第8章 合流
合流
十四、唐
三日後,唐遙向夏予銀發出了邀請,請她來商量一些事情,地點定在一家廢棄的工廠。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這幾天一直在這裏.
連同着連帆、二十幾名隊員,以及杜禹帶領的五十餘人。
杜禹的隊伍裏還有殘餘的叛徒,況且杜禹本人也并沒有表示出與武裝游擊隊親近的信號,他自然沒有心大到暴露自己的大本營。當日在出發前,他就将隊內的一切事務交由袁佑新處理,除非大事,不用聯系他。
然而夏予銀的回複很奇怪。
她答應了,卻又提出可否帶着她的一名多年戰友一起來。如果他不同意的話,也可以不帶。
為了防止消息被截獲,她的用語十分含糊,沒有提到一個準确的人名,但他依舊很快從連帆口中得到了這個人的名字——陸聞安。
陸聞安,和夏予銀一樣是荷山人,天琴星最大的連鎖武術訓練場董事長陸芳樹的第三子。與他手腕強硬、雷厲風行的Alpha母親,自幼年起嶄露頭角的Alpha長姐,以及以舞蹈出名的Omega二哥不同,陸聞安的資料看上去灰撲撲的,平平無奇。和夏予銀相比,他也沒有讀過軍校,似乎和軍事系統毫無關系。
多年戰友?
其實從這段時間就可以看出來,連帆、夏予銀這兩人之間關系非比尋常,極有可能隸屬于同一個部門,而且與軍事相關。而陸聞安就像一個憑空出現的第三者,突兀地插入其中。
這個人,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他感覺到,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逐漸脫離他的掌控。
夏予銀和陸聞安到訪的時候是個陰天,風很大,揚起了工業區本就遍地都是的灰塵和粉塵,紛紛揚揚地,像是給所有的景致蒙上了一層淡黃色的紗,而且還是流動的,不時撲到人的臉上。
唐遙揉了把眼睛,就看到兩個人影出現在了道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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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予銀上揚的眼角一如既往的鋒利,天生濃豔的五官即使在風沙中也異常清晰,猶如無堅不摧、又美得耀眼的絕世寶劍。
而一旁的男性Alpha咋一眼看上去有些普通。
待得兩人走近,他才看清陸聞安的長相。
陸聞安很高,雖然不及袁佑新,但在男性Alpha裏也是很出挑的身高了。相比于身高,更為奪目的應該是他已經全白的頭發——較為扁平的五官,深色眼睛,并不是很白皙的膚色,顯然并沒有太多白種人的血統——所以應該不是天生銀發,也不是白化病,就是少白頭。
“唐隊長。”
不等夏予銀介紹,陸聞安已經準确認出了唐遙,笑着打招呼。
“陸先生。”唐遙禮貌地回應,又轉頭向他旁邊,“夏先生。”
夏予銀神色淡漠,只是略微點頭示意了一下。
“請。”唐遙向內伸手示意,無意間捕捉到陸聞安和夏予銀之間一個隐秘的眼神交流。
唐遙心裏沉了沉。
“希望夏先生能夠加入我們武裝游擊隊。”
和杜禹的隊員鬥智鬥勇了數日,再加上之前與夏予銀的周旋,時機差不多已經成熟,唐遙就直接亮出了他的目的。
快刀斬亂麻。
行或不行,在此一舉。
夏予銀雖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已經耗費了一部分精力在她身上,但依舊不是不可取代的。像她這樣敏銳的人,肯定早就發現了他的目的。
而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也足以讓她做出決定。
如果不行,他就放棄。
只是小樓的那個據點,可能需要搬遷了。
“可以。”
得到未曾料想到的幹脆回答,唐遙驟然擡眼。
夏予銀的神色認真,眼眸卻很深,如同深不可測的古井。
“但……”她說着,轉頭看了旁邊的白發男人。
別。
不要像他之前猜的那樣。
唐遙內心的一個聲音在吶喊。
“阿銀是我最重要的戰友和夥伴。”
唐遙對着正說話的陸聞安微笑,指尖卻有些開始發冷。
“我們之前一直都說,要一起為了天琴的再次崛起而奮鬥。”陸聞安的神情很真摯,“我們一致認為,武裝游擊隊是東衡最有希望的組織,唐隊也是一個有膽識、有魄力的隊長。所以,我能在這裏冒昧問一句嗎?”
“請說。”
“可否讓我與阿銀一同加入武裝游擊隊?”
果然。
果然就是這樣。
行與不行之間的第三種答案,也是最令人頭疼的一種。
顯然,陸聞安的這番話已經将他與夏予銀綁定在了一起。這二人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想要夏予銀,就要連着陸聞安一起要;不然,她就不會加入。
如果光是從現在隊裏急需人才的角度來看,這似乎是一個買一贈一的劃算買賣。
陸聞安的人品和能力雖然還沒有得到确切的證實,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從他的夥伴夏予銀、連帆身上是可以看出個大概的。
陸聞安人沒問題。
那麽有問題的就是自己。
唐遙深吸一口氣,正打算一口應允——
“這不急。”
他看到夏予銀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片刻,随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可以明天給我們答複。”
她說。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氣,似乎得到了窒息的壓迫中難得的喘息機會。
“對啊。這本來就是雙向選擇的嘛。”陸聞安說。
臨時打掃幹淨的會客室裏只有幾把普通的軟包椅子,連桌子都沒有,自然也沒有辦法擺放茶水。
得去拿些瓶裝水。
唐遙想。
他站起身,剛想說些什麽,又被夏予銀打斷。
“你們審得怎樣了?”
唐遙一愣,嘴角随即浮現出一陣無奈的笑。
“審了快一周了。沒什麽實質性的結果。”
“可否讓我看看?”
這本來也不算什麽秘密。
唐遙帶着她轉到最高層。這本來是工廠員工住宿的地方,現在全都被用來将人一個一個分開關押。每間房的陽臺都已經被封,房門被開了個方方正正的孔,既用來确保裏面人的狀态,也用來防止他們因過度禁閉而出現心理問題。
“嫌疑較大的有哪些人?”
“403和409,”唐遙說,“403平日裏和周定湖交往很密切,409,”他頓了一下,“其實沒有什麽跡象。”
“純粹是懷疑?”
“差不多。就,直覺不太對。”
夏予銀望着房間門,想了一會兒又問,“有用過刑嗎?”
“刑?”唐遙皺眉,“沒有。”
“你能不能把他們兩個,還有周定湖,交給我一下午?”
“用刑嗎?”
“對。”
“我不認為刑罰能問出什麽,”唐遙的語氣生硬,“從古至今,屈打成招的故事還嫌少嗎?”
夏予銀笑了,嘴角的弧度似嘲非嘲,心情卻好像好了很多。
“可你要知道,人是一種很賤的生物。有些人不吃點苦頭,永遠都不知道說真話。”
唐遙看着她。
夏予銀的嘴角笑容戲谑,眼裏似乎有一陣寒芒掠過,肅殺的氣質油然而生。
這是自己缺乏的東西。
或許,真的有用。
“保證性命的前提下,可以用刑。”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那天回去的時候,唐遙從夏予銀那裏拿到了一份名單。
“我不保證準确性,”夏予銀剛洗了手,“這些嫌疑程度是從高到低排的。”
下午她審人的時候,數次有慘叫哀嚎聲從房間裏溢出。可等到審完後,房間裏依舊整潔,夏予銀衣服最上面那絲褶皺都沒有變過。
她到底怎麽審的?
“嗯,”唐遙大致掃了一眼,将這份紙質的名單收好,“這次,多謝了。”
“說不定我們很快要成為一夥的了,還謝什麽?”陸聞安說着,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唐遙的肩。
“明日中午前,我會發消息給你們。”唐遙笑道。
“好啊,”陸聞安比了個“OK”的手勢,“等着你的好消息。”
夜幕降臨。
為了确保不暴露,樓裏不允許點燈。
于是一切沉浸在墨色裏,除了從窗外漏進的月光。
唐遙一個人站在月光照進來的地方,臉被照亮,身後隐入陰影之中。
原因其實很簡單。
只要稍微脫離一下當時的情境,唐遙就能想明白。
他之所以對于陸聞安心存顧慮,是因為感到了威脅。
從表面上看來,夏予銀孤高冷漠,看着就不太容易接近,而陸聞安和煦親切,有種令大家都不由自主想要聚在他身邊的沖動。
陸聞安是天生的領導者。
他看似與他的母親不同,其實是一種人。
這種人,絕不甘居于人下。
唐遙回顧自己,悲哀地發現,他沒有足夠的信心壓制住陸聞安。在當前的情況下,讓他加入無疑引狼入室。
唐遙靠在窗邊,夜裏的風灌進來,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但是他沒有動。
真的就這樣放棄嗎?
他問自己。
拒絕陸聞安,就相當于拒絕了夏予銀,在一定程度上,也将連帆狠狠推開了。
沒有他們,武裝游擊隊的未來在哪裏?
東衡的未來在哪裏?
天琴星的未來在哪裏?
他突然自嘲般地笑了。
沒有人不可替代,可這句話的前提,是有尋找替代的能力。
這種能力,他現在并不具備。
就像這一陣又一陣的風,穿過空曠的道路,穿過窗,拍打在人的臉上。他竭盡全力地去阻止這風,卻不得不淪為風中飄搖的樹葉。這時,只要有一根樹枝也好,能讓他暫時保證,不會被這席卷而來的風裹挾。
哪怕失去主宰的權力。
唐遙關上窗,風被阻隔在了外面。
就這樣吧。
他想。
只要能取得勝利,走任何一條道路他都是願意的。
《白組紀實》:
本星歷6010年3月,杜禹、陸聞安、夏予銀加入武裝游擊隊。杜禹、陸聞安任副隊長,夏予銀任總隊長(新設職務,位于副隊長之下)并于一周後開始全權負責隊內刑法戒律工作。武裝游擊隊與東衡自衛隊正式合并,隊員增加到一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