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紅梅
紅梅
唐（2）
唐遙獨自查了兩天，又通過連灣叫了三隊隊長林初協助調查了兩日，還是沒有結果。
這天傍晚，他獨自回到旅館，打開系統，得到了解碼完成的提示。
光幕随着他手指的操作再次展開，在昏暗的房間裏散發出幽幽藍光，恍如鬼魅。
這是一份遺物，一位戰士留存世間最後的記錄。
他會說什麽呢？
他會……有什麽想要告訴他的事嗎？
隔了幾年的歲月，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再到死。
為什麽沒有聯系他？
錄音開始播放。
很安靜，或者說是死寂，如同天地初開之前，遠古神祇都還沒誕生的時代。沒有生命，沒有任何活物。人要是待得久了，發瘋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突然，這死寂中傳來了足音，帶着回聲，由遠及近，再突兀地停住。
“喲，老葉，好久不見。”
這是他的部長，“藍狐”賀劍文的聲音，一如既往得悠閑和懶洋洋。
“你還不交代嗎？”
Advertisement
稍遠一點的聲音響起，這應該就是那位“老葉”。
“交代什麽？”賀劍文好似很驚訝。
“你到底是誰，誰指使你來的，來這裏做什麽——”
“我不是都已經說了嗎，”幾乎能想象到部長翻起的白眼，“我是天琴人，沒有人指使，來這裏做的事你不都已經知道了。”
“何文建！”
“再說你也不是我的審訊官啊。”
對方默了默，半晌，才低聲說：“也是，我連你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哦，的确挺遺憾的，第一次的人叫什麽都不知道——”
“你他媽在說什麽鬼東西！只是第一次雙人搭檔野外任務而已！”
“哦哦——”
“搞得其他人誤解，害我在你身份暴露後接受了一個月的審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空氣停滞了一瞬。
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聲音放緩和了：“你還是要這樣下去嗎？”
“我現在不挺好，什麽事都不用做，還有人給我送營養液不讓我死掉。”
“估計世上沒人會把手腳俱斷躺在地牢茍延殘喘認為是，‘挺好’，的，吧？”對方說到最後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賀劍文笑了笑。
“你的交換條件已經只剩下給一刀痛快了。”
賀劍文又笑了，笑聲愉快。
唐遙還記得，那次聚餐，部門裏年紀最小的白維生打翻了一碟大蝦，幾乎全撒在了部長的襯衫上。那時的他就是這樣笑的。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幹什麽？”
“別緊張。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還能做什麽嗎？”他頓了頓，又說，“官複原職了呀，恭喜你，葉康少校。”
“之前也是拜你所賜。”
“我不已經道歉過了嘛。怎麽，要去彙報？”
“要參加一個長期秘密任務，完成之前不會有空過來看你了。”
“哦哦。”
“目标是，”對方刻意停頓，帶着種目光聚焦的凝滞感，“白組的，頭兒。”
“哦哦。”
“……”
對方自讨沒趣，只得拖長了聲音：“在這之前，希望你能順利地死掉。我可不想下次來還看見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真他媽難受！”
“啊，謝謝，我會努力的。”
錄音戛然而止。
結束了。
這只是一段普通的錄音記錄。沒有太多暗含玄機的地方，也不是遺言。
這是他留給世上最後的東西。
賀劍文死在半年以前，比連灣脫離囚禁她的宅邸還要早一些。當連灣找上小樓，那是12月的月末，天寒地凍，許多老舊的系統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但，連帆在，陸聞安也在。
如果他沒有外派，如果在那時他就解讀出了這段錄音，陸聞安是不是就不會那麽草率地獨自出門，最終橫屍街頭？
光陰無法逆轉。
他很快聯系紅組，調到了那位“葉康少校”的信息。
葉康，鶴臨星人，畢業于鶴臨星排名第一的軍校——弧光軍校，算得上最早一批來到天琴的鶴臨軍人。目前能查到的參與記錄包括了郭北忻教授事件。他從去年11月起行跡捉摸不定。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年5月，也就是陸聞安遇刺一周以後。
數日後，唐遙提交了他關于整個事件的調查報告，其中提及了這份意外的錄音。他本以為馬上可以回歸小樓了，沒想到夏予銀傳話給他，讓他在外面再多待一段時間。
也就是這一待，遇上了些事。
打開門的那一霎，刺耳的音樂聲把唐遙的耳膜震了個踉跄。
這是一家中等大小的酒吧，生意不好不壞，時不時有樂隊駐場演出。今天恰好趕上了這日子，到場的賓客比往常多一些。
小舞臺上流光溢彩，主唱正抱着吉他唱得聲嘶力竭，反倒襯的其他地方格外昏暗。在這片昏暗當中，他快走幾步，走到了調酒臺邊上。
“一杯‘空山新雨’。”
“不好意思，我們的菜單上沒有這種特調。”
“怎麽會，上月我還在你們這裏喝到的。”
“真的沒有了。”
“怎麽沒見過你，新來的吧？”
“是，但——”
“叫你們店長來。”唐遙說着，自顧自打開櫃臺門，撩起簾子就向後廚走去。
“先生——”調酒師匆匆跟上。
簾子落下的一瞬間，兩人臉上或嘲諷發怒或擔心焦急的神色如翻頁般消失。
穿行在昏暗的走廊，他們一前一後默默不語，直到調酒師拉開了走廊上的倒數第二扇門。
“請。”調酒師的語氣平靜如水。
門合上，天花板白色的燈光驟亮，唐遙不禁眯了眯眼，才重新将目光鎖定在對方身上，随即一笑：“您這樣的身份，怎麽去抛頭露面了？”
“偶爾想透透氣，”對面的女Alpha悠閑地伸了個懶腰，“我一眼就認出你了，其實暗號都不用對。”
“暗號還是得對。指不定哪天有人冒充我的臉。”
“哎呀，開個玩笑你還認真了。”
梅舟，出身寒廬梅氏，紅組第二十一線聯絡長，目前負責東衡及附近地區。每次見到這位大大咧咧悠哉悠哉的聯絡長，總是能不由自主想到自己那位看着總是很不靠譜的部長。說起來，賀劍文出身北乾賀氏，兩人都算名門之後。名門之後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不過，東衡的紅組聯絡長，真的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了。
梅舟胸膛裏跳動的那顆心髒已經是機械的了。一旦鶴臨人沖開機械密碼，只要讓這顆心髒停止跳動，就能輕易殺死這位重要的領導者。
按理來說，她這樣的狀況不再适合前線了，但她非要留在這裏。
為了安全，她已經不見天日很久了。在吧臺上看到她時，他都懷疑自己的眼睛。
“什麽事？”
“上級任務，需要你們配合我們的潛伏組員。”
“怎麽說？”白組和紅組一直以來都配合密切，按常理這位聯絡長不該親自找他來強調這一點。
“我們需要找出那根卡在我們喉嚨口的刺。然而耗子們過于謹慎，我們目前的潛伏人員等級也都太低，難以接觸到更高層的信息。因此，我們決定選派一名Omega到莊成身邊。”
莊成，上将，鶴臨東衡駐地二把手。
唐遙沉默了半晌：“怕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我們之前接觸過連灣，她有經驗，樣貌也好，有一定自保能力。但是她拒絕了我們。”
唐遙點點頭。
連灣本就不是紅組或是白組的人，現在待在白組全憑情分，拒絕很正常。
“所以決定派我們的一位組員去。依照慣例，我帶他過來‘認臉’。”梅舟說着，起身離開房間，不一會兒就帶着一人回來。
“認臉”僅限于S級的間諜潛伏任務。為了避免單線聯系後，由于“上線”死亡造成的失聯和失去身份，同時也為了避免誤傷，一般會讓合作的另一組織首領進行“認臉”——可也僅限于認“臉”。
剛一見面，碰面雙方都愣了下。。
“認得？”梅舟看了看兩人。
“之前出任務時有接觸過。”唐遙站起身，向Omega伸出手，“又見面了，別來無恙。”
“沒想到您就是‘藍蝶’。很榮幸。”對方與他握手。
這正是唐遙去西澤期間飛機上的那位空乘人員。當時他還暗自懷疑對方的性別，沒想到答案竟在此時揭曉。
“只是你……”唐遙轉向梅舟，“确定嗎？”
傳聞莊成喜歡嬌柔的女Omega。連灣平素性子雖冷，但長相甜美，只要稍微演一下，應該就能符合那位的審美。這位男Omega，不光第一性別不對，看上去也和“嬌柔”這個詞沒什麽關系。
“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要Omega，要美人級別的，還要他自己同意，太難了。我們的Omega組員本就是稀缺資源，超過一半還都是有主的。只能讓他走一步看一步。但是照我看來啊，”梅舟說着，目光上上下下将Omega又掃了一遍，活像個老鸨看自己樓裏的姑娘，“只要他想，沒有Alpha可以拒絕他。”
“你……之前與我們的對接是由誰負責的？”唐遙轉向Omega。
“之前是‘白貓’，後來改為了‘白鬼’。”
“白貓”連帆，“白鬼”林初，都是組內的頂尖戰力。得到這樣高等級的保護，一定不單單是性別原因。
“好，你之後有需要的話還是直接與‘白鬼’聯絡。如果出現了什麽意外，也可以直接聯系我。一會兒我發一個加密聯絡碼給你。”
“好的。”
“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梅舟問。
“這次行動是你們主導，我們只負責輔助。一切以你們的目标為先。”
Omega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身。他的身高在Omega當中是真的算高了，目測已經超過連帆的身高，只比唐遙矮一點。
“等等！”
Omega回頭，眼中有些不解。
“你，确定嗎？”
Omega最大的優勢，也是最大的劣勢，就是“AO标記”。作為一個表面上獻給莊成的“禮物”，他需要盡可能的“清白”——從這一點來說，其實連灣本并不是個好的選擇。
根據普遍的研究與觀察，在永久标記之後，Omega往往會對Alpha産生無條件信任和依賴的感情。而這作為一個卧底将是致命的。
這樣的行動要求執行人的心性和手段均是頂尖水平。
可是，哪怕他最終成功完成了這次任務，一次的永久标記足以毀掉下半輩子。
“我确定。”
唐遙輕嘆了口氣。
Omega轉身，一手扶上門把手，正要轉動時身後又穿來了白組副局長的聲音。
“還沒問，該怎麽稱呼您？”
“03157，紅梅行動，”Omega轉身，忽地燦然一笑，“我的代號是‘紅梅’。”
房間雖亮，但此前他一直神色平淡，仿佛戴了張禮貌的社交面具，連笑容的弧度都是計算好的。而此時這一笑，紙糊一般的美人頓時活色生香，在座的都不由自主晃了眼。
待得門輕輕合上，重新對上梅舟漫不經心的笑臉，唐遙問道：“為什麽找我對接這事？你應該找局長。”
“現在你們總部太亂了，一步踏錯就要惹來殺身之禍。我可不敢去。”
“這樣高等級的行動，我必定是要彙報，才能調動組裏的人手的。”
“你彙報啊。”
唐遙目光灼灼，盯着眼前這位紅組的聯絡長，似乎要從她悠閑的神情中看出來些什麽，最終卻還是驀然開口。
“他，到底是誰？”
“誰？當然是我們的組員啦！”
“他的真實姓名是什麽？”
梅舟終于緩緩坐直，同樣直視他的眼睛。
“抱歉。S級機密，任務結束前無可奉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