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者皆有
第028章 二者皆有
賞月樓
這是逐鹿森林裏面最好的一座高樓, 是由宋家出資而建。
這些年來宋家在修真界內不僅出了一個公子澤禾,更是收購了不少修真界內的産業,許多有名的商鋪其實早已是宋家的産業。
而在這般的一家獨大之下,宋家的行事作風也越發的奢靡了起來。
至少, 蘇棋是這麽認為的。
而他身前, 公子澤禾正扶手而立, 他站在高樓上,低頭看向下方的風景,神色溫和,眼神卻帶着幾分說不出來的惆悵。
“玄清。”公子澤禾輕聲喚道,然後擡了擡下巴說道,“快看,天快亮了。”
此刻天邊的确開始泛白, 然而另一側的天空卻是圓月傾斜, 渾身月華即将隐入雲塵之中。
蘇棋收回目光,“你找我, 到底所為何事?”
蘇棋并不覺得公子澤禾會無緣無故找他, 在他以往的記憶之中,公子澤禾只要找他, 就會出現麻煩。
那時蘇棋滿心以為是公子澤禾命運坎坷,現在回過頭想想, 要是沒事公子澤禾會出來找他?
這不明擺着把他當二傻子讓他去抗事麽。
公子澤禾收回目光,他轉過身看向蘇棋,目光是蘇棋從未見過的懷念, “玄清, 我以為你死了。”
三年,整整三年, 公子澤禾都沒有收到過蘇棋的任何消息。
他也派人去不周仙宗問過,那邊卻說蘇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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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澤禾不信,于是他在等,等蘇棋出現。
其實蘇棋剛回到不周仙宗他就收到了消息,他沒有趕去不周仙宗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只要蘇棋還活着,他們就一定還會見面。
想到此,公子澤禾給蘇棋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玄清,這杯敬你。”
你能活着,我很高興。
蘇棋卻沒有接,他看着公子澤禾,“公子澤禾,你到底想做什麽?”
公子澤禾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放下杯子,語氣很是堅定,“你怨我。”
其實公子澤禾的确知道自己對不起蘇棋,以往種種,他有哪一件是對得起蘇棋的?
可他沒辦法,蘇棋是不周仙宗的天之驕子,更是憐風仙尊唯一的弟子,是他必不可少需要結識的人。
這些年來,對方的确幫過他不少,反而是他,得寸進尺。
“玄清,無論你是否相信,我從未有過想要害你之心。”
只是有些事,他亦有些無奈。
蘇棋看着公子澤禾,用着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目光,甚至有時候蘇棋也在想,他是不是從未真正的了解過對方。
他真的看懂過對方嗎?
公子澤禾。
世人誰不識公子澤禾?
天下第一君,三歲練氣七歲築基,不到十二便已是金丹大能。
随後拜入佛修聖老的門下修行十年,又去越君仙尊處習得君子六禮,等到再次現身修真界時,已是元嬰大圓滿的修為。
随後義無反顧入世,去了凡間七年,幫助凡間扭轉乾坤統一王朝,離開時收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把萬民傘,又立下無量功德,從而被稱為,天下第一君,公子澤禾。
如今還不到半百的年紀,已是合/體大圓滿的修為,一旦踏入大乘境界,便是整個修真界前所未有的,最年輕的大乘尊者。
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修為,這樣的經歷,誰能不高看一眼?
可蘇棋卻覺得陌生無比。
他注視着公子澤禾的雙眼,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只問了一句話,“你與我結識,到底是相逢恨晚,還是你蓄謀已久?”
公子澤禾沒想到蘇棋會這樣問,他下意識的想要回答,然而在看着蘇棋的眼睛時,客套的話卻又卡在了喉嚨處。
仿佛對方看穿了他的一切。
良久,公子澤禾吐出一口氣,“如果我說,二者皆有呢?”
是相逢恨晚,但也的确是蓄謀已久。
蘇棋忍不住笑了一聲,果然如此。
公子澤禾卻是有些着急的說道,“可我是真心待你的,也一直将你視為我的好友。”
“你若視我為好友,會将我的名聲随意讓人踐踏?”
這一刻蘇棋感覺多年的困惑終于有了答案,就像厚厚的白霧終于被撥開,他無比認真的說道,“你只不過是在利用我罷了,在你心中從未将我當做好友,你需要我這樣一個人陪在你身邊成全你的名聲,這個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人。”
以往蘇棋對公子澤禾很好,那時的蘇棋剛從逐鹿大比之中脫穎而出,人人都說不周仙宗出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弟子。
可那時候的蘇棋只覺得沉重,仿佛他不是自己,他只有不周仙宗的身份。
于是他認識了公子澤禾,兩人不過幾面,卻有着相同的經歷,公子澤禾說,他亦是被家族所累,整個宋家都說他必須要為宋家挑起大梁,因為他是宋家的唯一期望。
成為天下第一君也好,還是成為公子澤禾也好,都只不過是他身上的使命罷了。
于是在同樣的感同身受之下,蘇棋跟公子澤禾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修真界所有人都說,他們的友誼讓人動容。
怎麽會不讓人動容呢,這份讓無數人羨慕的友誼之下,是蘇棋一步又一步的退讓,是蘇棋一次又一次的付出。
他跟在公子澤禾身後,幫他解決一切麻煩,甚至将自己的所有盡數奉上,因為他覺得公子澤禾不易,不希望他過得艱難。
但蘇棋卻忘了,他自己又何嘗容易過。
“公子澤禾,你知道我是何時開始疏遠你的嗎?”蘇棋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輕聲說道。
公子澤禾微微握緊了手中的扇子,沒錯,他跟蘇棋關系其實疏遠了不少。
然而是如何疏遠的,他卻不知。
“是十二年前,洞天水鏡的宴會上。”
公子澤禾擡了擡眼皮,想起了這件事。
十二年前,水鏡洞主聲勢浩大的舉辦了他的千年生日宴,然而天公不作美,當年洞天水鏡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雨,趕去的賓客也大多興致缺缺。
随後洞天水鏡又發了大水,無數賓客逃離,那次千年生日宴也成為了整個修真界中最大的笑話。
而在逃離之中,他貼身的一枚玉佩落入水中,還沒等他開口,他周圍的人便慫恿着蘇棋下水為他尋回。
當時公子澤禾原本想要阻止的,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他想,若是蘇棋能為他做到這一步,以後他便真心将蘇棋視為真心摯友,再也不會利用他一分一毫。
于是他滿懷期望的看了過去,他知道,蘇棋不會拒絕的。
果然,蘇棋看向他後,最終點了點頭說道,“好。”
只一個字,便絲毫沒有猶豫的只身投入了大水之中。
那一刻,公子澤禾承認他動容了,他也像今天這般握緊了手中的折扇,他想,只要蘇棋将玉佩帶回來,他便永遠認下了蘇棋這個朋友。
可蘇棋那天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有回來。
等到第三天他忍不住想要下水去找蘇棋時,終于不周仙宗的弟子将他的玉佩送回,說蘇棋身體有些不适,于是回了不周仙宗。
從那以後,蘇棋便再也不主動找他,也甚少出現在他的面前。
沒多久就聽說蘇棋收下了一個天賦極其出衆的弟子,人人稱羨。
可他卻跟蘇棋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甚至偶爾都見不到一面,他也曾刻意去拜訪過不周仙宗,但卻聽說蘇棋身體不适,謝絕見客。
公子澤禾想起這事,嘴角露出幾分苦笑,“我記得這事,後來你便再也不出現在我面前了,甚至也刻意不見我,我亦是不知哪兒做錯了。”
蘇棋神色無悲無喜,仿佛在講述着不是他的事。
“其實我下水後,第一晚就找到了你的玉佩,只是風浪大,我費了些功夫才堪堪爬上你們宋家的船。”
公子澤禾安靜的聽說,仿佛想要從裏面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
“那時你們一群公子哥正圍在一起取樂,當時我滿身狼狽,大雨淋濕了我全身,我拿着你的玉佩想要進來時,我聽到你們在說我的事,你還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麽嗎?”
公子澤禾不記得了,當時他一心擔憂蘇棋,只想着蘇棋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對于身邊的談話他并沒有太注意。
況且那些都是宋家的人,又能說些什麽?
是啊,公子澤禾怎麽會在意別人怎麽議論蘇棋呢。
可蘇棋卻記得無比清楚。
他記得當日他小心翼翼的拿着公子澤禾的玉佩想要還給對方之時,他聽到那群公子哥說,
“什麽不周仙宗的天之驕子,現在都快變成我們公子澤禾養的一條狗了。”
“不是快,是已經是我們公子澤禾養的一條狗了,對吧?”
那時的蘇棋,如墜冰窖,他握緊了玉佩,想聽清公子澤禾是如何回應的。
于是,他聽到了公子澤禾小聲的附和。
“嗯。”
蘇棋難以置信,他沒想過自己付出的這一切,在對方眼裏竟如此不值一提。
甚至還如此侮辱他,難道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将自己放在眼裏過嗎?
那這些年來他們又算什麽呢?
最終蘇棋借着雨聲又潛入了大水之中。
也是那一刻,讓蘇棋看清了公子澤禾的真實面目,也徹底的遠離了對方。
原來他真心付出的,在對方看來,自己只不過是一條他養的狗。
蘇棋語氣平淡的将這些說了出來,反而是他對面的公子澤禾臉色白了好幾分。
“所以公子澤禾,難道我不該跟你疏遠嗎?”蘇棋看向公子澤禾,眼神卻無比的堅定。
識人不清是他的錯,如今他清醒了,便想跟對方劃清關系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公子澤禾垂下眼簾,看着桌面的那杯酒,一時間他想了許久,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用。
良久,他才說道,“那并非是我本意。”
當時他滿心都撲在蘇棋身上,只想着對方什麽時候會回來,他不知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麽,即便是附和,估計也是下意識的附和,他是無心的。
“如果我說我是無心的,你會相信嗎?”公子澤禾擡頭看向蘇棋,竟還有一絲期待,就如同十二年的那般。
然而只是蘇棋搖了搖頭,“不會。”
有意也好,無心也罷,對現在的蘇棋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公子澤禾抿緊了雙唇,他想,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玄清,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蘇棋合了合眼睛,“公子澤禾,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這般虛情假意的人,不配做我的朋友,一想到以前跟你成為摯友的日子,甚至是抵足而眠的那些夜晚,我就只有一個感受——”
“那就是惡心。”
“公子澤禾,你讓我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