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山匪

第83章 山匪

半月後,源陽縣縣衙。

“近日難民越發多,衙門裏的糧庫也快搬空了,估摸着挺不了幾日,也不知大人那邊如何了。”徐縣丞嘆道。

如今處處都是旱情,即使開了國庫,層層剝削下,發到百姓手裏的赈災糧也所剩無幾。

再加上源陽縣地界偏遠,糧食運過來更是不剩多少,姜縣令不忍城外百姓受餓,開了衙門糧庫,然而城內百姓也沒了存糧,姜縣令知曉再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便決定親自到都城向皇上讨糧。

劉主簿道:“距離大人去都城搬救兵已經過去大半月,再有十來日便能回,希望大人此行能順利将赈災糧帶回。”

二人聽着衙門外吵嚷着放糧的百姓,齊嘆息。

二十裏外,沈家村。

“聽說這回不光北州跟江陽,還有好些地方都發了旱災,不止如此,邊關敵國屢次進犯,怕是要開戰啊!”

錢三兒門路多,得到消息便立馬跑來通知沈季青。

這幾日他沒少往沈家村跑,村民已經習慣了,碰見好說話的漢子還讓他進村,到樹下歇歇。

沈季青将身上帶着的竹筒遞過去,蹙着眉心問:“錢大哥可知何時發放赈災糧?”

近日村子連續遭遇幾波難民襲擊,因着準備充足皆沒有得逞,可若再不放糧,村民們餘糧只怕也要不夠了。

錢三兒道:“應當快了,聽那些扮成難民的兄弟說,姜縣令頭些日子到都城借糧去了。”

沈季青聞言,沉聲道:“希望一切順利。”

六月初三,小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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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來滴雨未下,嶺水河已快幹涸見底,百姓餓得面黃肌瘦,半點力氣也無,就連有賊人沖進家中,也只是翻動下眼皮,随即便死氣沉沉沒了動靜。

沈家村則一片平和。

天氣熱得像蒸籠,姚沐兒抱着只着肚兜的元寶,在院裏練習走路,秋哥兒進院,聽他說唐家村餓死好些百姓,胃裏便是一陣翻滾。

夜裏哄睡元寶,姚沐兒擰着眉心對身旁漢子道:“夫君,聽說唐家村餓死人了。”

沈季青大掌在夫郎後背拍了拍。

“別怕,咱們村不會發生那種事。”

姚沐兒點頭,心中卻十分忐忑,靠在自家夫君懷裏,良久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沈家村百姓被一陣犬吠聲驚醒。

夫夫二人穿好衣裳到外頭查看情況,便見不少外村百姓,拿着石頭往護欄上砸。

巡邏隊的漢子握着竹棍,警惕地盯着衆人,見有不要命地爬上護欄,立馬上前将人捅下去。

“遠小子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三叔家小姑啊。”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擠進人群,對着巡邏隊漢子,聲淚俱下,“家裏已經好些日子揭不開鍋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放我們母子進去成不?小八才兩歲,吃不了多少糧食,我、我也吃得少,給口粥喝就成。”

有漢子聽了于心不忍,“遠子,她真是你小姑?”

“我沒有小姑!”沈遠額上青筋凸起,“三叔家小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才不是我小姑!”

婦人抹着眼淚道:“我、我當時也是身不由己,你小姑父他娘病了,我身為兒媳總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就将親爹的救命錢偷了去?”沈遠咬牙切齒,“三叔早就将你趕出家門了,餓死也好、尋死也罷,跟我們無關!”

“季青哥來了!”有漢子喊。

沈季青扭頭道:“那邊不安全,夫郎就別過去了。”

姚沐兒點頭,站在一旁陰涼下,擔憂地望着村口。

護欄外幾個唐家村人,混在難民裏煽風點火,那些難民餓了好些時日,聽說村裏有吃的,不要命似的拿身體撞護欄,被野荊棘紮得渾身是血,也不為所動。

沈季青見狀張弓搭箭,灰突突的箭頭對準挑事的漢子,冷聲道:“村子裏已經沒糧食了,你們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那漢子覺得他在吓唬人,故意扯着嗓門喊:“他騙人,大夥別信他的!當時有人到村裏收糧,就他們沈家村沒人往出賣!”

百姓受他鼓動,越發不要命地往前擠。

沈季青面色陰沉,手指一松,箭矢咻的一聲插在那漢子腳下,他沒收起弓箭,而是再次撚弓搭箭,這回箭矢對準了漢子手臂。

那漢子吓得面色慘白,拽着淚雨婆娑的婦人,慌忙逃竄。

“啊,那孩子的腿缺了一條,像、像是被人砍的!”

沈遠旁邊的漢子驚叫出聲,随後有不少人瞧見被子下的孩子渾身僵硬,露在外邊的胳膊還帶着屍斑,顯然已經死了很久。

大夥頓時面色一僵,随即跑到一旁幹嘔開。

幾個挑事的村民逃走後,被鼓動來讨糧吃的難民一時沒了主意。

沈季青道:“村子裏存糧不多,是不可能勻出來給你們的,往西十裏有座荒山,說不定能找到吃的,但那座山時常有野獸出沒,是拼一把還是選擇餓死在這,你們自己決定。”

一刻鐘後,有人起身邁着踉跄的步子朝西走去。

不一會兒圍在村口的難民,便少了一多半,到最後只剩下四人靠坐在樹下,不時朝這邊瞟上一眼,餓到凸出來的眸子裏,帶着明晃晃的記恨。

“季青哥,那幾人咋辦?”沈遠壓着惡心問。

沈季青收起弓箭道:“找兩個人看着,要是敢靠近半步,直接把人轟走。”

留下來的四人都是身形高大的漢子,雖餓得面黃肌瘦,但眼神裏卻透露着貪婪跟惡意,沈季青瞧着可能是手上沾過血的,低聲叮囑沈遠,找兩個機靈的漢子盯着,一有情況立馬敲鑼通知。

待沈季青走遠,四個漢子盯着炊煙袅袅的村子,面露惡意。

“大哥,裏頭有人家在煮肉。”腦袋上纏着布條的漢子,皺着鼻子嗅了嗅,“不知道是啥肉,好香。”

比他年紀稍小些的漢子,惡狠狠道:“咱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們竟然還有好肉吃!”

年紀最小的老四,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大哥,啥時候動手?”

那漢子在老四腦袋上拍了下。

“急啥,先摸清楚情況再說。”

他瞥了眼村口的護欄道:“那拒馬比咱宅子裏軍師做得都好,方才那個拿弓箭的漢子,瞅着也十分不好惹,要是不做好準備硬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三個聞言紛紛吹捧。

“還是大哥考慮得周到。”

“要麽是咱大哥呢。”

“還好跟着大哥出來了,其他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啃泥巴呢。”

沈遠瞧了眼樹下賊眉鼠眼的四人,叮囑負責看守的漢子:“千萬看緊了,累了就換班,但是不能離人,季青哥說這四個手上很可能有人命。”

“放心吧,待會兒就讓三奇回家取鋪蓋,今晚兄弟幾個就住這了。”

沈家宅子,姚沐兒夫夫剛進家門,便瞧見小元寶邁着胖乎乎的短腿,步子不穩地朝自己走來。

小家夥剛學會走,步伐還有些不穩,晃着小手一邊喊着“姆啊、爹啊”,一邊踉跄着朝這邊走,搖搖晃晃的模樣瞧得姚沐兒激動又緊張。

他蹲下身子,溫聲說道:“元寶不急,阿姆就在這裏等元寶過來。”

“阿莫!”

小元寶手裏還攥着糖餅,走兩步便舉起來啃上一口,含着糖餅模糊不清地喚着阿姆。

沈季青也停下腳步,站在院子前等小家夥過來。

小元寶走了片刻,興許是累了,站在原地不肯再動,姚沐兒見他撅起屁股便要坐下,忙跑上前将小家夥一把抱了起來。

“阿姆不是說過不能随便坐地上,該把我們元寶的花肚兜弄髒了。”

小家夥拍着胸脯,有理有據,“累呀!”

一家子聽後笑逐顏開。

沈氏笑着點點孫子鼻尖,“才走那幾步道就累了?”

小元寶笑嘻嘻,“奶呀,累!姆抱!”

沈季青在後頭瞧了會兒,随即過去将胖乎乎小家夥抱過去。

“爹抱,元寶這幾日吃太多長胖了,阿姆都要抱不動了。”

元寶噘嘴,“不啊。”

說着還拍拍自己“憋憋”的小肚子。

姚沐兒失笑,“我們元寶就算不吸肚子,也一點都不胖,可愛着呢。”

小家夥高興了,拍着腦門道:“愛呀~”

逗弄了會兒元寶,姚沐兒端着木盆,将攢了好幾日的髒衣裳搓出來。

晾曬完,何文也将早食做好了。

飯桌上,沈氏道:“家裏菜不多了,糧食倒是還有不少,只是光吃糧食沒菜也不成,尤其小寶,後院那頭羊只吃幹草,這兩日都不咋下奶了。”

姚沐兒喂着元寶米糊,聞言開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希望老天爺趕緊下雨,給百姓一條活路。”

飯後沈氏與何文看着元寶,姚沐兒拿出沒做完的衣裳,繼續縫制。

何毅跟姚青雲一起去了學堂,過了申時才能回來。

沈季青則到村子裏晃了一圈,路過村口見那四人靠在樹下沒挪動過,黑眸裏閃過一抹冷意。

“繼續盯着,特別是那個腦袋上纏着布條的。”

“曉得了,季青哥。”

亥時三刻,沈家村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村口負責盯梢的兩個漢子輪番休息,輪到沈大陽時,發現腦袋上纏布條的漢子,不知何時竟沒了人影。

他搖醒同伴,接着一臉慌張地敲響銅鑼。

待衆人聚齊到村口,那漢子已經回來了,手裏拎着一條死透的大黃狗,正準備開膛破肚。

“那是我家大黃啊!個殺千刀的,我說咋一晚上沒瞅見它,原來是被你們幾個畜生給抓了去!”有村民哭喊道。

“大娘不能過去!”

曹老二挑眉:“你說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你叫一聲看它答應不?”

嚣張的模樣,惹得村民叫罵聲不斷。

沈季海盯着四人,沉聲道:“不能再放任這幾人待在村口了,今天只是殺狗,再過幾日指不定幹出啥事兒來。”

沈季青面色陰沉,本想讓四人知難而退,不想這幾人似乎打定主意要與沈家村過不去,不僅主動生起事端,還當着全村百姓面故意挑釁。

何文也跟了來,姚沐兒見他臉色不好,關心道:“文哥兒,你咋了?”

後者面色蒼白,哆嗦着唇瓣,顫聲道:“沐哥兒,這人我認識……”

姚沐兒驚訝,“你認識?”

何文點頭,他咬緊唇瓣,過去那些被遺忘的記憶,驟然襲上心頭。

“他們是寧州府來的山匪,腦袋上有傷的是曹二當家,旁邊那個是曹老大,我們一家逃難時曾遇見過這二人,我親眼見他們殺了好幾個百姓,夫君領我跟毅兒藏在柴垛裏,方才逃過一劫。”

姚沐兒見他怕得厲害,拍着肩膀安撫道:“沒事,夫君不會讓他們進來的。”

他拜托翠荷嬸子看着何文,自己上前同夫君說了此事。

沈季青聽後,眉頭緊緊皺起。

先前只是懷疑幾人手上有人命,現下确定後,自是不會再留他們。

“二堂哥,沈遠,還有你們幾個跟我來。”他指了幾個漢子出來,安撫好衆人後,領着五人到一旁商議對策。

村口樹下,曹老二道:“大哥,他們在想法子把咱們趕走呢。”

曹老大語氣輕蔑,“這些人一看就不曉得人肉是啥滋味兒,也就那個臉上有疤的瞧着有些唬人,其他人不足為懼。”

沈季青這兩年變化不少,要放在剛回村那會,這四人早被那身煞氣吓得屁滾尿流,哪還有機會在這大放厥詞。

四人不知大難臨頭,還在做着将沈家村拿下,從此糧食吃不完的美夢。

雞鳴時分,有道人影借着夜色遮掩,悄悄溜出村子。

片刻後,正在打盹的曹老二,忽然揉着鼻頭道:“大哥,你聞見啥味兒沒?”

曹老大抱着胳膊斜他一眼,“啥味兒?”

曹老二搔頭,“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好像在哪兒聞見過。”

說着猛地瞪大眸子,“是迷.香!老大不能……”

“聞”字尚未說出口,人已經倒下了。

“咚——”

一個小石子在四人腳邊滾落,見幾人半點反應也無,沈遠方才從樹後出來。

他朝沈季青幾人揮手,“季青哥,搞定了!”

翌日一早,源陽縣衙門口的石柱前,綁着四個漢子。

趙恒出去查看,從身上搜出一封信來。

“頭兒,人是沈哥送來的,說是山匪。”

“竟還殺過人!”徐旺聽了信中內容,在土匪頭子身上惡狠狠踹了一腳,“帶進牢裏去!等按字畫押了,再去禀報縣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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