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發
夜裏,小五把孟昕送了回去。
今天,她聽了孟昕的話,覺得孟昕的遭遇就是許多年輕人的真實寫照。
不是為了出人頭地,為什麽要遠離家鄉?而她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上海。
為了躲避姜家的追查……亦或是完成爺爺的囑咐,将骨灰盒和那一把陰陽尺子交給沈遇安?
這一個晚上,她也沒睡好覺。
爺爺口中的“濟源齋”也是城隍廟古玩街上數一數二的大店鋪了,以銷售各種高古瓷珍品而名揚四海。那個叫“沈遇安”就是這家店的名譽店長,也是坐鎮店鋪的老鑒定師。可是不湊巧了,沈遇安最近出國辦事,什麽時候回來還不知道。
也不知道孟爺爺這樣的古董販子跟沈遇安是什麽關系。
孟爺爺身上的謎題太多了,有些事情,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是個随和寧靜的人,想不通的事情,也就不去想了。
說不定過一段日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卻是被敲門聲給吵醒了。小五下了床,穿着拖鞋去開門。
門外的人居然是孟昕。
“孟姐姐?”
孟昕有些不好意思:“小五……我那邊公寓房租到期了……你房間有沒有空餘的床鋪。我搬過來跟你一塊住,可以嗎?”
“有倒是有,不過我這邊是普通公寓。環境不算太好……”
“沒事沒事。”孟昕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下午我就搬過來。”
到了下午的時候,孟昕雷厲風行地搬進來了。她睡的床是雙人鋪,把上鋪收拾收拾幹淨了,孟昕就鋪好了墊子。說說笑笑的時候,孟昕把她的生活用品也一并拿了出來。其中有不少女生的化妝品,好多都是未拆封新裝的名牌化妝品。
不過最顯眼的,是孟昕壓在箱底的一串千眼菩提手串,繩上鑲嵌兩顆清代瑪瑙,下面墜着一顆象牙果佛頭。
小五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東西不是凡品,也真是羨慕:“孟姐姐,這手串是你的嫁妝嗎?”
“什麽嫁妝?就是一個小手串,朋友送的。”
“啧啧,你這朋友真是豪氣。這是清代的千眼菩提,清代的瑪瑙。少說也值個幾萬。”
小五随随便便說了一句,沒想到背後的孟昕半天不吱聲。她轉過身,看到孟昕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紅黑交替的氣色。鼻翼上更是攢滿了細小的汗珠。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杏眼撲朔撲朔的,似乎想笑,又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出來。
“孟姐姐,怎麽了?”
“沒,沒什麽。”孟昕拿出一個硬紙板的小盒子,把裏面的化妝品全部拿了出來。又塞上棉絮,然後把這手串小心翼翼擺了進去。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嘴角又浮現一抹輕輕的笑意。小五在旁邊看着,忽然有點春暖花開的意味。
看樣子,孟昕是遇到她的“人生目标”了。
很快,她就聽到了一些流言:孟昕似乎要升職了,調往鑒定部門去。這不,她看到孟昕買了一堆的鑒定書籍,下了班以後,就沒日沒夜地苦讀。有的時候一覺醒來,她還能看到孟昕就着臺燈光在看書。筆記本上記了密密麻麻的鑒定要點。
遇到什麽不懂的,孟昕也會過來請教她。但那些問題,讓小五覺得有些好笑。
“小五,你知道粉彩和五彩瓷器有什麽區別嗎?我怎麽都看不出來?”
“嗯……粉彩是分布在瓷器釉面上多種顏色的彩,是在五彩的基礎上,受琺琅彩影響創制的新彩瓷品種。區別也有很多:五彩是單線平塗,粉彩是沒骨畫法;粉彩除襲用古彩者外,還創造了幾種顏料,比如胭脂紅、羌紅、洋綠、洋黃、洋白等。而五彩碗顏色單調,紅是紅,綠是綠,很少有層次感……就瓷器品種來說,當然是粉彩好一些。”
“這個永樂紅釉和宣德紅釉有什麽區別?”
“永樂紅釉器的足邊和口沿邊上有一圈青淡白色的寬線,比宣德的口沿部分要寬……”
“寬嗎?我看不出來。那還有什麽區別?”
“還有啊……永樂紅釉的器底白中閃黃。”
孟昕又盯着圖鑒書上看了半晌,以她的知識,連釉的呈色都搞不清楚。更別提單獨看釉的成分了。
不過老實說,古董修複實在太枯燥了些。也難怪孟昕一門心思想調出去。
何師傅修複一組編鐘編磬的漆器架,花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平常的年輕人有這個毅力嗎?
許許多多古董修複師走了,他們不想一輩子與孤獨為伍。留下來的人全部是大浪淘沙。
小五自诩要通過考試,就要勤勉工作。所以她倒也不嫌枯燥,每天加班加點的幹活。結果到了這個月底的時候,考核下來她的綜合成績名列前茅,甚至秒殺了一衆老員工。部門主管周主任就給她轉了正,還拿了五千多塊錢的工資。
頭一次拿到這麽多的工資,她的心裏美滋滋的。
細碎的短發又長長了一點,恰好可以蓋住了眉毛。她去了理發店,讓師傅給自己修修劉海。
剪完了頭發,理發師傅還道:“小夥子,你這麽剪還不如做個柔順。”
小五淡定,摸了摸頭發——頭發只能蓋過耳垂,劉海擋住了臉上最秀氣的部分——眉毛。加上她的臉蛋太小,難怪許多人都認為她是個小夥子。
哎,這方面以後要注意一下啊!
回去的時候,天色還很早。她穿過了人潮擁擠的城隍廟老街,來到了公寓樓下。
才上到二樓,忽然聽到底下傳來一聲鳴笛。她從陽臺上往下看去,這時,孟昕出現了,她穿着一件雪白的晚禮服。款款從一輛別致的豪華轎車上走了下來。小五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定睛一眼的确是孟昕。
那車半開着車窗,一個戴着墨鏡的年輕人跟孟昕在說什麽話。孟昕笑了笑,臉上的淡妝恰到好處,幾縷大波浪卷的長發在晚風中微微飄動。
一直到車子開走了,孟昕還站在原地傻笑。
她注意到孟昕的手腕上戴的就是那一串清代的千眼菩提手串。
這是……咳咳咳,她立即想到了某些男女啊之類的念頭。怪不得孟昕最近變化好大,鏡子都被她裏裏外外天天照的都要掉下來了。
小五覺得,哪天孟昕成事了,應該讓她男朋友包自己吃一年份的火鍋。
回到了住所,小五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下鍋煮小黃魚。還哼着電視裏聽到的小曲兒:“今天你要嫁給我……”倒是孟昕,已經卸了妝容,換回了普通的連衣裙,還坐在沙發上發呆,那一本《鑒寶大全》被她拿反了都不知道。
“小五。”
“嗯?”她把小黃魚頭剁了下來熬湯。
孟昕忽然問道:“你說,灰姑娘的愛情故事是不是真的呢?”
“灰姑娘?什麽灰姑娘?”她着實沒聽說過這麽一個故事:“非洲某酋長的女兒嗎?”
“噗嗤!”孟昕差點笑岔了氣:“你你你你……連灰姑娘都沒聽說過?!”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孟昕就跟她“普及”了一下灰姑娘愛上王子的故事。講故事的時候,她的眼神一直瞧着那一串菩提手串,白皙的臉頰上更是飛上兩朵紅雲。
講完了,小五也就明白了。看樣子,孟昕這一回“看上”的男子身份地位很高啊。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就跟他說呗。是你的王子,那也不會在舞會上挑選了別的姑娘。是不是?”這就是她的看法。
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無法強求。
轉轉悠悠,到了十二月上頭。
小五覺得,最近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南方的冷跟北方很不一樣。那絲絲的寒,仿佛是從五髒六腑散發出來的。手腳冰涼,血液遲緩。哈出一口氣,蒙蒙的小霧氣一縷一縷的,迷糊了視線,也模糊了對面馬路紅綠燈的流轉閃爍。
好在,上海不下雪。要不然魚鳔膠凍住了那可真麻煩了。
到了聖誕節這一天,她一如既往的幹活。結果還接到了一個意外之喜。
是梅景铄打電話來了:“喂?小五。福佑樓的工作感覺怎麽樣?”
她舉着電話,心裏已經笑開了花:“感覺挺不錯的,周主任,何師傅他們都對我很好。”
“我聽何師傅說過了,你在她手下幹了兩個月。已經比那些入職五六年的老員工幹得要出色了。這點很不錯。在公司裏,別人的尊重,還有高薪待遇都是要自己争取的。只要你好好工作,以後公司也決不虧待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
挂了電話,她簡直樂的要歡呼起來。
到了第二天,還有一個好消息傳了過來:濟源齋的鎮店大師沈遇安要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爺爺的囑托終于有辦法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