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攔住
和盛春季拍賣的當天,上海半島飯店裏頭高朋滿座。
他們這些幕後工作人員,這時候可就清閑了。
小五今天沒事,徐師傅就帶着她去了酒店的包廂裏喝茶,幾個很有身份的古董修複師也在這裏頭。大家齊聚一堂,打打撲克,吹吹牛什麽的也很自在。
不一會兒,包廂裏的瓜子殼兒,花生殼兒都堆積成了小山。
小五抓了一把葵花籽嗑起來,他們不需要下去觀摩現場,只要看電視便好。
由于本次和盛拍賣會是由上海電視臺全程轉播的,拍賣大廳裏來了許許多多的記者。
先是瓷器拍賣。
“001號藏品:清代道光白地綠彩纏枝番蓮紋瓶……起拍價:20萬元。”
“二十三萬!”
“三十三萬!”
……
“五十萬!”
“002號藏品:清代道光粉彩百鹿尊。起拍價:三十萬元!”
“四十萬!”
“五十萬!”
“一百萬!”
……
“一百五十萬!”
場上戰況激烈,這邊廂裏頭,徐老師傅不疾不徐地扣着茶壺蓋兒。旁邊幾個老師傅還打起賭來:“你們猜今年哪一件藏品成交價最高?”“肯定是那一對乾隆的胭脂紅底粉彩通景牡丹花卉紋瓶……哎呀,成一對的唐英款瓶太少了。少說也得拍個五百多萬吧。”“我猜是那一件白玉雕獸面紋太極紐三足鼎。羊脂白玉,年代是明。也是傳世佳品。”
“老徐,你也來賭一賭?”
徐師傅不疾不徐道:“今年我們書畫組裏頭的好東西不多,《山中鳴鹿》圖應該拔得頭籌。”
旁邊識貨的王主任也道:“那一幅畫品相是不錯。少說也是個康熙乾隆的士大夫畫的,只可惜沒有題跋和落款。”
正說着,書畫專項的拍賣要開始了。這時候,攝像機給了下面的嘉賓席一個鏡頭。一排排看過去,來者都是非富即貴。還有帶着女眷來的嘉賓,這些妖嬈多姿的女人更是渾身珠光寶氣。
一個鏡頭晃過去,小五手一抖,差點失手把茶盞摔下去。晃出來的茶水濺到了旁邊一位周師傅身上。周師傅立即站了起來,幸好水不是太燙。
“小五!”徐師傅把臉一沉:“怎麽搞的?!”
“對,對不起。”
周師傅立即替她解圍:“老徐,別吓到孩子了。”
徐老師傅冷冷道:“你去把周師傅的西服拿到下面,交給後勤部。”
“好。”她道了個歉,趕緊拿走西服。
剛才鏡頭晃過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居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少女面孔——她的二姐,孟家老二。但……二姐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場合?!
她下了樓,正要往後勤部去,經過了酒店大樓門口,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警笛聲傳來。轉身一看,只見大樓外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七八輛警車。車門一開,車上下來了十幾位警察,腰間都別着槍。這些警察立即包圍了整個會場。
酒店的主管過來了:“警察先生,你們這是……”
為首的警察說道:“我們接到舉報,和盛拍賣會正在拍賣故宮失竊的文物,請本次拍賣的負責人和提供貨物的賣家跟我們走一趟。”
很快,和盛拍賣會的電視直播終止。拍賣現場也被叫停。
當小五匆匆忙忙趕到主會場時,幾個警察已經圍住了梅景铄,同時也抓獲了提供這一幅《山中鹿鳴》圖的古董商人秦禾。
“你們這些警察講不講道理?沒憑證怎麽抓人吶?”秦禾旁邊的女秘書正在怒氣沖沖的理論。
小五過去的時候,正好與這女人打了個照面。女人愣住了,小五反倒淡定起來——果然是孟家老二,當初爺爺去世了,她跟了梅景铄,姐姐巴結上了秦先生。現在這二姐混得不錯啊,居然穿着一身高檔旗袍陪着秦老板過來參加大型拍賣會。
但她聽到秦禾喚二姐:“阿寧,你退下。”
孟二姐搖了搖頭:“不,老板你不能跟他們走。”
一名警官問道:“秦先生,這一幅故宮失竊舊畫是不是你的東西?”
“是,不過警官先生,我是個古董商人。天南地北收購的貨物往往魚龍混雜,如果真的有故宮文物參與其中,也是無心之舉。”
“這些話你可以留到法庭裏再說。”
這時候,另一隊警察搜查完了半島飯店的儲物室也過來了。看到這些警察手裏面的東西,梅景铄也不淡定了。
一個搜查官說道:“梅先生,這是在你們公司包下的儲物室裏發現的,你應該清楚這些是什麽。”
梅景铄當然清楚——警察手裏拿着的是一些古畫的殘片,上面有幾十方印章和幾行提拔。一看就是最近被人從一幅清代古畫上剪裁下來的,但是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他們公司收藏古董的地方?!他也不記得登記過這些東西在案。
為首的警察下了命令:“秦禾,梅景铄。你們二人涉嫌偷竊販賣故宮文物。請跟我們走一趟。”
孟家二姐急眼了,立即攔住了警察的去路:“等一下!這東西不是我家老板的!”
梅景铄瞥了一眼這姑娘,只見她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膚色雪白,五官端正,此時睫毛上挂着一串淚珠,更襯出幾分楚楚可憐。于是打趣道:“秦老兄,你的女秘書選的不錯啊。有這麽一個紅顏知己為你抛頭露面,可真是羨煞小弟我了。”
“梅老弟,彼此彼此。”
“老板,老板!”孟二姐已經驚慌失措:“你也說句話呀,這東西你也不知道是什麽失竊文物!”
秦禾伸出雙手,從容地看着警察給他戴上了手铐:“阿寧,你到一邊去。”
另一副手铐是給本次和盛拍賣會的負責人梅景铄準備的,看着警察要帶走梅景铄,小五的心裏像是被開水滾過一遍似的。煎熬,翻騰。無法……無法眼睜睜地看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想也不想就沖了出來:“等一下!”
這一回換秦禾對梅景铄道:“老弟,你的豔福也不淺。”
這兩叱咤整個華南地區的古董新貴,都戴上了手铐,居然還有心思互相調侃。小五簡直哭笑不得,一方面她實在不想管秦禾的事情,這厮有殺害陳歸寧的嫌疑。但另一方面,她又無法眼睜睜地看着警察帶走梅景铄。人生真是活得夠矛盾的。
但警察根本不理會她,直接按着梅景铄和秦禾走,小五慌了,她不假思索攔在了兩個人的去路上——“我是和盛拍賣會的古董鑒定師,我可以作證:秦先生送來這一幅畫的時候根本沒有題跋和印章部分!進行古畫維護時,我們也不知道這是郎世寧的故宮舊藏!”
“小五,你讓開。”
梅景铄身處困境,但也觀察着周圍那些屬下的反應。只見這些往日裏“少爺長”“少爺短”的屬下都避開了自己,只有這個呆呆的孟小五傻乎乎地往外面沖。
男人都有比較女人的心态,剛才那秦禾的女人雖然長得也算不錯。可小五更清純動人,不施任何妝容,不用金銀珠寶烘托,該有的氣質和美貌她都有。
而且小五脾氣更犟:“我不走,少爺,你快跟他們說清楚呀!這不關你的事!”
梅景铄看了一眼旁邊:“老傅……把小五帶走。”
“警察先生!”小五忽然呵斥道:“梅家做了幾十年的古董生意,從未逾越法律半步。這一回和盛春拍盛會,更是直接公開電視直播。你覺得如果梅家少爺是明知故犯進行國寶販賣,會這麽明目張膽嗎?帶走人是小事,可現在這麽多記者在這裏,明天上了電視新聞結果查出來人是冤枉的,我想你們警方的面子也不好過吧?!”
會場安靜了片刻,剛才還竊竊私語的記者們,一齊把鏡頭對準了這個忽然跳出來的小姑娘。
秦禾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這個小姑娘,這大義凜然的脾氣,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于是道:“小姐,你叫什麽名字?”
小五瞥了一眼秦禾,倒是梅景铄道:“她叫孟小五,我屬下的古董鑒定師。”
“孟小五?”秦禾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看了看身邊的孟寧——當初他收了孟家姐弟的時候,角落裏的确還有個叫孟小五的小女孩。但沒想到,這小女孩現在到了梅景铄的身邊當鑒定師……這倒是更有意思了。
于是問了孟寧:“她是你的妹妹?”
孟寧只能壓低了聲音道:“是,但小五她怎麽當了鑒定師?她根本不會古董鑒定。”
這邊警方開始尴尬:“小姐,如果他們是冤枉的,相信法律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清白。案子重大,人必須先帶回去進行審問。”
她還是攔着警察的路:“除非你們有十足的證據,要不然把人帶走就是非法的!”
“小五。聽話。”梅景铄的語氣也柔和了不少:“我跟他們去警察局解釋清楚。不會有事的。”
“少爺!”小五急了,這梅景铄都快坐牢了,怎麽還這麽淡定?!
“小五,走吧……”老傅過來拉她,她沒好氣地甩開了他。以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攔在了路上。
梅景铄忽然開了口:“哥。”
小五愣了愣,她的身後走過來一個男子,正是梅景铉。
剛才還亂糟糟的會場,由于梅景铉的出現安靜了不少。
老傅更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少爺你可算來了。這……這怎麽辦……”
梅景铄不高興了:“老傅,慌慌張張幹什麽?哥,我沒事。”後一句說的有些敷衍。
梅景铉就站在她身邊,小五還以為他是來解圍的。沒想到梅景铉的語氣不鹹不淡:“景铄,你到警察局跟警察同志解釋清楚事情的原由。老傅,你也去警察局照料一下。”
梅景铄立即看到了哥哥身後的吳墉。吳墉是上海古董界元老級別的人物。現在他落了難,哥哥帶了吳墉來,顯然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
梅景铄冷冷一笑道:“哥,不必這麽麻煩。老傅,你去安排一下客人有序離開。哥,爸跟媽那邊拜托你說一聲,我沒事。”
梅景铉點了點頭。
弟弟被抓走了,他這個哥哥似乎一點也不關心的樣子。小五頓時覺得當初孟昕看上這個大少爺簡直是瞎了眼!
“你們站住!”
小五正想伸手阻攔,忽然手臂一麻,卻是被梅景铉拉到了一邊去。這麽多人的場合……她扯着袖子努力掙脫,結果這一股力道更緊了,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她更是又羞又惱。實在掙脫不開,她只好壓低了聲音:“梅景铉,你幹什麽?!”
“孟小五,你是想陪着去坐牢嗎?!”
口氣就跟訓斥小孩子一樣,她無語了……剛才說那些話,既是給警察聽的也是給圍觀的記者,客人們聽的。這一回梅家名譽損失大了,她能做一點是一點挽回。好歹不辜負了梅景铄的信任。
“你先放開我……”她有些急眼了。周圍人都看着他們,尤其是老傅,正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和梅景铉緊握在一起的手……
梅景铉也看到了老傅,他沒有放開她,只是二話不說把她拉到了走廊上,她不習慣被人這麽桎梏着,猛然一抽胳膊,手臂上的力道就松開了。
身子情不自禁後退了幾步,“嘭!”地一聲抵在了牆上。
“疼……”
該死!他到底想幹什麽?!
小五越發摸不透這個大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