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火

回到地面的時候,小五才發覺是晨曦時分了。

不過一個晚上,就發生了許多的事情。現在,她的雙耳轟鳴,頭暈目眩。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啊,慢慢承擔起屬于陳歸寧的痛苦了。

不不不……那些都是陳歸寧的回憶。和她孟小五……孟小五這輩子沒關系!錯了錯了……她就是陳歸寧,難道說,孟小五會有這些回憶嗎?!

是誰一世不得安寧?!

是誰想要擺脫這樣的宿命?!

她收拾了下心情——現在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

想起今天是周一,要去上班了。于是收拾收拾就去了知芳齋。

到了辦公室的時候,她看到了秦禾。一剎那,那些回憶又湧了上來。好像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他是兇手,不死不休!

她趕緊把注意力給轉移開。

秦禾的面前放着一件古董。旁邊還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人。看到她過來了,秦禾就道:“小五,你來的正好,看看這是不是真品。”

她心知老板是在考驗自己,于是過去了。東西是一件順治青花瓷玉壺春瓶。這難不倒她。

順治,就是清世宗福臨。也是清朝入關後的第一位皇帝。順治年間的瓷器,收明代影響很大。那時候帶款瓷器很少,官窯主要有兩種款式:雙圈六字兩行“大清順治年制”和四字兩行“順治年制”。而民窯,還有幹支款和齋堂款。

小五先上手看了看底款,是官窯款的“大清順治年制”。再看青花的畫風:畫的是一條粗犷的雲龍,只露出頭,身,尾等幾截。其餘的部分被班翩專雲所遮擋,好似要從雲中騰空而出一般。這倒是順治年間所獨有的雲龍造型。

再看看整體器形:造型美觀大方,底足修成光滑的泥鳅背。幾乎沒有塌底,這也是順治青花瓷的特征。

看完了這兩樣,連她都挑不出來毛病。秦禾就問她了:“這是真品?”

“稍等一下。”她的心細如發,已經發現了一處不尋常:這瓷器的底部器足是向外斜削的……于是心下了然了。不過,這瓷器倒也算不上完全的高仿,因為胎面都是老的。但底座換的是新的。高仿的年代還得是五十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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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站着的人又道:“秦老板,我這東西絕對沒問題的!小師傅,你看完了嗎?”

小五此時心裏更是七上八下:她有一萬個借口說,這是真品,讓秦禾這個王八蛋吃一個悶頭虧。

但,身為鑒定師,如果故意這麽做的話。那麽簡直沒有職業道德。一方面是私人恩怨,一方面是職業道德……該如何取舍?

忽然靈機一動,她道了句:“這裏光線不好,我拿去外面用照玉手電看看胎質。”

秦禾答應了,就在她轉身出門的時候,這男子也跟了上來,生怕她中途将東西掉包了似的。

然而他可以放心了,因為她沒打算真的帶走,就在這辦公室的門口,就在她和這人搶着開門的時候,她假裝失手一滑,就把玉壺春瓶給摔了。地面是結結實實的瓷磚,一點兒情面都沒留,直接把玉壺春瓶摔了個八大瓣。

對面這人愣了幾秒,忽然破口大罵:“你怎麽搞的?!我家傳家寶貝,你,你怎麽摔了?!”

她面無表情地道歉:“對不起。”

秦禾這時走了過來,這人又跟秦禾吵了起來:“我不管!賠錢!順治青花起碼也值個二十萬,你們知芳齋不賠我這一筆錢,我告上法院!”

“先生。”秦禾的目光只落在地上:“要賠錢沒問題,只不過,你的東西必須是真的。”說着,他已經撿起了一塊碎瓷片,是底座的一部分。現在摔成了碎瓷片,橫截面看的是清清楚楚。他氣定神閑道:“這不是順治青花的胎。”

內裏都可以看到現代高嶺土的成分,怎麽可能是老瓷?

這人立即啞口無言,秦禾笑道:“如果賠償,這件藝術品也值個幾百。孫先生,你認為呢?”

這孫先生看起來也是個有身份地位的人,聽到秦禾這麽說,立即躁紅了臉,卷了高仿品走人了。

直到他走了,秦禾才走到她身邊來:“小五,下次做事小心一點。”

“老板。損失我會負責的。”

“你也別太在意,這人拿高仿過來想讓我買,你這一摔,正好避免了損失。”

她才不要受他的什麽好心,已經自己說了:“這個月的工資我不要了。”

秦禾沒有置否,只是道:“下個星期潘家園那邊的鬥瓷大賽就要開始了,我尋思着你和李師傅都是第一次參加鬥瓷大賽,沒有經驗。所以這幾天,我在庫房裏搜羅了不少殘品古董,你和李師傅下班以後有空來我家來觀摩觀摩。”

小五點了點頭:“好。”

去秦禾家求之不得,雖然說,帶着陰陽尺去比較冒險。可是她願意冒這個險。

于是下班以後,她就跟李師傅去了秦禾家。

秦禾是收藏大師,也是古董修複專家,家中古陶瓷碎片數不勝數。這不,一進門,她就看到了數十個古陶瓷的标本。只見“康熙青花”數十片是一個挂屏,“雍正粉彩”數十片又是一個立軸。更難得的是,秦禾還收藏了不少秘色瓷碎片。

李師傅喜不自禁地上手鑒定了,她也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彼此看了幾個瓷種,李師傅就跟她探讨起不同年代青花的分類了。

“你看這一塊瓷,胎土中有色、黃色或黑色的小砂粒。釉之間都施有一層白色的化妝土,這是唐代青花瓷的做法。因為那時候胎色之不足,所以就要加這一道工序。還有釉面,這麽細密的冰裂紋,這也是唐代青花瓷的特征。”

李師傅跟她娓娓而談,好像沉浸在古陶瓷的世界裏忘乎所以。

她也想像李師傅一樣無憂無慮,不過,進了這屋子開始,她就開始處處顧慮。

好在秦禾忽然接了一個顧客的電話,臨時出門了。這廂她才得了機會接近那一件骨瓷。

趁着管家不注意的時候,她假意站起來活動活動,已經悄悄拿出了陰陽尺,然後貼在玻璃上。

陸修遠啊……不知道你的靈魂是否還在此處?是否已經安生極樂?

她的手是冰冷的,尺子也是冰冷的。然而接觸到玻璃的一瞬間,開始慢慢熱乎了起來。

那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又襲了過來,就在尺子漸漸熾熱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話。

“師父?”聲音缥缈虛幻,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是夢。

但這不是夢!是陸修遠的聲音!他的靈魂還在這一件骨瓷裏面!

左眼又開始刺痛了,她心下一酸。卻是問道:“你……是陸修遠嗎?”

“我是……想不到還能再見到師父你……師父,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你怎麽到了這裏?這,這裏是張雲坤那畜生的家,你快逃……”

“你放心,張雲坤現在不知道我是誰。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調查清楚當年的事。”時間緊迫,她也直接問了:“陸修遠,當初我到底是怎麽死的?你怎麽知道張雲坤來了南京?”

“哎,師父你是誤信了這個卑鄙小人啊……”

骨瓷中陸修遠的靈魂緩緩講述了起來,她聽得安靜,卻不平靜。

事情開源于1982年,陳歸寧去往草原探望父母的墳墓。因為張雲坤曾經去過這個草原,所以,陳歸寧就帶着張雲坤一起上路了。只是,後面發生了那麽多的意外,卻是意料不到的。

兩個月以後,兩個人回到了江西瓷廠。但是彼此之間不說一句話,好像十年的師徒情誼一日就生分了。

不僅如此,陸修遠發現陳歸寧開始準備“後事”:她将所有的書稿全部提前交付,除了那一本還未完成的《陳氏鑒寶掌故》。此外,所有正在修複的古董也全部移交到博物館方面進行維護,還把自己在博物館的職位也辭了。

到了1983年年初的時候,陳歸寧更是狠心一一趕走了所有人:先是程禹,陳歸寧還是用“大逆不道”的借口将他逐出師門。接着是吳青梁,沈遇安,陳歸寧也讓他們調轉他處。也就陸修遠為人比較癡,說死了也不肯離開江西瓷廠。

然後,就是那一場晚春大火了。

吳青梁,沈遇安當時在靠近江西瓷廠的禦窯廠遺址博物館工作。每周都會回去探望陳歸寧。也就是在他們共同回去的那個清晨,江西瓷廠着了大火。吳青梁和陸修遠拼命去救陳歸寧,但是沖到了師父房間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驚恐的一幕。

陳歸寧被張雲坤殺死了,一把木頭做的東西深深□□了她的心口。

後來一根着火的大梁落了下來,阻絕了的追路。讓張雲坤背着陳歸寧的屍體跳窗逃了出去。當他們趟過火海的時候,只發現了師父攤在桌上的一本遺著。上面寫着《陳氏鑒寶掌故》,最後一頁印着師父的血手印。

吳青梁把這書收了起來,他們三個徒弟跪倒在火海前,發誓為師父報仇。

找到張雲坤蹤跡的是陸修遠。當初一起當土夫子的時候,陸修遠聽張雲坤提到過他老家的事情,所以從壯族寨子裏開始調查,一直查到了張雲坤的老家。之後又聽他老家的人說,那一家人死絕了,唯一的一個大兒子去了南京做生意。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如她那天的所見了。

說完了這些,骨瓷裏面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哎,師父……徒兒學武不精,被張雲坤這個畜生所害,沒能為你報仇……實在是無顏再世為人。現在,這畜生把他自己的弟弟害了,用了他弟弟的皮囊活在這世上,師父你一定要當心啊……”

“你……怎麽知道張雲坤用的是他弟弟的皮囊?”

“我親眼看到的……那畜生的喉嚨被我用金革鈎切開一個口子,那鈎子我是淬了毒的。幾天以後,他的喉嚨就開始腐朽化了膿,他就從這屋子的地下倉庫裏搬出一具冷藏的屍體……幾天以後那畜生回來了,行事說話還是一模一樣,但是身形卻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小五暗暗記下來了。原來秦禾是這般還陽的。

這時候管家過來告訴他們:秦禾回來了,小五連忙回到了沙發上。

秦禾進來的時候,她假裝在記錄一件粉彩瓷的圖案,卻瞧見秦禾從他們的身邊走過,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個骨瓷。

他還真是心安理得……

晚上,秦禾請了他們一起吃飯,吃完飯,小五心裏有事,就匆匆跟老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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