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降神明
第02章 天降神明
在伊諾維娅破曉的時刻,男人從天而降,四周接連響起爆炸,押送車和遠衛軍的飛行器全都報廢,他從灰白色的煙霧中走出來,初升的朝陽在他身上灑下一片燦爛輝光。
他蓄着與周遭衆人格格不入的長發,發尾垂至腳踝,正是飄落在艾洛·白眼裏的雪色。
這是哪裏?
寧斯書皺了下眉頭,環顧四周。
高樓大廈,懸軌倒塔,映入眼簾的一切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奇異而瑰麗。
他久居衍天宗外的七重天,此番下界是為了捉妖。
上古大妖突破封印,禍亂人間,衍天宗請三十三道香上七重天,求他出手。寧斯書生來就是上神命格,大預言術斷定他要成為救世之主,自然義不容辭,他與大妖大戰一場,将其收入鎖妖袋的時候,黑洞突然出現,将他們卷入了時空亂流之中。
他們在時空亂流中飄了不知多久,再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奇怪的世界。
對了,大妖!
寧斯書臉色一沉,被卷入時空亂流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将大妖收進鎖妖袋中,方才接連響起的爆炸中彌漫着妖氣,定然是大妖作亂所致。
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鬧出這等禍事,這手下敗妖不能留了。
寧斯書瞬間就鎖定了大妖的位置——造型奇特的黑鐵皮盒子下,用現代話可以總結為一個字:車。
“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人!”科倫森興奮不已,恨不得扔下槍仰天大笑,“上将,審判還沒有結束,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艾洛·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那片雪色衣角的主人來到車前。
一個男人,普通人,在五感剛恢複的時候艾洛·白就捕捉到了絕大部分信息,但寧斯書的長相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只能在紀錄片裏看到的古典東方長相,眉眼清冷,淡漠如高山之雪,只可遠觀。以至于在看清這張臉的時候,對世事不為所動的上将竟然怔愣了兩秒。
兩秒鐘時間,在戰場上足夠敵人取他性命。
大妖藏在車下,寧斯書掃了眼車上的人,猶豫了一下,放棄直接将這古怪盒子掀飛的想法:“諸位可否先從這上面下來?”
世人脆弱,見到大妖必定會驚慌失措,他必須盡快解決,然後再想辦法穿越時空亂流離開這裏。
“哥們兒,你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的救星。”科倫森激動得語無倫次,被艾洛·白瞪了一眼後才閉上嘴,收回了想拍寧斯書肩膀的手。
寧斯書挑眉,這是他第一次離開七重天,此人怎麽知道他是衍天宗找來的救星?
另外,哥們兒是什麽意思?
“稍等。”艾洛·白彬彬有禮地颔首,而後将被拷起來的雙手怼在押送人員面前,沉聲命令道,“打開。”
寧斯書頭一回見這麽特殊的瞳色和發色,愣了一下,緊接着因為他的一秒變臉又愣了一下。
押送人員心肝一顫,幾乎快哭出來了:“報告,又有,有人劫囚。”
“請轉告皇帝陛下。”艾洛·白語氣輕快,灰藍色的眼瞳盯着押送人員手裏的個人終端,幾乎可以想象到通訊對面的人臉色有多難看,“伊諾維娅又多了一個人,陛下的遺憾可以被彌補了。”
切斷通訊,科倫森第一時間奪過鑰匙,為艾洛·白解開手铐。
遠衛軍一掃悲傷氣氛,興高采烈地圍過來,押送人員弱弱道:“上将,軍部說讓您回審判庭。”
艾洛·白活動了一下手腕:“先下車,等會兒我和你們一起坐飛行器去審判庭。”
遠衛軍中探出一只金燦燦的腦袋:“上将,飛行器已經被炸掉啦!”
艾洛·白:“……”
科倫森一把薅住那只金腦袋,拍了拍翹起來的呆毛:“你還有臉說,斑布,你的駕駛技術是不是退步了,竟然連爆炸都躲不開?”
金腦袋斑布,是遠衛軍裏的駕駛通,上可駕駛軍艦飛行器,下能開老頭樂代步車,有輪子的東西在他手裏都能玩出花來。
斑布一臉無辜,指着一旁的寧斯書不滿道:“說得好像你們發現了他一樣!”
從天而降的一票吸引力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記了寧斯書的出場方式,此刻再想起那猝不及防的爆炸聲,科倫森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爆炸發生之前,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察覺到異樣,這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等級必定在他們之上。
難道是S級?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人的到來不僅會改變黎明審判的結果,還有可能改變整個帝國的局勢。
習慣了被注視,寧斯書從容自若地走到車前:“出來,別逼我動手。”
大妖已經被他重傷,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造殺孽。
艾洛·白打了個觀察的手勢,蠢蠢欲動的遠衛軍偃旗息鼓,暫時放棄了試探寧斯書的想法。
S級哨兵的觀察力更上一層樓,艾洛·白無比确定,這奇怪的白發男人并非哨兵和向導,只是一個長相過分好看的普通人。
可在這個人到來的時候,那場瞬間席卷他精神圖景的大雪又該如何解釋呢?
上将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寧斯書,視線從上到下,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放過。他驚奇地發現,寧斯書不僅長相特殊,就連穿着也很獨特,那一身白色長衫如雲似霧,渾然一體,看不出一絲針腳的痕跡。
哨兵五感超群,稍有一點刺激就可能引起他們的精神崩潰,所以他們必須吃淡而無味的食物,穿着柔軟的衣物,軍服使用的納米材料細膩光滑,已經是最新的科研成果,但完全不能和那白色長衫相提并論。
神秘。
這是除了長相帶來的沖擊以外,艾洛·白對寧斯書最直觀的感覺。
寧斯書不耐煩地敲了敲車子,随着他的動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似乎天生具有吸引人目光的力量,輕而易舉就将關注從艾洛·白身上奪走,出現不足一刻鐘,俨然成了人群中的焦點。
報廢的車子晃動了兩下,車門“哐當”掉了下來,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從車底爬了出來,紅肚兜遮不住藕節般的粗短手臂,他揮舞着手臂,“嗷嗚嗷嗚”地叫個不停。
上古大妖,龍之九子螭吻,好吞火能吐水……衍天宗上香時的唠叨回蕩在耳邊,寧斯書恍然大悟,怪不得爆炸的火那麽快就熄滅了,合着都被這小妖怪給吞了。
他拎起化身成奶娃娃的螭吻,別說,這小胖娃娃看起來還挺無害的,一點都不像窮兇極惡的大妖。
螭吻一臉茫然,它怎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它蹬了蹬腿:“嗷嗚!”
寧斯書很嫌棄:“……好蠢。”
不管了,先收了再說,寧斯書拿出鎖妖袋。鎖妖袋是寧斯書的本命靈寶,能夠感應妖力,随他心意開合,寧斯書将鎖妖袋對準奶娃娃螭吻,一秒,兩秒……一分鐘過去了,無事發生,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
鎖妖袋壞了?
不應該,裏面的妖怪還好好被關着。
寧斯書試探着往鎖妖袋裏輸送靈力,兩秒後,他沉了眉眼,心情變得無比沉重。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他的靈力無故消失,無法将螭吻收進鎖妖袋裏。好消息是螭吻的妖力也所剩無幾,甚至變不回原形,只能維持現狀。
這下子輕松了,不用想辦法穿過時空亂流了。
寧斯書苦中作樂地想。
“先生,可以和我們走一趟嗎?”艾洛·白的視線在奶娃娃臉上轉了圈,暗自比對兩人的五官。
看起來并不像,是父子的可能性不大。
寧斯書不解:“走一趟?”
“如你所見,我的審判結果還沒定下來,你需要跟我們去審判庭投個票。”艾洛·白還戴着禁锢項圈,這種特殊材料打造的東西無法暴力拆除,時時刻刻證明着他階下囚的身份。
軍服最上端的扣子沒扣,正好露出項圈的感應鎖,紅外線警示燈閃爍不停,像是一根刺入喉嚨的荊棘刺,紮根于要害處,不斷吸取着他的血。
寧斯書皺了下眉頭,心裏不舒服起來。
“你犯了罪?”
審判的前提是有罪。
寧斯書自問識人的眼光不錯,艾洛·白形容狼狽,但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從容氣質證明其身居高位,高處不勝寒,能引得這麽多人為他奔走,高喊無罪,可見其人格魅力。
“不,事情還未有定論。”科倫森搶白,這從天而降的關鍵一票令上将打消了赴死的念頭,可不能出纰漏,“投票結果并不公正,審判庭那群卑鄙無恥的混賬趁機下套,現在只有你能改變這一切了。”
軍人的個人終端內連接了身份系統,可以随時辨認身份,在寧斯書出現的時候,系統就分辨出了他并不是伊諾維娅的常住民。
但能夠通過星球防護網,可見他也并非蟲族或者其他異族生物。
一定是上天派寧斯書來改變一切。
靈力枯竭,暫時無法離開這裏,寧斯書斟酌了幾秒,決定跟他們去審判庭。
不知要在這裏待多久,多了解一點總沒錯,寧斯書打量着艾洛·白,上将應該和宗門長老差不多吧,是個搜集信息的好對象。
于是他拎着螭吻,上了遠衛軍緊急調派過來的新飛行器。
寧斯書被安排在會客室,遠衛軍好奇地扒在門口,飛行器裏的會議室只用來開過作戰會議,還是第一次有外人做客。
機器人送來止疼劑,艾洛·白喝了兩支,翻翻找找,從選品面板中翻出一個從未點過的落灰選項——茶。
飛行器上配備的飲品五花八門,大多以提神為主,比起那些淡而無味的調配藥劑,他覺得寧斯書應該更喜歡來自古老藍星的茶水。
機器人送上熱茶,艾洛·白關上會議室的門,将遠衛軍和押送人員全都關在會議室外。
上将似乎沒有意識到私下與能決定他生死的投票人接觸違反了律法的公平性,他雙手交疊,緩慢道:“先生,在去審判庭之前,我認為你有必要了解一些關于我的事情。”
會議室外,科倫森等人頭挨頭圍在一起開賭局。
“上将會跟他說什麽?”
“我賭一顆安利亞,上将會對他進行能力檢查,一個等級不明的異星人,突然出現在伊諾維娅,第一件事就是進行安全排查。”
S級哨兵和向導五感超常,擁有其他等級不具備的敏銳觀察力,比機器更加精準,能夠測定一個人是哨兵還是向導,亦或者是普通人。
“一顆?我賭十顆安利亞,上将會先問他名字。”
“靠!你小子作弊!”
“上将禮數周全,肯定會先禮後兵,哼哼,你們等着輸吧。”
押送人員忍不住道:“上将不會提審判庭的事情嗎?”
寧斯書手握黎明審判的最後一票,也就是掌握了上将的生死,按理來說,上将不該先想辦法抓住這一票嗎?
梅斯黎翻了個白眼:“上将可不是軍部那些卑鄙無恥的家夥。”
押送人員閉上嘴,全民終審的票數太過諷刺,就算是他們也沒臉提起。
“等等!”斑布皺巴着臉,對着個人終端戳戳點點,“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們好像都賭錯了。”
一束藍光投在半空,将會議室裏的畫面清晰展現。
艾洛·白平靜地敘述了他指揮錯誤致使遠衛軍折損大半的事情:“先生,這是軍部将我送上審判庭的原因,我希望你可以遵循自己的內心來判斷我是否有罪。”
寧斯書捧着茶,視線落在他頸間:“你不怕死嗎?”
艾洛·白垂眸,雖然喝了止疼劑,但項圈的限制依舊令他無法忽略外界帶來的刺激,他的頭發被冷汗浸濕,勉力維持的從容冷靜已經瀕臨瓦解:“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這不是怕就可以逃避的事情。”
寧斯書想起了跪在佛祖面前忏悔的人,恍惚之間,他有種艾洛·白已經心存死志,對他剖析罪惡并非為了祈求救贖的感覺。
神明救世,卻救不了甘心赴死的人。
寧斯書随手将企圖爬走的奶娃娃抓回來,按在腿上拍了一巴掌,聲音清脆,螭吻“嗷”的嚎了一嗓子,眼淚汪汪地呲牙恐吓。
它現在妖力衰竭,連話都說不出來,活脫脫一個廢物凡人崽子。
艾洛·白被吓了一跳:“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寧斯書有點不高興。
“你為什麽要撤退,進行……嗯,躍遷?”寧斯書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躍遷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問題出在這上面。
促使艾洛·白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關鍵。
艾洛·白沉默了一會兒:“抱歉,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他不想回答。
寧斯書心下了然,沒有勉強,喝了口茶:“确實還有一個問題。”
見他神色嚴肅,艾洛·白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什麽?”
寧斯書眉心緊攏,欲言又止,像是很難做決定,糾結了好半天才開口:“哥們兒,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