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票否決
第03章 一票否決
寧斯書想不到自己的問題殺傷力那麽大,竟然直接把艾洛·白給“吓”暈了。
遠衛軍一股腦沖了進來,行動迅速有序,擡人的擡人,注射藥劑的注射藥劑,在寧斯書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熟練地将暈倒的艾洛·白擡進了治療艙裏。
科倫森擠出一絲笑:“先生,沒有吓到你吧?”
寧斯書搖搖頭:“他怎麽了?”
“還不是那該死的控制項圈,Fuck!”梅斯黎抓了抓頭發,暴躁地跺腳,“項圈會限制哨兵的力量,上将還沒有與向導結合過,未曾建立精神屏障,失去了抵抗力,稍有一點刺激就會讓他精神崩潰。”
他是遠衛軍裏為數不多的向導,雖然等級為A,但也不敢貿然進入S級哨兵的精神世界,只能暫時将艾洛·白放進治療艙裏,盡可能隔絕外界的刺激。
哨兵?向導?
寧斯書一頭霧水,只聽明白了艾洛·白是被脖子上的項圈限制,所以精神崩潰而暈倒的。
自有記憶以來就居于七重天的仙君面上不顯,心裏沉沉地嘆了口氣,他好像掉進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異世界,很多事情無法用常識來解釋。
斑布愁雲慘淡,那縷歡快的呆毛都蔫下去了:“有沒有辦法卸下項圈?”
治療艙只能治療身體上的傷,無法阻斷精神層面的刺激,繼續下去,源源不斷的沖擊一定會對上将造成嚴重傷害。
“卸不了,這種項圈使用了特殊材料,水火不侵,耐腐蝕性也極高,就算是射線都無法撼動,只能用鑰匙打開感應鎖。”科倫森一拳捶在牆上,義眼暴凸,“這他媽是給窮兇極惡的犯人用的,審判庭竟然……他們怎麽敢!”
怪不得劫囚之事再一再二發生,審判庭卻一直沒有動靜,有項圈在,他們吃準了艾洛·白會回去接受審判。
隔着人群,寧斯書遠遠看過去,方才還好好和他說話的男人躺在治療艙裏,類似于水膜的透明艙壁沒有遮掩,将艾洛·白身上的狀況清晰展現。
他眉頭緊鎖,似乎很是痛苦,完全看不出清醒時的冷靜自持。
這樣似乎更真實了一些,寧斯書沒由來的想到。
“先生,我們真的很需要你這一票。”科倫森猶豫了下,壓低聲音道,“雖然上将對你說了那些,但是,但是……先生,請你救救上将,他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一定有的。”
他重複了好幾遍,寧斯書有種科倫森不是在說服他,而是在催眠自己的感覺。
“神明在上,你在最後一刻到來,或許就是為了改變這個不清不楚的結局。”
人間的禱告會傳到七重天上,散落在夜空之中,組成了絢爛的銀河,寧斯書閑來無事會摘星星,一顆一顆,看世人的願望,猜測他們的心情。
寧斯書第一次近距離的聆聽祈願,這種感覺很特殊,以至于到了審判庭,他才堪堪回過神來。
遠衛軍拒絕将艾洛·白交出去,聲稱要親眼看着寧斯書投下最後一票,否則不接受審判結果。
審判庭拿這群瘋子沒辦法,只好将情況上報,沒過多久,皇帝陛下和軍部的人就匆匆趕過來,雙方在審判庭大門口僵持不下。
“你就是炸毀了押送車的人?”皇帝陛下臉色不太好看,遠衛軍完全不将他放在眼裏,導致他只能将火發在寧斯書身上。
出乎意料的長相,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
“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伊諾維娅,是誰派你來的,你有什麽目的?”
咄咄逼問令寧斯書感到不悅,印象中的皇族盡管高傲,但大都對修仙之人抱有敬畏之心,看來這個世界裏并不都是像艾洛·白他們那樣彬彬有禮的人。
他将奶娃娃往上抱了抱,認下了這妖怪惹的麻煩,纡尊降貴地解釋了一句:“我是偶然來到這裏的。”
皇帝陛下還要再問,被軍靴踏出的輕響打斷了。
艾洛·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陛下,他只是個普通人,并非哨兵或向導。天已經亮了,先讓他投票吧,全伊諾維娅都在等這個結果。”
皇帝陛下臉色鐵青:“不行,他的身份還沒有查清楚,誰知道他會不會公正地行使投票權。”
“公正嗎?”艾洛·白的唇色還沒有恢複,蒼白得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身體狀況不好,但從那張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充滿銳意鋒芒,輕而易舉撕開了擺在臺面上的平靜,“我以為這場審判裏充滿了私心,公正是最不該成為阻礙表決的因素,既然如此,不如請審判庭公開所有人的投票結果。”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變了。
審判長大驚失色,拔高了聲音,質問道:“上将是在質疑審判結果嗎?審判庭以律法為準繩,絕不會願望任何一個無罪之人,你是覺得我們在投票中作假了嗎?”
艾洛·白擡起頭,灰藍色的瞳仁在陽光照射下,顯出一種無機制的冰冷:“是。”
審判長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頹然失語,喉嚨中發出低啞的嘶聲。
沒人想到上将自歸來後一句話都沒有為自己辯解過,竟然在塵埃即将落定之際突然發難,毅然決然,活似要将板上釘釘的一切撕扯開,攪個天翻地覆。
有種拉上所有人同歸于盡的狠絕。
這太不符合艾洛·白的性格了。
就連科倫森等人都面露訝異,上将何時轉了性,從古板優雅的紳士進化成了和他們一樣的……嗯,莽夫?
不得不承認,民衆對于他們的評價十分到位。
“讓他投票,否則就公開所有的投票結果。”
寧斯書看明白了,這勞什子的審判投票恐怕摻雜了水分,而且看審判長心虛的表情,水分含量極大。
但他不明白艾洛·白為何之前接受了死刑結果,現在又要挑明一切。
僅僅是為了讓他投個票嗎?
“先生,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因為審判結果遷怒于你。”在面對寧斯書的時候,艾洛·白的态度肉眼可見的變得溫和,近乎虔誠的将生死交到了寧斯書手上,“請随你的心意進行投票,審判結束後,遠衛軍會護送你離開,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寧斯書在他身上看到了信徒對神明的予取予求,仿佛只要自己說一句話,就能打消他赴死的念頭。
艾洛·白在向他求救。
雖然隐晦,但寧斯書确信他看出了這位上将微弱的求生意志。
“我認為一時失誤罪不至死,世間并無手不沾血的純潔之人,這位……上将,應當獲得一次機會。”
寧斯書突然發現,他還不知道這位上将的名字,卻在為他博取一個生的機會。
“平票了,平票,死刑不成立!”科倫森激動大喊,“上将無罪,無罪!”
和興奮歡呼的遠衛軍相比,艾洛·白作為當事人,平靜得簡直格格不入,但寧斯書看得清楚,那雙奇異的灰藍色眼睛裏有光亮閃動,分明也為這個結果感到歡喜。
皇帝陛下一言不發,在他身邊的薩利親王笑着道:“恭喜了,上将。”
兄弟倆一母同胞,長相相似,但性格截然不同,皇帝陛下性情陰沉,薩利親王則活潑很多。
皇帝陛下冷嗤一聲:“也不過是平票而已,帝國的律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逃兵。”
周遭一片死寂。
審判長連忙道:“沒錯,全民終審平票,意味着黎明審判無效,此案要重新進行審判。上将,勞煩您随押送人員回到軍部,等待下一次重審。”
重審,明擺着是再給審判庭一次暗中操作的機會。
科倫森氣炸了,一腳踹開想帶走艾洛·白的押送人員:“他媽的誰敢再上前一步,老子打穿你們腦袋!”
A級哨兵的壓迫力不容小觑,即使沒有放出精神體,也足夠令人心生忌憚。
“科倫森,你想造反嗎?!”皇帝陛下大勃然大怒。
薩利親王當起了和事佬,攔在皇帝陛下身前:“不要激動,哥,上将肯定不會背叛伊諾維娅。”
皇帝陛下沒好氣地推開他,眼神陰鹜,直視着被衆人圍在中間的艾洛·白:“別忘了你脖子上戴的東西,審判沒有結束之前,誰也無法強行帶走你。”
科倫森等人臉色一變,控制項圈雖不致命,但會讓艾洛·白變成一個無法釋放精神體的廢人,外界的刺激紛至沓來,對哨兵而言,這比死亡還難受。
“話說,每個人都有投票權對吧?”
寧斯書一開口,就将雙方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他拍了拍螭吻奶娃娃的腦袋,神色慈悲憐憫,但語氣糾結又嫌棄:“這是……犬子,這場審判并非平票,它的票由我來投,可以嗎?”
為了救人,他只能認妖為子。
螭吻:“嗷嗚?”
無恥修士,怎敢自稱龍子之爹?!
沉默之中,一聲短促的輕笑打破僵局:“可以。”
薩利親王上下打量着他,鼓起掌來:“既然是伊諾維娅的人,當然有投票權,即使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這位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先生,你很聰明。”
寧斯書平靜颔首,接受了這句意味不明的誇獎:“英雄所見略同。”
他的确很聰明。
“……”薩利親王被噎住,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
真有趣啊。
直播再次開啓,早在寧斯書從天而降的那一刻,審判結果或有轉機的消息就傳開了,無數網友湧入直播間,短短半分鐘,觀看人數就過了億。
衆目睽睽之下,寧斯書抱着奶娃娃,投下了能決定艾洛·白生死的一票。
“我代犬子投反對票。”寧斯書停頓了一下,學着科倫森的樣子高聲道,“上将無罪。”
平票之後,一票否決,經全民終審确認,上将艾洛·白系指揮失誤,未有嚴重失職,軍事罪不成立。
全網歡呼,慶祝這個結果。
持續受到刺激,艾洛·白的精神緊繃着,冷汗淋漓,他隔着人群看向寧斯書,視線模糊到只剩下色塊。
那些被陽光暈染開的色塊蒙着金光,在那一瞬間,他好似從中窺見了神明的輪廓。他拼命地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神明的樣子,可怎麽也看不清。
終于,他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昏迷。
薩利親王誇張道:“快帶上将去休息,聽說哨兵精神崩潰處理不當的話,可是會死人的。”
“不勞殿下費心。”梅斯黎态度冷淡,顯然是将對審判庭和皇帝陛下的不滿遷怒到了他身上。
薩利無所謂地聳聳肩,攔住寧斯書:“你叫什麽名字?”
寧斯書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與你無關。”
薩利震驚:“你怎麽能這麽對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寧斯書:“你是誰與我無關。”
薩利:“剛剛要不是我,你可沒那麽容易投票,現在過河拆橋不好吧?”
梅斯黎上前為寧斯書解圍:“殿下,上将有令,遠衛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好先生。”
“梅斯黎,難道你以為我要為難他嗎?”薩利歪了歪頭,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跟他交個朋友。”
寧斯書懶得摻和,轉身就走。
薩利眼底含笑,饒有興趣地盯着寧斯書的背影:“喂,下次見面,記得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科倫森去拿項圈的鑰匙,遠衛軍的人将艾洛·白帶上了飛行器,梅斯黎安置好之後,對着寧斯書鄭重地鞠了一躬:“先生,非常感謝,我們會永遠銘記你的恩德。”
梅斯黎摸了摸奶娃娃的頭,補充道:“還有你的兒子。”
寧斯書:“……客氣了。”
梅斯黎:“上将之前已經交代過,我們馬上送你離開,先生,請問你住在哪裏?”
衍天宗,七重天。
寧斯書默默在心裏答道。
見他沒有回答,梅斯黎體貼道:“如果不想透露住址,可以告訴我們你想去哪裏。”
寧斯書無語望天:“送我回見面的地方吧。”
他想試試,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蛛絲馬跡。
“好,我馬上安排。”
“等等。”
寧斯書清了清嗓子,狀似随意道:“離開之前,我能去看看他嗎?”
梅斯黎愣了兩秒才應該過來他說的是艾洛·白,挑了下眉頭:“當然可以,你算是上将的救命恩人。”
寧斯書被帶進一個新的房間,這裏和會議室不同,保護等級高了很多,房門是梅斯黎用虹膜打開的,輕緩的流水聲和風聲充斥着整個房間,令人心神安定。
“這是白噪音室,請盡量不要發出聲音,我一分鐘後來接你。”
一分鐘?
寧斯書略感無奈,但沒有說什麽,将奶娃娃遞給他:“小兒吵鬧,勞煩你照看一下。”
一分鐘也夠了。
艾洛·白躺在床上,白噪音最大程度隔絕了外界的刺激,他的眉頭舒展開,除了唇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時間有限,寧斯書沒有耽誤,捏住艾洛·白的項圈,他将所剩無幾的靈力彙聚在指尖,只聽得“咔噠”一聲,那堅不可摧的特制金屬竟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看着露出來的白皙脖頸,滿意地抿了下唇。
這樣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