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過客
過客
看來,得早點把這個活推出去!
小燕子無比冷漠,對《引玉》的愛與恨只在一念之間。
與此同時,遠在五臺山寺廟的晴兒收到了來自皇宮的信。
這是第二封,第一封除了一些日常小事,最主要的內容是宮裏來了兩位民間格格。
皇上似乎很是喜歡這兩位格格,不僅将相認的場景描寫得繪聲繪色,還說了許多格格進宮以後發生的趣事,另外還暗示性說了就連皇後都很喜歡兩位格格。
晴兒知道,這是想讓她告訴太後,希望太後不要做一些另外的事。
至于紫薇的身份,這也是查了清楚的,沒有任何問題。
小燕子是孤兒,但與柳青柳紅從小在京城生活,更是沒有什麽問題。
晴兒看完信,對這兩位格格很是好奇,那該是怎樣的女子呢,竟讓宮裏如此這番歡天喜地,先前将信念給太後聽的時候,太後下意識有些不喜變數一般的兩個格格,晴兒還溫聲勸了許久。
不知為何,她很喜歡這兩個格格,總覺得自己會與她們相處得很好。
這是第二封信,不知道宮裏又發生了什麽趣事兒呢。
信是厚厚一封的,自然不可能全是皇帝親筆,他只說一些重要的事,這次的其它內容,全是其他人代筆的。
專業的人寫出來的文果然更加繪聲繪色,晴兒都覺得眼前活靈活現站了兩位奇女子,一位總是笑嘻嘻,很是機靈可愛的模樣,一位溫柔似水,聰敏獨立的模樣。
再往下看……
“……紫薇與爾康兩情相悅,簡在帝心,兒不日便将賜下婚約……”
手中的紙散落在地,就如同一顆完整的心被擊碎,碎得七零八落,不知何處……
晴兒突覺手上無力,更是擡不起手去摸摸寒涼的臉頰,淚珠成串落下,一顆一顆順着臉頰滑過,落在裙上,又落到放在膝蓋上沒有知覺的手上。
涼涼的,激得手不由顫了顫。
心髒仿佛真有了實感,真的會痛一般,晴兒很是難受,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兩情相悅?
爾康與新來的紫薇格格兩情相悅?
那……那她呢?
她呢?
幾年前山上的星星月亮、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呢?
爾康難道把這些都忘了嗎?
怪不得,怪不得看第一封信時她便覺得爾康的态度有些不對,什麽,什麽叫盯着紫薇格格看,眼也不眨?什麽又叫爾康總是失神?
原來,竟是這般嗎?
可這是為什麽?
幾年前的事情,只有她還記得嗎?
眼淚越掉越急,像是要将心中的苦水全部哭出來一般。
些許淚水掉至嘴裏,晴兒便嘗到了苦極的味道。
苦極了苦極了,當真是苦極了。
她好想去問清楚,到底是她一廂情願,還是爾康真的變了心。
可問清楚以後呢?
在那之後呢?
無論怎樣,這都是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她這樣的行為又是否會傷害到那位還未謀面她便心生好感的紫薇格格呢?
晴兒心中凄婉,難受得幾乎不能呼吸。
她将信紙撿起,随意地放在桌上,站起身後跌跌撞撞地離開房間。
寺廟後山有一片花林,她經常去那,去那哭吧,不會有人看到的,也許在那哭上一場,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路上都未看見什麽人,又或者是,晴兒傷心得忽視了人的存在。
也就未曾發現,一道身影在看到了她倉促的背影後,遲疑片刻還是跟上。
一路小跑到了花林,正是雨後,雨後的路滑又濕,她跑來的一路上身上已挂了不少水汽,鞋子更是占滿了泥濘,但她什麽也顧不上了,她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場,這樣才能收拾好心情,重新做那溫柔知禮的好晴兒。
雨後的花林,真是美得不可思議。
地上散落着不少被雨水擊下的花瓣,粉色的,紅色的,黃色的,數不勝數,花瓣幾乎快要将原本高至腳腕的草掩蓋,形成一片花流。
即便被擊落下許多花瓣,樹上仍是精彩紛呈,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驚豔盛放的花朵兒,仍是小小一顆的花苞兒……花兒們争相鬥妍,頗為吸睛。
晴兒一路走着,瞧着,心中的難受竟奇跡般少了許多。
是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受傷了只能自己愈合。
旁人只說她在太後身邊,深受寵愛,地位超然,可卻不知,她一個爹娘早亡的孤兒,即便有太後的護佑,住在那吃人的深宮,她也只能學着僞裝自己、自己保護自己、自己治愈自己。
這麽多年,她怎麽忘了?
她難道是真的那麽深愛爾康嗎?
她與他也僅僅只有過那一次的接觸。
爾康領命前來,恰逢災事無法下山,便只能在山上待着,他們只是那麽恰巧地說了幾句話,爾康敏而好學,又是個善良的人,自然不會讓她自說自話,于是互相應和了那麽幾句……
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而又普通的場景,可為什麽在她看來變成了定情的證明?
在宮裏那麽久,又在山上那麽久,難道她竟失去了從前的敏感?
晴兒心境豁然開朗之後,忽然又不解起自己秘而不宣的執念來。
她同時感到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将這段往事說給任何一個人包括太後聽,不然她真的會很丢人,更會将整件事弄成一個說不清的局面……
晴兒慢慢走在路上,心下無比慶幸。
出來了這麽久,哭也哭過了,發洩也發洩過了,想也想通了,也該回去了,她還得把信看完,再念給太後聽呢。
晴兒不再往前走,朝着來時的路返回。
來時憑借着一腔孤勇,她無所畏懼,可走時她清醒冷靜,這才發現來的路有多麽險阻和泥濘,這細細長長又濕滑的路,真的是她來時走過的路??
晴兒更覺自己好運,剛剛那般竟未摔下去。
可回去的路實在難走,她只能慢慢挪動,連鞋子和裙擺的髒污都顧不上。
蕭劍剛到五臺山寺廟,見有女子似傷心跑出,本不想多管,可他轉而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猶豫之下還是跟着前往。
看着那女子勇而無謀只憑借着一時意氣跑上的後山,他心中無奈,早已想到了之後會發生的事。
因此瞧着那女子恢複好了心情,他也未先行離去,而是繼續躲在暗處觀望,最好是,這女子自己安全回到寺廟。
不過說來也奇,他向來不喜歡這些小女兒家的多愁善感,也以為這山上一來,也許便是大半天,他甚至都想到了天黑以後,要如何将那女子引下山。
可沒想到,那女子只想了片刻就回了神,轉而欣賞起山間的美景來。
她臉上明明還挂有淺淺的淚痕,卻顯得清麗無雙,靈動俏麗,她也許是很美的模樣,但一貫不以外貌為重的蕭劍并未太在意,只是下意識的,無意識的,便被女子身上凄婉、孤獨而又堅韌的氣質所吸引。
他能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一時不察入了神,等驟然聽到一聲驚呼時,簫劍立馬反應過來,眼睛準确無誤地看向不小心滑了一下将要跌落的晴兒,足尖一點,瞬息之間便飛身而至。
他攬過晴兒的腰,在某個借力點踩了一下後幾個旋身,眨眼間便飛至安全的落地點。
等站定,他又迅速放手,可晴兒不知怎的站不穩,沒了支撐,她驚呼一聲又無力地往前撲去。
簫劍無奈,彎腰将她扶起,左右瞧了瞧,最終将晴兒扶到一塊大石上坐下。
“……謝,謝謝先生。”
晴兒驚魂未定,剛剛發生的一切實在是讓她難以置信。
一切就這樣發生了,就這樣在眨眼間發生了……
她擡眸看着簫劍,并未被簫劍出色的外表所影響,眼底只有認真又誠摯的感謝。
“無事。”
簫劍語氣淡淡。
“走不動了嗎?”
晴兒聞言,試探性碰了碰無力的右腳,果然一股刺骨鑽心的疼痛襲來,可她忍住了。
“是的。”回答的聲音都帶着些許顫抖,很難不讓人看出她的痛苦。
“能不能麻煩先生到寺廟裏去叫叫人,我叫晴兒。”
晴兒沒想過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剛剛眼前的恩人救了她,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她都還未還了這一份恩情。
簫劍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遞出腰間的酒,示意晴兒喝下。
“這是什麽?”晴兒雖這樣問着,手卻很聽話地将酒壺接過。
“止痛藥。”
沒有多少氣味的酒,不就是止痛藥嗎。
待晴兒有些遲疑地喝下,簫劍才道:“……冒犯了。”
他蹲下身查看晴兒的右腳,晴兒下意識往後縮,卻被他一把抓住,還沒等晴兒說話,蕭劍便隔着布料迅速将骨折的腳腕複位。
“啊!”
晴兒痛得幾乎昏厥,她暈暈乎乎間,又聽到了來自恩人的一聲“得罪”,接着便被攬着飛起身……
又欠了一個恩情……
沒多久,二人便回到了寺廟,簫劍不便見外人,将晴兒放至大門口便快步離去。
“先生,還未問你姓名!”
晴兒怎麽也喚不回人,只能最後說了這麽一句話。
“一個‘過客’而已。”
簫劍頭也未回,只微微側頭。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回上這麽一句話,更不知自己回話時,那常年無波無瀾的臉,是勾起了些許笑意的。
晴兒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開。
嘴裏不住重複着:“過客?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