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力空想

無力空想

起了個大早。

睡不着。

徐樹勵感覺自己是揣着一肚子的心事睡着的,又好像根本沒有睡着,就直接倏地睜開眼睛,天亮了,醒了。

淩晨五點,徐樹勵摁開手機看,還很早,還可以再眯一會兒。

他嘗試着把眼皮合起來,卻又躲什麽似的突然睜開。

他瞄了一眼透光熹微的窗簾,感覺早起的壞情緒就要升起來了,不遑多讓,馬上爬了起來。

洗漱、收拾完畢,先給起鍋燒油給徐月梢做個早飯吧。

只要先動起來,莫名其妙的壞心情就不會追上來了。

又做了小姑娘愛吃的海鮮面,面條這種東西她一天吃三頓都不會膩,但徐樹勵還是會多做一個不重樣的小配菜,來增加一點新意。

今天的小配菜是爆炒洋蔥海帶絲,海帶的味道口感他們倆很喜歡。

今天就是新店的試營業了,正式開始工作後,他就沒時間親自接送徐月梢上下學了。

徐樹勵想了一下改怎麽照顧徐月梢的情緒,竟然什麽也想不出來,只感覺一堆有待解決的事情都交通堵塞一樣堆在他的腦瓜子裏,嗡嗡作響。

徐樹勵讨厭這種毫無進度只剩空想的無力感了,他選擇直接掏了把零錢壓在徐月梢的水杯下面,寫了張“自己騎車上學吧,路上注意安全”的紙條,把早飯扣在蒸鍋裏保溫。

他便裹着淩晨的冷風,去店裏準備了。

店裏沒有幾個人來吃飯,主要是新開的店,沒有幾個人知道,只有幾個光顧附近早餐店的人出于新奇過來站一腳,看了幾眼價目表,就轉頭走了,頂多買一個餡餅帶走。

其實第一天早上能有人來就不錯了,畢竟新冒出來的一個店面嘛,誰知道你賣的東西好不好吃呢。

如果踩了雷,費了心思花了錢,結果吃到了“狗屎”,保不準壞了一天的好心情。誰都不想冒這個險。

想當年,徐樹勵在夜市旁邊開的那個店面,第一天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賣出去過任何東西,只有趕流動早市的老頭老太太在他的店門口張揚了幾下,見冷清的很,就吝啬地收回眼光,拖着裝菜的小車,嘀哩咕嚕地走了。

那是徐樹勵第一次拿出一大筆好不容易攢出來的,加拉下臉來問媽媽借的錢,租下的一個店面。

徐樹勵咬牙把租房合同簽下來的那個晚上,他躺在床上,把所有請到了財神爺的美夢都預演了一遍,深深地覺得自己就要走大運了。

他覺得,自己狠下心來冒了這麽大的一個“險”,就肯定會有一個大的“回報”還給他,結果,現實給了他一個更大的“回報”。

那就是“絕無回報的可能”。

徐樹勵是懷着一個顆一定會賺大錢,然後,給他和妹妹帶來更好的生活質量的激情站在配餐臺前的,結果就是,那第一個早上,他一個子都沒掙到。

只掙到了一籮筐讓人肝疼的、帶着好奇的、也許還有幸災樂禍的眼神。

徐樹勵突然覺得自己好好笑,就像是一個邯鄲學步的傻逼。

他默默地站在那裏,看着沒有人煙的就餐區,和熙熙攘攘的玻璃門外,感覺自己就他媽是一個懷才不遇的二百五,沒有伯樂的千裏馬,沒有知音的肥宅。

開餐廳的第一年的第一天的第一個上午,是徐樹勵最煎熬的時刻,因為那個時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孤注一擲,結果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毫無積極反饋的現狀,讓他無比的想死,他祈求,現在,就現在,門外突然沖進來一個人,拿刀子捅他一頓,都比站在這裏不受待見的好。也許,實在受不了了,他可能會抄起手裏的菜刀,激情殺人洩憤,然後再自戕。

但,這也就是心裏想想罷了,普通的有理智的人想的再多,到頭來也不會耽誤到身邊的人的,他還有親妹妹呢,他不能不考慮她。

況且,他的小破店,來了第一個客人,是隔壁賣海參的鮑女士,她說叫她“海參姐”就好。

新店第一天的情況就比舊店好很多,大概是因為靠近學校,家長帶着孩子來吃早飯的多。

“你看起來很年輕啊。”一個帶女兒的父親打量了他幾眼,問道。

“謝謝,已經不年輕了。”徐樹勵笑笑。

“多大啊,我都不太敢猜,又怕猜大又怕猜小了哈哈哈。”

“二十八了。”徐樹勵道,把剛做好的兩個肉夾馍遞給父女倆。

他們倆一個拿着,一個啃着,一個夾着公文包趕着上班,一個背着書包趕着上學,但都盯着說話的徐樹勵看。

“就你一個人幹啊?”那個父親說道:“能忙過來嗎?”

徐樹勵擦掉掉在案板上的肉夾馍酥皮碎碎,地下腳邊有一口小碗接着:“還好吧。”

那個父親點點頭,沒再問了,兩三口把肉夾馍下了肚子,見女兒還在啃啃啃:“丫頭,我先走了,着急。”

“嗯嗯。”那女兒含糊道,也趕緊塞了最後一口,把滲了肉湯的紙袋子折了幾折扔進垃圾桶,跟着爸爸,一樣步履生風地刮走了。

隔壁的“一簾幽夢”不知道為什麽沒開門,好像從來就沒再早上開門過,不知道為什麽。

徐樹勵很難想象能有這麽清閑的開店節奏,他剛開始開店的那幾年,真的是起早貪黑,生不如死。本來就是啥經驗沒有的菜雞,白手起家,又加上沒時間休息,也沒心情休息,生意再不如意也得悶着頭使勁幹,整個狀态就是一種“拼盡全力還在原地踏步”的悲催跑步機狀态。

“哼。”竟然還不由自主地攀比上了。徐樹勵無奈地搖搖頭。這有什麽好攀比的呢?白手起家的營生最怕地就是去和好的比,因為怎麽比自己就怎麽翻倍地難受。

有時候身上實在沒點“實在本事”,就不要做太高大上的白日夢,這真的是比出力不讨好,還讨打,還是自己脫了褲子,敞着亮堂讓人打,那種“讨打”。

還是專注在自己吧,自己左右有幾點出息,自己還不知道嗎?

徐樹勵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個印象很好的“好孩子模樣兒”的蒲钰,順帶也想了“一簾幽夢”悠閑的生意一下,但也就是這“悠閑的生意”,讓他徹底屏蔽了想蒲钰。

想什麽想,你自己都沒活明白,還巴巴想別人,這不是純純有病嗎。

還有何春叔叔,自從跟着他去了一趟Heartloss,徐樹勵感覺他像是突然變了了一個人一樣,又或許他從來都沒變過,變得只有徐樹勵。

“我怎麽這麽愛操別人的閑心了呢。”

徐樹勵苦笑,把肉夾馍的酥餅翻了個面,他的小吃店賣好幾種菜品,酥餅的肉夾馍,過橋米線,酸辣粉,還賣一些手工包子(他自己閑着沒事幹在家裏自己捏的)。

除了要親自鹵肉、烙餅的肉夾馍,和手工調餡兒、擀皮捏實的包子水餃,別的都是公司那邊給的料包,直接兌湯,再把米線粉絲煮熟了,挑上幾根熟的油菜,撒上一把蔥花香菜就行。

嗡嗡。

手機振動了起來,有電話打過來。

徐樹勵一只手拿着夾餅的夾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摞冰凍的酥餅,只好用挽起來的裸手肘劃開,接通。

“喂——”

電話裏咯咯啦啦地,響起來熟悉的笑語。

許飛:“樹哥!阿樹!哈哈!”

是之前和徐樹勵“絕交”的許飛,這家夥是個潑皮爽辣的性格,絕招是那不要錢似的“絕交”。

其人心大的很,也敞亮的很,雖然特別喜歡“絕交”,但也都是鬧着玩兒的。徐樹勵也從不會把“絕交”當真過。

徐樹勵笑笑:“幾天不見你的信兒,去哪裏潇灑去了?”

許飛撇撇嘴:“我還能去哪潇灑啊,這幾天妹妹都開學了,我也得跟着一起上班啊,你不知道現在的小孩有多難教,我真的是上輩子造的什麽孽啊,這輩子當老師,害!”

徐樹勵:“可以了,比我自在。”

許飛:“還不如你呢阿樹,想什麽時候工作就什麽時候工作。”

徐樹勵開玩笑:“還想什麽時候工作就什麽時候工作呢,你成了我,你想都不敢想,不工作就是找死。”

徐樹勵問:“怎麽突然想起來這個時候找我來了?這個點是中午放學吃飯的點吧,不去吃飯?下午沒課了?”

“吃啊,等一會啊阿樹。”許飛挂了電話,很快打了一個視頻電話過來。

徐樹勵湊過去一看。

許飛愉快地招招手:“哈喽!!哈哈哈!!”

就看見視頻電話裏,有許飛湊得近近的一張大笑臉,還有……徐月梢。

徐月梢有點尴尬地笑笑,手裏捏着一直雙筷子,筷尖兒夾着一塊肉,面前擺着一口盆一樣的牛肉拉面。

“哥……”

許飛舉着手機,怼着徐月梢拍:“妹妹怎麽見了你這麽放不開啊哈哈哈哈,阿樹你這大哥當得還挺有威嚴呢。”

許飛:“正好沒啥事,請妹子吃拉面,你今天上班肯定沒空管她,我就來鑽空子啦。”

徐樹勵由衷地笑:“謝謝你啊,小許。”

“咦!!!”許飛打了個哆嗦:“阿樹,你可別太客氣,我快瘆得雞皮疙瘩都能磨面了,我還是更喜歡之前那個有點毒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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