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子府明涵險失态,傷心處無聲淚滿襟
今日是農歷三月初六,正趕上李世民的二十一歲生日,李淵下令太子全權操辦秦王的生日宴,李世民樂得清閑,只将将準備了一些衣物送到我的住處,讓我收拾妥當便一起趕往太子府。
碧螺一邊在身側幫我整理衣服,一邊誇贊道:“秦王殿下的眼光着實獨特別致,姐姐穿上這衣服真是堪比那仙子姑姑了。”
我忍了忍自己心底想笑的欲望,伸開雙手任憑碧螺幫我搭上長絲披帛,一臉嚴肅道:“咱們中國人講究的是謙虛,謙虛懂不懂?你這誇的也忒過分了些。”
碧螺沖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不一會兒,便又幫我梳了一個飄逸随性的流雲髻出來。
不得不說,碧螺的小手真的很巧,我撫上自己面上的那抹遠山眉,唇角忽地浮起一絲恍惚的笑意,似乎那個蓬頭垢面地逃亡在路上的人早已不在了。
不知為何,今日本是李世民的生辰,他卻偏偏為我挑了這麽一身玫紅色的長裙,裙角以金絲繡成的牡丹花正在靜默妖冶地綻放,上身的齊胸短綢系于腋下,外搭輕紗窄袖羅衫,給人一種輕盈靈動之美,倒也确實別致得很。
“唐姑娘今日果真明媚動人呢。”
我一驚,擡頭去看,這才瞧見長孫無忌那厮拍了拍手,正俯身進門。
我回瞪了他一眼,“長孫大人怎麽有空過來了?”
自從上次他攔住我以至于我誤了去廟會的時辰後,我便時時在心底白他一回。
碧螺很有眼色,連忙上前接過長孫無忌手中的裘衣,“見過長孫大人。”
長孫無忌将将虛扶了一下,又擡頭沖我笑道:“今日秦王生辰,無忌前來為我的妹夫送上賀禮罷了,順道過來看望看望你”
我伸手拿下碧螺早先備好的灰色毛氅,系在胸前,“勞煩長孫大人記挂了,明涵很好,眼下也正要出府,大人也請先行吧。”
許是見我的語氣不善,長孫無忌微微蹙眉,在我經過他身側時忽地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猛地收到懷中,“涵兒,才幾日不見,為何就對我這般冷淡了?”
他的唇角雖是笑着,卻又似乎隐藏了一層冰霜,冷入心脾。
長孫無忌許是一介文官,力道還算不得大,遂我輕輕掙開他的桎梏,擡眼笑道:“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明涵只是有些着急,怕誤了時辰。既然如此,長孫大人想要同行嗎?”
此刻,某人的眉眼間這才含了一絲釋懷的笑意。
我單手撩開簾子,望着前方的馬車一晃一晃地行在長安城內,微微一笑,李世民的身邊已有那個可以名正言順地去陪伴他的人,而我,也只能像如今這般默默地觀望祝福吧。
坐回原位,我順手拿起碧螺遞來的糕點,打發着途中寂寞的時間。對面的長孫無忌若有所思地瞅着我進食點心的模樣,我略略有些尴尬,輕咳的動作也顯得頗為刻意了一些。
碧螺卻很是興奮,一直偷偷趴在馬車後側的窗口探頭瞧着。
不知為何,平日裏覺得長安城也并非多大,今日坐在這馬車裏,竟莫名就有些漫長之感。
太子府如今正是一派喜慶熱鬧的模樣,門口懸着數盞大紅色的燈籠,我俯身走出馬車的那一刻,太子迎着秦王與秦王妃一行已經入了府,我樂得無人看管,遂拉了碧螺跑到太子府中獨自遛彎。
長孫無忌下車後便被幾位相熟的大臣攔住了去路,只能默默瞅着我歡樂地拉着碧螺消失在了太子府門口處。
話說,這太子府與秦 王 府的格局略有不同,若說秦 王 府是大氣端莊,游廊花園精巧別致,則這太子府便是淡靜如水,雖說其表面上氣勢恢宏,實則內裏清幽娴靜,似是更為注重一個“雅”字。我心下好奇,沒成想,這太子殿下倒像是個向往淡泊之人。
正坐在太子府後花園的這處涼亭中愣怔出神,李世民卻不知何時擺脫了外面那群人,正巧尋到了我所在的這處亭子。感到一雙透着些許涼意的大手猛地拍上我的肩膀,我微微一顫,驀地就想起去年秋天,那個總是喜歡在我背後拍我一下的爽朗少年。
“涵兒!”
我瞥了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秦王來的正好,明涵正在苦惱今日該送些什麽給殿下才好。”
李世民猛地湊到我跟前,蹲在我身側,眼神定定地瞅着我,我坐在石凳上,比他高出些許,只得低頭瞧他,莫名就覺得這個角度的李世民看起來有些懵懂可愛的感覺。
“不如本王就委屈一些,将自己送你,以身相許可好?”
說着這般驚人的言語,眸子卻能出奇的誠摯。
我一驚,擡頭望了望碧螺的方向,碧螺此時正雙手捂臉跳開亭子數丈,做小聾瞎狀。忽地就有些忐忑,我下意識地忽略他的目光,李世民卻并不閃躲,只凝神望我,右手順勢摟上我的腰身。我幹笑兩聲,終是有些尴尬地推開他的雙手,出聲道:“世民,快別鬧了,今日是你生辰,怎變成送我禮物了?”
李世民眸光微黯,卻只笑了笑,也坐到對面的石凳上,“開玩笑罷了,涵兒你又何必如此當真。”
見我似乎松了口氣,那人才又道:“其實我想聽你為我唱首歌。”
“唱歌?”
我情不自禁地反問,來到大唐的這多半年來,我似乎再沒唱過歌,至今,約摸好多歌詞也早便忘記了。
李世民又着重地點點頭,我不忍駁了他的請求,只得輕輕一笑,“那我便為你唱一首我家鄉的歌謠吧。”
李世民的眸子泛着些許微光,晶晶亮亮,似乎很是開心的模樣。
我心下打着拍子,輕聲開口,“空蕩的街景,想找個人放感情。”
我最愛的仙劍一,最愛的插曲,一直很安靜,總覺得自從阿桑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唱出歌詞中這種滄桑凄美的感情。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不知為何,我明明笑着,眼睛卻落了雨。
“你說愛像雲,要自在漂浮才美麗。”
真正的愛情大抵便是愛自己所愛,不去在乎流言蜚語罷。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愛情也許最不公平,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收獲自己夢寐以求的感情。
“原來緣分是用來證明,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
每次唱完這首歌,我總會靜默半晌,默默想着那些年和孤兒院的孩子們一起固執地守在電視機旁等待仙劍的日子,想起母親那守望愛情而不得的失落和絕望。
忽地感覺有一雙手環過我的脊背,我微微睜眼,李世民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側,此刻正将我攬在懷中,右手輕輕拍上我的後背,“涵兒,我不知道之前的你經歷過什麽,可我知道,只要有我李世民在一日,我便會護你一日,你相信我嗎?”
我窩在他懷中,第一次沒有推開他的擁抱,也許這樣也好,他是未來的皇帝,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會選擇他,不是嗎?
正在飲酒,淚水驀地便落了下來,滴在我手背上,灼燙地驚人。
我連忙擡起衣袖遮上雙眼,悄悄拿過碧螺遞來的錦帕抹掉眼淚,而後,微笑着側身,沖李世民眨眼道:“世民,我有些氣悶,想帶着碧螺先回府,可好?”
李世民眸光深沉,蹙眉瞅了我片刻,道了聲:“好,那你先回,我也會盡量早些回去看你。”
我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壽星,你留在這兒好好陪大家盡興才是,不必擔心我。”
李世民又深深望了我一眼,沒再言語。
我默默起身,靜靜退出大堂後,腳步不由有些虛浮,碧螺連忙攙上我的胳膊,“姐姐今夜到底是怎的了?怎會如此傷情?碧螺心裏看着都難受。”
我攏了攏身上的氅衣,微微一嘆,也許這便是造化弄人,我又能如何?
是的,也許我做夢也不曾想過,我和他最終會以這種身份再次相見。
大廳之上,一身金絲龍紋長袍,那人手持酒樽立在我和李世民的席前,氣質卓然,笑容謙遜,聲音溫淳舒緩卻又威嚴自生,這是從未見過的模樣,也是我無力靠近的模樣。
只見李世民拿起酒杯,聽得清脆一道聲響,兩人對飲而下,李世民眉眼俱笑,“多謝大哥貼心籌備,世民心下歡喜得很。”
是了,大哥,我的眼前忽地有些模糊,我确實從未想過,那個我空閑時分念過無數次的人竟是大唐太子,李世民的長兄,東宮之主李建成。
是了,如今這個在我面前和李世民談笑風生的太子爺便是去年冬天和我一起在兵荒馬亂中守望相助的莫君輕,莫大公子。
我忽地輕笑出聲,眼淚生生憋回眸中,那人終于禁不住低頭望我,目光如炬,灼傷了我的心口。
“神女似乎臉色不好,需要建成去請太醫過來瞧瞧嗎?”
呵,再也不是一開口便欠扁的語氣,再也不是狀似無意卻關心的問候。
我有些固執地擡眼望他,終是忍下了心底那抹強烈的欲望。也對,或許于你而言,我們不過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陌生人。
“太子殿下憂心了,明涵并無大礙,只是多飲了些酒罷了。”
李世民有些擔憂地扶住我的肩膀,那人果真只點點頭,便與世民示意去往別的坐席處。
裹了裹身上的外衣,我從剛剛的思緒中回神,望了望身側一臉擔憂地瞅着我的碧螺,笑了笑,伸手彈上她的額頭,“罷了,都過去了,我只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放心吧。”
拉過碧螺的手一起鑽進馬車,碧螺使勁握了握我的手掌,似乎在傳遞給我她的力量。
我透過夜風下微微浮動的簾子,望着馬車外那抹清亮的月光,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曾經僞裝的,故意忽視的,逃避的,如今都大咧咧地擺在面前,那個人,那段故事,那段拼命壓抑的感情,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提起,愛嗎?敢愛嗎?又如何愛?誰又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