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願似比翼鳥,天涯同相栖

疏窗半掩倦梳妝,日薄西山萬裏長。

時間如同掌中沙,轉眼即逝,了無痕跡。不知不覺間聚仙谷的桃花開了又落,白雪覆了又收,到如今,已是年後初春。近來,我每日都在玉皇廟的後廚中幫忙煮飯做菜,閑時喜歡窩在廟門口的贈香室中含笑為游人過客遞些香束,傍晚之際還會陪着廟中的小道士玄真去院後大約幾百米遠的河邊去打些水喝。由于大唐對道教還算頗為推崇,所以我在這玉皇廟的日子倒也過得不差,甚至有時還會迷戀上這種清淡似水的生活。

此時,玄真正挑了兩個木桶,滿滿當當地灌滿了水,走在我身前。他如今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輕輕瘦瘦的身架,道袍套在他身上就像那灌滿了風的氣球,被吹的鼓鼓囊囊的,因了長期在玉皇廟生活,他的膚色偏白,道帽箍在他盤好的發上,愈發有種道貌岸然的禁欲之感。

似乎感覺到我在打量他,玄真回頭沖我吆喝一聲,聲音嘹亮,像極了回憶裏遙遠的山歌。

“小棠,快些跟上來,再晚師父該是要着急了。”

還記得當日他們問我的名姓時,我只說了個唐字便沒再開口,後來廟中其他人幹脆直接喚我小棠,海棠花開的棠字。

我自地上揪起幾根枯草,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玄真道帽的邊縫中塞了進去。那人無奈地瞪了我一眼,連忙空出一只手來掏出草屑,誰知,帽子的底縫開的過大,草屑順着那人的後頸撲簌簌地掉入衣領中,最終玄真只得一把将木桶擱到地上,然後将帽子随手一摘,扔到我懷中,我強忍着大笑的欲望,表情凝重地望着他抓背撓腮的滑稽模樣。

“你別生氣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路上,玄真那孩子一直噘着嘴快步走在前方,任我百般好聲好氣地勸說都沒用,遂我亦沖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忽地玄真腳步一頓,我來不及收腳便猛地磕上他的後背,硌得腦門生疼。剛打算開口大罵一聲,一擡頭便瞧見玉皇廟如今與往日大有不同,只見一團團步兵将玉皇廟嚴嚴實實地層層包裹了起來,插翅難飛大抵便是形容此番情境了。門口打頭的一位将軍正在和跟前的幾個守衛交代着什麽,細細算下來,此處至少也有上千将士了。

似乎想起了什麽,我忽地有些脊背發涼之感,地上的落葉輕輕顫抖,一如我此時忐忑的心情。如今知道我在此處的人便只有劉黑闼了,且據傳李淵再次下令要對他進行徹底圍剿,如今劉黑闼樹倒猢狲散,正帶了幾百親信連夜潰逃。

我微微一顫,莫不是他還不忘過來這玉皇廟将我帶去突厥嗎?思及阿史那之前的可憎行徑,我連忙一把将手中玄真的道帽裹在發上,外面亦披了件早便備好的道袍,然後拉着玄真便打算偷偷溜走,一邊還思慮着如何安全遠離如今這麽個明顯的包圍圈。

誰知玄真卻仍愣在原地,低頭默了半晌,黃昏的光線悠長昏暗,打在他身上,莫名有些傷感。

“小棠,對不起,是我出賣了你。”

我猛然感到一抹不自覺的心驚肉跳,沒想到,被人算計的事情我倒是一件都不落下。

雖然如今的我早已不會為此難過,心底卻還是有些無奈與感慨。

“對不起,他們以師父來威脅我,我不得不告訴他們你的情況。”

玄真拉住我的手急迫地說道,我笑了笑,也罷,如果我一人能換的多數人的幸福,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微微阖上眼,我不想再面對任何虛僞與假意。

感覺背後有人逐漸緩緩靠近我的位置,我還來不及細想,便被那人一把扣進懷中,箍得極緊,明明感慨萬千,滿是失而複得的揪心,那人卻用脈脈溫情的語調道出了句極為煞風景的話來,“涵兒,許久不見,你好像吃胖了不少。”

還是這般欠扁的語氣,我那顆本來有些躁動的心莫名沉靜下來,一把掐上他的胳膊,明明淚光閃爍,卻還是要頂上一句,“莫大公子,許久不見,你好像又自戀了不少。”

我回過身看他,那人聽到我的稱呼後,唇角的笑意才逐漸延伸開來,幾乎要将人吸入那耀眼的漩渦。

“對不起,我來的晚了。”

當時的我望着他晶亮認真的眸子,刀削似的眉,高挺的鼻梁,忽然感覺似乎時間倒回了初見的那年,再冷的冬日有他在身邊,也變得缤紛多彩起來。

我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眼淚聚在眸子中,卻倔強地不落下一滴。

“你為何要來此處找我?”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一問,明顯有些閃躲地轉過頭去,我這才固執地環過他的脖頸,定定地望着他道:“你喜歡我?”

李建成破天荒地有些窘迫,他張了張唇,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點也不似平時嘴利話鋒的模樣

“你們古代的男子怎麽都這般婆婆媽媽,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麽好猶豫的?”

我還是憋不住心底那團困擾我多年的話,問了出來。

只見他忽地笑了一聲,将我的頭按到懷中,聲音甘淳悠遠,“不是喜歡。”

我心下驀然一涼,卻聽他繼續道:“似乎比喜歡要深刻很多。你也許不會相信,我李建成活了這麽些年,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只要一見到你,我所有的設想僞裝都似乎要撐不下去,只要看着你,我便自己亂了陣腳。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害怕,害怕這樣的我,更害怕這樣的我會讓你受到傷害。”

似乎有什麽在眼眶打轉,兜兜轉轉這麽久,我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話。

不顧自己拼命流淚的雙眼,我有些狼狽地擡頭,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李建成先生,你這擺明是愛上我了。”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我湊近他的唇,輕輕地輾轉厮磨,一解心頭相思,不想再去管以後到底會如何。

就算李淵仍想将我送去突厥和親也好,就算有人設計取我性命也罷,就連玄武門之變我也無心去想。

冷漠的他,落魄的他,溫柔的他以及失控的他我都見着了,而且都喜歡。

“涵兒,跟我回家好嗎?”

微微離開我的唇畔,他的聲音有絲幾不可查的紊亂和思念,一個‘家’字被他說出,竟是久違的溫暖貼心。

靠在他懷中,我輕輕一笑,“不和你回家,難不成我還要自己跑去天涯海角嗎?”

李建成亦輕聲笑笑,然後一把将我抱起,“走,我們回家。”

我輕輕點頭,埋在他懷中,只想做個糊塗的幸福人。如今的我已經不再那麽執着了,因為無論是莫君輕還是李建成,都只是我的心上人罷了。

曾經的過往糾葛,該忘得便忘了。如果上天讓我們注定別離,那在離開之前,何不跟随自己的內心去放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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