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師烤的曲奇餅了,這導致她一時之間花了眼睛,把別的女人誤以為是秋老師了。

林馥蓁再把眼睛湊到小孔處。

真的是秋老師。

秋老師和爸爸的站位是标準的平行線,而媽媽獨自一人站在那兩人的對立面,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三人之間形成标準的三角形狀。

處于那個三角形的三人她只能看到秋老師的臉,爸爸是垂着頭的,和爸爸形成鮮明對比地是媽媽是昂着頭,一如既往地昂着頭。

只是此刻林馥蓁不知道,媽媽臉上表情是否也一如既往像随時随地可以放到新聞圖片上去的表情,平靜中透露着嚴肅。

目光落在那張哭紅眼眶的臉盤上,那張臉小小的,小小的臉再配上溫柔的眼神讓人第一眼就無法讨厭了。更何況,在大多數時間裏總是會低下頭在你耳邊低聲說話,更別提那個詩一般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天,媽媽把一名長頭發東方女人帶到她面前:“林馥蓁,這是你的中文老師。”

當時她在爸爸肩膀上,一丁點也沒想下來的意思,無奈間爸爸只能舉着她一路來到她的學習房間。

在學習房間裏,長發女人一個勁兒地瞅着她笑,笑得她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她從爸爸的肩膀上下來,規規矩矩站着。

現如今,林馥蓁依然記着冠有長發女人名字的詩篇。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叫玲珑,秋玲珑,名字來源于溫庭筠的《楊柳枝》。”長發女人笑盈盈說着,和媽媽差不多的年紀,眉目沒有媽媽來得好看,可看起來卻比媽媽顯得順眼。

那天,長發女人還在黑板上寫下“中文”兩個字,收起笑容,注視着她,白皙的手指指着黑板上的那兩個字。

說:“它是你的母語,當你的生命形成時它就屬于你,而你也屬于它,也許以後你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語種,但陪你走到最後的只有它。”

即使那時她無法理解長發女人的話,但她還是在某種不明來源的動力下把身體站得筆直筆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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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她的母語——

初秋的午後,她席地坐在草地上,一點也不想去管東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一點也不想去理會被夜丁香花粉沾到的裙擺,手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着空中飛舞着的落葉,秋老師在幫忙她整理沾滿草尖的頭發。

“林馥蓁。”

“嗯。”

“你好像對中文沒什麽興趣。”

“沒有……”慌忙否認。

“真的沒有?”

好吧,她最近是偷懶了,和興趣無關,她只是最近沉浸在超級英雄們的世界中,嘴裏狡辯着目光繼續追尋着那落葉,落葉往着光芒最盛的所在,那光芒亮極了。

光芒深處,出現熟悉的修長身影,揚起了嘴角,綠巨人來了。

耳邊——

“林馥蓁,如果我告訴你,比起蜘蛛俠鋼鐵俠這些超級英雄們,中文的能力比它們還要強上好幾百倍呢。”秋老師和她說着。

哦?側過頭來。

“如果我告訴你,當有一天你熟悉它們,你就能明白到,那一橫一豎一撇一點所組成的世界能上天下地,能在上一秒讓你自由得宛如鳥兒翺翔于藍天快活歌唱,而下一秒又能讓你躲在角落獨自哭泣。”

秋風揚起她額頭上的頭發,很涼快,涼快又惬意中又多出一些什麽。

“秋老師,它們能讓我變成魚兒嗎?”她輕聲問到。

“能。”

“秋老師,它能讓我變成銀河系上的星星嗎?”

“能!”一片陰影覆蓋在她臉上。

擡起頭,眉開眼笑:“爸爸。”

是爸爸,也是綠巨人。

但此時此刻,綠巨人自始至終垂着頭,瞅着低垂着那顆頭顱,林馥蓁垂下眼簾。

透着亮光的小孔被重新堵上,閣樓重新回歸黑暗,夢裏曲奇餅香味變得不那麽誘人了,甚至于那香味開始變得像過期的面包。

忽然間,林馥蓁一點也不好奇秋老師深夜出現在媽媽書房的原因了,黛西阿姨總是警告她不要對大人的世界感到好奇,那沒好處。

現在想想也是。

垂着頭,林馥蓁往閣樓出口移動。

冷不防,額頭撞到門檻,看來她這陣子真得長高了不少,以前閣樓門檻剛剛及到她頭頂。

彎下腰——

一牆之隔處又傳來摔東西的聲音,緊接着是女人低低啜泣聲,這次啜泣聲中還帶有斷斷續續的中文發音“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難受了……我……我沒想到會變出這樣……我……”

她的中文老師還真得熱愛中文。

的确,中文很美,特別是當它們從有着柔和聲線的女性口中發出時。

斷斷續續啜泣聲還在繼續着:“我……我不知道會……”

緩緩地,林馥蓁捂住了耳朵。

記不清哪個時候,仗着一次小感冒,那也是一場有預謀的感冒,她以為可以借助那場感冒實現一家三口吃一頓聖誕大餐的美夢。

但她白挨凍了。

願望落空,她開始對那短發女人撒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你這個工作狂,我讨厭你,我更喜歡秋老師當我媽媽。”

在這之前,她在商場遇到秋老師手裏牽着戴着粉紫色發夾的小女孩,粉紫色發夾的小女孩年紀和她差不多,自始至終小女孩嘴角都是上揚着的,像一道月牙兒。

“我的小喬笑起來像一道新月。”秋老師偶爾會說。

笑起來像一道月牙兒的小女孩眼睛亮亮的,她躲在一邊心想,那一定是秋老師口中的小喬。

秋老師提過一個叫小喬的女孩:她年齡和你一樣,只是有點笨,我猜啊,如果你們一起玩,你如果一百次騙她的話她沒有一百次上當九十九次上當是跑不了的。

可那會兒,她心裏特別羨慕戴粉紫色發夾的小女孩。

她也要被媽媽牽在手上,她的嘴角也要有好看的新月弧度。

當晚,林馥蓁偷偷打開窗戶,制造了一場人造感冒。

“你這個工作狂,我讨厭你,我更喜歡秋老師當我的媽媽——”林馥蓁更緊捂住耳朵。

她不想聽到來自于一牆之隔那女人的抽泣聲,也不想聽到那時候自己的哭訴聲。

當時,她的哭訴讓媽媽平日裏頭一向都昂着的頭垂下了。

悄無聲息地,林馥蓁回到自己房間。

拖鞋換成便鞋,摘下眼鏡,下樓梯,腳沿着門口,透過門縫,林馥蓁看到五、六名守在她家門口的騎警。

他們在她家圍牆外溜達着。

小心翼翼打開門,門只打開一個小縫,讓自己身體縮小到極致,再一點點從門縫裏擠出。

再小心翼翼關上門,貓着腰林馥蓁躲進圍牆處的綠植中。

她要瞅準一個機會乘騎警們不注意從圍牆欄杆溜出去,她以前就幹過這事情,在黛西阿姨家她也幹過。

現在,她得出去透透氣。

距離林馥蓁藏身之處最近的兩名騎警在低聲交談,沒事幹時這些人總是愛說閑話,他們說那是法式幽默。

那兩位老兄現在的法式幽默都圍繞不久前被帶進在中歐貿易部部長家的東方女人。

事情是這樣的:賓客離開後,部分警力相續撤離,其中一名警員發現角落徘徊的東方女人,也就盤問幾句東方女人臉上露出的慌張表情讓人覺得十分可疑,另外一名警員也加入對東方女人的盤問中,東方女人越發慌張,一會兒說自己因為親人剛過世導致于悲傷過度從而誤入這片區域,一會兒又說她以前在這片區域擔任過家教,她只是想來看看自己學生是不是還住在這裏。

問東方女人的學生叫什麽名字,住在哪幢住宅女人又回答不出所有然來,女人還拒絕警方提出查看身份證的要求。

正當警方決定對女人實行搜身時,中歐商務部部長家的門打開了,男主人說他認識那女人。

在男主人和那名東方女人打算離開時,這家女主人也就是中歐商務部部長出現了。

再之後,那三人一起進入那幢房子裏。

兩名對女人進行過盤問的警員對那三人此刻在房子裏幹什麽感到好奇,其中一名警員認為東方女人口中說的學生也許是中歐商務部部長的獨生女。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是今晚的壽星了,”另外一名警員笑出了聲音,“我猜,那只小畫眉現在肯定在呼呼大睡,壓根不知道家裏深夜來了客人。”

這話讓林馥蓁皺起眉頭,找出幾顆小石子,小石子朝着鄰居家圍牆,鄰居家圍牆上的鵝卵石是這一帶流浪貓們鐘愛的晚間栖息地。

小石子驚醒了那些小家夥,它們逃竄之餘打翻花盆,兩名騎警迅速循着聲響,林馥蓁從圍牆欄杆縫隙鑽了出去,沿着那條最不起眼的小巷。

出了小巷就是橫跨在塞納河上的橋梁,橋的另外一頭是塞納河北岸。

塞納河北岸一片燈火輝煌。

夜色中,埃菲爾鐵塔和路易十五廣場的方尖碑隔着賽讷河相互凝望,像天神手中的兩把長矛,直沖雲端。

沿着橋,從南岸到北岸,走在香榭麗舍街上,跟随着人潮,最後停在廣場的城市廣角處,她的腳現在很酸,需要歇一會兒。

兩名中國游客的對話引起林馥蓁的注意,她從他們口中聽到“朵拉”這個名字。

兩名游客離開後,林馥蓁來到他們之前所站位置,她在巴黎市區的交通路線圖片牆上看到自己外婆的名字。

林馥蓁一直知道巴黎各個城市廣角都有介紹自己外婆的事跡,只是她以前從來沒去理會,因為關于外婆的事情她已經聽得夠多了,也……

也煩了。

只是這會兒,她心理悶得慌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她需要有一個很親近的人在身邊,即使這個人不會說話也是可以的。

站在圖片牆前,林馥蓁昂着頭,圖片牆對于她來說有點高,外婆肖像模糊。

踮起腳尖——

“小畫眉。”

踮起的腳尖迅速收回,沿着聲音出處。

火樹銀花把夜巴黎裝飾得宛如圓舞曲女郎的華麗裙擺,燈火闌珊處,有小小少年美好如斯。

嘉澍?連嘉澍。

關于那名叫嘉澍的小小少年,人們從來不吝啬贊美,千種萬種的歌頌把那小小少年堆砌成了“小法蘭西”。

連嘉澍,法國人眼中的“小法蘭西”。

作者有話要說: 夠嫩不~

PS:昨晚有妞說看不大明白,慢慢看,不難懂的,我就大致說下:蓁是《我們的薇安》一書中的原型,你們也看到了這個原型被美化了,就是按照大家喜歡的那種形象打造,就像某個産品找代言人的道理一樣,把蓁推到大家視線的是以黛西阿姨為主的利益集團,這個利益集團有外婆的慈善機構,有羅斯家族,甚至于蓁也成為媽媽從政的一束光環,政治沒那麽簡單的。蓁的童年比較苦逼,她大量的時間都在扮演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

目前,我們只能看到淺顯的一面,逐漸地,故事會把這個利益集團的目的顯露出來,這也是文案中的一環

☆、兩只刺猬(04)

巴黎第十九區有一座朵拉公園,那是巴黎市長每年在特定日子會帶上鮮花前往悼念的所在,也是每逢中國代表團訪法時指定行程之一。

更有不少公益社團把重要的慈善活動安排在朵拉公園舉行。

朵拉公園中央有一塊一米高的牌匾,牌匾上的文字提醒着人們,這裏長眠着一名傑出女性,這座公園以這位傑出女性命名。

朵拉,蘭朵拉。

巴黎市區廣場随處可見介紹蘭朵拉的事跡:蘭朵拉的雙親作為新中國成立時第一批走出國門的留學生,他們以文化使者的身份奔走于兩國之間,為中法建交奠定了基礎,後,蘭朵拉追尋自己父母年輕時的腳印來法留學,再之後她繼承雙親的事業,在法期間,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為無家可歸的吉普賽人尋找定居點,在她努力下,部分吉普賽人有了避風的港灣。

這年冬天,蘭朵拉前往十九區看望朋友,剛走出車站,一名吉普賽人手中的刀刺向了她。

蘭朵拉倒在血泊之中,吉普賽人拿走了她的錢包揚長而去。

蘭朵拉死後,十九區多了一座朵拉公園。她生前為吉普賽人建立的定居點被正式命名為朵拉之家。

現在,法國已經有十八家“朵拉之家。”

朵拉公園被标在巴黎城市廣角交通路線圖上,部分路線圖還用法、英、中三種語言诠釋蘭朵拉事跡。

關于那座朵拉公園,那位死于吉普賽人刀下的傑出女性,林馥蓁知道很多。

但知道并不代表理解和接受,更何況,她從沒見過那位傑出女性,甚至于這位傑出女性離開時媽媽當時還不認識爸爸。

在剛剛分辨得出色彩,癡迷于萬花筒變幻莫測的年歲裏,總是有人拿走她手裏的萬花筒,告知她“你的外婆叫朵拉。”

那時林馥蓁壓根不明白“你的外婆叫朵拉”和被強行被拿走的萬花筒有什麽關系。

再之後,總是有人如是告知她“你的外婆叫朵拉,你得把頭昂得高高的,那是一種人生态度。”和她說這些人中就有她的媽媽——蘭秀錦。

從小到大,“你外婆叫朵拉”這句話都快要把她耳朵聽得生出繭子來了,都把她聽得心裏生出厭煩來了。

厭煩驅使出地是拒絕和排斥,很多時候林馥蓁避開城市廣角諸如此類的公共場所,因為廣角圖片牆上總是随處可見蘭朵拉女士的肖像。

只是,那位從小到大總讓她心裏覺得厭煩的女士這會兒沒那麽讨厭了,那位女士是把媽媽帶到這個世界,獨自把媽媽撫養長大,是媽媽所愛戴的人。

現在,媽媽所愛戴的人被鑲在玻璃方框中,那兩名中國游客剛剛的談話內容就有“她們長得真像。”

林馥蓁知道那兩位口中說的她們是指誰,她聽到過不少“你眼睛和你外婆真像”類似的話。

當然啦,她的眼睛最像媽媽,而媽媽的眼睛像外婆。

每次有人把外婆相片拿到林馥蓁面前時她都懶得去看,站在圖片牆前,昂着頭,她忽然間想看看外婆的眼睛,看外婆的眼睛等于看媽媽的眼睛。

她心裏有點想媽媽了,平日裏,她想起爸爸的時間總是比想起媽媽的時間還要多,而且多出很多,想爸爸五次才會輪到想媽媽一次。

這一刻,她想媽媽十次都還沒有輪到爸爸。

圖片牆對于她來說有點高,外婆的肖像顯得模糊。

林馥蓁踮起腳尖——

“小畫眉。”

踮起的腳尖迅速收回,沿着聲音出處。

燈火闌珊處,有一抹人影靜止不動着,姿态華麗,如這方夜巴黎的火樹銀花。

嘉澍?連嘉澍。

只是,連嘉澍不是因為生病被強行勒令在家裏休息嗎?

幾個小時前,在她的生日會上,林馥蓁收到連嘉澍托他管家送到她手裏的生日禮物。

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一再傳達自家小主人的歉意:生日禮物一個禮拜前小主人早就挑好了,但因幾天前感染的風寒還沒痊愈被醫生勒令在家休息。

也許是夜巴黎太過于璀璨的燈光讓她看花了眼睛,集中精神,瞅着那抹人影,人影緩緩移動,穿過一個又一個霓虹光圈。

下一個眨眼間,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真的是連嘉澍。

眼前的男孩是備受巴黎人寵愛的天賦少年,八歲時在倫敦和愛樂樂團合作舉辦演奏會,演奏會期間連嘉澍長達十七分鐘的《魔鬼的顫音》小提琴獨奏技驚全場。

演奏會結束五分鐘後,各大電子媒體迫不及待地把“天賦少年”的美譽送給了這名來自于斯特拉斯堡的男孩。

斯特拉斯堡位于法國東北部萊茵河畔,以天然風光、清新的空氣、精致的琉璃制品被譽為法國最秀美的城市,被冠以“小法蘭西”別名。

比起連嘉澍人們更願意稱呼那位天賦少年為“小法蘭西”,人們固執地認為也就只有那座位于萊茵河畔的秀美城市能與之匹配。

“小法蘭西”還有着讓人咋舌的家族背景。

連嘉澍來自于馬來西亞著名的連氏家族,連家名下的房地産、制造業、物流、娛樂産業締造的商業王國統稱為連氏實業。

連氏實業在東南亞一帶影響巨大,連氏實業掌舵人為連嘉澍的爺爺連钊誠,因其名字也有一個誠字再加上連家祖籍為福建,故連钊誠被媒體稱之為東南亞的K.S.Li。

關于連家實業的影響力,引用那些經濟家的話:一旦連钊誠退出馬來西亞國籍,馬來西亞的金融經濟在國際的競争力、綜合實力排名将倒退十個名次以上,再假如連钊誠從金三角地區撤資,那麽金三角區百分之二十的工人将面臨失業。

以黛西阿姨的話,連钊誠是羅斯家族也得拉下面子去讨好的人。

怎麽可能?!

雖然,羅斯家族在以色列十大家族中最容易被人們忽略,但法國猶太商人家的孩子都知道那首民謠“民主黨是屬于摩根家族的,共和黨是屬于洛克菲勒家族的,你們一定想不到,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曾經屬于羅斯家族。”

看她沒把話放在心裏,黛西阿姨又說一番似是而非的話:“有野心的聰明人當了政治家,貪心的聰明人當了商人,而沒野心不貪婪的聰明人才是最聰明的人,因為他的對手們永遠掌握不到他的把柄,他可以把手裏的資源運用到極致,連嘉澍的爺爺就是最聰明的那類人。”

即使到現在林馥蓁還是無法理解黛西阿姨的話,但公共場所上,羅斯家的長孫總是找連嘉澍搭話是不争的事實。

即使這兩人之間隔着幾十歲的年齡差。

馬來西亞實行一夫多妻制,連家家族成員衆多,連嘉澍是連家第三代最小的家庭成員,也是連钊誠最為鐘愛的孫子,連嘉澍憑着天使般的容顏成為連家上到伯父伯母;下到堂哥堂姐表哥表姐最疼愛的孩子。

林馥蓁第一次見到連嘉澍是在去年,即使在那之前,她已經通過畫報圖片知道那位法國人一旦談起時就會口沫橫飛的天才少年。

第一次見到連嘉澍時,林馥蓁做出極為俗氣的行為,偷偷整理了自己的馬尾辮。

白襯衫配寶藍色領結的連嘉澍有一張只能在漫畫裏才能一窺的美麗面孔。

連嘉澍好看到什麽程度呢?

好看到讓人不敢大聲說話,就深怕大聲說話引來了風,風一吹,那人就會幻化為風,回到純白的頁章上。

“你好,我叫林馥蓁,很高興認識你。”這話當時被她說得結結巴巴。

之後和連嘉澍的幾次見面林馥蓁都懷着比較奇怪的心理刻意打扮了一番。

嘉澍是她見過最有禮貌最為溫柔的孩子,他從來不叫她薇安,更壓根不會在她面前提起那位叫做朵拉的傑出女性,不僅這樣,他還會陪着她從煩人的社交場合偷偷溜走,和她一起到公園散步。

再之後呢……

再之後,林馥蓁發現連嘉澍是一個對誰都禮貌溫柔的孩子,她認識的那些“小公主”們除了芭芭拉之外都說長大了要嫁給嘉澍。

為什麽芭芭拉不願意嫁給嘉澍呢?

因為芭芭拉是一名胖公主,她認為自己肥胖的身軀不配站在那麽美好的嘉澍身邊。

去年聖誕節,林馥蓁看到連嘉澍給從倫敦來的女孩拂去金色卷發上的雪花,那畫面比童話故事公主和王子的互動還要來得美好。

神奇地是,從那天起她再也沒有在連嘉澍面前犯過結巴。

現在,站在林馥蓁面前的連嘉澍比起她第一次見到時那張臉又好看了幾分,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到他了。

“連嘉澍,你不是生病了嗎?”林馥蓁問他。

這個問題有報複成份,剛剛連嘉澍可是叫了她“小畫眉”,那語氣和之前兩位讨論他們家事的騎警沒什麽兩樣。

連嘉澍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就只是瞅着她,林馥蓁沒有從連嘉澍臉上看到任何不自在。

讓自己管家代送禮物號稱生病,卻又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林馥蓁猜到了,無非是不重視、沒有興趣而已。

也對,接送她的勞斯萊斯是黛西阿姨家的,在百貨公司為她付賬的是黛西阿姨家管家,甚至于薩娜的薪金也是黛西阿姨掏的錢。

她家也有私人轎車,雷諾汽車公司推出的Megane,但還有兩個月才能還清全部車貸。

偶爾,爸爸會和她開玩笑說,他和媽媽加起來的財産也許不及自家女兒銀行賬戶的一個零頭。

林馥蓁有自己的銀行賬戶,她以“薇安”身份參加的商業活動所得收入黛西阿姨都存到她的銀行賬戶了。

不過那筆錢得等她年滿十八歲才能使用。

即使媽媽是可以和歐盟主席面對面較勁的人,但媽媽說了“中歐商務部部長”僅僅是一份工作,爸爸的工作性質亦然。

現在的她和深夜在街上溜達的孩子們沒什麽兩樣,“薇安”“朵拉的外孫女”都是虛無缥缈的東西。

連嘉澍不把她放在眼裏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

不被重視、以及那句“小畫眉”讓林馥蓁心裏生出淡淡的惡意,這惡意沖淡了黛西阿姨對她的頻頻叮囑“阿蓁,不要去招惹連嘉澍。”

“嘉澍,你的管家司機呢?”煞有其事,目光在連嘉澍身後溜達,胸無城府的語氣,“你這麽晚出現在這裏就不怕你爸爸媽媽擔心……”

猛然捂住嘴。

想必,此時此刻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那是誰家天真懵懂的小可愛,這小可愛現在正在因為無意間說了傷害朋友的話而愧疚不已。

捂着嘴,聲線一縷一縷從指縫透出:“嘉澍,對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媽媽不在了。”

禮貌,對誰都溫柔的嘉澍任誰看了都不會把他和“父母雙亡”這樣的标簽聯系在一起,但那的确是沒爸沒媽的可憐孩子。

是的,可憐的倒黴孩子。

關于連嘉澍父母的死,官方給出的說法是“空難”,但林馥蓁聽過不少關于針對連嘉澍父母的竊竊私語。

捂着嘴,一臉無辜模樣,瞅着連嘉澍。

作者有話要說: 巒帼今天下午寫了第二個群文件了喲~

還有兩章就到了他們二十歲惹~

☆、兩只刺猬(05)

“嘉澍,對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媽媽不在了。”捂着嘴,林馥蓁瞅着連嘉澍。

她現在心裏希望着能和誰大吵一架,如果自己是沒爸沒媽的孩子的話,要有誰故意那她爸爸媽媽出來說事情,她肯定會和那人大吵一頓。

但并沒有,甚至于她在連嘉澍的嘴角處看到隐隐約約的笑意。

林馥蓁有種被逮到小心眼的心虛。

抿嘴,真沒意思,重新去找尋外婆的肖像。

連嘉澍并沒有因為她對他的不搭理離走開,反而和她并排站在圖片牆前。

“你很讨厭別人叫你小畫眉對吧?”他問她。

那還用說,黛西阿姨說了那些叫她小畫眉的人都不安好心,他們詛咒她長大後變成運行權利的工具。

“小法蘭西”就不一樣了,法蘭西和小法蘭西一聽就很親密,法國人把那個在斯特拉斯堡長大的孩子當成自己的人。

“我也不喜歡別人叫我小法蘭西。”連嘉澍又說。

得了吧,往左移動一步,她一點也不想和愛裝的孩子挨得那麽近,她又不是書裏那個傻裏傻氣的薇安。

“如果我告訴你,小法蘭西和小畫眉一樣,聽起來很棒,但實際上它是一個貶義用語呢?”

小法蘭西怎麽會是貶義,法國人自戀自負是出了名的。

這種自負自戀在大街小巷上随處可見,他們認為法蘭西語言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一旦有外國游客用法語問路,當地人會讓他們上車送他們到目的地,但如果外國游客問路時沒講法語,即使他們知道也會采取不理不睬态度。

更有,街頭小販會虧本把他們的商品賣給熱愛法語的游客,而珠寶店的老板對不講法語的顧客冷眼以對,即使他們出手闊綽。

這些都是大部分外國游客對法蘭西人的總結,也是林馥蓁心裏排斥法語的原因。

“林馥蓁,你是北京小妞。”媽媽總是和她說。

爸爸也和她說類似的話,但爸爸說得比媽媽詳細多了。

阿蓁出生在方方正正的北京四合院裏,阿蓁出生時北京天空正飄着雪花,那也是落在北京城裏的最後一場雪,阿蓁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聲哭聲把覆蓋在四合院上雪都吓到了,它們紛紛揚揚從屋檐下跌落。

雪花剛掉落在天井上,太陽就出來了,陽光透過窗紙落在阿蓁的臉上,阿蓁笑了,看看,臉頰還挂着淚珠呢。

依稀間,林馥蓁似乎看到爸爸口中方方正正被雪花覆蓋的四合院。

鼻子開始發酸。

吸了吸鼻子,以一種極具不以為然的語氣:“連嘉澍,不要太貪心,法國人都把他們引以為傲的文化遺産給了你。”

可不是,1988年斯特拉斯堡被列入世界遺産名錄,他們把那座城市稱之為天然的彩色畫卷。

“中世紀,斯特拉斯堡聚集衆多賣.淫者,賣.淫者帶來了風流病,這種病也叫法國病,二戰期間,德國人占領了斯特拉斯堡,為了貶低法國人,他們管斯特拉斯堡叫小法蘭西。”

這個說法還是林馥蓁第一次聽說過。

“當那些人管我叫小法蘭西時他們是站在德國人的角度,去嘲笑一座和風流病挂鈎的城市,所以,小法蘭西和小畫眉性質沒什麽兩樣,甚至于追究起來,小法蘭西比小畫眉更具惡意。”

你能相信嗎?以上這些話來自一名十歲孩子。

林馥蓁覺得自己知道得夠多了,但顯然連嘉澍知道地比她還要多。

曾經在漫天飛雪下給倫敦來的金色卷發女孩拂去發末上雪花的男孩怎麽看都像住在水晶城堡,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小王子。

林馥蓁側過臉,對上連嘉澍的眼睛。

有着純黑眼眸和純黑頭發的小小少年一如既往,仿佛下一秒就會以最為優美的姿态為你整理被夜風吹亂的頭發。

耳邊,響起黛西阿姨說的話“阿蓁,不要去惹連嘉澍。”

以前,她以為黛西阿姨說這話是因為連嘉澍有一位叫做連钊誠的爺爺,現在,隐隐約約中,林馥蓁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許個錯誤。

“那些胡亂給人取外號的人是不是很讨厭?”連嘉澍淺淺笑着,臉往着她靠近,“不過,我更讨厭一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們,他們以為只需要用拔一根頭發的力氣就可以把孩子們騙得團團轉。”

透過連嘉澍的肩線是香榭麗舍街璀璨的燈火,在香榭麗舍的燈火中林馥蓁覺得連嘉澍笑得特別好看。

好看又純粹:來拿啊,快樂就在這裏。

快樂就在那上揚的嘴角弧度上。

着魔般地,指尖緩緩往前……

“林馥蓁。”

指尖如瞬間遭遇冰凍,迅速垂落,再回到外套兜裏。

“林馥蓁,我們去找一點快活的事情幹。”

瞅着他的眼睛打着問號。

“我們去教訓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們,他們可以把孩子騙得團團轉,孩子們同樣也可以把他們騙得團團轉。”連嘉澍朝着她伸出手。

遲疑片刻,手輕輕從外套兜裏抽出。

指尖也剛觸到那手掌心,就被握住。

握住她手的人一扯,整個身體就往前傾斜,跟随着那力道,迎着夜風,融進夜巴黎的茫茫人海中。

從林馥蓁這個方位可以看到廣場的露天咖啡桌,那位穿深色外套的年輕男人又在同伴的鼓動下再次向鄰座身材性感的女孩索要手機號。

但還是沒成功,這已經是他在短短十分鐘內吃到的第三記釘子了。

平常林馥蓁對此類事情沒什麽興趣,但這會兒她不得把目光頻頻轉向窗外,以此來轉移注意力,伴随着餐桌上食物越來越少她一顆心越發忐忑。

半個鐘頭前,她和連嘉澍一起走進這家甜品店,這是巴黎市區敢把一個馬卡龍标上三點五歐元的甜品店,因為這家甜品店店主三天兩頭就上出現在電視的美食節目中。

林馥蓁的碟子杯子已經幹幹淨淨的了,連嘉澍的碟子就只剩下半個馬卡龍。

現在,他們兜裏沒半分錢,連嘉澍把他的錢包存放在超市儲物櫃。

連嘉澍慢條斯理用刀叉把半個馬卡龍切成兩半,甜品店客人并不多,服務生有地是大把時間,那深夜出現在甜品店的兩個孩子怎麽看都很可疑的樣子,偏偏,那兩個小家夥從頭到腳一身名牌。

“林馥蓁,如果不想穿幫的話就把你的目光收回來。”

垂下眼簾,眼簾再掀開時再次觸到連嘉澍的目光。

“別擔心,”連嘉澍臉往她靠近了一些些,“即使到時候穿幫的話,留下來洗碟子的人也不會是你。”

終于,連嘉澍的碟子幹幹淨淨了。

服務生拿着賬單來到他們面前,林馥蓁的手從餐桌上垂落。

“很抱歉,我出門時忘帶錢包了。”連嘉澍的話直接把甜品店經理惹來了,一名有着一雙金魚眼的中年男人。

甜品店經理把他們打量了一番後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助。

連嘉澍搖頭:“先生您不需要提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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