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們電話在哪裏,我現在和我的朋友正在玩如何解雇我的管家的游戲,只是比較不巧地是在玩游戲期間我們餓了,我們沒有帶錢包出門的習慣。”
甜品店經理站直身體,用他的金魚眼再次打量起他們。
林馥蓁觸了觸外套衣扣,現在她身上這件外套為香奈兒今年推出的限量款,主打衣扣花紋。
在甜品店經理打量她外套期間連嘉澍已經脫下手表。
手表被側放在賬單上,阿瑪尼被奉為經典的雄鷹商标從手表底部顯露了出來。
“我們在你們的店裏消費了一百三十五歐元,這個肯定遠遠超過一百三十五歐元,我之前答應地鐵站幾名流浪漢給他們帶漢堡,這樣吧先生,您如果再給我六十五歐元的話。”連嘉澍指着那只腕表,“它就屬于您了。”
甜品店經理一動也不動,連嘉澍微微斂眉,看似對甜品經理一動也不動的行為十分不解,目光投向對面,似乎想從同伴身上找尋答案。
林馥蓁暗地裏呼出一口氣,說:“也許,他更喜歡你的圍巾。”
連嘉澍的圍巾是巴寶莉最新款,目前僅在倫敦銷售。
“先生,你更喜歡我的圍巾嗎?”連嘉澍開始解圍巾,圍巾遞到甜品經理的面前,“斜格看起來很酷對吧?”
遲疑片刻,甜品店經理接過圍巾,他一邊檢查圍巾商标目光一邊落在連嘉澍的手腕上,連嘉澍手腕戴着LV去年推出的經典版皮革手環。
“手環就別想了,我很喜歡它的設計。”連嘉澍冷冷說着,匆匆環顧四周,“看來你對我的圍巾手表都不感興趣,雖然我十分讨厭花時間等人,但似乎我只能接受你的建議了,告訴我電話在哪裏,我給我朋友打電話,讓他帶他的管家來付賬。”
甜品店經理還是一動也不動。
連嘉澍從桌位站起來,甜品店經理攔住了他。
“做什麽?”連嘉澍語氣極具不耐煩。
甜品店經理把圍巾交到連嘉澍手上,林馥蓁一顆心砰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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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圍巾,手表更可愛。”甜品店經理煞有其事,就好像手表本身是真的可愛,而不是因為手表價格遠比圍巾高才顯得可愛似的。
在經理的示意下服務生把賬單連同手表一起收起,連嘉澍提醒,從地鐵站出口的流動商販手上随時可以買到這款手表的仿冒品。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當我倒黴。”甜品店經理表情一派輕松。
林馥蓁猜,這位之這麽自信想必是他已經通過圍巾商标确認那是一款真品,像甜品店經理這樣級別的工作月收入應該在一萬歐元左右。
在巴黎,一般萬元收入左右工薪階層對于鑒別品牌真僞自然不在話下。
在确認圍巾是真品後甜品店經理心裏打着如意算盤:圍巾是真品,手表自然也是真品,再說了,還有一個LV經典款手環,別的地方他不知道,但在巴黎沒人會蠢到去防制全球只出十款的手環。
離開甜品店時,連嘉澍兜裏放着甜品店經理親自交到他手上的六十五歐元,那位還好心給他們畫出距離這裏最近的快餐店地址。
目不斜視,兩個人一路往前。
距離甜品店幾十步左右有一個拐角,連嘉澍一聲“跑”林馥蓁拔腿往拐角處,再往另外一個拐角,跑完第三個拐角,他們變成茫茫人海中的兩個小點。
彎腰,面對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一撥又一撥人從他們周遭經過。
逐漸,呼吸變得平緩,眼睛對着眼睛,也不知道是誰開始笑,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音,當連嘉澍從兜裏掏出六十五歐元時,他們的笑聲大得讓很多人回過頭來。
長有一雙金魚眼的甜品店經理今天注定要成為一名倒黴鬼。
圍巾是真品,手環是真品,但手表是假的,還是那種在地鐵站入口可以買到的劣質仿冒品,開價十歐元六歐元成交。
在走進那家甜品店之前,連嘉澍從六位流浪漢手上分別募集到一歐元,他允諾那六位,那一歐元可以為他們換來分量很足的熱狗配可樂。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JJ不讓在作者有話說放群號,到時候會把群號放到文案去滴~那時會在作者有話說通知
☆、兩只刺猬(06)
完成了把熱狗和可樂分到那六名流浪漢手中,林馥蓁和連嘉澍沿着地鐵出口處。
時間對于夜色中的巴黎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源源不斷的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棕色頭發、黑色頭發、金色頭發、白色頭發……
地鐵出口銜接着社區廣場,緊挨着廣場地是小型露天游樂園。
站在廣場中央,林馥蓁沒有說話,連嘉澍也沒有說話,誰都沒說出那句:“很晚了,現在我得回家。”
林馥蓁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夜對于她來說還不夠深沉,她現在還沒有回家的念頭,于是,她對連嘉澍說:“你不要太得意,我覺得能得手也許是因為運氣好。”
“我也這麽覺得。”連嘉澍笑了笑。
他們買了兩張游樂場入場券,在他們進入游樂場的半個鐘頭之後,驟然停止運行的飛椅讓坐在飛椅上的人大聲尖叫。
游樂園只有三名管理員,這三名管理員看了部分閉路電視後把六名孩子帶進保安室,通過閉路監控他們一致認為破壞飛椅運行的人就在這六名孩子當中。
六名孩子名單林馥蓁和連嘉澍占了兩席。
最開始,六名孩子都很默契地以沉默回應三名管理員的詢問。
直到其中一名管理員提出報警六名孩子中個頭最高的把手指向連嘉澍:“是他弄的,他問我們想不想玩刺激的真人游戲,他還說我們只需要幫他引開管理員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另外三名孩子随之呼應。
三名管理員臉一致轉向連嘉澍。
“他說的是真的嗎?”站在中間那位管理員問。
連嘉澍搖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這是我和我朋友第一次到這裏玩,這個人和我們說他家就住在附近,這裏很多人都認識他,他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交朋友,過了不久之後,他開始誇我朋友頭發好看,還說她是他喜歡的類型,再之後他讓我朋友把聯系電話給他。”
說話間,連嘉澍看了林馥蓁一眼,林馥蓁垂下了頭,低低說了一句“我沒有答應他的要求,我媽媽說不能把電話號碼給陌生人。”。
連嘉澍接過她的話:“拒絕了他提出的要求後,我和我朋友沒再和他們一起玩,這是我知道的,至于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可以肯定地是我沒做過那樣的事情。先生,您還是把這件事情交給警方處理吧。”
這話直接讓那指認連嘉澍的孩子擡腳了。
林馥蓁和連嘉澍是六名孩子中最早離開保安室的,三名管理員一致認定這是一起由求愛不成引來的報複,他們已經給孩子的家長打電話了。
那名倒黴孩子嗓子都喊啞了可管理員還是沒相信他的話,另外說可以為他作證的孩子被打成了共犯,反而——
星空下,林馥蓁側過臉去,看着和自己并肩行走的連嘉澍,想起黛西阿姨說的話“不要去惹連嘉澍。”
是的,這是不能惹的人。
被留在保安室的孩子說的都是真話,是嘉澍關掉飛椅的開關,那孩子就不該去招惹連嘉澍,不該炫耀他在這一帶的人脈。
結果,被外來的年紀比他小的孩子擺了一道。
夜還很長呢。
跟随着人潮,林馥蓁和連嘉澍上了游船。
游船沿着塞納河往着燈火輝煌處,游船下層的人在喝酒聊天看表演,游船上層倚靠在圍欄上的人邊看風景邊拍照。
林馥蓁和連嘉澍處于游船上層船頭,和他們一起待在船頭的還有數十名年輕男女。
游船經過橫跨在塞納河兩岸的橋梁底下,橋梁投遞下來的陰影落在林馥蓁臉上,連嘉澍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游船穿過橋梁,塞納河兩岸一片燈火輝煌,在璀璨的火光中,她睜大眼睛看着他。
“別裝了,小書呆子。”連嘉澍微笑着,笑得和一名十歲孩子一般無異,“我知道你明白很多事情。”
林馥蓁皺起眉頭。
“我還知道在你心裏其實很喜歡‘小書呆子’這個稱號。”
心裏某塊地方似乎被人用刀子開出一小口子,林馥蓁別開臉,和停留在自己耳畔的那道氣息拉開距離。
很小的時候,媽媽一直“小書呆子”“小書呆子”叫着她,後來叫她“小書呆子”的變成了黛西阿姨,媽媽更多時候是連名帶姓叫她“林馥蓁”。
可她一直記得“小書呆子”是媽媽先叫的。
媽媽……
臉迎着夜風,又一道橋梁橫跨在眼前。
在游船從橋梁地下經過時,林馥蓁手印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女郎臀部上,手沿着女性的曲線一路往下,游船從橋底下穿過時林馥蓁收回了手。
巴黎聖母院被游船甩在身後,女郎戀戀不舍收回目光,回過神來才明白到剛剛那會兒她都遭遇了什麽,眼睛直接找到距離她最近的人,到底是那個臭男人?!
但距離她最近地是黑發黑瞳的小女孩。
在女郎的目光下林馥蓁眼睛往一個方向看。
女郎順着黑發黑瞳的小女孩視線找到始作俑者,那把頭發染成兩種顏色的家夥一看就是經常幹這種事情的人。
女郎手搭在那家夥的肩膀上:“嗨。”
那位老兄回過頭來,一看到是美人兒臉上都樂開了花。
下一秒——
脆聲聲的巴掌聲讓林馥蓁都忍不住想去捂住自己的臉頰。
忽如其來的巴掌讓兩撥人馬你來我往,多情的法國青年們一看到被欺負地是一個美人兒一個個摩拳擦掌。
林馥蓁和連嘉澍離開游船時,女郎把從“性騷擾”她的家夥手中拿到的三百歐元精神損失費塞進包裏。
白白被掏光腰包的家夥是今晚的第三名倒黴蛋。
腳踩在碼頭上,林馥蓁朝一直詢問她手感如何的連嘉澍瞪了一眼,連嘉澍回以地是把小半瓶飲料如數往她臉上潑。
落在她臉上的飲料也許沾了嘉澍的口水,這個想法讓林馥蓁一把扯住連嘉澍的圍巾,連嘉澍口中“斜格很酷”的巴寶莉圍巾掉到塞納河河面上。
哨響。
順着哨聲,林馥蓁看到碼頭上的巡警,往塞納河扔東西輕則要罰款,重則會被強制履行社區勞動令。
巡警手指向他們,做出站住的手勢。
站住,才怪!
不約而同,兩只手在空中找到彼此,十指緊扣,在一聲聲哨響中迎着夜風。
夜風把他們帶到安靜的小廣場。
廣場空無一人,廣場中央有橢圓形噴泉,噴泉早已停止運行,噴泉中間雕像結滿了青苔。
兩人一東一西頭頂着頭躺在噴泉沿上,面對星空。
淩晨三點報時鐘聲響起,随着部分景點燈光關閉夜色越為深沉,夜空的星星越發燦亮。
“嘉澍,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她問他。
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裏的連嘉澍讓她好奇,為什麽要和她玩“把大人們騙得團團轉”游戲也讓她好奇。
短短幾個小時裏,她和他似乎變成傳說中那種莫逆之交的關系。
“我是在實行一名被寵壞的孩子所擁有的權限。”他回答她。
林馥蓁閉着嘴。
“不明白?”
“嗯。”老老實實回答。
那嘆息聲在她頭頂:“換一種說法,那是連家備受寵愛的孩子在和他的伯父伯母們撒嬌,以此來得到被重視感,也是一名被寵壞的孩子的虛榮感。”
“……”
“還不明白?”
“嗯。”
“那就看星星。”他和她說。
“星星又不能告訴我答案。”林馥蓁沒好氣。
“林馥蓁,現在你眼中的這片星空在你想象中是不是無邊無際?”他問她。
“嗯。”
“小時候,從一樓通往二樓的十幾級臺階總是讓你望而生畏,長大了,你每天不下一百次在一樓二樓間來來回回,你不再對那十幾級樓梯産生敬畏,”連嘉澍手緩緩指向夜空,“現在你看到的那片星空就像那十幾級樓梯的道理一樣,當有一天它在你眼中不再浩瀚時,你自然而然就會懂得這個時候你所不懂的。”
這會兒,輪到林馥蓁嘆氣了。
她自認為自己是腦子很好使的人,可連嘉澍的腦子顯然比她好使多了。
林馥蓁想嘉澍一定是腦子住着獨角獸的孩子。
獨角獸,希伯來傳說中的動物,額頭長角形象酷似駿馬,能力和高傲的化身,《舊約全書》中附議聰明絕頂的人腦子都住着一只獨角獸。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啊?”她嘆着氣問他。
連嘉澍再次選擇回避她的問題:“林馥蓁,你該不會以為在甜品店、游樂園、游船上遇到的事情只是因為一時間的好玩吧?”
她可沒有這麽說。
“那些人之所以會上當,那是因為他們眼睛被一些表面化的東西所迷惑,就像……”連嘉澍輕聲說着,“一咳嗽就大張旗鼓打電話讓家庭醫生來一趟這不是愛;讓你從頭到腳都是名牌、給你配備一大堆傭人;你要天上的星星就把天上的星星捧到你面前;親吻着你的額頭叫你心肝寶貝這些都不是愛。”
“小書呆子,你現在明白到今晚這幾個小時的意義了嗎?”
明白到今晚這幾個小時的意義了嗎?
林馥蓁集中精神想着,隐隐約約中她似乎明白一些,隐隐約約中她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
但不管明白或者不明白,就像腦子住着獨角獸的嘉澍說的那樣,當頭頂上這片星空在她眼中不再無邊無際時,那些此時她所不明白的總是會明白的。
但那是以後。
而現在,她心裏還有一件煩心事。
腦子裏住着獨角獸的嘉澍也許可以幫她,經過今晚,也許她和他已經變成傳說中的莫逆之交了。
他們今晚一起幹了壞事情,他們配合默契。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詢問他。
“連嘉澍,你願意和林馥蓁成為莫逆之交嗎?”她語氣很是慎重地問着他。
回應她的是沉默。
也許嘉澍弄不明白莫逆之交的意義,于是她告訴他,莫逆之交是那種不需要解釋就選擇信任彼此的朋友。
“比如?”他問。
“比如我去競選,因為我的表現糟糕透了,一百名選民中就有九十九位選擇我的競争對手,但你還是得把你手中的票投給我,你是那一百名中的唯一,永遠的唯一。”
頭頂處傳來淺淺笑聲。
“反過來說,我當着無數朝聖者的面唾棄他們的信仰,所有人都反對我的理論。”
“我不會反對。”脆生生回答着,“永不!”
沉默——
銀河系,無數繁星湧動。
小小少年伸出手,手掌心往着她的方向,緩緩地,她也伸出手,手掌心迎向他。
星光下。
他們擊掌許下盟約,成為莫逆之交。
手垂落,林馥蓁閉上眼睛:“嘉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還沒開始講,她的眼睫毛似乎粘上了這夜間的露珠。
“從前,有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男人一直垂着頭,長頭發女人一直在哭,短頭發的女人一直在摔東西。”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揉了揉眼睛,把滿溢的濕意揉散,“嘉澍,你能告訴我這個故事想要告訴人們一些什麽嗎?”
許久,許久——
星光隐于夜間浮雲之後。
連嘉澍低聲說着:“這個故事在向人們傳達着,擺在他們面前的将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
厚厚雲層掩蓋住浮雲,星光渺無所蹤。
誰也沒有再說話。
舊廣場處又傳來整點報時鐘聲,鐘聲驚醒了蝸居在雕塑上的鴿子,拍了幾下翅膀,一看天色還沒亮,再次縮回它的小窩。
“林馥蓁,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小小少年聲音稚嫩,聲線卻像郁郁不得志藝人的謝幕詠嘆。
“從前,有一個孩子,他住在一間鑲滿鑽石的房子裏,這個房子有一個大窗戶,每個從窗前經過的人都會發出自以為是的驚嘆,那真是被幸福包圍着孩子。”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好巧啊,她也知道一個孩子的故事。
于是——
“嘉澍,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孩子,她住在一間房子裏,這個房子沒有一扇窗戶,但屋子的牆壁和屋頂都是由玻璃制造的,每天有很多只眼睛在觀察着她,這些人把他們觀察的結果告訴人們,那真是一位特別可愛善良的孩子。”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舊廣場再次傳來報時鐘聲時,林馥蓁接到從天空墜落下來的雨點。
“嘉澍,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這種帶有淡淡憂傷的格調把小法蘭西和小畫眉送去了成人世界~~再說一次,文案寫的那些不是唬人的~大美妞們要有心理準備~這是兩個有着各自原則的小壞蛋~
五章評論就破千~~發射愛的動感光波~biubiu~
☆、靈魂伴侶(01)
“嘉澍,下雨了。”舊廣場傳來報時鐘聲,她舉起手,手掌心朝着夜空。
手掌心沒有等來冰涼的觸感。
耳邊,滴答,滴答……
側耳,那不是雨打在花崗岩上聲音,那是老式鬧鐘特有的聲響,熟悉又陌生。
林馥蓁睜開眼睛。
眼睛第一時間觸到高舉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瞅着那只手,緩緩往順時針方位,兜了半個圈,手掌心面向臉。
那是一雙二十歲的手。
在七個小時前林馥蓁吹滅代表她二十歲的生日蠟燭。
在塞納河南岸的老房子裏,她夢到自己十歲生日那個夜晚,夢裏的場景宛如膠片裏的影像,跟随着流動的影像她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林馥蓁二十年來最為漫長的一個夜晚。
長夜終結在驟然落下的雨點中,夜巴黎的火樹銀花如消失的萬花筒。
她被自己夢裏的聲音驚醒。
“嘉澍,我夢到你了。”重複着夢裏呢喃,再次閉上眼睛。
十個年頭的光陰似乎僅僅隔着那道眼簾。
眼簾磕上,往事如黑暗河流。
十一歲,冬天,有着一雙褐色眼眸的女人問她,是想和爸爸一起生活還是想和媽媽一起生活。
介于那對曾經被譽為郎才女貌、外交部中堅力量青年夫妻的名聲,一切都在悄悄進行着,到最後就只剩下那個孩子。
孩子的問題解決後就是分道揚镳。
這種孩子眼中分道揚镳的游戲有着統一的稱謂:離婚。
那是一個冬日午後,法庭面積不大,它看起來更像是一間教室,在場數十人像來參加家長會的家長。
林馥蓁心裏知道,這不是一個家長會。
嘉澍口中艱難的選擇時間到來了。
不,不,一點也不難,真的。
甚至于,她心裏很高興出現這麽一個機會,她得代替媽媽教訓一下那個背叛者。
面對那些人詢問她緊緊閉着嘴,一位短卷發女人語氣憐憫“她一定是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嘉澍,看看,大人們的世界依然自以為是。
最後,他們和她說,如果你想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話你去牽爸爸的手,如果你想和媽媽一起生活你就去牽媽媽的手。
他們只給她五分鐘選擇時間。
褐色眼眸女人和顏悅色在她耳邊提醒,親愛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林馥蓁移動腳步,緩緩來到爸爸面前,擡起頭。
爸爸的眼眶浮動着淚光,就差沒吐出那句招牌臺詞了“阿蓁,爸爸總是能第一時間把你從書桌底下找出來。”
蠕動着嘴唇,那伸向她的手在顫抖着。
停頓,用盡全力,手狠狠拍下那只手,以此發洩長達一年的悲憤。
終究,她和媽媽的力量敵不過那個叫做秋玲珑的女人。
昔日模糊往事在這一年中變得無比清晰起來:她聽過他低喚那女人“秋”,她見過他和那個女人隔着她長久凝望着,這些都發生在她學習房間裏。
太惡心了。
低頭,口水狠狠落在那個叫做林默的男人皮鞋上。
我唾棄你,永遠。
以後,從此以後你什麽都不是了。
轉過身去,面朝那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
曾經,當他低聲喚那個女人為“秋”時;曾經,當他和那個女人隔着她長久相互凝望時。
她在心裏不僅一次樂呵,爸爸是她喜歡的人,秋老師也是她喜歡的人,兩個她喜歡的人相處愉快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甚至于,她還沖着媽媽報複性說出“你為什麽不是秋老師。”
愧疚啃咬着她小小的心靈。
緩緩朝媽媽走過去,臉頰埋在媽媽的手掌心裏以示親昵:媽媽,我代替你教訓了那個背叛者,媽媽,我也代替你教訓了我自己。
以後他是陌生人了。
話說得是很好聽可出了法庭,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去追随另外一道聲影,直到他消失不見,回過頭來她看到媽媽了然的眼神。
“沒關系,他還是你爸爸,你什麽時候想他就告訴媽媽。”媽媽對她說。
這話讓她很是惱怒:“我不會想他的,他已經不是我爸爸。”
可是呵——
電閃雷鳴的夜晚,她偷偷往一個手機號打電話,電話彼端傳來溫柔的女聲“是阿蓁嗎?”
挂斷電話,站立于雨中,那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十二歲,夏天夜晚,林馥蓁見證了媽媽的眼淚和歇斯底裏。
一向以理性著稱的女人強行把她帶到窗前,拉開窗簾指着從站在梧桐樹下的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女人的樣子。”
林馥蓁不大清楚媽媽的憤怒。
但她偷聽到媽媽的前夫對媽媽說的那番話:“我已經辭去外交部工作了,我們居住的城市距離巴黎四百八十公裏,即使你不說我也會盡力避開彼此碰面的機會,她很喜歡她目前的工作。”
這話讓媽媽直接把電話打到警局去,報上名字身份之後:“我家裏來了不受歡迎的人,這個人有可能對我以及我的家人構成人身威脅。”
那男人前腳剛走,媽媽就用爬滿眼淚的臉看着躲在角落的她。
在那道目光下,她把手別到背後去,手裏的紙花被揉成一團。
那是她打算送給一個人的生日禮物。
瘋了般從她手掌心摳出那團紙團,紙團被丢到地板上,媽媽的腳狠狠踩在紙團上。
媽媽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再之後,媽媽把她帶到窗前,指着站在小區梧桐樹下的那個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個女人的樣子。”
不需要她去看清楚,那女人的模樣她再熟悉不過,為什麽那女人還有臉來到她家門口。
媽媽現在很傷心,她要聽媽媽的話。
于是,林馥蓁睜大眼睛看着那個女人,瘦瘦小小的,那件白色連衣裙讓她看起來就像風一吹就會凋零的花朵。
從她家門口走出了身材修長的男人。
身材修長的男人往白色衣裙的女人的方向,男人觸了觸女人的頭發,女人把頭倚在男人肩膀上。
兩人離開那處角落,往着光明的所在,那是離開她家的路。
“林馥蓁,看清楚了沒有?”媽媽問她。
點頭。
“林馥蓁,以後如果你愛上一個人的話,如果很愛很愛的話,你一定不能像媽媽這樣,你要像她那樣,男人們都喜歡那樣的女人。”媽媽聲音平靜。
那一男一女的背影變成兩個小點。
出神凝望那兩個小點,搖頭,說:
“不,媽媽,我不!”
“林馥蓁,以後如果你愛上一個人的話,如果很愛很愛的話,你一定不能像媽媽這樣,你要像她那樣,男人們都喜歡那樣的女人。”這話是林馥蓁十二歲這年最讨厭的話。
十三歲,林馥蓁弄懂了十二歲那年夏天媽媽的眼淚和歇斯底裏。
說起來很可笑,秋玲珑無緣無故遭遇解雇,因為那是她熱愛的工作,她一而再則三向工作單位讨要說法,但無果。
那些人模棱兩可的态度讓她開始懷疑是自己現任丈夫的前妻暗箱操作,那個階段林默在工作上也是處處碰壁。
生活的挫折讓那男人的心變得猙獰:我們都已經躲到窮鄉僻壤的地方去了。
于是,帶上第二任妻子他來到了巴黎,從此以後,我們互不虧欠。
兩情相悅,海誓山盟如漫天紛飛的雪花,眨眼間的美好而已。
林馥蓁十四歲這年,林默回國了,回到他的出身地北京。
在林默回國前他讓黛西阿姨交給她一張卡片,看也沒看卡片就被丢到垃圾桶。
但是呵,戴高樂機場,戴着厚劉海假發的她看到溫馨的一家三口之家。
身材修長的男人推着機場推車,推車放着大包小包,推車上還坐着年紀和她相仿的女孩,那女孩小小的比行李箱還不起眼。
目光從那小女孩身上移開,然後林馥蓁看到小腹微隆的女人單手搭在推車上,至此,她再也沒有勇氣去看那第三個人。
那一家三口,不,應該已經算是一家四口了。
在那一家四口進入另一個通道時,林馥蓁轉過頭去一把摘掉假發。
假發丢到垃圾箱去,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幹這種婆婆媽媽的事情了。
林馥蓁十五歲,《我們的薇安》已經連載到第十冊,那也是最終冊。
用作者的話來說是:“薇安長大了,我們應該把平靜的生活歸還給她。”
但真是那樣嗎?聰明人總是懂得見好就收的原理。
戴着眼鏡,土裏土氣的薇安已經成為一代法國孩子心目中不可缺少的童年夥伴。
為了配合“薇安長大了,我們應該把平靜的生活歸還給她”這個主題,林馥蓁在電視訪談節目折斷了眼鏡,說出讓很多人熱淚盈眶的話。
當然,那些話在她已經滾瓜爛熟了。
最後,她着重提及,以後她會沿着朵拉女士的足跡把生活重心投入到公益事業中去。
那天的電視節目創造了訪談類節目近年來最高收視。
當然,證明薇安長大可不是單憑折斷眼鏡發表一段宣言。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看不起她。”孩子們說。
聽聽,薇安十五歲這年都幹了些什麽。
“她拿到青少年帆船賽州際冠軍。”“為了替朵拉之家募集資金,她在暑假期間以摩納哥為起點,西班牙為終點完成七十二小時不間斷橫跨直布羅陀海峽航行。”孩子們如數家珍。
即使《我們的薇安》結束連載了,但不再戴眼鏡的“薇安”還是時時刻刻成為媒體們關注的對象。
在媒體孜孜不倦中“薇安聖誕節期間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們”;“薇安成為聯合國特邀嘉賓,在‘展望未來’單元中發表演講”;“年度慈善拍賣會上薇安那副被折斷的眼鏡拍出了五十萬歐元天價。”等等諸如此類消息不時見報。
十六歲,電子媒體、電視媒體,甚至于街頭小報都不約而同以“亭亭玉立”來形容他們的薇安。
“薇安長高了”;“薇安變漂亮了”;“薇安出現在社交舞會上”;“薇安開始和男孩子約會。”等等等這些成為高中生們關注的話題。
十七歲,“薇安”這個名字頻頻和“小法蘭西”聯系在一起。
薇安和小法蘭西一起出海,薇安和小法蘭西出現在平價超市裏,薇安和小法蘭西去了瑞士滑雪,然後人們得出這樣結論“他們也許是戀愛了”。
記者們很樂意傳達人們的疑問,好不容易逮到兩人一起出現在球場看臺上。
不顧周圍吵鬧的環境,大聲提問。
記者提出的問題讓“薇安”笑倒在“小法蘭西”懷裏,“小法蘭西”告訴記者只要不妨礙他看球他們愛怎麽寫就怎麽寫。
記者垂頭喪氣離開球場,那兩人一看就是沒戲。
這也讓一直存在着“薇安和小法蘭西好的話到時受到傷害的肯定是薇安。”念頭的人大大松下一口氣。
要知道,喜歡小法蘭西的姑娘多如天上繁星。
雖然,小法蘭西不像他那些花花公子的朋友們一樣換女友如換衣服,但從小法蘭西和女孩子一起的新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見報。
前一次是長發女孩,這次是短發女孩,不管是長發美女還是短發美女都是靓麗時尚。
是,是,他們的薇安也年輕靓麗,但單一的發型,單一的服飾讓她更趨于那類從來沒談過戀愛的優等生形象。
優等生總是讓人和刻板聯系在一起,這樣的人怎麽能拴住像小法蘭西那樣男孩的心。
不過,現在他們不用擔心了。
薇安和小法蘭西不來電,那只是兩個一起長大同樣優秀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晉江的APP抽,大家看不到的話點目錄,到時候就可以看到最新更新的了,巒帼要是不更新的話會請假的,沒請假就是有更新而晉江抽了~
昨天沒看到更新的點目錄,那是蓁和澍童年時代的最後一章,很好看也很關鍵
☆、靈魂伴侶(02)
往事在黑暗河流中繼續流淌着。
十八歲,薇安和小法蘭西更加密集地被聯系在一起。
這年夏天,他們一起拿到萊德國際私立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這時,人們對薇安和小法蘭西在某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