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節臺階上
爾。
“我以後也能像你一樣穿上漂亮的婚紗嗎?”特殊的成長環境讓小姑娘在談起這個問題時語氣擔憂。
“會的。”
四點二十分,和往常一樣,方綠喬打開中餐館更衣室門,這一天她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周遭哪怕一個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在瞬間高度集中精神,她總覺的下一秒就要有大事情發生了。
然而,下一秒時,周遭還是靜悄悄的,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離開培訓中心時,有半數以上的學員都在收看薇安和小法蘭西的婚禮直播,之前在外界眼中撲朔迷離的那場婚禮似乎在一夜之間賺足眼球,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薇安和小法蘭西即将舉行婚禮的消息。
即将舉行婚禮?早上,方綠喬在公車上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裏還想着,即将舉行,也就是還沒舉行。
還沒舉行,就意味着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時間一點點流逝着,正在收看婚禮直播現場的學員們嗟嘆,穿上禮服的小法蘭西淋漓盡致诠釋了什麽是夢中情人。
“這樣的人也只能在夢中相見了。”在類似這樣的嗟嘆中方綠喬倉皇而逃。
騎車前往中餐館途中,方綠喬想要是她一直這麽心不在焉下去,出車禍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她并沒有出車禍,車一直開得很穩,有一次眼看就要撞上,還好那位司機車技了得,司機打開車窗,指着她:你想找死嗎?
一吓,精神似乎回來點。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周遭依然靜悄悄的,方綠喬一顆心也越來越為絕望。
換上服務生制服。
低着頭,往主餐廳,耳邊聽不到往日食客的聊天聲碗碟的磕碰聲,周遭安靜得可怕,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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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身位剛剛越過員工門門線,那把槍槍口抵在她左邊太陽穴上。
下一秒,方綠喬明白到,不是她耳朵出問題,而是餐廳出問題了。
同一時間,林馥蓁接過花束。
把花束舉在心上位置,另外一只手伸進葉雲章臂彎,站停,等待結婚進行曲響起。
藍天,白雲,海風,一望無際的海岸線,象征着愛情的旋律響起,這足以讓相愛的人聽得熱淚盈眶。
在耳熟能詳的旋律中,白色花瓣像下在豔陽天的雪花。
先邁出去的是左腳。
伴随着邁出去的那一步,紗裙裙擺在白色地毯上緩緩拖行,白色地毯盡頭站着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
一切……
一切美好得讓林馥蓁産生出了某種錯覺,仿佛白色地毯的盡頭,她将和他許下共度一生的諾言,仿佛下一秒就抵達了生命的盡頭。
生命盡頭處,他們白發蒼蒼。
她變成了老的小畫眉,他變成老的小法蘭西。
他們的六個孩子也有屬于自己的伴侶,秋日草坪下,她依偎在他懷裏,看着一籮筐的小不點們吵鬧追逐。
變老了的小畫眉,變老了的小法蘭西。
藍天,白雲,海岸線,等到白色地毯盡頭的男人變得模糊不堪的影像。
眨了眨眼睛。
眼前恢複一片清明。
即使她的腳步放得很慢,但葉叔叔還是把她帶到他面前。
他站在距離她三步左右的距離看着她。
小法蘭西還真是說到做到。
想必,此時此刻,正在觀看婚禮直播的人十人中就有九人說出“新郎看起來就像要趕赴刑場。”這樣的話。
垂目,從心底裏叫喚出的那聲“嘉澍”布滿哀愁。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再再往前一步。
她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演奏樂隊也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周遭只剩下海浪聲。
先出場的是婚禮司儀,寥寥幾句,神父上場念致婚詞。
在神父念到最關鍵時,嘉賓席傳來了一聲驚呼。
那聲驚呼讓神父皺起眉頭,到底是誰這麽不禮貌,在婚禮現場發出這麽不和諧的聲音?
在場的人也齊齊去找尋聲音源頭。
當看清楚罪魁禍首是誰時,很多人肯定會在心裏說了聲:難怪。
驚呼聲來自于琳達,那個除了和男人約會什麽都不會的連鎖酒店千金。
琳達似乎沒意識到在別人的婚禮制造出這樣的噪音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拿着手機解釋:在距離婚禮現場五英裏處的一家中餐廳發生了綁匪和防爆警察對峙的大戲碼,綁匪挾持餐廳數百名人人質,防爆警察已經包圍了餐廳,綁匪開出條件要一百萬歐和一架送他們離開直升飛機,目前警方給予的回應是,錢正在籌備當中,但直升飛機因新年假期飛行員處于休假期原因,無法提供。
目前,綁匪正在和防暴隊派出的談判專家針對直升飛機進行交涉。
怕大家不相信她,琳達還精準說出了那家中場館的名字。
中餐館的名字讓自始至終都一副事不關己的人回過頭去。
連嘉澍回過頭去,林馥蓁手緊緊握住花束,因為不緊緊握住的話,花束也許一下子就從她手中掉落下來。
走在這個時刻,她已是累極。
再過十分鐘,一切就解脫了,林馥蓁心裏拼命告訴着自己。
本來想對琳達給予譴責的人在聽到她說,綁匪號稱還有接應同夥,接應他們的同夥就在附近時都沒再說什麽。
他們現在所在方位就在中餐廳附近。
有若幹幾位也偷偷拿起手機,視頻是從個人社交網站平臺流出,正在現場的人用手機記錄一切再第一時間傳到社交網上,這則消息再通過門戶網站快速擴撒,附近區域的人更是奔走相告。
坐在最前排的是安德魯的卡特表兄,那是一個崇拜暴力又愛湊熱鬧的家夥,他怎麽可能錯過這樣的事情,他似乎很滿意現場氣氛,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贊美:像在看好萊大片。
這時,琳達似乎又發現了什麽,側過臉去看坐在她身邊的安德魯,大聲驚呼:猜猜我在現場看到誰,二十歐……二十歐女孩也……也在現場,一把槍……一把槍正指着她……她的腦袋,二十歐……二十歐臉都吓……吓白了。
“二十歐?”安德魯皺眉,一把搶走方綠喬的手機。
“那叫什麽來着……嘉澍,”沒去理會安德魯,琳達目光轉向連嘉澍,“就是那個說喜歡你,然後……跳了鋼管舞的女孩。”
連嘉澍目光轉向安德魯,似乎想通過安德魯的臉色表情去求證事情真僞。
現在,作為新郎的他自然沒辦法也像那些人一樣,拿個手機,時時刻刻關注五英裏外那場綁匪和防爆警察對峙的大戲。
很快地,安德魯給予了他準确的答案:是真的。
安德魯站了起來,做出抱歉手勢,快步往着婚禮出口處。
這一切也僅僅發生在三分鐘的時間裏。
在牧師的輕咳聲中,現場的人才想起這是一場婚禮,注意力從手機移開,坐直。
五十名來賓少了一位。
看來,安德魯還是沒有徹底忘記方綠喬,也許他自以為忘記了,但,這一刻,他發現其實沒有。
現場恢複到一場婚禮應有的嚴肅氣氛,牧師手蓋在聖經上,新郎站直身體,嘉賓眼睛落在新娘身上,因為新娘遲遲沒有到位。
不顧衆人目光,林馥蓁手伸向一臉疑惑的卡特。
那位老兄把手機交到她手上時還以一副好學生向老師保證的語氣說沒事,她把手機丢到海裏喂鯊魚他都高舉雙手贊成,說這些話時他還不忘朝琳達擠眼:很快,被沒收手機的人就是你了。
林馥蓁把手機遞到連嘉澍面前。
手機屏幕還在播報中餐館的人質事件。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掰了
☆、人間蒸發
林馥蓁把手機遞到連嘉澍面前。
接過手機, 關機,把手機交到牧師手上,一氣呵成。
婚禮繼續進行。
很快,婚禮來到最高潮階段,牧師詢問新郎是否願意娶新娘為合法妻子。
新郎的臉映在大屏幕上,開口, 按照口型, 現場嘉賓乃至正在收看婚禮直播的觀衆都以為即将從新郎口中聽到那句:我願意。
是的, 我願意。
然而……
現場只有海潮聲, 海鷗的叫聲。
新郎臉緩緩轉向新娘,像在看新娘又像不是。
一秒、兩秒、三秒。
先打破現場沉默氣氛的是新郎新娘共同的朋友,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大聲說:“Yann,快說我願意。”
唯一知道真相的琳達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是擔心新郎還是擔心新娘, 不得而知。
讓林馥蓁比較意外的是連嘉澍到了這個點才發作。
再細細想, 可以說意外, 也可以說不意外。
也許他真的是盡力,盡力去接受和林馥蓁共度一生的種種可能,懷着一絲絲僥幸心理想說不定順其自然就結束了。
但, 當決定性的時刻到來時,一切一切開始變得無比清晰了起來。
毫無喜悅,甚至于有點厭煩。
藍天白雲下,牧師問穿着白色禮服的年輕男子:願不願意娶林馥蓁為你的合法妻子。
世界在那個瞬間安靜得出奇, 就只剩下那個聲音。
願不願意娶林馥蓁為你的合法妻子?
看着眼前的女孩。
願不願意娶林馥蓁為你的合法妻子?
那個答案再清晰不過。
拉起她的手,不是面向牧師,而是往着遠離婚禮現場的所在,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姿态,腳步越來越快。
到最後——
到最後,林馥蓁都得用跑的才能追上嘉澍的腳步了。
兩人面朝大海。
不一會時間,海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連嘉澍:“如果剛剛發生的是一場結婚游戲的話,我會當着全世界說一萬次,我願意,但,那不是在玩結婚游戲,所以,我說不了我願意。”
“明白。”她說。
“你也知道,我極度讨厭被當成提線木偶,讓往西就往西,讓往南就往南。”
沉默着。
風撩起了婚紗裙擺,海面茫茫一片。
“林馥蓁,”頓了頓,他說,“一場婚禮如果缺失其中一方的喜悅之情,那這場婚禮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望着海平面發呆。
“婚禮的一切一切讓我覺得極度的不舒服,林馥蓁,我現在需要喘一口氣,我需要離開這個讓我感覺到窒息的地方。”
“好。”也唯有這樣回答了。
他開始親吻她的額頭,她被動承受着,他垂下眼眸說小畫眉別用那樣的目光看着我,我受不了,說小畫眉我只是需要喘一口氣。
點頭,這會兒,她都懶得去回答他任何一句話。
他看着她,她回看他。
他說,林馥蓁,你說點什麽吧。
說點什麽啊,嗯,那她就說點什麽。
她問他嘉澍你想清楚了嗎?
他細細打量她,笑着說,林馥蓁你穿上婚紗的樣子比我想象中還要美,我沒理由放開這麽美麗的新娘。
但他又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但,不會是現在,起碼現在我對孩子們無任何好感,甚至于,他們給我的感覺十分的糟糕。”
“可,怎麽辦,嘉澍,”她說着,“現在,我就覺得孩子特別可愛,你就不能因為我喜歡而去喜歡他們嗎?”
他看着她。
說:“不能。”
“嘉澍,你要走了嗎?”
“我想我得去透透氣。”
“嘉澍,方綠喬的事情你應該是清楚的對吧?”
“林馥蓁……”
“回答我。”表情固執,語氣也是極度固執。
片刻,淡淡哼出:嗯。
點頭,林馥蓁緩緩開口:“嘉澍,一旦你從這裏離開,在我眼裏将變成,你是為方綠喬離開,你也知道,我特別的讨厭方綠喬。”
“林馥蓁!”
“嘉澍,不能否認的是,這場婚禮是因為方綠喬才中途終止。”
“不要蠻不講理。”
“可那就是一個事實,嘉澍。”她說,“如果沒有方綠喬的事情,我想也許現在婚禮已經圓滿結束了,你不是來到婚禮現場了嗎,來到婚禮現場穿上結婚禮服,就意味着這場婚禮得到你的承認。”
“林馥蓁,你真的是……”
“像一頭蠻牛對吧?”看着她。
“而且還是一頭極度自私的蠻牛。”
真不客氣。
“嘉澍,我們一樣的自私。”
他深深看着她,逐漸地,眼眸底下泛起淡淡的浮光:“對,我們一樣的自私。”
她還穿着婚紗,他還穿着禮服,不遠處是他們的婚現場禮。
她若幹頭發落在臉上,他和往日一樣,細細幫忙整理,她的頭發似乎對于小法蘭西有種特殊的偏愛,到了他手裏總是服服帖帖的。
片刻功夫,一張臉幹幹淨淨。
捧着她的臉,親吻她額頭,再次——
和她說着“小畫眉,我只是需要喘口氣。”,說着“小畫眉,最近你因為婚禮的事情忙壞了吧,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處理,我保證,會處理得妥妥當當的”,說着“我們以後還會有屬于我們的婚禮,到時,我會嘗試去喜歡去接受孩子。”
嘉澍又在騙人了,為了能快點離開這裏,他把她都當成孩子來哄了。
他還想再說騙人的話。
“嘉澍,別說了。”
“好,我不說。”
“嘉澍,你可以走了,婚禮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解決,婚禮是由我開始,自然由我來結束。”
“小畫眉……”
“你走吧,但是,記住,”機械性重複之前話:“一旦你從這裏離開,在我眼裏将變成,你是為方綠喬離開。”
他開始發笑,笑着說:“林馥蓁,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愛。”
“嘉澍,一旦你從這裏離開,在我眼裏将變成,你是為方綠喬離開的。”直直看着他,像怕他聽得不夠清楚,一直說一直說着。
終于,他煩了。
手指着她:“林馥蓁,你是個小瘋子。”
閉上了嘴。
指着她的手揮向天空,姿态狂肆。
“林馥蓁,我受過你了,現在,如你所願,現在我就走,馬上走!離開這裏,叫上一輛計程車,讓計程車司機把我帶到那家中餐館門口,我會告訴那些人,警察先生,我是連嘉澍,我想你們應該聽說過我,那家中餐館其中一名服務生是我認識的女孩,我十分關心她的安危,我來是想知道,這裏有沒有希望我幫忙的事情,對了,聽說你們的直升機駕駛員不在崗位,我上個月剛拿到飛行執照,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沒問題。”
連嘉澍一口氣說出這些話,是一口氣。
話說得井井有條,這很難不讓人做出聯想:也許,打從一開始,這個想法就存在于他心裏,順着心裏的想法,一氣呵成。
即使在這樣的時刻,林馥蓁還是因為連嘉澍這樣的一番話妒火中燒着。
明明,理想中,她要很酷的送走他。
熊熊燃燒的嫉妒使得林馥蓁那句“連嘉澍,你是一個騙子”脫口而出。
手指向他:“連嘉澍,不僅你受夠了我,我也受夠了你,你是一個騙子,你騙了我,你一直在騙我。”
“我騙你什麽了?”迎着她的眼睛。
“你騙我……”所有所有的話在他冰冷的眼神下,宛如忽然遭遇冰封。
明明,想象中,不是這個樣子的,起碼不能像琳達的朋友們那樣,分手後各自說彼此的壞話。
她是小畫眉,他是小法蘭西,他們一起玩了十年。
卻步,緊咬牙關,指向他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而他迎着她的手指,深深看着她。
就那麽深深的看着她,似乎,想用這一眼來記住她,又想用這一眼來忘卻她。
“林馥蓁。”
這一次顫抖的是心。
他嗓音低沉:“我期待過你,有那麽一個晚上我遇到二十歲來最讓我難受的事情,我登上我們很久以前的郵箱。”
“我在海邊等你,只要在午夜來臨之前她出現,從此以後,我會為她做很多很多傻氣的事情,可你沒出現,你沒有給我在你面前做傻事的機會,那個晚上,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她陪伴我度過二十年來最為艱難的時刻。”
原來……原來是這樣。
現在,之前她所想不通的事情統統得到理解。
所以,他穿上那女孩織給他的毛衣,所以,一向對獻愛心沒什麽興趣的人應那女孩的要求去看望那個孩子。
這一切很好理解。
他的聲線暗淡得宛如即将墜落于海底的最後一縷光:“林馥蓁,那一晚,你沒來。”
不,嘉澍,你錯了,那一晚……
手垂落,閉上眼睛,一句話的事情。
可她就是緊緊閉着嘴,不讓自己說出口。
二十歲,真是操蛋人生階段。
一個勁兒固執着,一個勁兒去堅持一些傻不溜秋的事情,一個勁兒去推崇所謂殘缺的美好,以為讓對方痛哭流涕肝腸寸斷,這一生就值了,自以為是着,所有我對你做的事情都應當是理所當然,因為我為你承受了那麽多。
多可笑,但不能否認的是,酣暢淋漓過。
二十歲啊。
“這個時刻,肯定少不了‘擔心嗎,嘉澍,方綠喬的事情讓你擔心了嗎’這個問題,‘是的,是有點擔心’這就是我答案,與仁慈無關,只因為中餐館被槍指着太陽穴的女孩曾經在某個晚上,以她的方式陪我度過極為艱難的時刻,中餐館被用槍指着太陽穴的女孩對于我而言,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一個生命體,如果這個生命體忽然間消失,我想我會很遺憾,遺憾到從腦海裏閃過那樣一個念頭,也許我可以去嘗試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如果你問我,方綠喬目前對于我而言,是什麽一種存在,我可以回答你,她是在某個晚上陪我度過艱難時刻的人,其次才是林馥蓁所讨厭的方綠喬。”
“林馥蓁,很抱歉,我現在還沒有愛屋及烏的能力,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即使那個晚上出現在我身邊的是街頭的流浪漢,即使是這個世界的任意一個人,對于我來說,都将成為一種特殊的存在。”
“所謂特殊存在,是偶爾我會打從心裏感激這個人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假如這個人遇到什麽困難事情,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都會樂意伸出援手,就這樣而已,只是,比較不巧的是,這個人恰恰是林馥蓁所讨厭的人。”
是啊,巧的是,那一晚出現的是林馥蓁讨厭的方綠喬。
那一晚,林馥蓁千辛萬苦想趕到他面前去,但方綠喬卻因機緣巧合出現在他面前。
風起,白色浪潮又沖又急,一個浪頭過來,把她的婚紗裙擺拖到海上去。
連嘉澍走了。
離開時身影宛如往着天際,讓她在某個瞬間産生出錯覺,就好像,時間被永遠定額在這一刻,他一直在行走,而她會一直站在原地。
潮水滿上,沾濕她的鞋。
回過神來。
已不見了連嘉澍的身影,沙灘上留下無數的腳印,也不知道那串腳印是他的。
朝他遠去的方向揮手。
林馥蓁看了一眼天色,日已西沉。
她似乎浪費了不少時間。
想必,這一刻,連嘉澍已經攬到那輛計程車,計程車正把他送往方綠喬的所在。
不遠處,站着索菲亞。
提起裙擺,往索菲亞走去,被海水浸透的高跟鞋踩在沙地上,走起路來極為不方便,幹脆脫掉鞋,婚紗裙擺太過于繁重,提着鞋又顧及不了婚紗。
扔掉鞋,赤腳走在沙灘上。
索菲亞告訴她從意大利來了電話。
“讓他們十分鐘後來接我。”和索菲亞說。
林馥蓁回到婚禮現場。
這會兒,她的朋友們可真耐心,除了安德魯之外,沒人離場,他們依然保持着身為前來婚禮嘉賓應有的姿态,也沒對只有新娘回到現場感到訝異。
牧師的目光盯着她的腳看了數秒。
朝牧師笑了笑。
取代牧師,林馥蓁站上正中央位置。
垂頭,她需要用三秒的時間來讓心情平和下來。
索菲亞告訴她,收看薇安婚禮直播的人已經突破三千萬,新郎新娘忽然消失在直播鏡頭後,短短的五分鐘時間裏,收看人數已經突破兩千萬,最新刷新時,人數已往四千萬大關逼近。
現場嘉賓應該猜到發生了什麽,可那将近四千萬人不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麽。
一分鐘後,将有四千萬以上的人知道,她和連嘉澍分手的消息,五分鐘後,更多的人會知道。
自然,連嘉澍也會知道的,只是具體什麽時間點獲知,無從得知。
嘉澍,你那口氣要喘多久都沒關系。
深深呼出一口氣。
一、二、三!
擡頭,微笑。
說:“婚禮取消了。”
這話語氣輕松得像聚會結束,漫不經心擺手:晚安,我的朋友們。
天知道她為了能以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練得嘴皮子都破了,對着鏡子,第一次嘗試去開口,沒開口淚水都已經掉落了下來,第十次,淚水還是遏制不住,當她成功的讓這一句雲淡風輕得就像是問候語時,一顆心如遭遇了下雨天,屋檐下雨水一直滴答滴答着。
滴答,滴答……
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那陣風吹過。
垂下眼眸。
再次擡眼時,淚光已經消失不見。
清清嗓音,林馥蓁說起了連嘉澍前女友們會說的話。
“我和連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圍下協商分手。”
一切都按照對林馥蓁所說的那樣,離開那片海灘,攔下一輛計程車,稍微思考一下,給了計程車司機精确的地址,方綠喬打工的中餐廳連嘉澍去過一次,那是在他和林馥蓁玩的那場游戲中發生的。
五英裏的車程也就眨眼的功夫,通往方綠喬打工的中餐館是步行街。
計程車在步行街入口處停頓了下來,讓連嘉澍覺得比較尴尬的事情發生了:皮夾沒在身上。
現在,他的情況一目了然,新郎們不可能把皮夾放在禮服兜裏。
計程車司機是一名中年男人,這位中年男人倒也通情達理,朝他笑着說沒關系。
“謝謝。”連嘉澍剛想打開車門。
“我女兒房間貼滿你的海報。”計程車司機說,并且遞給他一支筆。
看來這位老兄從他一上車就認出了他。
接過筆,連嘉澍在計程車司機的背心夾克上簽下自己名字。
下車前,計程車司機還如是說“新婚快樂,你的新娘很漂亮。”
“她現在還不是我的新娘。”連嘉澍解釋到。
計程車司機笑着說很快就是了。
看來,這位老兄還不知道那場婚禮灰了。
下車,沿着步行街方向,中餐館通往海灘,五米寬的木棧道是快速通往中餐館的便捷之路,連嘉澍以為選擇這條路是因為自己急着抵達現場,可踩在木棧道的腳步和在沙灘上散步的人一般無異,不怎麽快甚至于有點慢……
這個念頭一出,迅速加快腳步。
越過那個半圓建築,連嘉澍就看到那家中餐館,較為詭異的是,連嘉澍沒看到堪比好萊塢動作片的特效場面。
☆、人間蒸發
越過那個半圓建築, 連嘉澍就看到那家中餐館,較為詭異的是連嘉澍沒看到堪比好萊塢動作片的特效場景。
中餐館門口是有停着警車,也有防爆警察的身影,也有圍觀的人,只是,圍觀的人正在陸陸續續散去。
整個情況更像是一場演出的應有氣氛, 演出結束, 觀衆散場了。
繼續往中餐館門口走, 這一次, 腳步更快了。
在逐漸加快的步伐中,那種被當成是提線木偶的糟糕感覺又來了,在這種糟糕感覺中腳步越來越快, 沿途中他似乎聽到有人抱怨,抛下手頭上的工作匆匆忙忙趕來就為了看一場演習。
演習?迎面匆匆而來的人和他撞了個滿懷, 現在連嘉澍沒時間去和一名冒失鬼理論, 一把推開那位。
“Yann”聲音很是熟悉。
艹, 心裏罵一句, 停下腳步。
回頭。
為了追到方綠喬安德魯可是策劃出了一出蹩腳的英雄救美,那家中餐廳發生的,憑着安德魯家的影響力要實現一場英雄救美還是有極大可能的。
但是, 安德魯臉上無絲毫收獲一場英雄救美的愉悅表情,而是一副恨不得逮到個人大吐苦水的樣子。
似乎,現在他成為安德魯家大倒苦水的對象。
“我沒讓她發現我,不然, 在她心裏肯定會想,那個四肢發達的家夥又幹了一件蠢事。”安德魯半舉雙手,“你也先別忙嘲笑我了,這全是法國警方的錯,我待會要去投訴這群自以為是的家夥,知道這群家夥是怎麽和大家道歉的嗎?‘很抱歉,我們只是想來一場比較逼真的演習,沒想到會導致出這樣的結果,我為我們的愚蠢行為向廣大法國民衆表達歉意,我們會以此為戒。’我一到現場就聽到警方這樣的聲明。”
“愚蠢行為?”手叉腰,呼氣,“的确,有夠愚蠢的,還有把那些傳到網上的也是一群愚蠢的家夥。”
日光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狀态,南法的日光雖然刺眼,但一向很幹爽。
這個時間點已經來到下午的尾聲,但連嘉澍卻感覺自己宛如處于亞馬遜流域的酷暑之下,來自于脊梁處似乎正在承受着某種高氣壓。
一抹,後背濕漉漉的,從襯衫滲透出的汗水也波及到了禮服。
天氣太熱了,連嘉澍脫下禮服,脫下禮服還不夠,幹脆把領結也摘下。
摘完領結,連嘉澍就聽到安德魯問他這樣一個問題:Yann,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緩緩擡頭,日頭呈現出一種窮兇極惡的姿态。
連嘉澍和安德魯說,你能不能把你說的話再說一遍,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
對于安德魯那番長篇大論,連嘉澍承認他沒集中精神去聽。
安德魯看着他。
“說來聽聽,法國警方們都幹了什麽愚蠢事情。”連嘉澍盡量讓自己呈現出較為輕松的語氣來說這句話。
答非所問:“Yann,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聳肩,禮服往地上一扔,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舉動似乎惹怒了這名四肢發達的家夥,他一把揪住他襯衫領口:“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四肢發達的家夥似乎沾染到林馥蓁的那股蠻勁。
這一刻,連嘉澍不想和安德魯多費口舌。
于是他說你不也是出現在這裏。
下一秒。
一股重力往連嘉澍的下颚處。
從下颚處傳來的疼痛感讓連嘉澍皺起了眉頭,難不成,安德魯家的孩子因英雄救美不成把氣都發洩在他身上了?
他可一點也不想當沙包,活動手關節,沒等連嘉澍做出回應。
安德魯給了他一個三連擊,不是來自于拳頭,而是來自于語言上的。
“我有權利出現在這裏,但你沒權利出現在這裏,距離這裏的五英裏處的那場婚禮不是只屬于林馥蓁,它還屬于你,前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是為了林馥蓁和連嘉澍這兩人而來,你是不是把那個爛攤子留給林馥蓁一個人了?如果是的話你就太可惡了!薇安官網對這場婚禮進行了直播,琳達說有四千萬人正在收看你們的婚禮。”
“你讓林馥蓁一個人去面對四千萬人,解釋一場新郎消失不見的婚禮,Yann,這對于一個年輕女孩來說,太殘酷了,婚禮對于女孩子們來說代表着即将收獲一場美好,可你!讓林馥蓁收獲了什麽?她是小畫眉,你是小法蘭西。”
這話宛如一記悶拳,想去反擊的拳頭松開。
安德魯居然選擇維護起林馥蓁來了,這聽起來很可笑。
冷冷說着:“我和林馥蓁事情容不得你來說三道四。”
意思就是說我和林馥蓁的世界你不了解,也不知道這四肢發達的家夥聽懂了沒有。
安德魯這回似乎變得極度聰明起來。
他說:“對于你和林馥蓁的世界我也許不大理解,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如果你現在還認為那場婚禮是一場游戲的話,那你就錯了,沒人會把自己婚禮當成游戲,特別是林馥蓁,林馥蓁有多驕傲你是知道的,就因為我瞞着接觸方綠喬她就和我斷絕關系。”
“Yann ,我看到林馥蓁和花童說話時的模樣,嘴是在笑着,眼睛卻在哭。現在我有一點點明白了,當時她大約猜到這是一場無法收到祝福的婚禮。”
第二記悶拳。
拳頭落地點無從捕捉,但隐隐約約可以窺見其所帶來的不适感,這種不适感正在快速變得清晰,越清晰情緒就越為壓抑。
為了擺脫那種壓抑感。
連嘉澍說:“以後還會有婚禮的。”
是的,會的,以後他和小畫眉還會有另外的婚禮。
“不,我覺得不會再有婚禮了。”安德魯說。
艹!
松開的拳頭收緊,狠狠往安德魯的下颚,自以為是的家夥,這一次,他得把他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家夥說了太多自以為是且莫名其妙的話了。
覺得?這個總是給人感覺班級墊底生的家夥憑什麽說他和小畫眉不會再有婚禮,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不堪一擊的事實。
看看,跌倒在地上的人和一頭懶熊沒什麽兩樣。
指着跌倒在地上的人,冷冷說着:“給你一個建議,不想再挨揍的話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安德魯從地上站了起來。
“Yann。”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