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游園驚夢

淡淡的陰影遮擋在了林馥蓁和柯鈤之間, 下意識間擡頭, 眼睛觸到一雙嘲諷的眼眸。

連嘉澍臂彎裏挂着身材小巧東洋女孩, 不久前, 林馥蓁無意間撞到連嘉澍和這位東洋女孩接吻的場面。

辛虧當時她溜得快。

和西方女孩比起來東洋女孩的身高有明顯的劣勢, 但好在該大的大該小的小,比起方綠喬的飛機場好得太多, 怪不得此刻挂在連嘉澍臂彎的是眼前這位, 而不是連這塊場地也進不來的那位。

顯然, 今晚方綠喬是以連嘉澍較好的朋友出現在連钊誠的生日宴會上的。

之前,林馥蓁因好奇暗地裏觀察了方綠喬,那位一臉淡定,談笑風生。

可……真能忍。

十一點半,生日宴會結束。

林馥蓁和柯鈤被告知:已經為他們安排了客房。

認完親, 住上一晚似乎理所當然。

林馥蓁和柯鈤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間裏, 而且兩人房間距離得走上一陣子。

好吧, 既來之則安之。

領她到客房的是南茜。

剩下她們兩個人時, 當南茜叫她薇安是林馥蓁沒應答也沒否認,于是, 南茜給了她一個我明白我懂的表情, 南茜還告訴她, 當時她送的耳環她一直好好保留着。

離開前,南茜低聲問:“你還會回到先生身邊嗎?”

林馥蓁觸了觸自己的無名指, 戒指雖然很普通, 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是怎麽回事。

看了她一眼, 低聲說了一句“薇安,你離開後先生過得并不好”關上門。

門關上,林馥蓁手從無名指處滑落。

洗完澡,換上給客人提供的衣服便鞋,林馥蓁安靜等待着敲門聲響起。

十二點三十五分,敲門聲響起。

敲響她房間門的是科恩,德國人遠比南茜專業多了,面帶微笑傳達主人的話,沒多出一句多餘的話。

跟着科恩,林馥蓁來到連嘉澍的書房。

連嘉澍在,柯鈤也在,加上一個她都可以湊成一個三方會談,讓人聯想到三方會談源于書房主人的表情。

很嚴肅,看着不好說話。

撇了一眼柯鈤,俨然一副把書房主人當成自己晚輩的意思.

柯鈤唯一提過連嘉澍的一次就是“那麽小的一點,說法語,戴着藍色領結,頭發看起來柔軟極了,手裏拿着旋轉木馬圖騰的音樂會,被老頭子牽在手裏,聖誕節,說着法語有着柔軟頭發的小男孩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的法蘭西。”

于是呢,熱愛小動物的大男孩帶着小小的法蘭西去看了他的私人動物園,和他隆重的介紹起自己的土撥鼠,小小的法蘭西管他叫堂哥,他糾正了一個晚上是小叔叔,他還是叫他堂哥。

第二年,還是聖誕節,小小的法蘭西還是被老頭子牽着手帶進吉隆坡的那間大住宅裏,小小的法蘭西長高了一點點,精致了一點點,也會一點點中文,他用中文和說我認得你,那語氣就似乎他得到很多榮耀似的。

還是帶着小小的法蘭西去看他的動物園,第三個聖誕節,柯鈤已經被請出那座漂亮的住宅,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那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法蘭西的男孩。

多年後,他在報紙上看到那個男孩,看到那個男孩的第一眼時他和朋友說“我就知道,他會長成漂亮的男孩。”

再再後來,那個漂亮男孩昔日的未婚妻變成他現在的未婚妻。

這就是柯鈤和連嘉澍之間歷史。

“那是那個家庭我不讨厭的人。”介紹完和連嘉澍的歷史,柯鈤說。

問他為什麽。

“他把我的綠蜥蜴吻活了,我一直記得這件事情,那一刻,他對于我簡直是天使般的存在。”柯鈤說。

事情是這樣的:柯鈤媽媽的朋友從南美給我帶來了一直綠蜥蜴,柯鈤很喜歡那只綠蜥蜴,可是綠蜥蜴自從來到吉隆坡一直在生病,獸醫說它活不過聖誕節,那年聖誕節,小小的法蘭西親吻了奄奄一息的綠蜥蜴,那個孩子說他從書上看到唾液可以治病,神奇地是,第二天,那只綠蜥蜴就變得生龍活虎。

柯鈤是個念舊的人,念舊,死腦筋。

柯鈤還說,連嘉澍是林馥蓁的前未婚夫和連嘉澍是救活他的綠蜥蜴的人是兩碼事。

書房只亮着一盞落地臺燈和一盞壁燈,在不是很明亮的光線下,柯鈤坐在書桌前的雙人沙發上,連嘉澍斜靠着書櫃。

林馥蓁往柯鈤坐的方向走去。

“林馥蓁。”

停下腳步,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名字,但卻已闊別經年,很久沒人叫她林馥蓁了,為了保護她,他們都不叫她林馥蓁,即使是柯鈤也只敢在家裏叫她林馥蓁。

“那不是你的座位。”連嘉澍目光落在柯鈤對面的座位上,語氣很是不客氣。

今天她有點累,夜也深了,沒必要在這些小事情上較勁。

林馥蓁坐在連嘉澍指定位置上。

連嘉澍維持着之前姿勢,只是動了動嘴:“柯鈤。”

那聲“柯鈤”讓林馥蓁有點坐不住,即使現在不是在公共場合,不需要裝模作樣,可也不能以那樣輕蔑的語氣。

皺起眉頭,倒是坐在她對面的人似乎沒把連嘉澍的語氣放在心上,笑着以眼神傳達:洗耳恭聽。

“你知道她叫林馥蓁?”連嘉澍問。

“是的。”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咄咄逼人。

“她十九歲時我就認識她。”

連嘉澍站直身體,書房氣氛驟降。

片刻。

“在什麽地方認識?”

這次,林馥蓁再也坐不住了,從座位站起來,連嘉澍的語氣簡直像在審問犯人。

“林馥蓁!”連嘉澍看也沒看她一眼,“你也想把我和你和這位柯先生之間的事情早點處理清楚,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坐回你的座位上。”

站停,林馥蓁看着柯鈤。

柯鈤朝她做出“聽話”的口型。

林馥蓁不情不願地坐回座位。

“在什麽地方認識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她叫林馥蓁,她十九歲時我就認識他,目前她是我的未婚妻,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我将和她舉行婚禮,我知道在和我之前她和一名叫做連嘉澍的男人有過一段,不巧的是,這個叫連嘉澍的男人和我之間有點親戚關系,至于為什麽要把她帶到這裏來……”柯鈤注視着她,“這是遲早的事情,現在知道總比在老頭子的葬禮上知道來得好,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得強調,關于我和林馥蓁以及和你三人之間的事情,我眼裏僅僅是陪伴我共度一生的女人不巧和我的某一個親戚過去有過一段。”

沉默。

鐘表指向了淩晨一點。

還在沉默着呢。

林馥蓁偷偷打了一個哈欠。

鐘表走到一點零一刻。

“這麽說來,你是在知道我和林馥蓁之前的關系還選擇向她求婚?”連嘉澍沉聲問到。

“是的。”

連嘉澍淺淺笑出聲音:“你真以為這是一件巧合的事情?你真以為她答應你的求婚是真心想和你過日子?”

“當然。”

聳肩,連嘉澍看了鐘表一眼:“好了,可以走了。”

這就解決了?當然是解決了,也許就像柯鈤說的那樣,這并不是多複雜的事情。

林馥蓁如釋重負,屁股也就剛剛離開椅墊。

“林馥蓁,我沒說你也可以走!”連嘉澍冷冷說着。

這語氣……這樣的時間點,這樣的場合,不是撕破臉的好時機。

柯鈤已經站了起來,林馥蓁站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就那樣以一種很是變扭的姿勢僵立着,猝不及防間“砰”的一聲。

驟然響起的聲音把林馥蓁按回座位去。

聲響來自于之前擺放在書櫃的重型坦克模型,不下五公斤的重量掉落在地上,在這樣安靜的氛圍內足以讓人吓了一跳。

自然,坦克模型不會自己跑到地板去,林馥蓁在心裏暗暗朝一個方向豎起中指。

吶吶坐着,目光圍着柯鈤轉,柯鈤沖着她笑了笑。

經過她身邊,笑着和她說:“我在外面等你……”

“不需要,她這裏路很熟悉。”連嘉澍理所當然的語氣,末了,還添上一句要是柯先生不放心的話,我會送她回去。

已經很晚了,已經很晚了,林馥蓁心裏碎碎念着,仰起頭,沖着柯鈤笑:“別等我,明天你還得早起。”

這幾天,柯鈤都是六點半出門。

柯鈤觸了觸她的頭發,書房又有聲音響起,這次換成了幻影系列,三架轟炸機一并掉落在地板上。

伴随着那聲關門聲響起,書房只剩下林馥蓁和連嘉澍。

收起嘴角的笑意,林馥蓁臉轉向連嘉澍。

連嘉澍也在看她。

光陰在滴答滴答流淌着。

“好久不見。”街頭巷尾,機場車站随處可以聽到的話語。

是,是好久不見。

林馥蓁和連嘉澍的确是好久不見了。

淡淡回:好久不見。

困嗎?要不要熱牛奶,連嘉澍問。

笑了笑,搖頭。

連嘉澍看着她,不說話。

回看,也不說話,等待着。

快一點半了。

林馥蓁捏了捏眉骨。

“林馥蓁。”

手從眉心處垂落,林馥蓁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擡起頭來時連嘉澍手裏多了一份文件袋。

文件袋往林馥蓁面前的沙發幾上一擱。

連嘉澍坐在柯鈤之前座位上,說:“裏面裝的是一百七十三份簡歷,這一百七十三份簡歷産生于二零一一年末,簡歷的主人全部為二十歲到二十一歲之間的年輕女性。”

林馥蓁看了那份文件一眼。

“不打開看看嗎?”連嘉澍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林馥蓁打開了文件袋。

在最上面的簡歷上林馥蓁看到留着厚劉海戴着牙套的胖妞從一家牙診所走出的照片,因為周遭環境熟悉林馥蓁多看了幾眼。

幾眼之後,林馥蓁心裏哀嚎一聲。

照片裏的胖妞就是她,第一年住在蘇黎世的她。

至今林馥蓁還記得,當時牙診所一名助理每次都擔心她肥胖的身材把門診室的門擠壞。

其實,固定時間去矯正牙齒是幌子,那家牙診所是一名民盟成員開的,每次她去牙診所都躲在那位民盟成員房間看電視打游戲,時間到了再戴上牙套,與其說牙套倒不如說是豐唇器材,經過特殊制作的牙套讓她的嘴唇變得像香腸,鼻尖凸起,還讓本來已經很胖的臉胖上一圈。

難得地是,這樣的她柯鈤還整天把“小甜心”挂在嘴裏,當時因為刻意不去照鏡子的關系林馥蓁對這個牙套形象印象模糊。

這一刻,林馥蓁看到照片裏的自己,簡直是噩夢,回去她得好好親親柯鈤,她都這樣了他還整天小甜心小甜心的。

坐正身體,林馥蓁盯着照片看了三秒。

擡頭,一副你笑吧的表情。

“林馥蓁。”連嘉澍加重口音。

“沒事,要笑就笑吧,”心裏嘆了一口氣,說:“我也覺得我當時的樣子挺可笑的。”

“真幼稚!”一種想生氣又不知道憤怒源頭的語氣,連嘉澍身體往前傾斜,眼裏滿是嘲弄,“林馥蓁,你現在體重肯定不下一百二十磅,據說脂肪不僅讓人反應遲鈍,還會讓人腦子變笨。”

挑眉,還說她幼稚,這不是在嘲笑她的體重是什麽,林馥蓁再看一眼鐘表,已經過了一點半。

嗯,現在她得和連嘉澍先表達一下感謝,感謝他沒把她身份抖出來,現在她還不能确認羅斯家是不是把她這號人物給忘了,再有,她也想和連嘉澍說幾句話。

這幾句開場白為:“連嘉澍,你要是覺得尴尬,不叫小嬸嬸我可以理解。”

還沒等林馥蓁說出口。

連嘉澍先于她之前。

“那張照片在二零一一年時我看過。”連嘉澍指着那張照片說。

林馥蓁只能讓自己稍等。

“在一百七十三份簡歷中,第一批被淘汰的就有在蘇黎世求學,體重達到一百八十五磅,名字叫做薇薇安的胖妞。”

再去看照片裏的人一眼,眼眶淚光浮動。

在林馥蓁變成薇薇安的第一年,上學放學打臨時工準時去牙診所吃大量高熱量食品打增肥針,每天在心裏默念,林馥蓁,這是你所夢寐以求的生活,這生活是兩個女人用那麽傻氣的法子換來的。

耳畔——

“林馥蓁,對不起,我說大話了,當時沒能把你認出來。”

眨了眨眼睛,拿起照片在細細看一遍,說沒關系,剛剛看時我也沒能把自己認出來。

自己都認不出來,更何況是別人。

二十歲的林馥蓁也許會迷信很久很久以後,在茫茫人海中,我第一眼就能認出了你這類言語,甚至于在想及那一刻時一顆心都在顫抖着。

二十五歲的林馥蓁會在閑暇時間裏,面帶微笑傾聽這些言語,但已不在迷信。

假如說有花季少女來到她面前問她信不信,她會假裝思考數分鐘後給出:也許吧。

“給你看這些是因為……”頓了頓,連嘉澍嗓音壓得很低,“想讓你知道,我找過你,從二零一一年到二零一六年間我都在找你,我倫敦辦公室的保險箱還放着四份類似的文件。”

在你消失不見時間裏,這個世界有這麽一個人一直在費盡心思尋找你,想來,這也是一種福氣吧。

“謝謝。”似乎,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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