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17
C17
利思難過的閉上眼睛,胸口有一團怒火,夾雜着委屈,說不清道不明,她難過,她委屈,她不甘,她憤怒,甚至是怨恨,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是她。
明明她什麽壞事也沒有做過,尊老愛幼,不偷不搶,公交車上給老人孕婦讓座,會拿出比賽的部分獎金捐款,會随手撿垃圾丢到垃圾桶裏,會幫隊裏的弟弟妹妹們,會扶老人過馬路,甚至路邊看到擺攤的阿婆阿公,都會把他們的攤子包圓,就是為了讓他們早點回家。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仍然會變成現在這樣。
利思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悲傷,她控制不住淚水,在床上哭了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利思止住了哭泣,她睜開眼睛,意外的發現祁峙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邊,而她一直沉浸在悲傷的眼淚中,毫無察覺。
利思頓了一下:“祁峙,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祁峙的聲音似乎比往常有些低啞的溫度。
祁峙收到利思發來的消息,手機一下子跌落在地板上,把林奶奶吓了一跳,還以為祁峙摔倒了,祁峙害怕是自己聽錯了,又讓外婆聽了一遍。
聽完後,祖孫倆人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語,眼神裏寫滿了悲傷,林奶奶怎麽也沒有想到,不幸會降臨到那個昨天剛過完十八歲的開朗小女孩身上。
祁峙深吸了一口氣,他和外婆說他要立刻去醫院,林奶奶聽到祁峙這樣講,當然很理解,林奶奶還說:“你們兩個關系好,你好好安慰思思,她現在肯定很難過。”
林奶奶想到了當初的祁峙,又嘆了口氣,“不過啊,她現在肯定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算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快去吧,利思爸媽現在肯定也難過極了,我去的話還要顧着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你自己去能行吧。”
當然可以,祁峙想。
祁峙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醫院,在病房外,利萬成看到了他,“祁峙,你……你知道了?”
祁峙聽到利萬成的聲音,停住腳步,“叔叔阿姨,利思給我發了消息,我來看看她。”
“也好,也好。”徐敏瀾握住祁峙的手臂,“你們兩個關系好,年齡又相仿,肯定比和我們有話說,幫阿姨好好安慰安慰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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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你們對利思來說很重要,你們的心态也會影響着利思,咱們都振作起來,好好的。”
“好啊,好啊!”徐敏瀾和利萬成拍了拍祁峙的肩膀,讓祁峙去病房看利思。
利思聽到祁峙的話後了然,祁峙說沒多久那一定是到了很久了,而她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利思的目光落在祁峙身上,“你是不是都聽到了,我現在很糗的。”
聽到我哭的昏天黑地,聽到我哭的狼狽不已。
“我看不到。”祁峙難得揭開自己的傷疤打趣,随後他更像是在安慰利思,“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後勇敢面對。”
祁峙的聲音落在利思耳朵裏,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要噴薄而出,利思的話音帶着止不住的哭腔:“怎麽說的這麽簡單,不是這麽簡單的,你們不會知道的,沒有人可以将痛苦感同身受。”
“也許可以。”
祁峙的嗓音淡淡的落在利思耳畔,像一束月光,淡淡的落在靜谧的湖面,沒有大的波折,可卻成為了深邃黑夜中的一束光。
利思呆住,怎麽會呢?這樣的痛苦,她無法想象即使是像父母、或者祁峙一樣親密的人,也可以完全理解。
“我是因為一場車禍意外失明的。”祁峙的嗓音陷入平淡的回憶裏,平靜無瀾的講述着,講述着仿佛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那是我第一個本命年,已經在讀初中了,記憶很深刻,不是兩三歲沒有記憶的孩子,所以我知道,看得見意味着什麽,更知道,未來看不見又意味着什麽。”
“當時的我陷入了一片黑暗裏,找不到明天的出口,我把自己禁锢在牢籠裏,不想和外界接觸,不想和任何人接觸,哪怕是家人。”
祁峙沒有欺騙利思,他甚至用輕描淡寫的描述方式講出了他當時的苦痛。
而真相遠比他說的更加痛苦,當時的他完全無法接受短暫的失明,而當他得知甚至未來永遠無法恢複視力時,更是沒有握住手裏的玻璃杯,玻璃杯和地面碰撞,摔了個粉碎,而他看不到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到底在哪兒,沒有辦法完全避開,不小心踩到了碎玻璃,劃破了腳掌。
這是他失明後的第一次受傷。
祁峙在護士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隐約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那就是,未來的他,會飽受這樣的傷無數次——
什麽樣的傷呢,是那些常人本可以避開的,甚至不值得用力觀察的細節造成的傷。
比如他看不到熱水壺在哪,不小心被熱水壺燙到;比如他看不到尖銳的桌角在哪,一個不留意将腿撞個淤青;比如走在馬路上,他甚至連有沒有人闖紅燈都分辨不出,他無法确定能安全的适應外界的路況環境……
無數種平時見怪不怪的小事,在他現在的生活裏對他的生命安全都有着巨大的影響。
他說服自己要接受,可是太難太難了。
他出院後仍然接受不了,他自己找尋了很多醫學資料,因為眼睛的緣故,這些文獻找起來、讀起來會更不方便,然而他還是樂此不疲的找着,試圖從字裏行間找到一絲光,可這些醫學資料無疑不在驗證着醫生給他下的判詞——
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恢複視力的概率幾近為零。
他和外婆一起住,林奶奶為了他,把家裏的尖銳的桌角邊緣都包上了海綿防護套,碗也換成了塑料的,不止是碗,家裏的玻璃制品能替換的都被替換掉了,甚至家裏的布局也作了些許調整,調整的更寬更敞亮,讓祁峙有盡可能大的活動空間,能方便他在家裏走動。
可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無疑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在告訴祁峙,你已經是永遠看不見的人了。
他更加接受不了。
後來,家裏在他的要求下,又恢複成以前的樣子。
而他,近乎自虐式的逼自己習慣黑暗,習慣二十四小時的永恒黑暗。
沒有人理解當時的他有多痛苦。
就像現在利思覺得沒有人能夠理解她自己一樣。
可是兩個同樣被困在黑暗裏的人,被上天賦予了可以相互依偎取暖的權利。
盡管這根被燃燒的火柴,光亮還不足以将黑夜擊退。
“可是你……”
利思想說,可是現在的你完全看不出曾經陷入陰霾。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是啊,她有什麽立場站在現在的時間軸上評價當初的、陷入黑暗的祁峙呢?
“可是我現在還是好好的出現在你面前。”
祁峙猜到了利思想說什麽,他主動接過利思的話。
利思的眼眶更紅了,她知道祁峙從小被譽為天才少年,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光明,他可以有更多選擇,有更多建樹,可曾經小小的天才少年,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依然用“好好的”來形容現在的他自己。
利思的心髒一下又一下的鈍痛。
“醫生沒有判我死刑,但是情況不是很好。”利思鼻音變重,“我害怕,我怕萬一……”
“沒有萬一。”祁峙忽然笑了,利思看着他利落的下颌,覺得病房裏壓抑的氛圍都變的和緩了不少,祁峙笑着開口,“你剛剛過了十八歲生日,一切美好才剛剛開始。”
萬物磅礴、盛大又脆弱,利思在輾轉反側的夜裏小心翼翼問祁峙的問題,祁峙給了她答案。
不是出于對病人的寬慰,而是兩顆心的相互依偎——
兩顆屬于赤忱少年和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