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18

C18

從确診的那一刻,利思開始了她的治療,吃不完的藥,做不完的檢查,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居然會成為醫院的常客。

可她一點也不希望被大家當成病號。

她不希望去醫院的時候,路過的病人或是家屬投來可惜的目光,仿佛在說:怎麽這麽可憐,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癌症。

她不希望看到旁人憐憫的目光。她希望大家把她當成只是有點頭疼腦熱的普通病人來對待。

徐敏瀾和利萬成刻意的在利思面前裝作和平日一樣,仿佛利思只是忽然擁有了一個漫長的假期而已,而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一家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維持着表面的安寧。

骨惡性腫瘤的确診随之而來的來勢洶洶的并發症,利思的手腕愈發疼痛,還有轉移的跡象,她在想,這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以前的她都把手腕的疼痛當成運動訓練的并發症,肌貼、噴霧、膏藥什麽的都一起用,告訴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可現在得知真相後,她覺得自己手腕的疼痛簡直難忍至極,她不止一次的想,為什麽會這麽痛。

手腕痛,心也痛。

利思不停的說服自己,現在一定要有積極的心理暗示,不能消極的生活,要笑着去面對,每天重複着說“我可以”。

可是她因為身體原因,去訓練場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且每次訓練後,她都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能承受如此高強度的訓練了,她發現自己打球明顯變累了,身體也比以前變沉重了。

她自己心裏是想去訓練的,可是身體告訴她,她已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利思的重心放在了治療上,而不是賽場。

曾經夢寐以求的休息時間紛至沓來,利思自嘲的想,這可是以前難得的休息時光,現在卻一點也不想要。

她還想回到賽場。

沒有運動員不愛自己的賽場,那是屬于自己的輝煌,是屬于自己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利思在醫生的建議下,也合理的安排自己的訓練時間,隊裏的教練和隊友也很支持她,初春,對內照例舉行隊內賽,利思也報名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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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思第一輪的隊手是年齡比她大兩歲的隊友胡雪音,兩個人以前的比賽中旗鼓相當,通常是比賽時你狀态好一點你就贏,如果我狀态好一點我就贏。

可這場隊內賽,利思贏得很輕松。

利思以3:0的好成績結束了比賽,周圍響起歡呼聲,利思過去和胡雪音擁抱擊掌。

胡雪音在她耳邊說:“恭喜恭喜,小思最近漲球了,我還以為能打到決勝局呢。”

利思笑的有些勉強,可還是硬擠出了一個和往常沒有異常的笑:“沒有啦。”

“小思還謙虛,我們在周圍看的可很清楚!”

“對啊,小思要拿冠軍的話得請我們吃自助啊!”

這是他們隊內傳統,誰拿了隊內賽冠軍就要請客吃訓練場附近的一家自助餐,他們隊員運動強度大,食量也大,自助餐是他們常去的好選擇。

利思點了點頭,“那當然啦,一定一定!”

說完她收起了球拍,沒有看下一場比賽,而是一個人躲到衛生間裏去。

一個人在衛生間狹小的隔間裏,她閉着眼睛,消化內心的複雜情緒。

剛才的比賽明明是她贏了,可是她能感覺到胡雪音下意識的讓球和放水——

譬如以胡雪音的能力,某個球是能上臺的,可是她卻故意讓球上不了臺,利思得分;又譬如胡雪音的對拉能力很強,在以往的比賽中,兩個人有來有回,可今天有的球,胡雪音很明顯的沒拉起來,甚至有些球揮了空拍,利思得分。

利思知道胡雪音不是故意的,因為他們每個運動員都懂得尊重對手,知道故意的消極比賽是對比賽對手的不尊重,利思也心知肚明的知道胡雪音讓她贏是考慮到她的身體原因,才會選擇這麽做的,胡雪音恭喜她贏了比賽的時候,語氣很真誠,是真的發自肺腑的替她開心。

周圍的隊友們也是,大家的鼓掌歡呼聲都是真的,可大家都是內行人,又怎麽看不出胡雪音做了什麽呢?

正因如此,利思又難過又高興,她的隊友們,都在默默的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守護着她。

可她不希望這樣,不希望隊友們覺得她是病人,是無法正常比賽的病人,是需要隊友在比賽時下意識放水的病人,她希望隊友們和痛痛快快的比一場,她想,她也應該在球場上得到釋放。

自從确診後,她的心裏總有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着,動彈不得。

複診時,醫生不建議利思再短時間內進行多場高強度比賽,利思正好借醫生的話放棄了接下來的隊內賽。

“哎呀,利思請的自助餐這個月吃不到了。”隊友故意大聲說。

“好啦,要是想吃今天中午去吃呀,我請客!”利思笑着看了一眼牆上懸挂的鐘表,“到吃飯的時間啦,咱們說走就走。”

“走!去吃!不過咱們的傳統不能破,就不用思思請客啦,等你下一輪隊內賽拿到冠軍再請!”

利思重重的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允許她參加下一輪隊內賽。

吃飯的時候,隊友們也格外照顧利思,他們訓練時期不允許喝酒,每個人手中都拿着飲料代替酒,他們所有人用力的碰杯,可樂、橙汁、雪碧……不同顏色的果汁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他們彼此默契的對視着,長期的訓練生活讓他們擁有了堅不可摧的友誼和旁人無法比拟的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每一個人都真誠的希望利思能早日康複,重回賽場。

日子一天天的過,利思苦中作樂的用吃的藥片還剩多少來計算時間過去了多久,她去訓練場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曾經占據了生活大半的小白球,如今在淡淡的淡出她的生活,即使這并不是她本意。

利思問過醫生,醫生說她可以進行一些短途旅行,在旅行中放松身心,也對身體的恢複有利。

利思沒有選擇遙遠的、耳熟能詳的旅游城市,而是選擇了以煙城為圓心的周邊游。

她的第一站,剛好也是祁峙要去演出的城市。

利思在出發的三天前就已經興奮的告訴祁峙她要自己一個人進行一次旅行,她一股腦兒的把行程攻略和目的地都告訴祁峙了,她興致勃勃的在微信裏給祁峙發了好多條語音。

幾分鐘過去了,利思沒有收到祁峙的回複,反而是家裏的門鈴響了。

祁峙站在門外,穿着居家的羊絨睡衣,沒有穿冬日禦寒的外套,他的聲音裏裹挾着樓道裏的寒氣,可又有他身上羊絨睡衣給人的蓬蓬暖意,祁峙輕聲開口:“你介意你的旅行多一個人嗎?”

利思愣了,祁峙是什麽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去旅行嗎?

祁峙沒有聽到利思的回複,繼續道:“如果你只想一個人旅行,你可以拒絕我。”

利思怎麽會拒絕祁峙呢?

她覺得她不會拒絕他的。

而且她的這次旅行,本就是興起而至,利思對旅行的要求其實并不高,不是為了看到壯觀無比的景色,或者有什麽一定要打卡的景點,她認為旅行最重要的就是散心,醫生也建議她可以換一換環境,換一換心情,而且她一直覺得網上有句話說的很好玩——

旅行就是從你自己生活膩的地方去到別人生活膩的地方。

她覺得旅行主打的就是體驗,體驗不一樣的風土人情,享受美食美景,至于幾個人一起,她都可以接受,有沒有同伴她都很開心,當然,如果同伴是祁峙,她會更開心。

“怎麽會。”利思聲音裏很驚訝,她拽着祁峙的手腕讓他進門,問他:“你最近不用去藝術團嗎?”

祁峙的聲音一下子柔和起來,仿佛雪松裏摻雜着一絲檸檬香:“團裏剛好有演出,去往的城市就是你要旅行的城市,時間也恰好是你選中的那幾天。”

“我聽到你發來的消息,就想當面問問你。”

“哦,原來就算我剛才不答應,咱們也會見到的。”利思拖長尾音說着,她又給祁峙倒了一杯溫水,“所以不論我答應不答應,你都會去的呀,既然如此,還值得你連外套都不穿就跑上來?咱們的樓道裏多冷啊。”

樓道裏的窗戶在半個月前壞掉了,窗框老化導致窗戶閉合不上,因為是在樓道,對生活沒有重大影響,所以遲遲沒有人重視,一直沒有人來修,而且住戶們也覺得樓道裏開着窗子通通風挺好的,就任由窗戶壞下去,但是祁峙現在沒穿外套,室外是零下十幾度的溫度,寒風呼嘯肆虐,樓道裏的風一定刮的人骨縫裏都是冰冷的。

祁峙手裏拿着拿着利思給他倒的溫水,水汽蔓延在杯壁上,細密的水珠又貼着杯壁滑落到他的虎口處,祁峙慢慢開口道:“當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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