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車上
火車上
“慧芳和老三帶着兩個孩子一走,我這怎麽心裏空落落的,老頭子,正月十五咱家怎麽過?”李菊愣愣的門口坐了一早上,心裏算着時間,現在老三一家應該還在縣裏等車。
“煮一鍋肉,蒸一鍋二合面窩頭,就是莊戶人家的一頓好飯。”趙根子放下裝滿草的大背簍,把草一捆捆曬在柴火堆上,等水氣散,好喂兔子。
“奶奶,看我背的柴,大不大,深山撿的老樹枝!”永興背着一背簍柴火打仗一樣沖進來,後面跟着不逞多讓的永盛永昌,最後慢悠悠回來的永望口袋裏裝着一本數學。
幾兄弟叽裏呱啦說話,院子裏熱鬧的像是戳了一棍的麻雀窩。
得了,想辦法填飽孫子們的五髒廟吧!
——
趙應安送了禮,拿到一份收購站的收條裝好,急匆匆趕到火車站,見娘仨傻乎乎坐在行李上吃餅,旁邊來來去去的人好像都和他們無關。
“爸爸!”妞妞一眼就看到自己高高的爸爸,一邊興奮揮手一邊大聲喊道。
聽着女兒洪亮的聲音,趙應安嚴肅的臉上溢出一抹笑,闊步朝他們走過來。
“應安,東西都弄好了嗎?”嚴慧芳才知道,公公把他半輩子攢的藥都給應安了,那可是公婆的家底,一家人活人的底氣。
“好了。”
“還有三十分鐘火車就到了。你先吃點東西,我給孩子們再打點水。”嚴慧芳看看時鐘,把妞妞放進趙應安懷裏,石頭綁在他身邊。
很快,火車嘟嘟嘟、又哐當哐當來了。
排隊過了檢票口,嚴慧芳拿出背帶把妞妞綁在背上,牽着石頭往車上擠,找到他們的座位把兩個孩子安頓好,趙應安也找過來,夫妻合力從車窗裏把行李接進來,最後趙應安剛剛扛着米袋上車,列車員就關了門,火車咔咔咔的開動了。
“你們這是把家也搬走嗎?”一個中年大姐看着座位邊擠滿的行李,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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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們去讀書,不帶東西不行。”嚴慧芳大喘着氣說:“孩子太小了,留在家裏又不放心。”
“你們考的什麽學校?”
“上海外國語學院。”
“真的?你還會外語,厲害了,你好,英語怎麽說?”
……
趙應安放好所有行李在過道裏緩了一會兒回來,就見嚴慧芳已經和隔壁的大姐有說有笑,兒子和女兒小小一團坐在靠窗的座位,這會兒頭挨着頭看着窗外。
“應安!”趙應安攔住妻子要抱孩子讓座,笑着說:“讓妞妞和石頭坐着,我在過道裏休息,正好看行李。”
“你們夫妻感情真好。”王玉芬看趙應安滿頭大汗,還給他介紹火車上的熱水怎麽用。
對上趙應安笑看過來的眼睛,嚴慧芳害羞的躲閃着,這個人!
“毛巾擦擦汗。”說着嚴慧芳站起來,把座位讓給他,從藤箱夾層拿出一沓報紙。
趙應安正要問拿報紙做什麽,只見她蹲下身,座位底下鋪報紙,然後人躺了進去。
“應安,你吃點東西,看着妞妞和石頭,我躺會兒。”嚴慧芳臉上捂着濕毛巾,笑着說。
趙應安俯身,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是她的樂觀,還是窘境,影響了他。
“小趙,你妻子實在聰明,居然能想出這個辦法!”王大媽心裏酸溜溜的,面上親和的說。
“大姐,您到哪裏?”趙應安看着什麽都還不知道的一雙兒女,笑問。
“我回蘇州,我是蘇繡匠人,去昆山開會交流學習了半年,國家要發展對外貿易,單位要求推陳出新。你們夫妻是趕上好時候了。”
趙應安點點頭。
“去了好好學!”
“會的。”
“媽媽呢!”看了一會兒風景妞妞開始找媽媽,父子倆故意不告訴她,等她發現嚴慧芳,立刻鑽到座位底下趴在媽媽懷裏。
嚴慧芳眯着眼抱她一起睡,趙應安看石頭在座位上打盹,看王玉芬看過來,小聲的解釋道:“我們公社到縣裏只有一趟早班車,早上起得太早。”
王玉芬點頭。
晚上,對面座位一直沒人,趙應安叫嚴慧芳座位上睡來,嚴慧芳直搖頭。
“你躺下歇會兒,四天四夜呢,鐵打的人也吃不消。”
好在孩子們不暈車,夫妻倆一人帶一個孩子,張羅吃喝上廁所,換着在座位底下睡覺。
火車哐當哐當穿過山川,走過田野,又一天,吃過早飯,漸漸地膽大的妞妞和石頭欣喜的看着窗外不同的風景,用耳語商量讨論着。
走走停停,第三天下午上來一對青年坐在他們對面的座位上,跟着又上來一群人車廂變得擁擠。
“這火車慢死了,怎麽快客票就賣完了,耽誤我回城時間,又擠又髒,邢柏,你快看,居然有人在座位底下睡覺!知不知道地上髒。”一個年輕男人在他們旁邊的座位坐下,大聲嚷嚷道:“髒不髒啊!”
聽得趙應安只想問候他祖宗。
“應安,野狗亂吠,跑都來不及,你理他幹什麽!”嚴慧芳座位底下爬出來,盯着說話的男青年,笑道:“狗東西,敢笑話我,說說,你哪個大城市來的!”
“臭丫頭,你敢罵我!”
“我罵的是狗。”
嚴慧芳牽住丈夫的手,讓他坐。
“你——”眼看要打起來,旁邊男生一把捂住他的嘴,禮貌道歉:“同志,對不起,馮治銀知青有潔癖,他一點都受不了別人髒。”
“你不用道歉。”
嚴慧芳看着躲在邢柏後面的馮治銀,冷聲道:“怎麽滿車的臭味,他不說,看我是女的才敢冒頭!”
邢柏仔細一想,有道理,姓馮的每次幹這樣的事,都躲在他身後,別人還以為他也是一種人。
邢柏扭頭看過來,馮治銀不甘的低頭,小聲道:“邢柏,我們不跟潑婦一般見識。”
嚴慧芳當他放屁,拉着趙應安坐下,發現妞妞和石頭同仇敵忾氣洶洶瞪着對方,忍住笑摸了摸他們的頭,一人一個抱着午睡。
吃過晚飯,嚴慧芳帶着妞妞和石頭在過道裏來回走,見隔壁兩個車廂連接處有空地,拉着兩個孩子在這裏悄悄玩花繩。
第四天,孩子們熬不住了,嚴慧芳和趙應安只得一人抱一個硬座着,對面的人沒換,還是邢柏和馮治銀。
“不邢柏點了點頭,肯定的說:“最後一站是上海站,也是這趟火車的終點站。”
“這麽個潑辣貨,誰遇到誰倒黴。”馮治銀氣的連晚上都不吃了,邢柏沒管他。
會那麽倒黴,我們和她一路吧!”馮治銀看着走遠的嚴慧芳,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