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心?

安心?

第二日醒來時,天還是黑的。我伸出手摸過床頭櫃的手機,看着只有百分之三十的電量發了會兒愣才扯過充電器把電充上。

此刻才五點鐘,我卻沒了睡意,扶着額頭坐了起來。

昨晚我醉得并不重,但是此刻腦袋還是很疼,像是有一根針紮着,給我帶來密密麻麻的痛感。我皺着眉,用掌根按摩着太陽穴,希望能緩解一點痛感。按摩的同時,我檢查着微信,害怕昨晚睡得太早錯過了什麽消息,所幸,平日裏事很多的領導都很識趣地沒有給我增派任務。

咔噠一聲,我摁下息屏鍵,剎那間黑暗如潮水又吞沒了整個房間,只有頭痛提醒着我,我不是在夢中。

當我想回憶昨晚上做的夢時,湧入我腦海裏的卻是我和周書糾纏的畫面,剎那間暑熱消退,我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想得沒錯,此刻的我痛恨着昨晚那個不知好歹的我。

身體的鈍痛和那些不合時宜的痕跡向我複述着昨晚的瘋狂,牽引着我腦海裏紛雜的念頭走向一個難以置信的結論——死灰複燃。

我被我這個念頭吓到了,似乎想要說服自己這個結論完全錯誤,可是無濟于事,我搜尋着所有可能的證據,卻拿不出任何一個有說服力的東西來讓我告訴自己,我不喜歡周書了。至少昨晚,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內心的一點苗頭被無限放大,長出藤蔓,纏住了我的身體,逼迫着我正視自己的感情。

至少昨晚,我是喜歡周書的。

自私,不堪,惡心的我,是喜歡周書的。

我顫抖着伸手,摸向身側,原本那裏睡着的應該是明絮,可是如今我只摸到一片冰涼,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樣。

自己想象的?我突然覺得有些想笑。

我想象中身側應該是溫暖的,身邊那人的鼻息均勻,身體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按理說,這個人是明絮,可是當我想到這個人時,浮現在我腦海裏的竟然是周書。

在我想象裏,我應該是和周書躺在一起的。溫存後相擁而眠,就像我曾經和明絮那樣。

真是人渣才會有的想法。如果明絮知道了我的醜态,她會怎麽反應呢?是會難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後大罵我嗎,還是會厭惡地移開視線,不想和我再多說一句話呢,又或者會轉頭跑向廁所嘔吐,覺得和我度過的一分一秒都無比惡心?

我對她說的無數句“我愛你”,到那時,在她看來,應該惡心得如同路邊被踩扁的臭蟲屍體吧。

我想着,僵硬地拿過手機,輸入那一串無比熟悉的數字。

也不管周書這會兒睡沒睡醒,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何會離開。

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我竟然希望着他會留下來和我一起過夜,按理來說,憑我和他現在的關系,睡完就走才是正常的,更別提昨晚更像是我睡了他。

我紛亂的思緒在我聽見客廳傳來手機鈴聲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是幻聽了嗎?我茫然地放下手機,那鈴聲依然在響,我不可置信地緊盯着門,卻不敢打開。

鈴聲戛然而止。

真是幻聽嗎?我又把手機貼近耳朵。

“怎麽了?”周書的聲音傳來,我卻愣住了。除了從我耳邊的手機傳來,另一個聲音的來源是——門外。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近,在我門前站定,輕輕擰了擰把手,推開了門。

周書拿着手機,聲音中帶着倦意:“到底怎麽了?這麽早就醒了。”

沙啞的聲音像是輕撓着我的耳朵,帶來一陣酥麻感,直到電話那頭的人站在我面前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把電話挂斷,移開視線。此刻的我就像是個惡作劇卻被抓了現行的人,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個拙劣的理由來為自己找補。

但是周書似乎并不是很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他只是打了個哈欠:“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再去睡會兒,你今天要上班嗎?”

“嗯,要上班。”我低聲回道。

周書揉了揉眼睛,邊打哈欠邊嘟囔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我等會兒送你!”周書關掉手機,躺到我身邊,又沉沉睡了過去。

我的眼睛此刻已經習慣了黑暗,我凝視着周書的睡顏,伸出手去輕輕摩挲着他的鬓角,他悶哼一聲,躲開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卻又是貼了上去。

他的睡意似乎被我的惡作劇驅散了些許,周書抓住了我的手腕,睜開眼望向我,聲音雖沙啞卻仍帶着笑意:“別鬧了。”

“別鬧了。”

這句話在我耳畔回旋。

如果我說,此刻我希望這八年從未存在過,此刻的我仍然二十來歲,和周書同居,過着躲着世俗卻又享受着煙火氣的日子,聽起來是不是很人渣?可我卻真的這麽想。

糟糕透了。我心想。可與此同時,腦海還有一個聲音卻驅使着我享受這錯位的感情。

我收回手,呼出一口氣,設定了個七點半的鬧鐘,亂抓了幾下頭發,很自然地在周書身邊躺下,然後,很自然地轉向周書,把手臂搭在周書腰際。

當我即将重新墜入夢鄉的時候,我卻突然想起了小沐和明絮的臉。迷迷糊糊間,我仿佛看見了他倆哭紅了雙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此刻和周書躺在一起的我。

我停頓了半晌,收回手,起身,鎖上了卧室的門,然後躺回周書身邊,又一次安心地把手搭在他的身側。

這一次我沒了睡意。

待周書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時,我目光一暗,放輕動作,手緩緩下移,小心翼翼取出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

我盡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我的手心還是泛起了薄薄的一層汗。

咔噠一聲,我打開周書的手機,屏保是一張照片,我仔細辨認了一下,應該是周憶竹年紀小一點的時候的一張抓拍,他往嘴裏塞着蛋糕,鼻尖都被糊上了奶油,看上去很可愛,我記得周書小時候也喜歡這麽吃蛋糕,嘴巴張大,然後猛塞。

但是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我指尖上滑。

手機設了密碼,我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但是我記得還未和周書分手時,他所有的設備密碼都是他的生日,于是我試了試,但很遺憾,密碼錯誤。

之前小沐曾經告訴過我周憶竹的生日,于是我又試了試周憶竹的生日,但依然是密碼錯誤。

我握着手機,呼吸漸漸紊亂。

既不是周書的生日,也不是周憶竹的生日,密碼也不可能一個一個試啊。

我皺着眉,在想要不要放棄。在決定放棄的前一瞬,我鬼使神差地試了試自己的生日。

密碼正确。

我的心狂跳起來。

糾結半晌,我還是決定到洗手間去,萬一周書翻身或者突然醒來,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就泡湯了。

我盡力減少每個動作發出的聲響,當我成功進入洗手間時,周書的呼吸聲還是很均勻。

我把洗手間的門反鎖,落鎖時刻的聲響讓我心底一驚,所幸周書似乎并沒有被吵醒,我長舒一口氣,打開周書的手機。

我先是翻了翻相冊,裏面只有一些應用的截圖、一些很無厘頭的表情包,還有就是高達幾千張的風景照,除此之外,就只有周憶竹的照片了。

當然我也沒指望他會把我的照片和視頻存在公開的相冊裏面,我想了一下,打開了私密相冊,密碼依然是我的生日。周書有一個習慣,基本每個平臺的密碼都是一樣的,我曾經告訴過他這樣不安全,他也沒聽進去,沒想到這個曾經被我責備過無數次的習慣如今竟然幫了我一把。

出乎意料的是,私密相冊裏面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些照片和視頻,而是多年前的照片,最久遠的那張,甚至是我和他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兒童節表演後的雙人合照。

哪怕知道我的時間不多,我依然選擇了一張張回顧這些照片。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畢業。

我一張張地劃過,粗略卻又仔細。照片裏的我和他逐漸褪去稚氣,成為了少年,再成為青年,再步入社會。好多照片我都忘了,在何明絮談戀愛之前,我就把那些記錄着我荒唐歲月的相片一一删去,只留下了高中畢業時,我摟着周書肩膀的那張。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的嘴角已經帶了笑意,好像我又和他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似的。

照片停留在我在江邊的那張。晚風是流動的,相片卻将晚風、發絲和我身後的江面定格。

看完照片後,我的心已經開始動搖起來,可我還是忍住了那一份不該有的心思,而是打開了微信,翻看着他的好友列表和消息記錄。

我有些害怕他會加明絮的好友,不過還好,他好像并沒有添加明絮。

待檢查完手機,我長舒一口氣,可當我有些輕松的時候我卻怔住了——為什麽我會感到輕松?按理來說,我并沒有删掉我在周書手中的把柄,我應該感到失望才對。可是如今的我卻感到無比的輕松。

其實又何必問呢。我自己心裏清楚,我決定檢查周書的手機的那一刻,目的就不是删掉視頻和照片,而是想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沒有結婚。

他沒有結婚,這是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會感到輕松。至于照片和視頻,周書一定會有備份,除非他自己删除,不然我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我打開洗手間的門,走到床邊,周書發出微微的鼾聲。

我蹑手蹑腳地躺下,将手機物歸原主,又把手放回周書的腰際,這一次,我緊緊地摟住了他。睡夢中的周書似乎對突如其來的束縛感有些不适應,掙紮了一下,卻還是任由我抱着。

我看着他的睡顏,輕輕在他鬓角落下一吻。

就像我和明絮那樣。

就像多年前我和周書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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