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易冷

易冷

從那以後，我和周書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熱戀期。

我們背着各自的孩子，與對方親吻、擁抱、纏綿，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趁着醉意輕輕吻上他的嘴角。

一年半的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明絮回國的日子。

在她回國前，我和周書到了那家西餐廳，點了餐，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先動筷子。

沉默讓我有些不耐煩，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周書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許久，他的視線讓我很難受。

最後，我開口了。

我聽見我用有些不确定的語氣道，“我們還是收斂一些吧。”

是的，我用了“收斂”這個詞。

我已經不願意和周書分開了，那些年少時倉促的結尾，如今狗尾續貂，在我眼裏看來卻也是迫不得已的好後續。當年的天光并沒有為我和周書展開一方容身之處，而現今我借着明絮和小沐的僞裝，竟然也有了不會讓人懷疑的資本。

在妻子的庇護下，我選擇了讓這段感情茍延殘喘。

周書笑了笑，點了點頭：“你覺得怎麽舒服怎麽來。”

“說起來，當初你為什麽步步緊逼，要我去萊瑞酒店？現在的你和那時咄咄逼人的你簡直不像一個人。”

“那會兒也是腦子發暈了……不過，你不是看着我把那些東西都删除了嗎？”周書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這個動作和他少年時一模一樣。

半年前，周書主動提出把那時候拍的相片和視頻删掉，他當着我的面把一切銷毀，又讓我仔仔細細檢查了很多遍。我反複确認多次，才相信他把這一切删完了。

如果按照故事的正确走向，在那時我就該和周書劃清界限了，在視頻和相片被删除後，他的手上沒了我的把柄，我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我沒有。

那時的我點了點頭，自然而然地起身，擁抱了周書一下——“我出去買菜，等會兒小沐和憶竹就要回來了。”

我笑了笑：“确實删完了，但是……”

話還沒說完，我卻哽住了。

周書有些關心地問道“怎麽了”。

我擺了擺手，說沒有事。

說沒有動搖是假的，可是這一年半的回憶在我心中卻仿佛比從前的十多年更加根深蒂固，我無法自然而然地将其消解。我固執地抓着這感情的餘溫，喚醒年少的恣意。

我沉默半晌，道：“咱們以後換個地方見面吧。”

周書似乎料到了我會這麽說，他取出一枚鑰匙，遞給我，輕聲道：“君啓公寓七棟二單元，1206。”

那枚鑰匙的冷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伸出手去拿過那枚鑰匙，遮住了那讓我有些失措的光亮：“你倒是準備得充分，回去後我把那一半的錢給你。”

“沒事，這些錢我還是出得起。”周書道。

這天白天以我們來到新公寓結束，周書的準備很充分，這個公寓不大，卻很舒适，采光也很不錯，更重要的是，恍惚間我總覺得這是當年我和周書合租的那個小房子。

他像是在期待着我的誇獎：“瞧，我的品味不錯吧。”

我環視一周，道：“确實不錯。”

話罷，吻上他的嘴唇。

接到明絮落地的消息時，我正躺在公寓的床上，周書在廚房忙忙碌碌地準備晚餐。

真不是時候，我想。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時我愣住了，面對從異國他鄉回來的妻子，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竟然是覺得她來得不是時候，妨礙了我和周書的晚餐？

這個想法讓我有些後怕，我匆忙穿衣起身，對廚房裏的周書道：“明絮回來了，我得去接她，抱歉，你忙活了這麽久。”

話罷，我停頓了片刻，還是繼續道：“這幾天我有空還會過來的，不過你要小心點，別讓憶竹知道了這個地方。”

聽了我的囑托，周書失笑：“我當然知道，你快去接她吧，別讓她等太久。”

“嗯，對了，花瓶裏的花快要枯了，你哪天再去買買新的吧。”我的目光落在餐桌的花瓶上，花朵已經有些蔫了。

在聽到了周書的回應後，我整理了一下衣服，開車去接明絮了。

在接機處，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年半的時間并沒有改變她，明絮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穿深藍色的衣服，喜歡把包挎在她的右臂彎。

她并沒有看到我，我沉默了很久，最後，摁了摁喇叭。

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明絮的目光朝我投來，她欣喜萬分地朝我奔來，放好行李，坐上了副駕駛，動作熟稔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

接下來的行程很簡單，明絮一路上熱切地跟我分享着她這一年半的所見所聞，朝我詢問着小沐的近況，我告訴她小沐最近喜歡上了做手工，她很高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去欣賞小沐的傑作。

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同，但我的情緒卻漸漸地只浮于表面，我此刻才驚覺，我已經沒有了和明絮聊天的興致。

明絮明顯帶着笑意的溫柔聲音，落在我耳裏，卻讓我很煩躁，就好像聽見了誰的指甲在剮蹭着黑板。

原本應該欣喜的歸家之路，卻讓我很不耐煩，當車駛入小區，我們回到家，打開門，發現小沐已經和外公外婆在家等着媽媽的時候，我感受到了解脫。

我站在門口，看着他們其樂融融的圖景，扯出一個笑容。

周書今天晚上做的是什麽菜來着？好像是可樂雞翅和炒青菜，他知道我喜歡吃這兩個菜，可惜今晚上吃不到了，不知道他和憶竹吃了沒有。

“……爸爸？”小沐喊着。

花瓶裏的花蔫了，周書明天應該要去換花，不知道他會換成什麽品種，我很喜歡向日葵，不知道花房還有沒有得賣了。

“爸爸！”小沐繼續喊。

走之前我忘了整理被子，不過應該沒關系，周書會去整理的，他就跟個老媽子似的，又是煮飯又是做家務的。

“爸爸！！”遲遲沒有得到我的回應，小沐終于不耐煩了，大聲喊了喊我。

我被他這一喊吓了一跳，忙問道：“怎麽了？”

“媽媽問你，想要吃什麽。”小沐回道。

我擡眸，對上明絮含着笑意的目光，又轉頭看了看小沐的外公外婆。

“我想吃可樂雞翅和炒青菜。”我笑了笑，給出了回應。

聽了我的回答，明絮笑了：“行了，你這口味就沒變過。”

當天晚上，明絮想和我溫存一番，我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我揉了揉脖子，道：“今天我有些累了，還是改天吧。”

聽了我的回答，明絮嘆了口氣：“你也是，別太沉浸于工作了，找個時間好好放松一下吧。”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阖上眼。

阖上眼那一刻，我突然好想見見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