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突如其來

突如其來

最近又進入了雨季,整天沒日沒夜地下雨,陽臺上的衣服根本幹不了,周憶竹經常抱怨校服幹不了。

這些年的相處讓我和他關系越來越好,加上周書的工作比較忙,我和周憶竹的關系已經非常好了,在他參加初一入學典禮的時候,還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今天下着暴雨,學校通知下午和晚上的課程取消,周憶竹寫完作業後便竄到我身邊,要我和他一起看電影。

“林叔叔,今晚上吃什麽啊?”周憶竹一邊挑選着電影一邊問我,我起身,走到冰箱旁,查看了冰箱裏的食材,問道:

“你想不想吃魚?”

聽到我的話,周憶竹回了一句“好”,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想吃酸菜魚,多加點豆腐。”

“行。你收拾貓砂盆沒有?”我看着在沙發上打盹的鍋蓋,朝周憶竹問。

“收拾了。”周憶竹終于找到了想看的電影,伸了個懶腰,往沙發上一歪,湊到鍋蓋身邊,用力摸了一把它的腦袋。

鍋蓋就是當年周憶竹在樓底撿到的那只流浪貓,當他說要給小貓取名為“鍋蓋”的時候我和周書都很莫名其妙,周憶竹解釋,說是因為這只流浪貓全身都是白的,只有頭頂有一塊黑毛,像是鍋蓋。

正當我走到周憶竹身邊,準備和他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我的手機卻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你好,請問是林何沐家長嗎?”

我愣住了。

幾年前的回憶突然湧上心頭:洋娃娃與小熊跳舞,變形金剛,全家福,離婚協議書。

我突然發現,那個會甜甜叫着“爸爸”的孩子的眉眼,已經有些模糊了。

那些我刻意遺忘的東西,在此刻突然又纏上了我,我有些喘不過氣,一時之間甚至忘了回應,直到電話那頭的女人再次問了一遍,我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說了一句“是的”。

當我回過來神時,我已經坐在了車上,打燃火,駛入雨霧,朝小沐的學校駛去。

離婚後,明絮和小沐就再也沒有聯系過我。如今想來,小沐也是正讀初中的年紀,而身為父親的我,連他在哪裏讀初中也不知道,當我朝那個女人詢問地點時,她明顯怔住了,過了好久才回答。

父親?其實我根本不配這個稱呼。在小沐眼中,我只是一個抛棄了他和明絮的罪人罷了。

紅綠燈的刺眼光亮透過雨霧,我皺了皺眉,導航的機械女音響起,我跟着導航轉彎、直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看到了四中的校門,我把車停在路邊,抓起兩把傘,深吸一口氣,朝校門口跑去。

門口有一個少年和中年女人,我跑到他們面前,目光落在那個少年臉上,那和我記憶裏的小沐完全不一樣,哪怕我已經有些淡忘小沐的模樣,我依然記得那是個開朗的孩子,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看起來又陰沉又內向,除了眉眼間有些熟悉外,根本不像是小沐。

“您是林何沐家長是吧?來,快跟你爸爸回去。”中年女人笑着,把那個少年朝我這裏推了推,少年抿了抿嘴,有些不情不願地接過我遞給他的傘,走到我身邊,朝老師鞠了個躬:

“謝謝張老師,那我就先回去了。”

“沒事,注意安全啊,到家了記得在家長群裏說一聲。”中年女人揮了揮手,笑得很溫暖。

我看了看小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停車的地方:“車在那,快走吧。”

說着,我便快步朝車走去,小沐也跟了上來,我為他拉開車門,他有些局促,悶悶地說道:“我鞋子髒了,等會兒把你車子弄髒了。”

“哪裏來的這麽多講究,快上車吧,別淋到雨了。”我撐出笑容,讓小沐不要這麽拘謹,小沐猶豫半晌,還是上了車。

當我啓動汽車的時候,小沐開口:“抱歉打擾你了,我媽今天有個小手術要做,沒辦法來接我……實在很抱歉。”

他話裏的小心翼翼讓我心一緊。

我沉默半晌,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你沒必要這麽想。對了,媽媽要做的是什麽手術?”

“子宮肌瘤。”小沐說完後,目光移到窗外,“我和媽媽住在華庭。”

我點了點頭,在導航上輸入華庭兩字,找到了一個小區。

車緩緩開着,雨越下越大,啪嗒啪嗒的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發出一陣陣噪音。

小沐坐在後座,低下頭玩着手,我想起了什麽,道:“你餓不餓?我們等會兒一起吃個飯吧,吃完飯你再回去。”

“……不了。”小沐回絕了。

“媽媽要做手術,也沒辦法給你做飯。我們去吃麻辣燙吧,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明溪街上的那家,每周都吵着要去吃。”我在貧瘠的記憶裏搜尋出一小塊僅存的回憶碎片,有些不确定地開口。

小沐沉默了很久,道:“那家店早就倒閉了。”

話罷,他閉上了眼睛:“我有些暈車。”

我知道他不想和我說話,也閉上了嘴。

正當我開着車時,卻有人打了個電話進來,我瞟了一眼多媒體屏幕,是周憶竹。

小沐也被電話鈴聲吵到,他睜開眼睛,看清了屏幕那一瞬間臉色一變,別過了頭,我有些尴尬地接起,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周憶竹充滿活力的聲音就在車內回蕩:

“林叔叔,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帶瓶可樂呗,要大瓶的。我剛剛打電話給了爸爸,爸爸答應我帶些吃的回來。”

我局促的笑着:“嗯,好,還要別的什麽嗎?”

“噢,蛋撻!再幫我帶盒蛋撻嘛,好久沒吃了,饞得慌。”

“好,你記得把陽臺的衣服收了,別又弄濕了。”

“知道了!挂了啊,拜拜!”周憶竹挂斷了電話。

死一樣的沉默在我和小沐間蔓延,我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調出音樂,可是當音樂聲響起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不合時宜的樂曲聲響起,在這個氛圍下顯得無比違和,可我卻濕了眼眶。

在我清理一切和小沐有關的記憶時,我始終沒能把這首兒歌删除。這首兒歌是明絮教給小沐的第一首兒歌,當他剛學會走路時,明絮一邊牽着他,一邊哼着這首兒歌,小沐努力地走着,看起來就像在跳一支滑稽的舞蹈。

當我接小沐回家時,他總會在後座,哼着這一首歌。

這首歌伴随了我擁有“幸福家庭”的那幾年,同時,也伴随了小沐擁有健全家庭的那幾年。

我有些慌亂地切換着歌,可是多媒體卻卡住了,過了好久好久,我才把歌切換成功。

我從後視鏡看着小沐。

他低下頭,擦着眼角。

不知過了多久,車終于開到華庭門口,小沐和我沉默地下了車,他握着傘,想要把傘還給我,我制止了他:“這裏離你進樓還有一段路,把這把傘拿着吧。”

小沐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謝謝,我以後不會再煩你了。”

“誰說你煩了,以後遇到了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畢竟我是——”我正說着,卻突然停住了,我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那好,你先回去吧,外面冷,別着涼了。”

小沐點頭,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小區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逐漸被雨幕吞噬的背影,我突然大聲喊了他的名字。

他一怔,卻沒有回頭。

我糾結半晌,還是沖他喊道:“幫我給媽媽帶一句對不起。”

聞言,小沐轉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嘴邊牽扯出一絲冷笑:“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他的眼淚從眼眶滾落,雨勢已經大到了傘無法阻擋的程度,我已經分不清他臉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了。

“你離婚後,我每年生日,媽媽都會給我準備禮物,告訴我,是你送的。”小沐哽咽着,聲音萬分顫抖,“她想讓我知道其實你是愛我的,可實際上你根本沒有想起來我,所謂你送的禮物都是媽媽買給我的,我就像一包垃圾似的被你丢棄了。”

我看着他,一時之間甚至忘了上前。

小沐繼續開口:“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媽……”

他緩了緩神,深吸一口氣,死死盯着我,咬牙切齒道:“你又怎麽會在離婚僅僅一年就給我媽發你跟周書上床的視頻?”

我睜大了眼睛。

小沐再也支撐不住,把傘抛開,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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