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魔焰

036 魔焰

說話間,聽聞有人高聲傳呼:“太後駕到!”

循聲望去,只見十幾個宮女簇擁着一個華服美婦直入大殿。瞧着外表,這太後不過二十出頭,實在是年輕得很,眉眼間卻閃爍着與她年紀不符的精明與老練。

我看不出她的真身,但與翡翠朝夕相對了百餘年,她的氣息我是十分熟悉的,眼前這個太後,定是翡翠無疑。

我急于問明緣由,想現身卻被玄禦攔住:“看看再說。”

跟着太後進入內殿,聽她詢問:“皇帝今日可好?”

一個老宮人見禮後回道:“禀太後,皇上一切都好,還在睡。”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待到衆人退下,她在小皇帝身側坐好,撫摸着他稚嫩的睡顏,喃喃說道:“隔了萬世才等到這個機會,雖然有些冒險,可我們必須成功。你要記得,你是月宸……誰在殿內?”

沒想到她如此警覺。

白澤幹脆現身:“還能有誰,護衛新君可是白澤的使命。”

“呵,”她冷笑一聲,不屑道,“白澤,我雖然贏不了你,但你也奈何不了我。你時時戒備,無非是不想讓他受到傷害,你放心,在這一點上我跟你一樣,我保證他不會有事的。”

“呸!”白澤不買賬:“我怎麽可能跟你一樣,你這只心術不正的家雀!”

“你……”僞太後的臉因氣憤而漲紅,定了定神道,“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你願意監視便監視,不過我告訴你,你什麽也防不了。”

“你想做什麽?”白澤警惕道。

她只是冷笑,卻不回答。

“不要以為你拿到了玉淨瓶便可以為所欲為,白澤奉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你還是交還寶物,回島請罪,免得他日身赴黃泉,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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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吓唬我,莫說道君不在這裏,便是來了,也未必便降得住我。”

“你究竟是何來歷?假冒太後挾持新皇,意欲何為?”

“你不是號稱知曉天上地下所有靈物,何須問我”她懶洋洋轉向榻上的小皇帝,為他掖了掖錦被。

我心裏氣憤,翡翠她竟如此不遜,一時沖動,散了心神。只見翡翠忽然起身,警覺地四下打量:“誰?還有誰在這裏?”頓了頓,她的聲音染了絲驚顫,“這個氣息,難道是……小主子?”

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敏感。我現身走向她,她怔怔地望着我:“真的是你麽?”

太後的身軀陡然倒地,翡翠脫身而出,過來施禮道:“小主子,想不到翡翠還能再見到你……”

我發覺許久不見,她瘦了好多,狠着心不去扶她,涼涼地質問:“你是怎麽回事,翡翠?這是要做什麽?”

她眼裏含了淚花,叩頭道:“請你不要過問此事好麽?翡翠求你和道君都不要插手此事好麽?”

“你偷了師傅的東西,還想師傅不過問麽?若不是我攔着,今日來到這裏的便是師傅,他的脾氣你是知曉的,你斷無活路。”

“翡翠知錯,但我也別無選擇……”

“我問你,小毛豆是被你陷害的吧?”

“我……”

“畢方和雪瑞跟你情同手足,你竟也下得去手?”

“小主子……”

“師父雖然不大喜歡你,可我是寵你的,你騙得我好苦!”

“小主子,翡翠知錯了!”

“那你告訴我,你私逃出島,還盜走了師父的玉淨瓶,為什麽?”

“我……我也是近日才知曉自己的身世,我不得不這麽做。小主子,求你別問了。”

“我要聽真話。”

“翡翠不想騙你,但是我不能說,也請小主子回吧,不要再管此事了。”

我喝道:“這是什麽渾話!無論你有何苦衷,講出來,我才好幫你!”

白澤怒道:“不聽也罷,這孽畜陰險狡詐,誰曉得她又耍什麽把戲?”

翡翠跪着上前兩步,拽着我的裙角懇求道:“小主子,翡翠沒有耍把戲,若您真想知道,我便講,但此事我只能講與你一人聽!”

白澤急道:“此事波及新君,白澤職責在身,不能回避。”

翡翠道:“此事與新君無關,翡翠私事不想說與更多人聽。”

我勸白澤:“既如此,可否請你到殿外站站?”

“我才不信她的鬼話!”白澤道:“她若有絲毫良心和悔意,豈會殺死那八百嬰孩?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又在這哭訴,這孽畜可真會演戲!”

翡翠連連叩頭:“我不敢也不願欺瞞小主子,您要信我……”

我向玄禦隐身處忘了一眼,對白澤道:“無妨,便是她有何異心,料想也不能将我怎樣。”

白澤略微遲疑,出了大殿。

我對翡翠說:“眼下只有你我,你講吧,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究竟為何?”

她幽幽怨怨地擡頭,淚眼婆娑地望着我道:“小主子,你是不是真得疼翡翠?”

“那是自然,有話你直說。”

她哽咽着,聲音裏滿是酸楚:“翡翠還記得,在五鳳坡初遇小主子,被小主子救下抱在懷裏,你看我的眼神,竟出奇地溫柔純淨。那時我便想,我願一直追随和侍奉你。這百餘年間,您疼我護我,翡翠時刻銘記這份恩情,曾數次想過報答,只是……遺憾自己沒這個福分……如今我已犯了大錯,自知無法挽救,可仍想再問您一句……”

見她有遲疑,我追問道:“你想問什麽?”

“你……可曾有一點點喜歡過我麽?”

“啊?”我一時怔住。沒想到此刻她竟有此一問。

見我不答,她又苦笑一下道,“是翡翠癡妄……”

我扶她起來,說道:“翡翠,我相信你本性不壞,你做這些,可是有人逼迫你?你方才說你近來才知曉你的身世,你身世如何?”

“出身由不得自己,我做這些也是職責所在。玉淨瓶我不能交給你,我還有大事要做。”她語氣變得堅定,我意外道:“你想怎樣?”

“得罪了!”我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她鎖住喉嚨,無法出聲。她出手迅疾,修為果然與之前大不一樣了。翡翠,她又一次騙了我。

我怒視她,聽到她狠硬的聲音:“倘若今天來的不是你,換了魚鲮島任何一個,翡翠都絕不會手下留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必須如此!”

見她執迷不悟,只怪自己修為不濟,又盲目輕信。白澤不在這裏,奇怪的是,玄禦竟還不出手,這家夥究竟想幹什麽?我正想着,後頸吃痛,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中感覺仿若置身爐炭之上,烤的肌膚生疼。費力地睜開眼,四下一片晦暗,鼻息間充斥着一股血腥之氣,夾着腐肉黴爛的味道,令人作嘔。

有談話聲由遠及近:“有他在我們手裏,陸壓不會沒有顧忌。”是翡翠的聲音。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懶懶的,卻透着邪魅:“你竟舍得将他囚在這裏。”

“他在這裏你最為放心,不是麽?”

“哈哈哈,的确!不愧為大護法,果然敢作敢為好手段!”

大護法?是在說翡翠麽?

這男人的聲音,我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我閉眼不動,感覺周圍慢慢亮了起來。男人的聲音已至跟前,卻透着意外:“這幅模樣……好生熟悉。”

翡翠問道:“你見過她?”

“見過……一個和他有着毫無二致模樣的,女人。”頓了頓,那男人又道,“留着他,我另有安排,按計劃行動吧。”

腳步聲遠去,我睜開眼,借着昏昏的光亮,看到翡翠尾随一個男人離開,那男人身材修長,着大紅袍,步态輕盈,分外妖嬈!

赤螭子!這名字一瞬間在腦中閃現,我只覺血往上沖,恨得厲害!

九萬年前,正是他劫掠九柯,小獒為護主而慘死,白刃穿胸而過;也因為他,帝俊被害,修為散盡性命不保;更有雲隆鎮那場詭邪的紅雨,令衆多百姓無辜喪命……這個自洪荒起便挑盡是非的孽畜,竟然現身于此。

我從未如此恨一個人。赤螭子,這個原本只存在于我記憶中的魔鬼,一旦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竟會如此痛恨。

要怎樣才能逃出去?想到赤螭子說留我另有安排,我絕不能在此坐以待斃,還有他提到的“計劃”,料想也非好事,必須要阻止才行。我環視四下,景象有些駭人,當中一團火,燒的正是粼粼白骨,幾個骷髅在火苗中更顯得猙獰。周圍堆滿了屍骨,那些骨頭各種各樣,有的尚有人形,有的已散為碎骨,如柴一般堆成了山。火光不及之處,仿若藏了無數暗鬼,随時洶湧而出。而我被關在了骨牢之中,牢門是由骨頭打造,跳動着黑色的火苗,令關在其中的我渾身灼痛無比。

師父是用火的,對于各種火我自小是有歷練的,便是地獄的紅蓮業火也從未懼怕過。可從未見過眼前這等詭異的黑火。我捏個訣想試一試這火,豈料剛一靠近牢骨,骨上的黑色火焰呼地一下躍起,發出刺眼而灼燙的光芒,逼得我不得不再退回來。瞧這樣子,想要逃出去并不容易。

玄禦呢?我忽然想起他,他可是目睹我被翡翠所擒的。

“可是想起我了?”是玄禦的聲音。一道素影已不知何時立于牢門之外。

我一陣欣喜,下意識朝牢門奔過去,卻聽他喊道:“站着別動!”

我差點忘了這牢骨一旦靠近就會升起詭異的黑色焰火。

我看到他忽然伸出左手握住牢門,黑色的火苗陡然變強,沒有光亮,但即便我站得遠遠的都感覺到了很強的灼熱感。片刻的僵持,“啪”的一聲,牢骨斷裂,牢門洞開,他一個箭步沖進來,将我拽了出去。

終于離開骨牢,我低頭間,竟看到揪心的一幕,他伸向牢骨的那條左臂已變得焦黑,半截衣袖輕飄飄的,手已經沒了。一瞬間我傻立在原地。

他側了側身道:“不礙事。”

怎麽會不礙事?我抓着他的胳膊哽咽道:“你那麽謹慎的人,為何要冒冒失失用手去抓?那火……”

“那火是魔焰,魔焰要破,必要以生體相祭。舍一只手,總好過你丢了性命。”

我覺得喉嚨發堵,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他幫我擦眼淚:“你還是第一次為我哭呢,倘若我再斷條胳膊,你是不是就能帶跟我走了?”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我急着去捂他的嘴:“多不吉利……”

掌心酥酥麻麻的,他在吻我。腰上一熱,我被他擁進懷裏,耳邊響起他溫柔的聲音:“放心吧,我才剛能踏實地抱着你,那舍得再丢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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