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洗大魔焰城
044 血洗大魔焰城
他神色黯下來,語調沉重:“倘若有一天我遭遇不幸,可否勞煩你,帶回我的屍身,和這十二滴精血放到一起。它們與我息息相通,說不定我還有機會重生。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憂心,我死後我這一族無處安身。”
“你有什麽打算?”
“偷襲敵人的巢穴!”
“底細摸清了?”
“娑羅送回消息說,仇家自稱魔族,為首的號大蒼燼王,盤踞之地喚做大魔焰城。”
“你們派進去的細作是娑羅?”
“她是我血海最美的女人,舍慧長老說,既然要做,須選一個能将敵首一舉俘獲之人,否則打草驚蛇,必招來更大禍患。其實我并不想她去,這本是我該承擔之事,卻讓一個女人去身赴險境。”
“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明日大蒼燼王将正式迎娶娑羅,屆時整個大魔焰城同慶,我便襲其不備,必能一擊命中!”
“你親自出馬?你有幾成把握?大魔焰城的地形、守衛、敵人的實力、數量可都盡知?”
“大魔焰城的入口、地形和守衛,娑羅已悉數告知,我唯一不确定的是大蒼燼王的實力,這也正是我今日有求于你的原因,倘若我此去遭遇不測……”
“既無萬全把握,何必急于一時?”
“怎麽你也和舍慧一樣?敵人下落既已知曉,我豈能坐以待斃?我族雖是新生未經歷練,但我絕不怯戰!我等這一天已等了好久,不血盡前仇我豈能甘心?這一仗我一定要打,且一定要贏!”
他帶着意氣,但心意已決,我不再言語。
次日拂曉,冥河帶人出發了。因是偷襲,他帶的兵甲并不多,只有一千。我和舍慧送他出海,舍慧滿面愁容,這個先知智者,似乎已經預見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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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冥河,血海起了滔天風浪,舍慧望着數十丈高的血浪兇猛地拍擊岩岸,良久無語,表情肅穆地猶如默哀,我叫了他幾聲他都毫無反應,直到我在他耳朵邊大喊:“回去吧,人都走啦!”他終于回神,“哦”了一聲。
回到血海,我單刀直入:“冥河昨天求我,會不會也是你的主意?”
他倒是坦然:“是我的主意。教祖去意已決,我心亂如麻,思前想後,這是最後一道保險。教祖不肯勞動外人報仇雪恨,但求尊者看在與我教祖的一番交情上,必要時,保他一命!”言罷直挺挺跪了下去。
“你能預見未來?”
“這是我為教祖做的最後一點努力了,”他眼眶發紅,“實不相瞞,我大限将至,連蔔算之力也變得十分虛弱,我看不到此戰的結局,但預感十分不好!”
“所以你此前求我,也是因為不能再守護冥河,你放心不下他。”
“我教祖年紀雖長,但在我眼裏,與孩童無異,他耿直仗義,我不忍他受難,亦不願見我族初初誕生便遭滅頂之災,怎奈命至盡頭,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他蒼老的臉上毫無光澤,深陷的眼眶通紅濕潤。他用老父一般的心守護冥河,如今終于要到了撒手而去的一刻,內心的眷戀、擔憂和不甘全寫在了臉上。
我扶他起來:“我答應了。”他忍了多時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
當天夜裏,有小夜叉含淚叩禀,舍慧長老羽化了。
壞消息接踵而來,如舍慧所擔憂的那樣,冥河他中了大蒼燼王的圈套,全軍覆沒。魔族派了娑羅做信差,這個被冥河費盡心思打入敵人內部的細作,一開始就在別人的反算計中,大蒼燼王将計就計,利用她引冥河自投羅網。娑羅聲淚俱下地哭訴完一切,自刎殉主!
舍慧既死,冥河下落不明,血海一下子沒了主事之人。舍慧臨死前囑托色塵護法,若教祖不歸,則秘不發喪。可色塵無力服衆,暴躁的族人手執兵甲,欲沖出血海為主報仇,場面一時難控!我擡手劃出一道屏障,封住了幽冥大殿出口,喝道:“倘若你們出得了此門,随你們打殺,否則就給我乖乖呆在這裏守靈!”
離開幽冥大殿,我徑直去往彌生壇,雖是禁地,那裏卻無一兵一甲防守。十二根丈圍的黑玉石柱撐起了一座大殿,推門而入,殿內空蕩蕩的,正中一座祭壇籠罩在一片紅霧之中,其上一個蒲團,料想是冥河打坐之處。我巡視四下,冥河封印十二滴精血之處着實隐秘難尋。
我于是給整個彌生壇施下結界,之後打算闖一闖大魔焰城。
我按着當日冥河開啓魔域入口的方式,尋來一根之前被魔焰焚燒剩下的修羅族人的白骨,默念娑羅告知的口訣,果然,一道黑色之門出現了!踏進去,一片迷霧,不見道路,不辨方向。
想到魔族既派娑羅回來挑釁,必是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迎接前來尋仇的下一批修羅族人,那麽這道門和這個通道,便可疑得很,極有可能來者一踏進門來,便已進入了魔族的視線之下、羅網之中!
我于是隐去身形,封住氣息,嘗試探索出路。不消片刻,便聽一個聲音道:“尊駕既有心造訪,何不現身,畏畏縮縮,豈是君子行徑!”
“有客到訪,迷霧障路,是你們無禮在先吧?”我話音剛落,便覺一道淩厲的旋風貼身而起,我本能地以靈力彈開,在周身三尺之外劃出一道結界。迷霧中似有東西被刮卷着摩擦擠碰,聲音不絕于耳,待細看時,竟是大大小小的骨屑,被狂風旋成了無數利刃。
魔族真是狡詐,引我發聲從而确定位置,之後再骨刃加身!我道:“若我猜得不錯,那些冒失闖入的修羅族人,便是這樣喪命的吧?”
“哈哈哈……”先前的聲音大笑起來,“看來你确與那幫蠢物不同,你是誰?”
風漸漸止息,周遭的迷霧迅速褪去,眼前豁然開朗,景致卻是觸目驚心,這裏俨然一片刑場!放眼望去全是屍體,橫七豎八且都不完整,再細看,竟是日前出發的修羅族人。沒想到他們壯志滿懷地出海,出師未捷竟都死在了這裏!
我現身四下打量,沒有看到冥河。
“他不在這裏,一族之君,怎麽也不能是這樣的死法。”話音落下,一丈之外赫然多出一個人,黑袍廣袖,頭包黑巾,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我問他:“那他在哪兒?”
“閣下是誰?”
“你又是誰?”
“在下魔族守壇七夜。”
“冥河在哪兒?”
“你不是修羅族,你跟冥河是什麽關系?“見我不答,他冷哼一聲:“不說也沒關系,反正都是要死之人!“他身形極快,說話間已向我出手,只是剛到我跟前,我的右手已經卡住了他的脖子。
“還想活命便告訴我冥河在哪兒?”
“他已經死了!”
“他化成灰我都要,說!”我手上加力,他痛苦地悶哼一聲。
另一個道聲音道:“何方高人駕臨敝地?何苦為難我一個小卒,有話不妨與我說。”
我斜眼望去,好大排場!一群身形魁梧、與七夜有着相同裝扮的家夥簇擁着一個更加魁梧、橫眉吊目、方臉大耳、濃須虬髯的家夥徐步走來,他一身黑衣,外罩大紅袍,額上有一枚火形印記,我推開七夜道:“你便是大蒼燼王了?”
“正是,你便是修羅族請來的救兵麽?”
“冥河他欠我債,我來讨還。”
“呵呵,只怕要讓你失望了,他死了。”
“既然你殺了他,那不如你來還吧。”我懶得再廢話,一道靈氣打過去,他身邊徒衆早有防備,瞬間擋上來,做了他的肉盾。後背突然一凜,在肉盾掩護下,虬髯怪已向我出手,他動作之快倒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閃身避開,反手回擊,竟不料打出去的靈氣又被炮灰擋下了。而虬髯怪已飛身遠離,衆多的魔族兵勇從四面八方突然湧出,密密麻麻将我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不禁怒道:“堂堂一族之主竟接二連三地使用肉盾,你還要不要臉?既然你如此罔顧族人性命,我便替你了結幹淨!”言罷我右手一翻,鴻蒙劍已赫然在手,劍鋒微動,一片炫目之光四散開來,無數條刺目的光線如利刃般射向四面八方,那些将我團團圍住的魔族兵勇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一個個倒在了地上。
我怒視虬髯怪:“冥河在哪裏?”
他嘴角微動,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轉瞬即逝。同一刻,我發覺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魔族死士的包圍之中,他們不曉得從哪裏湧現出來,數量竟比剛才還要多。
“真是沒有長進,你只有區區如此手段麽?”我望向虬髯怪,手腕微動,在刺目的光芒中,那些魔族兵勇再次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哈哈哈!”虬髯怪突然大笑起來,“我随時可以召喚無數兵勇,随你殺個夠吧!”
情況有些詭異。
我打量着再次将我圍住的魔族兵勇,他們臉上全無懼意,手執兵甲一步步圍逼上來。這種小花招,不過是無意義地拖延!鴻蒙劍微動,僅憑劍壓,已足以終結他們。幾輪圍攻,魔族的屍體已在我周圍累如積牆。
莫名的,我腦中浮現出被修羅夜叉擡回去的燒焦的屍體……
中計了!這個念頭剛一閃現,便見那些屍山上突然竄起了熊熊大火,黑色的火苗如鬼魅般猙獰起舞,将我困在其中。乍起的大風刮得人睜不開眼,入耳盡是被灼燒得噼噼啪啪的骨裂聲。虬髯怪得意的狂笑聲從風中傳來:“任憑你是來救人還是來讨債,進我魔域容易,只怕你沒命出去!哈哈哈……”
黑色的火苗充斥四面八方,我仿佛被扣在漆黑的熱鍋裏烤。保護結界不起作用,熱力穿透過來,周身灼痛異常,連腳下都越來越燙。我明白此火絕非一般,倘若不能盡快脫身,要不了多久便會喪命在此。
虬髯怪在外大喊:“把冥河那小子帶這來,我請他看場好戲!”
這樣說來,冥河他還活着。
我屏息凝神,試圖以冰封破解這場困境,卻只在身體周圍稍稍降溫,對熊熊燃燒黑色邪火似乎并無影響。
虬髯怪大笑:“沒有用的,這是滅世之火,便是你将自己凍成冰塊,它也能将你吞噬,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你慢慢享受吧!哈哈……”
“青冥,是你在裏面嗎?”冥河痛苦地呼聲傳過來,中氣虛弱,必是內傷嚴重。
“青冥?”是虬髯怪的聲音,“從未聽過的名號……無所謂了,反正是要死在這裏的,不過那把劍倒是個寶物,焚毀了有些可惜呢!”
“報告大蒼燼王,又有修羅族人闖進來了!”
我心下一動,又一批來送死的!
虬髯怪的聲音更為得意:“這場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冥河,我們一起來重溫先前那一幕如何?你可要好好欣賞!”
“卑鄙!我血海與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歹毒!”冥河憤恨地咒罵。
“并無仇怨,說起來我們還是鄰居。我這大魔焰城就在你血海岸邊,只不過這是方灰燼中的世界,終究不如外面的世界精彩廣闊。怎麽辦呢,我要出去,只能借你的地盤了。”
“只要你放過他們,答應我不再傷害阿修羅一族,我可以把一族君位讓給你!”
“好天真!你看你那些族人,個個橫眉冷目手執兵刃,一副找人拼命的架勢,我放過他們,他們能放過我嗎?話說回來,誰稀罕你那一族君位,我殺了你照樣能占領血海,你就給我慢慢欣賞吧!”
憤怒的冥河破口大罵,不過他的叫罵聲很快便被阿修羅族呼天搶地的哀嚎聲淹沒了。
我閉着眼,火牆外是如何一番血腥場景,可想而知。
握着鴻蒙劍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虎口滲出血來。劍身開始嗡鳴輕顫,積聚在劍身的寒意越來越強,光芒也從青光逐漸轉紅,我用盡全力向虬髯怪的方向揮出一劍,一道紅光劈開了黑色火焰,朝着虬髯怪急速飛去!
雖然只是一瞬,火焰便又閉合,我仍是借此空隙脫身而出,也看清了冥河的處境:他渾身鮮血淋淋,盡是被骨刃割開的口子,手腳被捆,困在結界中任黑色火焰烘烤!
“不可能!”虬髯怪的聲音帶着疼痛、憤怒和意外。我那一劍,削掉了他一只手臂。他捂着傷處,不可置信地瞪着我:“魔焰不可破,只能以生體相祭,怎麽可能被你的劍壓斬開,這是為什麽,你告訴我?”
“去問那些亡靈吧!”我再一劍揮過去,他仍舊是慣用的伎倆,召來肉盾替他檔下。所不同的是,這次被擊中的魔族兵勇如煙塵般灰飛煙滅。虬髯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手中泛紅的寶劍,張了張嘴道:“毀……毀滅元神麽?”
“ 你終于怕了?”我逼視着他。
他突然獰笑起來,聲音裏全是狠戾:“怕,我怕你會後悔!”說話間,他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冥河,手中一枚骨釘已指在了冥河眉心,那裏是元神所居。
“想威脅我?”
他冷笑一聲:“這枚骨釘一旦打進去,他的元神輕則重創,重則破滅!”
“我不受人威脅,既如此,不如讓我來了解他!”我一道靈氣朝着冥河眉心打過去,冥河應聲倒地。
虬髯怪稍一發怔,我已逼近他跟前,劍尖指在了他的眉間。
“覺悟了嗎?”
“我猜到了你們是一夥!”他斜睨了一眼倒在一旁的冥河,“你是怕我傷害他所以先下手為強,護住他的元神!”
“你也不笨!”
遠處傳來修羅族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尊者救我!”
“救命啊,青冥尊者!”
“啊——”
虬髯怪瞪着我道:“還真是狠心哪,眼睜睜看着你的人痛苦哀求也無動于衷!”
“你不也如此,你讓你的族人當炮灰給你墊背時,不是連眼睛也沒眨一眨。”
“你放了我,我放了他們……”
我手一動,劍尖已經刺破他的眉心,暗黑色的血珠冒了出來:“你還沒學乖,我不受威脅的。”
他的眸光猛地一亮,竟變成了血紅色。四周那些屍體——無論是修羅族的還是魔族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借着風勢肆虐,似乎要将這世界燃燒殆盡一般,四下的哀嚎聲驚心動魄!
虬髯怪哈哈大笑,笑聲中透着陰邪和絕望:“只要我一死,這裏便是迷中之迷,你休想找到出口全身而退,這方世界會坍塌幻滅,你會跟他們一樣,要麽被骨刃削成碎片,要麽耗盡元神湮滅在這裏!”
“是麽?”執劍的手突然一緊,寶劍直直刺向他的眼睛。
“啊——”一聲響徹八方的凄厲叫喊。
狂風中的無瞳之軀緩緩倒了下去,已無生命的軀體如灰燼般段段飄散,被卷進風裏。
嘴角勾起一抹笑:“大蒼燼王,你太小瞧我青冥了。你這雙赤瞳不錯,我收下了。”
這場大火和狂風,直到将場上一切消滅殆盡才漸漸止息。我不曉得死在骨刃和魔焰中的修羅族和死在我劍下的魔族究竟有多少,直到四下漫出的霧氣逐漸遮住視線,我才發覺,只有我一個人執劍而立,周遭已是死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