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修羅反攻持邊山

修羅反攻持邊山

青冥猖狂任性的一世,就這樣随着楊眉大仙的琉璃瓶一起,沉入了魚鲮島的古潭之中,連同我無法淨化的那滴混元污血,以及幾乎逼我入魔障的森森煞氣,于千萬年裏被真水淨化、消解乃至泯滅。

心中一時亂紛紛,之後又陷入死一般空寂。眼睛很疼,被拿掉了赤瞳的右眼無法視物,左眼受赤瞳影響,視線有些模糊。

“尊者。”冥河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傳來,他正端着盤子站在大殿門口,我示意他進來。他打量着我遲疑道:“方才混亂,未及與尊者多敘,這眼睛……可還好?”

“不礙事。你我不必客氣。”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依舊如此年輕,倒是我……”他雙手上下一比,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仿佛又見到了記憶中那個憨直少年的樣子,笑道:“你是有大成者,元屠、阿鼻兩劍怕是少有對手,你所追求的終于實現了,這點可比我強太多。”

“你又說笑了。” 他點心盤子放我面前,“這一通打殺也耗了不少力氣,請用些吧。尊者與我雖數萬年未見,但你于我族有恩,我是會永世銘記的,若你需要冥河乃至我阿修羅族做什麽,盡管開口,我必萬死不辭。”

“你言重了。”我擺擺手,“我過去所為,并不為求你什麽,如今所歷一切也與你無關。不過眼下的情形,倒的确需要你多操操心。”

他臉色變得沉重起來:“逃脫了元始天妖,是我看護不利。”

“說起來元始天妖為何會在你這裏。”我問他。

“是玄禦交代的,那時這妖怪已被封印,因他至污至邪,我血海海眼恰恰至純至淨,可以克制。原以為這事無第三人知曉,誰曉得竟有人能深入海眼去救他,還以真陰之水淨化我血海換他時間脫逃。”他嘆口氣:“說起這真陰之水,據說是在魚鲮島陸壓真君那裏,如何竟落入邪人之手?”

我有些心虛:“這個,也是說來話長。”

“你知道原委?”

“盜走真水的,就是被你們亂劍碎屍的那個丫頭,她叫翡翠,曾是魚鲮島上的一只小翡翠鳥,也是魔族的大護法。”

“怎麽陸壓道君也和魔族也有關系?”

“不不,你誤會了,道君他和魔族可沒有半點關系!”我撓撓頭,“其實是我,眼拙沒有識得翡翠的真實身份,只當她是一只受傷的普通小鳥,救回了魚鲮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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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回魚鲮島,那麽你和陸壓道君的關系是……”

“他是我師傅。”

冥河嘴巴張得老大,半天才道:“我真想知道,尊者你這萬萬年來,到底做了些什麽?”

我嘆口氣:“我也是不明白啊,這萬萬年來,我到底做了些什麽?”

大約是見我傷感自責,冥河又想安慰我,手伸到我肩上,沒碰到又落了下去,轉而拾了塊點心給我,勸道:“因果使然,大約這也是運數。”

我接過點心望着他,眼前這個老頭,已不是當年可與無話不談的冥河。我不禁想,我是青冥時,我們曾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但無不散之筵席,我錯過了他的成長和成就,他也遠離了我的坎坷和九死一生。我們走得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他始終在向着他的證道之路狂奔,我卻在有恃無恐的恣意妄為中驗證了因果不爽。

我不由地苦笑一聲。

冥河嘆道:“看來你也經歷了諸多滄桑……”

“這些事無甚緊要,有機會再講,我倒是想把我知道的關于魔族的事說與你聽聽,魔族蠢蠢欲動,已經在醞釀新的罪孽了。”

我将白澤所述之事及赤螭子的事悉數告知,冥河沉思道:“如此說來,若不及時應對,将重蹈六萬年前那場浩劫。六萬年前我族将息未出,未曾為這三界做過什麽,此番定不會袖手旁觀。況且這魔族既來挑釁我血海,我也當讨回公道!”

“時隔數萬年,魔族底細未知,他們這次動作,想必也是籌劃缜密,确是不可大意。”我想着修羅族生性暴躁,此番族衆無辜喪命,怕已是群情激憤了,便道:“血海一役是魔族設計,靈犀将軍莽撞也是有過的,連累你族衆遭難,不過天軍自己損失更大。大敵當前,卻不便與天軍交惡開戰,族人情緒還需你善加安撫,待到魔族的事了,再行評判吧。”

“這是自然,我已下令不許屬下妄動。”他轉而又道,“我因顧念族衆安危,由得玄禦上仙獨自應對元始天妖,不知他二人現下如何?适才急着救我族衆,未及細看,似乎玄禦上仙的手……”

“他的手,是為了救我……”想到他毫不猶豫地去握牢骨,可我卻為了拿回海眼的瓶子,忽略了他要獨自應對元始天妖。

似是感覺到我的異常,冥河反倒來安慰我:“那妖怪是玄禦上仙手下敗将,便是如此,也一定不是上仙的對手。”

我問他:“你可有十二他們的消息?”

“曾跟随你的十二暗神麽?小九被玄禦送了回來,其它弟兄們則下落不明。當年的事,玄禦只字不提,我後來也打聽過,是小九帶着鴻蒙劍重創了元始天妖,自己身隕……”

“小九……我能不能見見他?”

“他在彌生壇,我陪你去。”

冥河的誕生之地,靜靜安置着一方黑色玉石,已毫無生氣透出。昔日裏小九圍着我插科打诨的樣子歷歷在目,他在臨死前還試圖去安撫躁動的鴻蒙劍,那樣子我也仍記得清楚。可如今,我不得不相信,小九是真的回不來了 。我撫摸着它,眼睛發潮。

我此行本是為追回清淨琉璃瓶并帶回翡翠,沒想到瓶子連個影兒都沒見到,翡翠也喪命,連同來的畢方都被煞氣傷得慘重。這一趟真是好失敗。

眼下玄禦和元始天妖也不見了,我琢磨着老怪物會逃去哪裏?思來想去也只可能是魔域,但是魔域的入口在哪兒我卻不知——想來小皇帝的眼睛這個入口既已暴露,斷不會讓外族再進入第二次。

當年第一次入魔域,是靠着娑羅傳信送來的一段枯骨,點燃後出現了魔域的入口,但那是一個圈套,如今小皇帝的眼睛也可進入,這魔域的入口看似随處可開,卻又實在不得要領。冥河說他已安排屬下去打探魔族的消息,既然魔族有所行動,便一定會有行跡可查,找到魔域不過是早晚的事。

是夜,玄禦仍無音訊,我卻等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冥河安排去探查魔族消息的一支隊伍,進攻了天族的持邊山。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和冥河趕到大殿時,為首的先鋒已被五花大綁起來,正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冥河質問道:“怎麽回事?”

被綁的先鋒毫無愧疚之色,昂首答道:“末将不能忍受天軍如此欺侮我血海,我帶衆将去複仇,斬了持邊山三千五百六十八名兵将!”

“放肆!”冥河大怒,“我是如何交代你們,你竟敢如此肆意妄為!”

“末将知罪,所以才将自己五花大綁起來聽候發落。不過這天軍殺都殺了,

教祖再如何處分我也于事無補。況且我是順應軍心,試問我血海從老至幼,哪個對天族沒有憤恨?”

“夠了!你違令行事還振振有詞,來人,将彌彥拖下去,斬!”冥河“斬”字剛落,大殿中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求情之聲不絕于耳。

我嘆口氣,冥河若是真殺了這個彌彥,依着修羅族這不吃虧的性子,怕是要寒了一衆将士的心,這個賬,自然還是要再記到天族頭上去。

我勸道:“你這個小先鋒對血海也是忠心耿耿,就是太毛躁了些,殺了難免讓将士的寒心,饒了他吧。”

冥河聽我講完,又掃視了一圈眼巴巴望着他的衆将,才道:“也罷,看在離顏上仙的面子上,我饒你不死,但是必須重罰,将他鎖到九星臺去,杖兩百,傳令所有将軍觀刑!利害關系我早已講過,若還有敢違令行事者,我定斬不饒!”

我暗想這個冥河,可真不是之前的颟顸少年了。罰是罰了,還要人觀刑,但他罰的是“違令行事”,而對“擅殺天軍”卻沒怎麽提,要得還是個“聽話”而已。不過他這一族的性子,若不用點霸道之力,怕也難以統帥。

處置完彌彥,冥河道:“我們和天軍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即便是有魔族從中算計,這個怨結怕也不好解。”

“要說你這一族,也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這兩杖打下來,不管是不是天軍主動,吃虧的都是他們。”

“尊者這樣講,倒叫我無地自容了。我管教無方才令事态愈加嚴重,我想着,是否該約天族談上一談。”

“是該談一談,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去看看天族是什麽态度。”

冥河拱手道:“如此再好不過,有勞尊者。”

我擺擺手:“又跟我客氣了。不過談與不談,談得好與不好,我相信你們都會做兩手準備,但我仍希望修羅和天族以大局為重。”

我未在血海久留,回到绮秀坊時天已将明。玄禦的房門緊閉毫無聲息,他仍是沒有回來。

我在門前席地而坐,擡眼便望見曾與他對飲的石臺,想起他一次次救我,想起那夜她将重傷的我從血雨中救回,想起我女裝出浴,他将我抱進懷裏,滿眼疼惜,似是失而複得。想着想着,竟靠着門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只手撫過我的臉,猛地睜眼,瞧見玄禦正俯身望着我,他一只手捧着我的臉,開口溫柔:“你在等我。”袍袖間飄着悠悠的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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