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榮國府這會兒還挺有錢的

第23章 榮國府這會兒還挺有錢的

初十一大早,顧慶之跟衛公公坐了個只用一匹馬拉的馬車,到了榮國府後門。

衛公公穿着內侍青帖裏,頭上帶着圓頂官帽,全身上下幹幹淨淨,連個玉佩都沒挂。

“這是小太監的常服,有了品級就是紅帖裏,我幹爹的紅帖裏上還有補子。我這麽穿,就是宮裏最最尋常的小太監。”

衛公公略有幾分得意,像是很滿意自己裝扮的細節。

“賈女史在宮裏過得不好,她這個出身的女官,能在宮裏待半年都多,她如今都二十三四了,想必榮國府也該知道她沒能出頭。她這樣的身份,縱使能有幾個關系親密的宮女太監,自然也不會是有前途的,我這樣的剛好,年紀二十出頭,還是個小太監,落魄着呢。您瞧我這袖口,都有點掉色了,找這麽件衣服,不容易。”

顧慶之面帶微笑,“不錯,去吧。等銀子到了,咱們去前門大街逛一逛。”

衛德惠清了清嗓子,面色嚴肅下了馬車。

他一路到了榮國府後門,左右看看就要往裏走。

再怎麽夜裏喝酒聚賭,只知道撈銀子,大白天還是有人看着的。

“幹什麽的?”

“這是榮國府!”

有人出聲就好辦,衛德惠走上前去,壓低聲音道:“我是跟元姑娘一處當差的人,元姑娘托我給周瑞家的帶兩句話——”

衛德惠頓了頓,那兩人上下打量他,有一人應該是已經看出來他是個太監了,還有一人一臉的警惕,衛德惠跺跺腳,“罷罷罷,你們去通傳,我還有差事要辦,等未時二刻我再來。”

衛德惠掉頭就走,這兩人對視兩眼,其中一人道:“元姑娘?周瑞家的?這是宮裏的太監啊!你去攔着他,我去叫周瑞家的!”

這人拔腿就跑,另一人剛要擡腳,忽又覺得不對,要真是太監,他攔得住?他索性沒動,看着衛德惠上了馬車走了。

衛德惠上來就跟顧慶之道,“差不多了,下午再來一趟,小太監辦事,申時初刻是必定要回宮消牌子的,我說我未時二刻再來,叫她們着急一天,這樣能多給些銀子。”

顧慶之是很相信專業人士的,當下也不多說,依舊按照原本的計劃,去京城轉一轉,順便看看他的酒樓跟雜貨鋪子。

“京城想淘好東西,就是往前門外大街去,前門就是正陽門,一直到大明門這一段。大明門進去就是各家衙門,除了刑部衙門不在這邊。”

衛德惠給他指了指已經姓顧的南北雜貨鋪子,“欽天監出來東南角,有上林苑監跟會同南館,上林苑監管着家禽家畜,還有果木花樹等等,上好的進宮了,有時候也有不少東西能流出來。您院子裏的樹木,還有屋裏的鮮花等等,都是從他們那兒拿的。”

“會同南館就更不用說了,南邊來的番邦使節都住這兒,那邊奇奇怪怪的東西也不少,也是好的進貢,多餘的就地就賣了。”

顧慶之下了馬車去瞧了瞧,還真是賣什麽的都有,他的雜貨鋪子左邊是一家首飾鋪子,裏頭東西精美極了,尤其是有一組絨花,造型別致,色彩過度自然,非常好看。

衛公公小聲在顧慶之耳邊道:“這也是貢品,江南織造府下頭的絨花房上進的。”

顧慶之這個年齡這個打扮,再加上衛公公太監的裝束也很明顯,擺明了就是貴客。

掌櫃的笑眯眯迎了上來,道:“小公子,這東西已經訂出去了,若是您喜歡,不妨隔上三五日再來,還有新鮮的。”

顧慶之哦了一聲,轉身又出了首飾鋪子,出來就跟個年輕的女孩子打了個照面。

兩撥人擦肩而過,上了馬車,衛公公道:“是廉郡王的女兒。前些年太子被廢,也牽連到了廉郡王,那會兒他還是王爺。自打那以後,他就被降成了郡王,家人還能出來,他是不能出府的。”

顧慶之對這個也關心,畢竟這算是敵我劃分指南了,不過他最關心的是,廉郡王的女兒是可以自己出門的,當然她還帶了丫鬟婆子和侍衛。

有了這個念頭,再看路上的人就不一樣了,男女老少都有,并沒有那麽嚴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而且這路上不少人打扮都很是貴氣,顯然都家室不俗。

興許以後能帶林黛玉出來逛逛?至少這條路上是能逛的。

顧慶之左右看看,忽然就有了興趣,“走,先去崇文門看看酒樓,這裏日後再來逛。”

到時候跟林黛玉一起,每間鋪子進去都有新鮮感。

這麽一想,他又覺得榮國府八成又是打着什麽好算盤呢。

薛寶琴也是去過不少地方的,等于說若是有父兄帶着,女子一樣能出門,還能出遠門,賈府養姑娘,還真就養在深閨不見人了。

再一想賈寶玉到處飲酒作樂,聽曲兒跟戲子解悶,林黛玉只能窩在榮國府連門都出不去。賈寶玉不配。

賈家姑娘還能去去王家,林黛玉呢?

顧慶之帶頭上了馬車,他道:“回頭我得把京裏逛個遍,有什麽好吃好玩的地方,我都得去看看。”

馬車一路往崇文門去,街上販夫走卒也多了起來。

“崇文門是京城九門之一,前頭不遠就是大通橋碼頭。”

“我來京城的時候,好像就是從這兒下的船?”顧慶之也記得不太清楚了,那會兒還是第一次來,看什麽都是新鮮的。

“應該是這兒下的船。”衛公公繼續道:“船運來的東西都是崇文門這邊進城,這邊收的稅,比其他八個門的稅加起來都多。不過前頭說的會同南館,他們的貨就不用上稅。”

衛公公呸了一聲,道:“好些個南蠻子,說是使節,跟貨郎也沒什麽區別了,住會同館好吃好喝伺候着,還不掏銀子,帶的東西再高價賣出去,擱這兒賺銀子呢。”

快到崇文門,人太多,馬車牛車騾車遍地,還有挑着貨物的挑工,馬車就不太好走了。

衛公公給他指了指,“就是前頭那個酒樓,藍色布幡的那個。”

顧慶之順着他的指向一看,酒樓裏頭看不清,外頭一圈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很顯然,生意非常好。

“陛下知遇之恩……我定要好好報答才是。”

這一上午,除了京郊的田莊還沒看,商鋪跟酒樓都看過了,當下顧慶之又坐着馬車回到了黎王府,眼瞅着到了午時,宮裏送飯的人又來了。

今兒吃的蟲草排骨炖幹鮑,爛的一嗦就化,鮮得顧慶之超常發揮吃了三大碗飯。

顧慶之胃口大開的時候,王夫人吃不下飯了。

“你說那人真是宮裏出來的?真是元春派來的?”

兩個門房是見不到王夫人的,全靠周瑞家的當中傳話。

周瑞家的道:“的确是這樣,他們說那人穿了宮中內侍的衣服,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我仔細問了,說是衣服顏色不太鮮亮,怕不是什麽得寵的人,身上也無半點挂飾,腰帶是素的,應該也無品級。”

王夫人手裏的帕子都給她捏得皺吧了,“我的兒……進宮這都快十年了,總算是有消息了。”

她眼圈一紅,“我都怕再聽見,是她——”王夫人一頓,沒說出什麽不吉利的話來,“怎麽沒把人留住!”

周瑞家的一臉為難,“太太,畢竟是宮裏的人,他還說有差事要辦,如何留得住?也不敢留啊。”

王夫人緊緊抿着唇,忽得站起身來,“去找老太太,元春的事兒,我一人也做不了主。當初也不是我要送她進宮的。”

這會兒剛吃過午飯,屋裏只有林黛玉跟賈寶玉在,王夫人進來都顧不得跟林黛玉坐在一處說話的賈寶玉,也完全沒搭理跟她行禮的兩人,直接就到了賈母面前,禮行得都有點倉促,不等賈母說話就站起身子,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元春差人來了。”

賈母眼睛立即就有神了。

林黛玉見她們這個樣子,如何不知道有話要緊話說,當下便直接跟賈母道:“外祖母,我回去歇一會兒。”

賈寶玉還要說話,被林黛玉直接拉走了。

賈寶玉被人扯着袖子,還要回頭道:“老祖宗,我一會兒再來陪你解悶。”

“舅母跟外祖母有話要說,你平日裏什麽都能看出來,怎麽今兒就要故意?”

“我怕她們着急,這才想拿話岔開的。”

林黛玉頓時就有點不想理他,不過才往廂房走了兩步,就見雪雁從後門過來,腳步淩亂,神色驚恐。

“這又怎麽了?後頭有狗攆你不成?”

雪雁慌張道:“前兒伺候顧小哥兒的那個紅燕,她哥哥生了疫病,他們一家子都被遷到外頭莊子上了。他們正拿了艾草等物熏房子,還說要去抓些消疫敗毒的草藥預備着。”

“你慌什麽,這些人平日裏又不往咱們院子裏來,跟咱們又無交集,就是染病也輪不到你。”

林黛玉話音剛落,就聽賈寶玉道:“趕緊回房吧,你身子本來就弱,萬一染上了呢?雖然不缺藥,更有禦醫能來看病,可生病也不是鬧着玩的。”

賈寶玉一邊說,一邊又往賈母院子後門去,“我去囑咐她們兩句,看門也緊些。”

雪雁跟着林黛玉回房,林黛玉輕輕嘆了口氣,夜裏喝酒賭錢,真要有疫病,誰都逃不過。

賈母屋裏,她緊緊抓着王夫人的手,“真的?真是元春的人?”

王夫人道:“老祖宗,我就是不敢肯定,才來問您的。”她眼神一使,身後周瑞家的上前兩步,把話又說了一遍。

賈母也沒想着把門口兩人叫來,周瑞家的說什麽,她就信了。

她皺着眉頭沉思,王夫人也不打攪她,半晌,賈母道:“這人……下午備些銀子,再聽聽他說什麽。”

“啊?”王夫人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老祖宗的意思,不一定是真的?

“若是跟元春交好,要他幫忙來傳話,那是最好。”賈母一邊想一邊說,慢吞吞的。

“元春……宮裏的處境怕是不太好,宮裏人都是高捧低踩的,她只能找到這些同樣不如意的小太監,也是對的。”

王夫人狠的又把手帕捏緊了些,老太太的女兒,且不說婚後如何,婚前到成婚這一段,就沒人能比。

嫁的探花郎,嫁妝無比豐厚,恨不得把整個榮國府給她陪嫁去。

到她的女兒呢,一樣是榮國府的人,縱然身份不及她那沒福氣的小姑子,但也不至于淪落到伺候人的地步。

她女兒處境為什麽不好?若不是進宮,她孩子怕都生了兩個了。

人人都覺得她不喜歡林黛玉,她憑什麽要喜歡林黛玉。

王夫人看着賈母的目光,不由得帶了幾分恨意。

賈母道:“上回鳳哥兒說了——”賈母及時打住了,顧小哥兒現在應該是還在私塾讀書呢,沒進宮,更加沒給守門的太監侍衛每人又送了五百兩銀子。

賈母吩咐周瑞家的,“去準備銀票,五百兩銀子一個封。聽聽他說什麽,他要是說元春在宮裏過得好,那必定是假的,給他五百兩就成,若是他說元春過得不好……”

賈母頓住了,閉上眼睛,略顯沉痛道:“給他兩千兩銀子,叫他幫襯一二,有什麽只管來要。鴛鴦,去拿對牌,在公中支銀子。”

聽見這話,王夫人心都揪起來了。

她站起身來,“老祖宗,我先回去了。”

王夫人腳步沉重出了賈母屋子,立即就看見門口站着的賈寶玉。

“太太。”賈寶玉關切的叫了一聲,王夫人拉着他的手,“你好好的。”

“太太。”賈寶玉又叫了一聲,“方才聽他們說,後頭有個丫鬟的哥哥得了疫病,太太也要小心才是。”

王夫人一驚,道:“你別出門了,老實在屋裏待着。”

又囑咐兩句,王夫人這才離開。

回到自己屋裏,周瑞家的去支銀子,又去打聽消息,很快就回來了。

“是後頭一個粗使的丫鬟的哥哥,還沒派差事的,先前分給姓顧的就是她。不過我看鴛鴦一切如舊,倒是……怕這裏頭還有別的事兒。”

王夫人松了口氣,“你也去尋些艾草來熏一熏,別招老太太忌諱。”

未時剛過,周瑞家的就等在後門口了,到了未時二刻,果然有個馬車停在路邊,上頭下來個年輕的太監,正是衛德惠。

周瑞家的迎了上去,衛德惠上下打量她兩眼,“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叫了聲公公,又行了禮,把個紅封直接塞到了衛德惠手裏。

衛德惠捏了捏,又從懷裏掏出一塊半新不舊的手帕來遞給周瑞家的,“賈女史……她雖然叫我告訴你們,她一切都挺好,不過她的确過得不太好。”

周瑞家的神色一緊,心想真的應了老太君的說法,當下又是一個五百兩遞過去。

衛德惠不動聲色收了紅封,嘆氣道:“我也沒什麽可幫她的,我出宮這一趟也是個巧宗兒,下次出宮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我也能看出來,賈女史是不想家裏人過于擔心她。”

周瑞家的又遞了一個紅封過去,“煩勞您照看一二,若是有什麽,只管來榮國府要。”

衛德惠自嘲的笑了一聲,“想往宮裏帶東西可不容易,尤其我們這些小太監,你給的這些,守門的要分去一些,頭上管事的還要孝敬大頭。”

“行了,我回去了。回去我也跟賈女史說家裏一切都好,父母身體健康,要她照顧好自己,莫要挂念。”

周瑞家的嘆氣,又往門口送了送衛德惠,“您走好。”

衛德惠上了馬車,把手裏紅封遞給顧慶之,笑道:“顧大人,幸不辱命。”

顧慶之拆開紅封一看,“一千五百兩。”他當即便抽了五百兩給衛德惠,“你的。”

衛德惠笑道:“謝顧大人賞。”

如今還沒蓋省親別墅,榮國府還挺有錢的,他仿佛記得後頭太監再來打秋風的時候,一次就只有兩三百兩了。

不過兩三百兩也不是什麽小數目,他五品的錦衣衛千戶,六品的欽天監監副,每月俸祿還有各種補貼福利加起來,還不到三百兩。

周瑞家的目送馬車離開,回去就在夾道口看見了王夫人,“太太,仔細風大。”

“怎麽樣?”王夫人急忙問道。

周瑞家的道:“都給了,兩千兩都給他了。”她抹了抹眼淚,又拿了那手帕出來,“這是大姑娘的手帕。他說回去也告訴咱們大姑娘,家裏一切都好。”

王夫人攥着那半新不舊的手帕,眼圈立即就紅了,“走,去給老太太說一聲。”

等顧慶之回去王府,晚飯依舊是宮裏送了主菜,當歸生姜炖羊肉,雖然有着淡淡的藥味,不過依舊很好吃。

吃過晚飯,顧慶之想起林黛玉來,就算暫時沒法帶她出來,怎麽也得想個法子叫她的生活別那麽沉悶才是。

他回憶着在林府時候聽見的林黛玉的愛好來,她會彈古琴,也常出門,每年都要放風筝,投壺是一把好手,還喜歡精致的花燈,不喜歡吃蔥姜,這一條被賈府扭過來了,臨來賈府的時候正學打香篆。

吃的不好送,風筝不在季節,花燈似乎過于親密了,古琴太貴重,別的不說,榮國府那地方,但凡出格一點,就又是各種風刀霜劍,所以……不如送些香?

顧慶之又叫了衛德惠來,道:“你說我若是假借林大人同年的名義,給林姑娘送些東西去可好?送她一套打香篆的器具?”

衛德惠為難道:“送禮是必要回的,就是人不在京城,至少也得寫封信,而且林大人當年是探花,跟他有交際的同年,再不濟也升到知府了。”

回禮肯定是賈府去回的,一回禮就得穿幫,顧慶之嘆了口氣,如果這樣不靠譜,還能想什麽法子呢?

“鹽稅到了沒有?我記得來的時候,林大人說河道被給太上皇送賀禮的船占了,今年的錢糧還有煤炭都得推後,不如就借林大人的名義,我想想,送一包清茶過去,這總沒問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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