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黛玉二進榮國府
第46章 林黛玉二進榮國府
小暑過後,日頭越發的毒辣,才過巳時就是烈日炎炎,賈政坐在他的小隔間裏,喝着下人給他準備的蜜水,很是悠閑。
這蜜水裏還加了薄荷,又在井水裏泡了一夜,早上拿出來放在冰壺裏,喝起來分外的涼爽。
賈政一個從五品的官,是沒機會上朝的,只有祭祀慶典等等大朝賀,他才有機會上朝,還是站在殿外,又或者邊關打了勝仗,抓了什麽重要人物,他也是有機會參與獻俘的。
上朝的人還沒回來,工部其餘同僚們也是忙忙碌碌的,越發顯得賈政格格不入了,好在還有小隔間擋着。
不過他這個格格不入,就還挺正常的。
賈政是恩推上來的,跟科舉官天然就有隔閡。
他家室又過于優越,遠超從五品應有的規矩,別說從五品的京官,就是六部的尚書們,也沒兩個能比得上他的。
賈政還養了一堆清客師爺,陪他作詩閑談,幫他處理公務。
這麽一來,同在工部的同僚們,很多就看他不太順眼了,于是幹脆一起私下找了尚書,給他分了個小隔間,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了。
賈政也不在意,有公務就處理公務,沒公務就讀讀書,二十幾年一晃而過。
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頭又有了聲音,賈政下意識看了看窗戶,覺得應該快到午時了。
今兒不知道說了什麽,竟然這麽晚才下朝……
這念頭一晃而過,賈政忽然又聽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如海。
賈政手裏的動作一停,屏息仔細聽着外頭人說話。
“這麽誇他,也不知道陛下想怎麽獎勵林大人。”
“巡鹽禦史都當了六年了。”
有人竊笑兩聲,“你沒看戶部尚書的臉色都變了?”
“左都禦史看着也不太高興。”
“橫豎不會來咱們工部。”
“我覺得內閣學士董大人似乎想說:賞無可賞,不如殺了吧。”
又是幾聲笑,“董大人雖是末輔,你們也不能這樣編排他吧。”
“先去吃飯吧,一會兒就更熱了。”
人群漸漸走遠了,賈政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林如海回京了?
他想了想,從小隔間裏出來,找了今日在堂上的工部侍郎,道:“下官腹痛難忍,許是喝了冰水的關系,想回去看看的大夫。”
工部侍郎揮揮手,“走吧。”
賈政出來上了馬車,“我記得林家在京裏有處宅子的,好像是在……”
想了半天沒想起來,他又去問今日跟他出來的車夫和小厮,“你可知道咱們府上林姑爺,原先在京城的宅子?”
小厮一臉無措,“二老爺,那會兒八成還沒我呢?”
賈政再一看車夫,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二十幾年前縱然是有他,但那會兒肯定還在內宅跑腿,他也不知道。
“先回榮國府!”賈政沉着臉道。
回去家裏,賈政洗漱過後換下官服,又叫人去給賈母禀報一聲,主要是要避嫌薛家太太跟薛姑娘。
很快賈母那邊就來了消息,沒人,來吧。
賈政進去行禮,看見賈母沒精打采的樣子,也要關心一句的,“天氣炎熱,可要叫太醫來瞧瞧?”
賈母眼皮子都沒擡,有氣無力的敷衍道:“吃了仁丹了。有什麽事兒?”
賈政猶豫片刻,“我今兒依稀仿佛聽見林如海的名字了,好像是說他回了京城。”
賈母以一個不符合她年紀的矯健動作坐了起來,“真的?”
“……是聽同僚說的,兒子也不敢肯定,所以想回來問問母親,可記得當年林家在京城的住所,也好差人去看看。”
賈母道:“前頭我叫你寫信給他,你可寫了?”
賈政道:“寫是寫了,就是一直沒回複……”看見賈母眉頭又皺了起來,賈政忙又解釋了一句,“若是他真的回了京城,怕是正好錯過。”
賈母嘆了口氣,“我哪兒還記得這個。鴛鴦,你去幫着問問。再去衙門裏打聽打聽,他原先是禦史,都察院總該有消息的。”
賈政應了聲是,又關心兩句,這才離開。
原本就挺熱,賈政帶來這消息越發叫她煩躁。
先是林如海有可能已經回了京城,但是沒理會他們榮國府。
下來賈政這個榆木腦袋,直接去都察院問一聲不就完了?這樣死腦筋,都不說将來,如今都不好辦。
賈政回去趙姨娘屋裏吃飯,到了下午,消息回來了。
林家的屋子像是收拾過,不過沒人住進去。
再有就是林如海的确是回來了,住在安國府。
“什麽!”賈母聽見這消息,頭也不疼了,胸口也不憋了,直接就是鬥志昂揚又可以了。
“去給安國府送信,請林如海過來榮國府一聚!”她死死盯着自己兩個兒子,“你們親自去!”
能提出這種要求,讓賈赦賈政一起去請,就證明賈母擔心很有可能請不來林如海。
賈赦賈政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尤其是中間還夾着個安國公,兩人對視一眼,沒在賈母面前說不,而是出來之後,幾乎是異口同聲道:“先差管家去送信?”
兄弟兩個又同時點了點頭,難得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天色近黃昏的時候,賴大出了寧國府,一路往安國府來了。
“這是個苦差事啊……”賴大嘆道。
周媽媽雖然是老太太金口玉言說她瘋了,但瘋沒瘋賴大都也看出來,他又不是後宅的姑娘們,不谙世事。
至于那壇子臭魚是不是安國公送來的,送東西那人的确是坐着四匹馬拉的車,也的确提了安國公的名號。
“這又是在哪兒得罪人了。”賴大很是埋怨賈琏,要是他早點回來,這等差事也輪不到他一個管家去。
等快到地方,賴大更是難過了。
這一條街跟寧榮街不一樣。
寧榮街表面上看是用寧榮二府的名字命名,充分顯示了賈家的榮耀,但實際上誰都能來,縱然京城沒有乞丐,但是尋常百姓從寧榮街借道的也不是沒有。
安國府門口就不一樣了,隔着一條街就是皇帝的西苑,這條街上有金甲紅纓衛兵巡邏,路口還有便裝的錦衣衛守着。
顧慶之就給自己門房裏專門隔出一間來,給錦衣衛歇腳用。
賴大在街口就被人盤問一通,進去也不能坐馬車,車夫也得下來,得牽着馬慢慢走。
三步一崗的金甲衛士手持紅纓槍,看得賴大膽戰心驚,生怕什麽時候他們手不穩,沖自己身上來這麽一下,他肉體凡胎的,可一點遭不住。
好容易到了安國府門口,就是另一種酷刑了。
門房裏出來兩個下人不像下人,主人也不像主人的中年男子,長得雖然其貌不揚,不過神态很是倨傲。
“榮國府的下人啊……怪不得還敢穿綢緞。”
“帽檐上這玉看着也挺好的。”
兩位便裝的錦衣衛刺兒挑了一溜夠,這才接過賴大手裏的名帖,遞給一邊正經的安國府門房,“收下了,要派人送你回去嗎?”
賴大哪兒敢多話,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倒退着離開了。
臨走前還聽那幾人笑道:“我常聽衛公公說榮國府手松,天氣這樣炎熱,他們也不肯送些銀子來?咱們也好買些冰用。”
另一人也笑,“國公爺是少了你的冰用了?那屋裏都有點冷了。”
“都是錦衣衛,我這不 是想着幫咱們千戶省一點嗎。”
幾人又笑了起來,賴大也不敢多聽,規規矩矩跟馬車一起走了出去。
回到榮國府,賴大先給府上兩位老爺回報了情況。
賈赦這會兒正吃飯喝酒聽曲兒,只一句“知道了”了事。
賈政倒是多問了一句,“怎麽回的?”
賴大為難道:“信是送到了,只是信送進去也得一陣子,林姑爺看也得一陣子,奴婢怕二老爺着急,沒敢多留。”
賈政眉頭一皺,揮手叫他出去了。
安國府裏,晚飯過後,林如海看着顧慶之寫大字。
“還是得多練,我告訴你如何用腕力,哪裏轉彎,你倒是記住了,不夠寫快了就沒了力道,得多練練。習慣成自然。”
顧慶之點頭應了,笑道:“當初還說我不配用您的字帖呢。”
林如海瞪他,“什麽叫不配?是叫你先練楷書。”
信就是這個時候送來的,林如海拆開看了看,忽然覺得身邊湊過來個人,一看顧慶之探頭過來,正在偷瞄。
林如海也不在意,畢竟連見了皇上怎麽說,都是顧慶之前後說了好幾次的,再說弟子本來就有幕僚的功用。
“自己看。”林如海把信遞了過去,顧慶之飛快掃了一遍。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什麽叫過府一聚?分明是過來聽我怎麽騙你。你可不能再上當了。”
“我當初也不是上他們的當。”林如海唏噓一聲,忽然道:“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曾後悔跟賈家聯姻。”
啊?這話還是第一次聽說,顧慶之坐直了身子,安靜聽林如海講往事。
“林家到我父親這一代,都還有爵位,勳貴跟勳貴聯姻,所以當日父親給我定親,也是找的勳貴。”
“我林家四代單傳,別說家主命不長,就是主母嫁進來,多數也不得長命。姑蘇包括周圍這一片的地界上,我林家很難找到合心意的主母。”
“賈家枝繁葉茂,加起來二十房人口,是林家怎麽也羨慕不來的。”
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氣,又道:“後來我入朝為官,幾年下來也得知了不少官場中事,比方官員是不跟勳貴聯姻的,我一直外放,也跟這個有關系。不過……”
林如海皺着眉頭,臉上卻又有了笑意,“玉兒着實可愛。她母親……也是被我拖累,早早的就病死了。林家四代單傳,我早就習慣了家裏沒什麽人,也早就做好了早死絕嗣的準備,她卻覺得這都是她的錯……若不是跟我聯姻,她想必早就是子孫滿堂,福祿安康了。如何只剩下一抔黃土,孤零零的葬在地裏。”
顧慶之跟着一起嘆氣,還嘆得挺大聲,想把林如海從這種憂郁的氣氛裏拉出來,果然林如海瞪他一眼,“你嘆什麽氣?”
“我也覺得玉兒着實可愛。”
“玉兒是你叫的?”
顧慶之便道:“雖然當初出主意的時候沒想這麽多,不過如果您被太上皇訓斥,又丢了獎賞,加上我師母已經仙去,大概也能被朝中官員們接納吧?”
林如海唏噓一聲,“早年我倒是挺想融入進去的,可如今——你那是什麽眼神!我跟你說文官的升官路徑,也是你問的,不是我想說的!更加沒暗示你我要這麽來!”
“啊好好好。”顧慶之故意說得很是敷衍,“要廷仗嗎?我聽說挨廷仗也是文官求之不得的榮耀。要是太上皇打了師尊廷仗,想必師尊也會受文官敬仰吧?就是您這身子骨——”
又是故意一個停頓,“不過問題不大,大內總管全公公我熟,宮裏的侍衛又是錦衣衛裏選拔的,我這個錦衣衛千戶大小也有點面子,要麽——”
“你走!”林如海指着書房門口,“回去自己練字。”
顧慶之笑嘻嘻叫了一聲師尊,這才收拾東西準備走,臨到門口,林如海嘆氣,“我也沒那麽傻,若是我真像你說的心機那麽重,我如何能吃賈家的虧?若是我真是個傻子——”
“這不還有我嗎?”
林如海呵呵兩聲,道:“天黑了就別練字了,不差那一點功夫,仔細別壞了眼睛。”
賈家這信送出去第二天,賈母就來催了。
“人怎麽還不來?”
這下兄弟兩個就沒那麽好安撫過去了,賈母畢竟一個人支撐榮國府許多年,有些事兒她還是明白的。
看着支支吾吾兩個兒子,她手一指,先吩咐賈政,“你去堵着都察院,他總得去都察院吧?”
賈赦也沒躲過去,“你去堵着正陽門門口,他進出都得走正陽門!今天必須得有個回話!把黛玉也得帶回來!不然我就不認你們這兩個兒子了!”
不等兄弟兩個說是,又被賈母趕了出來。
賈赦苦笑道:“人常說老小孩老小孩,母親這是撒潑啊。”
“兄長慎言。”賈政還是他一慣的正經作風,道:“母親吩咐的事情,還是趕緊做了吧。”
賈赦面上說好,看着也是急匆匆回去備了車,不過他沒出來,而是叫管事的替他去了。
他想得也很明白:要是賈政堵不到人,他在外頭一樣堵不到人,再說正陽門一天多少官員進出?他算個什麽東西,他敢去掀人家轎簾子?
況且也不一定走正陽門啊,萬一他走東安門或者西安門呢?
老太太估計也是想到他會偷懶,才叫他守正陽門的。
總之他只要派人盯着他的好弟弟就行。
到了下午,守了快一天的賈政總算是看見林如海了,他忙上前把人一攔,幹笑道:“林大人,總算是叫我遇見你了,老太太想外孫女想得厲害,你回來這些日子也不見上門,正好今日湊巧,不如與我同去拜見老太太。”
這話說得可太不像賈政了,連他自己也覺得心酸,只是老太太為這事兒都撒潑似的催他,他又不像賈赦那麽沒臉沒皮的敢拖着,他只想把這事兒早點過去。
林如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見是賈政,松了口氣道:“這兩日忙,就沒去拜訪,過兩日閑下來自然會去賈府的。”
賈政在大太陽地下守了半天,如今的他,除非是中暑,否則誰也別想攔住他。
“妹夫,就算看在我死去妹妹的臉面上,還是去榮國府一趟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而且林如海早先的确是忙,就算有點拖延,也是因為自己還沒想明白,加上前兩日跟顧慶之也稍稍吐露心聲,雖然又被他故意氣了,不過林如海也明白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想法了。
“去!這就去!”
賈政臉上的笑容顯得很是疲憊,他一路跟着林如海到了安國府,林如海道:“你稍等片刻,我如今也是客居,不便迎你進來。”
賈政絲毫不覺得怠慢,點頭道:“我就在此處等你便是,記得帶上黛玉,老太太十分想念她。”
林如海回去換了官服,一邊吩咐林滿準備了些禮物,又差人去請了林黛玉來。
申時左右,太陽依舊毒辣,林黛玉沿着抄手游廊過來,道:“父親今日下衙挺早,慶之還沒回來,說是忠順王爺的小女兒下月出嫁,請他去參詳參詳。”
林如海眉毛一挑,道:“咱們晚上去你外祖母家吃飯。”
林黛玉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林如海見她這模樣,略覺心酸,稍稍背過身,故作輕松道:“也不用收拾什麽,早去早回。如今白天雖然長,可也不能熬得太晚,對身體不好。”
林黛玉大聲應了聲是,“那這就走吧——等等,先叫他們備上冰,外頭太熱了。”
父女兩個上了馬車,一路往榮國府去,依舊是前頭側門進去,林黛玉小聲道:“早年聽母親說,我外祖母家裏規矩跟別處不同,如今算是正經見識到了,當年我一個人來倒也罷了,可父親——”
她撇了撇嘴,“去安國府都是開中門迎接呢。”
多年父女,林如海生生從她這話語裏聽出來挑事兒的語氣,他一邊笑,一邊又覺得都是顧慶之的錯,這才多久就把他女兒帶壞了。
“那次也是慶之第一次回去,理應開中門的。”林如海解釋一句,又關切地道:“正是最熱的時候,這兩日別出門了,省得曬黑了。”
林黛玉應了聲好,下了馬車,兩人又換了轎子,一路往賈母院子裏去了。
原先不覺得,可如今在安國府住了許久,林黛玉也覺得賈府是處處都不對勁。
她不免想起來早先顧慶之勸她的話:“你母親當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孩子都能生兩撥了,三世同堂都有了,榮國府怎麽能不變樣?”
這麽一想,林黛玉就笑了出來,讓守在門口等着接她的鴛鴦不由得心裏一松,回來就笑,可見林姑娘也是很懷念在榮國府的美好日子的。
不過這轎子也太熱了,林黛玉拿随身帶着的玉團扇很是扇了兩下,又把轎子兩側小窗戶上的簾子掀開。
“姑娘!”還沒進二門呢!
哪至于就這麽見不得人呢?真要如此,那賈寶玉都十四了,怎麽不見他避諱?
再說哪兒就避諱到如此地步了?
商鋪裏也有女子逛街,公主挑驸馬也是一個個要見的,原先她還真以為京城裏貴女都是如此呢。
橫豎也不在賈府住了,林黛玉念着顧慶之曾說過的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別人,依舊拿扇柄撐着簾子,也算是給轎子加點穿堂風。
很快到了賈母屋裏,父女兩個進去,手快的小丫鬟立即又放了墊子過去。
林如海眉頭一皺,當然這墊子多半是給林黛玉準備的,肯定不能叫他磕頭,但林如海還是想起顧慶之跟他說過的:進去二話不說就叫我磕頭,她也配給我下馬威?她也不怕折壽?
林如海拱拱手,叫了一聲“岳母大人”就作罷,林黛玉也只福了福身子,裝作沒看見那墊子。
賈母眉頭微皺,不過這半年她瘦了不少,褶子也多了,如今她眉頭微皺,就連王熙鳳都看不太出來了,更別提林如海了。
賈母原先是沒想試探的,只是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沒有專門叮囑的話,那小丫鬟肯定是照着以前的吩咐,也就是放墊子。
但是這麽一來,林黛玉瞥那墊子的眼神,就叫賈母看見了。
終究還是離心了……
賈母內心感慨道,只是沒過一息,便又把錯推到了賈琏身上,一定是他沒辦好差事!
她是叫他去林家幫忙的,他一定是又貪財了!
還有那安國公,小小年紀不學好,挑撥離間倒是一把好手,可惜她這女婿都這麽大的人了,耳根子還這麽軟!
鴛鴦親自端了茶上來,給兩人擺在手邊,賈母笑道:“來京城一路可好?”
林如海端起茶杯劃拉兩下,眉頭又是微微一皺,這茶杯是琺琅掐金絲的,顧慶之還說這東西不能用,怕是要中毒。
林如海又把茶杯放了下來,“挺順利的,沒遭什麽罪。”他轉臉看着女兒,問道:“你原先也用這杯子喝水?”
沒等林黛玉說話,賈母先笑道:“可是太張揚了?有貴客才用這杯子。”
林如海頓時松了口氣。
賈母又吩咐賈政,“帶你妹夫去你書房坐坐,好生說說話。”
賈政起身應了聲是,林如海看了自家女兒一眼,只覺得她嘴角的微笑看着有點眼熟,分明是顧慶之叫“林大人”前的姿态,林如海不免有點擔心,便吩咐道:“你陪你祖母坐坐,走的時候我來叫你。”
林黛玉溫溫柔柔點頭應了,林如海這才放心離開。
屋裏沒了旁人,賈母伸手招呼林黛玉,“來我身邊坐,叫外祖母看看你變了沒有。”
林黛玉笑靥如花,回的卻是個軟釘子,“太熱了。外祖母,我這頭上的汗還沒下去呢。”
她一邊說,一邊扇風,又用扇子遮了半張臉,眼睛笑得彎彎的,若是叫顧慶之看見了,怕是又要說:“我也覺得玉兒着實可愛。”
賈母一時間愣住了,她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有孫輩這麽對她。
一見形勢不妙,鴛鴦忙出去把等在廂房的幾位姑娘,還有賈寶玉,甚至連紫鵑也叫了進來。
“可總算回來了。”
“路上辛不辛苦?”
“好像長高了。”
“看着是端莊了些。”
“姑娘,我當日真該跟了你一起去。”
還有賈寶玉這一句,“妹妹……一路可好?”
屋裏充滿了笑聲,賈母放下心來,笑盈盈看着她這一屋子的孫子孫女還有外孫女兒,就說剛才是錯覺。
她的玉兒怎麽能跟她離心呢。
林黛玉跟三春等人打了招呼,又笑得眼睛彎彎的。
“去的時候不太舒服,船小還有風浪,就是停在港口也得排隊。回來的時候坐了好大一艘船,穩穩的一點風浪都沒有,我還試了試掌舵呢,船舵轉起來可費勁兒了。”
一屋子人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對了,我還去釣魚了——”
林黛玉又是抿嘴一笑,“海魚比河魚好吃,雖然稍微腥氣了點,不過肉吃着很彈,腥氣就腥氣吧,多放點蔥姜也能遮住。”
???屋裏至少一半人表情都僵硬了起來。
“咦?我走的時候不是說要蓋個大花廳,剛才我還看見了,不就在後頭?那屋子看着挺高,肯定比這兒涼快,是還沒蓋好嗎?你們怎麽都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