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也很懷念小姑子吧?

第54章 你也很懷念小姑子吧?

雖說是找林黛玉,雖然林黛玉就住在安國府,但是直接沖進去人家姑娘卧房也是不可以的。

顧慶之等在第一進的明堂裏,不多時林黛玉就出來了。

“正收拾東西呢。”林黛玉眼睛亮亮的,輕笑道:“宮裏賞了不少東西,我正叫丫鬟一一放好了。”

“我聽陛下說,給了你不少布料,正好拿來做衣裳穿。”

“已經安排人去做了。”林黛玉掃了一眼冊子,道:“這是給我的?”

“置辦些産業,給你練練手。”顧慶之把冊子遞了過去。

林黛玉接過來卻沒看,“我想先要個賣糧食的鋪子。我家裏地多,糧食産得也多,只是江南那邊糧價一直上不來,南邊還時不時有兩廣更便宜的糧食運來,我仔細算過的,把糧食運到京城來,賣給周邊幾個州府,加上運費,也比在江南出貨有賺頭。”

“你……”顧慶之想了想,打算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南方的糧跟北方的糧不一樣,你可知道?”

“當然。”林黛玉輕松的表達着自己的見解,“一年熟一次的糧食比一年熟兩次的糧食更頂飽些,更筋道些,也要更貴些,貢品的糧食一大半都是北方産的,這我是知道的。回頭也要體現在糧價上。”

雖然只是最基本的,不過聽見這個,顧慶之也放心了,“既然這樣,給你找一處碼頭附近的店鋪可好?我想你這店鋪做的肯定是大生意,方便卸貨,也方便談好了直接下船就裝車。”

林黛玉點頭說好,又道:“我猜你還不太放心。我也知道定價要跟着大流走,可以貴,但是不能過于便宜,不能砸了別人的飯碗,也不能把整個糧價攪亂了。”

顧慶之覺得他每一天都在刷新對林黛玉的印象。

兩人正說着話,外頭婆子進來,“姑娘,榮國府送了請柬來。”

林黛玉接過來一看,裏頭還夾着一封信,她也沒避諱顧慶之,直接道:“八月初三是我外祖母的生日,請我去吃宴席。”

“我陪你去?”顧慶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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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搖頭笑道:“可千萬別。背後我管不了,如今誰敢當面給我臉色呢?我是縣君,還能訓斥人無禮。”

顧慶之覺得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猜她八成是想自己找回場子,“那我送你去,再接你回來?”

林黛玉笑了好幾聲,“也行。”她說着就把冊子又推了回來,“一個糧食鋪子就行。”

“馬上冬天了,要麽再來個煤炭鋪子,也做做時令生意?”

林黛玉笑話他,“國公爺,燒飯的柴火,那是一年四季都要有的,冬天取暖的碳,這會兒才開始備貨已經晚了。況且你哪來的煤礦呢?總不能做個二道販子吧。”

從林黛玉院裏出來,看見林如海,顧慶之不免又感慨一句,“這麽好的姑娘,師尊怎麽就舍得送去榮國府?”

聽見他又說這個,林如海不免又嘆氣,道:“當年我才做了巡鹽禦史,你也知道有多少鹽場要管,公務上難免捉襟見肘。她母親又才去,我忙着公務無暇顧及其他,她小小年紀無人照顧,不送去外祖母家裏又該怎麽辦?她外祖母又說得極其好聽。”

“那以後不送了?”顧慶之追問一句。

林如海笑道:“我都打算續弦了,她名義上也算有了太太,再無喪母女之說,自然不必再跟榮國府扯上關系。”

只是說着,他神情忽然又落寞起來,“其實我也能猜到陛下為什麽要勸我續弦。既然要重用我,大概是想更放心些吧。”

顧慶之正要安慰,又聽林如海道:“前些日子,有同年來尋我,也是為了我續弦之事。他說尋常人喪妻,守一年已經算知禮,守上三年已是難得重情重義之人,勸我不必如此,又說想給我做個媒。”

“修書雖然是清閑差事,不過正如你所說,再升就要入閣了,這等高官,無妻無子總歸是個隐患,着實不能讓人放心。”

顧慶之頓時就覺得不太好勸了,是他想得狹隘了,尋常人家是結親,高官就是聯姻,考量的也是政治立場問題居多,就是後世,官員家庭是否幸福美滿也是考核标準之一。

“那……這也是為了實現政治抱負?造福百姓?而且師尊如今住我家裏,也能拿這個當借口,連房子都沒有,如何成親?還能再拖上兩年。”

林如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這麽貼心,倒是叫人不習慣了,我原本以為你要說:師尊住我家裏分毫不提搬出去,不會是想拿我安國府當擋箭牌吧?”

顧慶之松了口氣,這下放心了,“陛下真的很體貼了。”

“是啊……”林如海聲音忽然變小了,“我是——我林家一直都是單傳啊。”

顧慶之大概也能猜到他想什麽,年輕的時候自信滿滿,還能哄哄自己是不一樣的,年紀大了越發認命,越怕是自己的問題,上回他還說過是他虧欠了賈夫人,若不是嫁給他,她怕是早就子孫滿堂了。

“師尊早年不是也有個兒子?”顧慶之安慰道,“宮裏生的孩子都有快一半養不大,尋常百姓家裏生三個死兩個是常有的事情,師尊兩個孩子,活下來一個算是正常水平?”

林如海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既然收了你當弟子,我就打算收你這麽一個弟子,橫豎我死了也有你摔盆扶靈上香,以後這等事情就是你的問題了。”

林如海一甩袖子走了,臨走還撂下一句,“好好讀書,莫要耽誤了功課!”

顧慶之還在後頭喊了一句,“師尊,我瘦小的肩膀承擔不了這麽重要的責任啊!”

林如海笑了兩聲揮了揮手,扭頭來了一句,“你一點都不瘦小。”

到了八月初三早上,顧慶之陪着林黛玉上了馬車,浩浩湯湯一隊馬車往榮國府來了。

“你送的什麽?”顧慶之問道。

“兩匹織錦,還有一雙蘇繡的鞋面。”林黛玉安安靜靜坐在對面,“都是這次回來時候帶的。”

顧慶之果然放心,“我前兒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紅字,卻要讀女紅,說是因為縫衣服的時候紮了手,流了血出來,又在血上繡了花。雖然說是辛苦,才把工字改成了紅,可這寓意就不好,天生就帶着苦味,還暗示流血,以後少做些針線,還真指望你自己做衣裳不成?”

林黛玉笑道:“知道了,我哪兒有機會拿針呢?這半年還沒動過針線呢。”

雖然知道偶爾叫林黛玉去去賈家是好事兒,畢竟心理陰影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最好的還是親手反抗親手打破,不過顧慶之不免還是覺得賈家是吃人的深淵。

“不愛吃的東西就別吃了,不想喝茶也別喝。”

顧慶之才說了兩句就被林黛玉打斷了,“不想理的人別理——”她指指身後,“你給我帶了這許多人的人還有東西,知道的是去拜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郊游呢。”

顧慶之便笑道:“那溫泉莊子你去不去?”

“收拾好了嗎?連請柬都沒有呢。平白說兩句,還不是逗人玩。”

馬車繼續往前,榮國府這會兒也很是熱鬧。

賈家上下都想借賈母的壽宴驅散榮國府頭上的陰霾,所以這壽宴分外的熱鬧,雖然不像明九暗九這樣的歲數要大辦,不過也辦了三天的席,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

史湘雲前兒就來了,原本想跟她寶姐姐住,不過被賈母勸住了。

賈母是怕梨香院裏那個荒唐的薛蟠,若是湘雲在她家裏出點問題,她是交待不過去的。

想歸想,說是不能這麽說的。

“就住我屋裏!”賈母笑道:“我屋裏地方大,跟你幾個姐妹也離得近,別住那麽遠了。”

史湘雲于是又拉着薛寶釵的手,笑道:“我想跟寶姐姐住,要麽我們住林姐姐的屋子吧,反正她也不在,林姐姐也不是小氣的人。”

賈母心裏雖然有怨氣,也挺想叫林黛玉知道不是沒她不行的,但随着林黛玉封了縣君,賈母是越發的想把她緊緊抓住了。

“那是給你林姐姐收拾的屋子,你又不常來,你若是常來,我叫她們也給你收拾一間屋子。”

賈母當面勸過,背後賈寶玉也來道:“若是你林姐姐在,你去問她,沒有不答應的。可如今她不在,你要住她屋子,就有些不合适了。”

史湘雲哼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了?”

正日子這天早上,花廳後頭就搭了個小戲臺子,上午唱些暖場的戲,等吃過飯才是正戲。

賈家的姑娘們平日是沒什麽活動的,充其量就是去王家坐坐,戲臺子搭起來大家都很是開心,圍着一處看呢。

探春道:“也不知道唱什麽戲?我也沒聽過幾出,逢年過節都是點那麽些戲,早聽膩了。”

惜春站在她旁邊,賈母做壽,寧府衆人也是都來了的,尤氏沖她招手,惜春只當沒看見,轉臉跟探春道:“這戲班子看着眼生,就是唱些老戲,肯定也跟以前聽的不一樣。”

一邊的迎春還是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平日裏倒也罷了,在這等喜慶日子,就被旁人襯托得略愁眉苦臉,邢夫人遠遠看見了,忙叫王善保家的把人叫過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你也笑一笑,老太太做壽呢,你苦着個臉做給誰看?別連累了我跟你父親!平日養在二房屋裏,養得好誇二房盡心,出點錯就是大房不上心,又不是我養的。”

薛寶釵拉着史湘雲到了角落裏,小聲勸道:“你也別總說你林姐姐,她早些年也不容易的。母親去了,一個人借住外祖母家裏,總是沒有在自己家裏舒服的,況且她母親又是老太太的獨女,難免優待些,你讓讓她。”

史湘雲哼了一聲,“她至少還見過她母親,她父親也好好的,我襁褓裏就死了父母,我連見都沒見過,我才是寄人籬下呢,也沒見我像她似的,整天掉臉子。況且她還是姐姐,怎麽不是她讓我?”

“我是勸你,怎麽越勸你脾氣反而越大了?她都封了縣君了,跟咱們可不一樣。”

薛寶釵還想說什麽,只是人漸漸多了起來,那邊又有人說林姑娘來了,薛寶釵不好再說什麽,道:“咱們去老太太屋裏吧,颦兒來了,也不知道她給老太太送了什麽。”

賈母院裏,賈寶玉一直沒精打采的,襲人勸道:“今兒是正日子,林姑娘也來,二爺也稍微提些精神。”

“許是讀書讀累了。”晴雯一邊笑話道。

“你少說兩句吧。”襲人嘆氣,其實真算起來,賈寶玉就好好讀了兩天書。

說白了賈政也不是什麽上進的人,混日子混了二十餘年,哪有那麽容易就改了?再說催兒子讀書哪有清客聊天舒服?

也就三五天,賈府又跟以前一樣了。

“林姑娘到了。”

聽見外頭傳來的聲音,賈寶玉一溜煙竄了起來,“我看林妹妹去!”

襲人在後頭嘆氣,“年紀也不小了,還這麽毛手毛腳的。也不知道林姑娘究竟哪點好,勾得人茶飯不思的。縱然是一起長大,也該矜持些才好。”

晴雯冷笑一聲,“你也就會背後說人了。你當面去說說?還嫌林姑娘不矜持,你又矜持到哪兒去?”

襲人面頰微紅,辯解道:“我是二爺的丫鬟,我肯定是要好好伺候二爺的。”

“呸!晚上折騰成那個樣兒,還要叫別人裝聾子不成?”晴雯轉身出了屋子。

林黛玉轎子後頭跟着丫鬟婆子到了賈母院子裏。

出來迎接的鴛鴦眼皮子跳了跳,也不好多說什麽,正經先行了禮,道:“姑娘請。”

林黛玉道:“我原來那屋可還在?叫她們歇在那屋。”

鴛鴦客氣笑道:“自然是都給姑娘留着呢。”

林黛玉這才叫了丫鬟拿了壽禮,跟着她進了賈母屋裏。

“外祖母。”林黛玉笑着福了福身子。

“好像又長高了些。”賈母笑道,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妹妹。”賈寶玉好容易等賈母說完話,忙湊了過來,“你這些日子可好?眼見又要冬天了,仔細身子,別又咳嗽了。”

林黛玉臉色都比原先紅潤了,人看着也結實了,再不是以前那風一吹就恨不得倒地的柔弱模樣。

只是看出來歸看出來,說卻是沒人敢說的。

眼見沒人說話,又是王熙鳳出來打圓場,“長成大姑娘了,瞧這模樣,跟我姑媽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賈母笑道:“你哪裏見過你姑媽?又來糊弄人。”說完她沖着林黛玉招手,“來我身邊,叫我仔細瞧瞧。”

林黛玉緩步到她身邊坐下,賈母拉着她的手,嘆氣道:“跟你母親越發的像了。”

跟原先不敢說話暗自垂淚不一樣,林黛玉大方笑道:“外祖母快別難過了,大好的日子,若是我連累您傷心,以後我還怎麽敢來?”

這軟釘子就還挺不好吃的,賈母也只能道:“以後多來,我看見你才開心。”

賈寶玉也在賈母另一邊坐下,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閉了閉眼睛,又盯着林黛玉,聲音都有些發抖,“妹妹,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吧。”

“寶二爺說什麽傻話呢?”林黛玉笑道:“下午安國公就來接我了。”

安國公三個字一出,一個個的全都是倒抽冷氣,屋裏的溫度恨不得都能下降三度。

連王熙鳳一時間也有些語塞。

賈府消息不靈通,遠離權力圈子許久,有點無知者無畏的架勢,但是她們王家不一樣,王熙鳳是知道安國公這三個字的分量的。

別說王家埋怨她了,就連她自己都後悔,當初怎麽就被老太太唬住了,若不是她隐瞞安國公的真正身份,憑她王熙鳳的手段,又怎麽會拉攏不到人?還平白結怨。

王熙鳳再次告誡自己,以後老太太嘴裏的話一句都不能信,她吩咐下來的差事,也得掂量着辦,省得又被坑。

這時候王夫人開口了,她不喜歡林黛玉,她更是讨厭安國公,前頭他們二房折騰成那個樣子,寶玉被訓斥,老爺病了,下頭庶子不肯安分守己,連大房的孤兒寡母都想要騎在寶玉頭上起勢,不都是因為安國公撺掇的?

“畢竟是外男,也不好總挂在嘴裏的。”王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似關心的規勸了一句。

林黛玉抿嘴一笑,“他是我父親收入門牆的弟子,正經拜過師的,比尋常座師又要親近些,也算是我的兄長了。雖是賈家的外男,卻不是我林家的外男。不過我在榮國府借住這幾年,的确是不常見二舅母回王家——”

一句話說了一半,她又笑了起來,暗示示得很明顯了,王夫人跟王家不親近,把兄長當外男處來着。

王熙鳳不由得嘆一句伶牙俐齒,早年她就常有妙語,如今是越發的能說會道了,竟是一點虧都不吃的樣子。

看見自家妯娌吃癟,邢夫人興奮到恨不得跳起來。

邢夫人笑道:“我常聽大老爺講原先姑娘母親還未出閣時的故事,今兒見了姑娘才勉強能感受到她三分神韻。”

算是誇完林黛玉,邢夫人又沖王夫人道:“想必你也很是懷念吧?”

懷念?王夫人臉都黑了,邢夫人越發覺得若是能見到這位小姑子,她好歹得行個大禮表示感謝。

不為別的,王夫人如今這幅表情,能叫她至少回味一個月。

說話間幾位去看戲臺子的姑娘回來了,見屋裏氣氛沉重,不由得都有點詫異。上前打了招呼之後,就各自坐下,誰都沒先開口。

史湘雲才被薛寶釵一頓“勸誡”,見了林黛玉不免又想起來,便道:“帶了這許多東西,林姐姐這是要搬回來了?怎不在父親膝下盡孝?”

林黛玉瞧見她張揚的模樣,其實是有些羨慕的。

雖然都是寄人籬下,可史湘雲比她好多了,單說這性子,但凡她叔叔嬸嬸苛刻一丁點,她都不會如此的天真樂觀,又口無遮攔,還總被薛寶釵利用。

“你寶姐姐沒教你?”林黛玉暗示道:“她總說你又去哪個郡王家裏做客,又去哪個侯爵家裏玩耍,你去別人家裏的時候不帶身衣服嗎?更衣之所以叫更衣,不就因為去一次就要換一次衣服?”

史湘雲正要說話,賈母阻止了她,她笑道:“既然人到齊了,我也要倚老賣老了,都送些什麽賀禮,也叫我瞧瞧。”

邢夫人正要站起來,王熙鳳把她拉住了,“寶兄弟先來?”

邢夫人這才明白,老太太是要看小輩給的東西。

禮物是早就送來賈母屋裏的,如今不過是各自展示。

賈寶玉站起來,又看了林黛玉一眼,這才去那邊拿了自己送的卷軸,笑着打開道:“這是我寫的百壽圖,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賈母開心極了,叫丫鬟把這圖舉在她面前,仔仔細細看了,跟王夫人笑道:“你們總還嫌他不争氣,不讀書,看看這字寫得多好?”

王夫人笑着點頭,“更難得的是這份孝心。”

賈母道:“就挂這屋裏,來來回回都能看見!”一邊說,她一邊拿了早就鑄好的壽桃樣式的銀锞子,給了寶玉兩個。

鴛鴦叫丫鬟去搬了凳子,親自上去把原先一副松鶴圖摘了下來,又将賈寶玉的百壽圖挂了上去。

王熙鳳又眼神示意迎春,不過沒等張嘴,林黛玉先出聲了。

“也看看我送了什麽。”

丫鬟把林黛玉帶來的壽禮擺在賈母眼前,林黛玉笑道:“兩匹織錦,還有一雙蘇繡的鞋面。我常聽外祖母說老家如何如何,專門差人去尋來的。”

王熙鳳站起來,湊近兩步看了看,笑道:“織得這樣精妙?還有這鞋面,我覺得做個屏風也足夠了,做鞋面倒是委屈了它。”

林黛玉微笑看着賈母,餘光瞧見迎春似乎是松了口氣。

前兩日賈府送來的請柬,裏頭還加了一封信,她沒給顧慶之看。

信裏說了她們要給賈母送些什麽,囑咐林黛玉不要送重複了。

這原本不是什麽大事兒,她在賈家住了這許多年,每年給賈母準備壽禮,大家都是這麽商量着來的。

問題是離賈母生日也沒兩天了,送這麽一封信來,說的又是她們準備了什麽,她不能準備什麽。

說沒安好心興許有點過,但是好心腸也是沒有的。

以前送賀禮,基本都是女紅類的,趕着這時候送來,真要重複了再重新準備也是來不及的,要麽就不能送女紅了。

不過一看那單子,林黛玉就知道迎春又被排擠了。

只有她的禮不是手工制品,跟別人的比,還顯得有些敷衍。

八成還是因為薛寶釵。

自打薛寶釵來了之後,總愛插話搶白人,別人倒也罷了,迎春原本就不多話,被搶白兩次就越發的沉默了,更加不說自己想做什麽了。

林黛玉這半年原本就沒功夫做手工,跟迎春也從來沒起過別扭,幹脆就從庫房裏找了些布料當壽禮。

賈母仔細看過,又嘆了兩句:“工藝越發的精湛了,比我年輕那會兒更上一層樓。”

林黛玉從她手裏接過銀锞子,又坐了回去。

原本送賀禮的順序,是賈寶玉先,然後是賈家的三位姑娘,然後是外客:先是薛寶釵跟史湘雲,林黛玉是被放在最後一個的。

如今被林黛玉這麽一打岔,王熙鳳左右看看,幹脆先點了薛寶釵的名字,“薛大姑娘送了什麽?也叫我們開開眼。”

薛寶釵也站了起來,笑道:“老祖宗請看。”

丫鬟拿了紫檀木的匣子來,紫檀木年份久遠,已經有了點點金斑,匣子上頭還有螺钿,鎖頭還是金的,賈母笑道:“光這盒子就夠名貴了。”

“古人說買椟還珠,見了寶姐姐這盒子,就知道這詞兒是怎麽來的了。”

林黛玉說笑道,三春也跟着翹了翹嘴角。

薛寶釵臉上一成不變的笑容,顯得很是從容不迫,也就是裝沒聽見。

“這是我親手打的璎珞,絲線是在佛前供奉過的,別處是些小珍珠小瑪瑙,就只有中間這一塊,是顆夜明珠,白天看着平平無奇,到夜裏有光出來,映襯着一整條璎珞都出彩了。”

夜明珠是非常名貴的,賈母收了這等禮物很是高興,笑道:“我很是喜歡。別人都得一個銀锞子,我給你兩個吧。”

薛寶釵客氣推辭兩下,開心的收下了。

別人倒還罷了,史湘雲一直盯着林黛玉,方才薛寶釵送壽禮,她不好打岔,等薛寶釵坐下,她問道:“我方才瞧見林姐姐皺眉頭了,可是不高興?還是喜歡夜明珠?安國公家財萬貫,叫他送你一顆不就是了?”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這個雲丫頭,慣會笑話人的。”薛寶釵先把自己摘了個幹淨,可惜史湘雲沒聽出來。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我不喜歡夜明珠。”她想起顧慶之說過的話。

……別的寶石無所謂,夜明珠可千萬別收到屋裏,對身子不好的……

顧慶之原本是想說有輻射,可古代也沒這說法,最後他說的是這東西以前是神仙的宮燈,後來碎了落在地上變成了夜明珠,沒有神仙那個命格,壓不住這東西就是招禍。

他不僅跟林黛玉這麽說,他跟皇帝也是這麽說的。皇帝是個好皇帝,他也想叫皇帝健健康康的多活幾年。

不過這話在賈母壽宴上說,怎麽聽都有點貶低人的意思,林黛玉便斟酌道:“安國公說夜明珠凡人用不了,該慎重些好好收着。”

薛寶釵臉色變了,璎珞能挂脖子上,也能挂在屋裏裝飾,她送這東西就是想叫賈母天天看着,天天想着她的好,若是“慎重的收起來”,那她還送個什麽勁兒?

而且迎春原本送的就是璎珞,她為了不重樣,還專門提前說出來堵了她的嘴,怎能叫人破壞?

薛寶釵笑道:“老太太福壽雙全,又怎麽會是凡人?就是榮國府,也不是尋常的國公啊,你看看你寶兄弟脖子上的那塊玉,這也不是凡品。”

林黛玉還想說話,史湘雲埋怨道:“該我送壽禮了,你們別總打岔。”

她站在賈母身前,得意洋洋道:“這是我親手繡的腰帶,老祖宗看看喜不喜歡?”

賈母也有意緩和氣氛,故意道:“腰帶這樣短,是嫌棄我吃太多腰粗不成?”

屋裏衆人都笑了起來,史湘雲又埋怨道:“嬸嬸整日叫我做針線,我手上都起繭子了。”

賈母拉着她的手吹了吹,“也給你兩個銀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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