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故人
第33章 故人
他的時間仿佛在此處停止了,每當他翻閱着通訊錄裏許久未聯系的名字,就會感嘆自己和他們共同話題的缺失。
三十歲,已經不再清白,自然同他們緣分将盡。
看着認識的人分分合合,逐漸成家,這種問題邱歸不是沒想過,他還是不願去找個人湊合過日子。
沒車沒房的他,也抗不住世俗的柴米油鹽、一地雞毛。
也有可能,是年少時的那根刺還沒拔出來。
初夏的黃昏裏,邱歸挽起襯衫的袖口,提早關上店門。
去散步的想法純屬是心血來潮,他出了巷口,穿過人群熙攘的商業街,朝越來越冷清的街區走去,畢竟熱鬧總是讓他覺得格格不入。
又經過十多分鐘的腳程,河岸送來的涼風終于讓他有了一絲快意,棧道上與他擦肩而過的大多是中老年夫婦,他們不愛城裏的熱鬧,因為已經有了自己的熱鬧。
邱歸發現自己也不排斥這樣的生活,兀自搖搖頭,走了同他們相反方向的路。
悠揚的歌聲從河對岸傳來,隔着一段河,他看到了賣唱歌手在路燈下拉長的影子。
邱歸走過半座橋,駐足傾聽,年輕的嗓音卻唱着十幾年前的老歌,又因為隔着不少距離而讓人真切感受到了那段歲月的遙遠。
他突然就想起了學生時代夜市上賣的唱片,也想起了小百靈。
于是他慢慢靠近,掏出錢夾,一只手卻比他更快地往吉他包裏扔了一張百元鈔票。
他倏地擡眼,“即使再見面,成熟地表演,不如不見……”歌者并沒有停止歌唱,只是用眼神向來人表示感謝。
邱歸的動作徹底僵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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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明收回手,沒有出聲,平靜地和他對視。
邱歸發覺那張臉的線條更加硬朗,少年時眉眼的英氣有了歲月獨到的沉澱。
十二年過去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大學畢業八年,高中畢業十一年,分別的時間是相處時間的四十多倍。
穿着白襯衫的邱歸,看上去還像個學生,連身形都和那時相差無幾。這樣的想法在安定明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低頭看着自己那雙不再屬于少年人的手,無聲自嘲,靜靜等待着邱歸的後話。
“要一起走走麽?”邱歸的語氣意外地冷靜。“嗯,我的車停在對面,待會送你回去。”
他們并肩走着,邱歸在側頭時看見了對方發間夾雜的白發,發皺的西裝外套上還有掩不住的煙味。
“你過得很不好。”邱歸輕聲道。
“那你呢?”
邱歸無所謂地一聳肩,“我也一樣。”
他們又在沉默中走出一截路,身後的歌聲漸漸聽不見了,夜風也降不下頭腦此時的溫度,情緒就這樣一點點地被帶出來,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再次開口。
“你就沒有想問的嗎?”為邱歸打開車門時,安定明突然道。
“我沒辦法替十二年前的我問你。”邱歸用平淡的語氣配着苦笑,“而且我今天也不想敘舊。”
安定明垂眸,“那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幾天後的傍晚,邱歸隔着煙氣看着守候在店門外的安定明。常服壓不住他的沉穩,邱歸夾着煙頭,如是想道。
“你是來找我敘舊的嗎?”他撣了撣煙灰,神情坦然,自重逢之後,安定明就沒在他的眼裏看到過掙紮。
“不,我來為一個故人接風洗塵。”安定明的雙眸一瞬不眨地直視着他,邱歸突然有了種被禁锢的錯覺。
他唇角輕彎,“你的車還停在巷子外面吧,我可不想讓你帶張罰單回去。”
邱歸正眼打量了下這輛白色SUV,不太懂車的他,也能看出這車沒個五六十萬拿不下來,确實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肖想的。
但在這座城市裏,它并不少見,不然自己也不會記得這麽清。
“我今天買了暈車貼,你要用嗎?”邱歸拒絕了他遞過來的藥盒,“謝謝,我現在已經不大暈車了。”
車載音樂又在播放着華語經典,倒是讓兩個人的心緒在緘默中相連,因為他們現在可以談論的只有曾經。
邱歸坐在後座,盯着前視鏡,狀似無意地開口:“開車不能喝酒,正好免得家裏人擔心。”
安定明眸色漸深,“那這會成為你不喝酒的理由嗎?”
“不會,我喝酒向來只看對象。”
“我家裏沒別人。”
邱歸攏緊了放在膝上的手,“可你要開車。”
安定明帶他進了一家茶餐廳的雅座,先要了一壺普洱并幾籠蒸點。
“剛來這不久,只知道這一家味道好的。”安定明看出了邱歸對他在西南地區抛棄川菜館的不解。
邱歸擺擺手,“你是知道我口味的人,你後來點的那幾道融了川味的菜我瞧着就不錯。”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過于自然,好像他們真是老友重逢。
“我沒忘,你最愛吃辣。”
“那你忘了什麽?”
邱歸覺得這家店上菜過于慢了。
“什麽都沒忘。”
“是忘不了,還是不敢忘?”
安定明終于從發問的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閃動,“都有。”
“荒唐。”
這話沒什麽重量,正巧撞上這幕的服務員還是目不斜視地開始上菜。
“吃菜。”安定明把合他口味的菜推了過去,自己卻幹喝着茶。
邱歸每樣夾了一點到碗裏,然後就擱了箸。
“你想從哪兒開始回憶?”
安定明正要動筷的手一頓,自嘲道:“不管從哪兒開始都像是在賣慘。”
“難怪你說是來接風洗塵的。”邱歸帶過了這個話題,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把這些全部說開,又是想求個什麽結果呢。
“你在東南呆過挺長時間的吧。”對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自己臉上,邱歸攤手道:“這個是我猜的,你以前不是這個口味。”
“十多年了,變的也不差這一處……我在那兒呆過幾年,上個月才剛回來。”
“空氣太潮了,我只在那兒旅游時住過一段時間。”邱歸開始認真地回憶,那是自己旅途後期去的地方,他那時已經不再執着人與人的羁絆,所以盡管在腦海裏翻來覆去,找到的還是只有一些自然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