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小時候就不可愛的人,長大了也只會更不可愛。
柏建林在心裏嘆氣,“天冷我讓他進來喝點熱水,小心感冒。”
柏浔似乎很不滿柏建林自作主張。不過他平時就這樣,對誰都不客氣,倒也看不出來他在針對誰不滿。
他沒有趕應小澄,但也沒有理會,只是轉身走向玄關,像要出門。
柏建林從沙發上起身,看着躲在帽子後面偷看柏浔的人,“一起吃個晚飯吧。”
應小澄放下擋臉的帽子,搖搖頭,“我是運動員,不能私自外出就餐。”
柏建林往外走,“你總給柏浔送飯,是你們食堂的?”
兩人走出洋樓,樹下的路燈都亮了,能看到先出去的柏浔已經坐進車後座。應小澄盯着什麽也看不見的車窗,“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有什麽意義嗎?”柏建林站在汽車旁,還想再跟他聊兩句,“你應該知道不管你送來多少次,柏浔都不會領你這個情,最後只會讓不想浪費食物的保姆吃了。”
應小澄臉上未見傷心之色,“那也好,沒浪費糧食。”
柏建林眼神流出很深的不理解。
應小澄經常看見這樣的眼神,笑了笑說:“我知道他不會吃,但他一定知道,我今天又帶了好吃的來找他,這樣就夠了。”
他解釋了柏建林也沒有理解,不過這世上最不理解應小澄的人此刻正坐在車裏,對一切漠不關心。
柏建林與應小澄道別。
汽車駛出懸鈴木,車窗外的景物不斷往後退。到了第一個紅綠燈,幾個穿校服的高中生說笑着從車前走過。柏建林多看了幾眼,想起初中時的柏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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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柏浔也穿校服,但他從來不跟什麽人說笑,每天上學放學都有司機接送。知道他家世的人會厚起臉皮想要接近他,可要不了幾天就會放棄,因為柏浔極難相處。
這世上肯定有人活該沒朋友,柏浔就是那種人。畢竟誰也不願意總是用熱臉貼冷屁股。
綠燈亮起,高中生們走遠了,柏建林收回視線,“他從小就這樣嗎?”
柏浔眼神冷淡地落在車窗外,車裏安靜得好像沒有人。
過了很久才有人說話。
“從小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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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水陽村最堅持不懈的人,應小澄從小就學不會放棄。不管刮風還是下雨,柏浔家的阿姨都能吃上他親手做的熱菜。
時間長了,應小澄還沒能親近18歲的柏浔,倒是跟他家的阿姨親近得像朋友。
“小澄,這是我自己做的決明子枕頭,你帶回去,能睡個好覺。”
“小澄,天冷阿姨給你織條圍巾,你喜歡什麽顏色?”
“小澄……”
但應小澄也不是總有空,快比賽時他就不能離開訓練基地。為了準備全國室內田徑大獎賽,他在西山過了一個春節,之後又馬上開啓長達半個月的賽前集訓,一直忙到比賽的前一天。
大獎賽應小澄不負衆望,800米和1500米都跑出了訓練時的最好成績,意氣風發地站上領獎臺,教練們都很滿意。
賽後回到西山,應小澄掰手指頭算,發現自己很長時間沒有去懸鈴木,也不知道柏浔過得好不好。
他心裏一旦惦記上就很難放下。人剛回來就找時間外出,提着從外地買的特産按響1-12號的門鈴。
阿姨還沒有出來開門。應小澄等得有些心不在焉,心想自己什麽時候能打破800米的全國記錄,要真能做到可太好了,那時他一定可以去參加奧運會。
應小澄慢吞吞地想完好多東西,可房子裏還是沒有人出來給他開門,阿姨好像不在。
第二遍門鈴聲空曠地響完,應小澄轉身正想離開,忽然聽到鐵門後有動靜。
原來有人在家……應小澄似有所感地盯着鐵門看。
穿黑色睡衣的柏浔緩緩打開鐵門。他一定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一頭黑色微長的卷發蓬亂,臉龐雪白,面無表情地和門外人對視。
應小澄看着他眨了眨眼,“你吃飯了嗎?”
很可能因為沒睡醒,此時柏浔的眼神沒有之前那麽冰冷。但也沒有別的反應。
應小澄看他睡得微紅的眼角,忽然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顆月牙,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沒吃的話,我給你做點好吃的吧。”
柏浔還是站着不動。
應小澄往回走到他面前。柏浔太高了,他得稍微仰起臉才能好好看看他,“你想吃什麽?”
柏浔和他對視一會兒,疲憊地閉了閉眼,轉身離開。
鐵門沒關,應小澄很自覺地跟進去。沒人給他拿室內拖鞋,他穿着襪子往裏走。
柏浔緩慢地上樓中,應小澄站在樓梯口不敢上去,對他的背影道:“柏浔,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人應他,背影緩慢地消失在二樓,關門聲響過後,再沒有任何聲音。
應小澄為難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很奇怪怎麽只有柏浔一個人在,阿姨去哪了。但這裏沒有人給他問,他現在得先給柏浔做些吃的。
“柏浔,我現在要進你家廚房,還要打開冰箱,用你家的煤氣了噢!”應小澄站在樓梯口跟二樓的空氣打了個招呼,扭頭紮進廚房。
阿姨雖然不在,但冰箱裏有很多食材。應小澄把要用的撿出來,開煤氣,給疑似身體不舒服的柏浔煮了個青菜肉絲粥。
粥煮好了,應小澄走到樓梯口叫人。可他叫了幾聲都沒有人應,也沒有人下來。
應小澄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上去看一眼比較好。
“柏浔,我現在上來看你,你別生氣。”
現在是白天,二樓沒有燈,天光從窗戶照進來,清楚照亮走廊環境和幾扇緊閉的房門。
應小澄一間間找過去,柏浔在最裏面的門。房間沒有開燈也沒有開窗,空氣沉悶。柏浔平躺在一張大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房間光線不太好的緣故,他的臉色比剛才在樓下的時候還要蒼白。
應小澄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是燙的。
“心心,你生病了。”應小澄蹲在床邊撫摸他的臉,試圖叫醒他,“家裏有沒有體溫計?你知道放在哪裏了嗎?”
他的動作太輕,天生就軟的聲線再放輕一點,根本叫不醒任何人。
生病發燒的柏浔沉沉睡着,應小澄起身對着他的睡臉慢慢嘆氣,“那我自己找了噢,你要保證你醒了不會生我的氣。”
床上熟睡的人根本不可能應他。應小澄也知道,自顧自說完開始翻箱倒櫃地找。
西山的冷空氣總是來得又兇又急,叫人防不勝防。有時夜裏突然降溫,房間沒有開暖氣,可以冷得人仿佛置身冰窟。
應小澄出生在西北,他是雪山下的孩子。西山的寒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但對柏浔來說生場病是夠了。
好不容易找出來的體溫計顯示柏浔正在高熱。應小澄有條不紊地打水給他擦身,想辦法給他喂粥。
按理房子藥箱收着的藥一定是房子主人可以吃的,裏面也收着退燒藥。應小澄研究了一下說明書,端了杯水把藥也給喂下去。
窗外天色漸暗,柏浔一直沒有醒,倒是出了很多汗。應小澄為了他能睡舒服點,又給他擦了一遍身,睡衣也給他換了。
他一個人忙得團團轉,上下樓梯來回跑,折騰到淩晨柏浔才退燒。摸着床上人的體溫終于正常,應小澄松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松懈,一直在床邊守着。
早晨五點半,天快亮了,外面響起鳥叫聲。
柏浔剛醒就發現房間多了個不明物體,歪在他的床邊。那人有一張他覺得很陌生,同時又很熟悉的臉。他對着那張臉安靜地躺了一會兒,慢慢想起這是怎麽一回事。
柏建林出遠門,他到懸鈴木住。雇傭的阿姨家裏突然出了喪事,要連夜趕回老家,他同意了。之後,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應小澄在按他家的門鈴。
他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西山,原來還在。
時鐘緩慢走向早晨七點。應小澄的生物鐘到點就醒,就是人睡懵了,醒了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看見床上的柏浔才想起來。
他一邊揉眼睛一邊爬向床,習慣性伸手去摸柏浔的額頭,另一只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先确認柏浔還有沒有再發熱。
柏浔被他弄醒了,睜眼無聲地看着他。
應小澄注意到他醒了,怔了一下,眯起眼睛笑,“你好啦,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麽?”
柏浔看着他不說話。
應小澄的膝蓋還跪在地上,迎着柏浔的眼神癟了下嘴,剛睡醒的聲音比平時還軟,“你保證了你不生氣的。”
柏浔終于開口了,沙啞着聲,“什麽時候?”
“你睡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