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莊周夢蝶,誰是夢中人?
第13章 莊周夢蝶,誰是夢中人?
寝宮裏,已有人早早等候。
“陛下,屬下已經安排妥當,屬下趁這次機會偷梁換柱,現下殿中都是我們的人。”影衛首領跪在龍床前,低頭回話。
層層鲛紗垂幔在地,偌大的龍床上,蕭然面色紅潤,寝衣半褪,露出半個肩頭,似乎是小憩時,自己不慎蹭開的。
他悶笑出聲:“不錯。”
“陛下…您若是想要利用攝政王的手将太極殿的人換成我們的人,有許多法子,您何必…”影衛首領晝春有些不解。
在被鲛紗遮掩的龍床上,蕭然容色昳麗,烏發紅唇,他的皮膚總是透着病态的白,此時卻浮現着淡淡的粉色,似是情潮退去後的缱绻。
良久,他看着床上擺開的,被他弄髒的小像輕笑一聲。
“是啊,有那麽多種辦法,可我偏想惹他生氣…”
“下去吧。”
“是。”晝春若有所思地離開了太極殿。
……
攝政王府裏
蘭時睡得并不太好。
夜裏他總是想自己對蕭然是否太過嚴厲,他也不過束發之年,尚未及冠。
但卻心憂劇情馬上就要開啓,蕭然能否獨自支撐得住。
屆時他便要做那個真正挾天子以令諸侯,狼子野心的蘭時了。
若是蕭然還學不會長大,他能否在這波詭雲谲的局面中平安?
蘭時以為自己睡不着,在微黃的燭火中,他竟然不知不覺倚在榻上睡着了。
他又在做那個他自蘇格起就一直在重複不停的一個夢了。
他本以為來到這裏,便不會再做這個夢了。
夢裏,他也叫蘇格,但是與現世的他長得并不一樣。
也許在現世時,他并不知道夢中的他長得像誰,可如今來了《參商》的世界裏,他好像知道夢裏的蘇格,到底長得像誰了,是裴昭。
夢中的蘇格與裴昭有七分相似,唯有眼睛并不相同。
他們的背影相似,容貌相似,唯有那雙眼睛,沒有半分相似。
一個眼中天生含着三分情,無端惹人憐。
一個眼中滿是對蒼生社稷的悲憫,無端惹人心生敬畏。
夢中的蘇格,不過是鄉間土紳之家的獨子,頗愛撩雞逗狗,成日無所事事,街邊巷裏亂竄,有一幫小弟跟随。
蘇父蘇母并沒有因此覺得自己兒子是世人眼中的流子。
在蘇格被三番五次因先生講課時睡覺而被請退時,他們終于承認了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哪怕當時的讀書人極受人尊崇。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入仕是被當作人生的最高追求。
蘇父只說:“随我兒去,他并非讀書的料,可卻仁孝侍親,時常幫扶鄰裏,雖貪玩些,可只要不沾那三樣,便是極好的。”
至此,蘇格便随自個兒天性使然,放飛自我了。
可在鄰裏聲名卻不差,時常能見他帶着收服的小弟幫炭翁推千餘斤的炭車,花錢買下着急賣出東西給老頭子買藥的老婦的所有東西。
偶爾善心被騙,也不過莞爾一笑,道一句“罷了。”
如此,蘇格倒也活得逍遙又自在,無拘也無束。
只是那年皇帝南巡途中,途徑此地,那時正值三月初,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但卻還是有些悶人,再加上馬車裏有些憋悶,皇帝便掀起了馬車帷子透氣。此時,外面正好路過蘇家宅子。
牆頭坐着的,潇灑不羁喝酒的身影實在熟悉。皇帝看在眼裏,心中不禁一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便是那年驚鴻一瞥,孽緣天定。
早春的陽光微暖,蘇格一襲白衣,頭戴金鑲玉冠,扯着一把小檀竹扇,風流又多情的坐在家中牆頭喝酒,是有名的桃花煎,取江南水鄉枝頭最豔的桃花入酒,入口香醇甜蜜,唇齒間殘留淡淡桃香,三日不散。
蘇格看見掀開帷子朝他看來的蕭然也不怕,只當是權貴之家的公子哥出游,燦爛春光中,他舉杯問馬車上的人,“上好的桃花煎,來一杯麽?”
牆邊百年老桃樹的桃枝随風輕舞,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桃花雨。
蘇格被落了一身,本是一身白,卻像是穿了一身桃花裳。他笑時眼尾微揚,染上酒意醺上的紅,倒也似一瓣桃花了。
蕭然沒有接,此時的他肩寬腿長,層層衣衫遮掩的腹上是薄薄的肌肉,他并不是夢外身形單薄的少年帝王,此時的他,正逢壯年,權柄在手,萬邦來朝,百姓安樂,似乎沒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可并非如此,那個大齊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驚才絕豔的白衣卿相,始終是帝王的求而不得。
裴昭心中有萬民,有天下,唯獨沒有他。
他是擁有至高權柄的帝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若真想要一人,沒有得不到的。
可是面對裴昭,他無可奈何,只能自苦。
可是他終究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自苦久了,實在孤獨。
牆上舉杯相遨的蘇格,第一次令他動了心思。
若将裴昭看作乘風歸去的仙人,那麽此時在蕭然眼中的蘇格,便是仙人墜入紅塵染上情欲的樣子了。
怎能不令蕭然瘋狂?
當夜,馬車便停在蘇宅。
當王公公拿出金牌玉令時,蘇父蘇母吓呆了,他們這小地方,別說皇帝了,六品大臣都未必見過。
當下受寵若驚地将家中最好的房間打掃好,迎天子入住。
哪知天子指明要獨子在身邊伺候,蘇母喜不自禁,知道這是兒子的機遇來了,雖不指望兒子做出什麽大事業,可到底為母者,皆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于是她連忙把仍在春和樓看戲的蘇格叫回了家。
蘇格被她娘一路扯着往天子住的房間趕。
“娘,你這麽早叫我回家,可是有什麽事?”
“哎呦,我兒!好事!陛下點名叫你去他房中伺候,沒準你服侍的好了,陛下能指給你一官半職的做做!”蘇母笑得合不攏嘴。
“哦…”蘇格滿不在乎。
“你呀,可守着規矩,千萬別惹怒陛下,知道麽?”蘇母扯着蘇格耳朵仔細叮囑。
“哎呀,娘…疼…疼疼…您輕些,兒子知道了。”蘇格疼得呲牙咧嘴,邊走邊揉耳朵。
“成,你知道就好!娘走了!”蘇母見到了房門前,也不好再多說,叮囑了一句就走了。
徒留蘇格站在門前,與王公公大眼瞪小眼,“蘇公子,請進吧…”
王公公笑得意味深長,蘇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搓了搓手臂,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房中,蕭然只着寝衣,側倚在床上。
蘇格背靠在房門上,雙手抱臂,笑道:“你是今日那個公子。”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蕭然嘴角微微上揚,驅散了幾分為帝的壓迫感,“你既肯踏入此地,自然曉得朕的意思。”
“陛下,您都這樣了,小的哪敢不從呀…”蘇格嬉皮笑臉道。
心裏卻喑道:我哪敢不從,一家老小的命全都捏在他手裏,誰敢不從?
娘親想的簡單,我一個街溜子憑什麽謀個一官半職,若沒有什麽代價,誰做這些個賠本買賣?那賣豆腐的小西施也是不肯的。人家要瞧她臉蛋,必然要買上幾斤豆腐的,不然給個白眼就算不錯了。
“那你還不過來?”蕭然眉心微舒,輕笑一聲,意味不明道。
蘇格剛擡腳,卻聽蕭然道:“等等,把眼睛蒙上再過來。”
蘇格只能将腰帶解下,蒙在眼睛上,雙手抱臂道:“陛下,可以了麽?”
“過來。”蕭然滿意了,看着眼前将眼睛蒙上的蘇格,一時有些恍惚。
蘇格照做。
幸而這是自家的宅子,各個廂房的布局也都大同小異,只是大小不一而已。蘇格才能順順當當的走在床榻前坐下
黑暗中,一只手用發帶将蘇格的手緊緊地束縛住,讓他無法動彈。他只能眼睜睜地感覺自己的衣物在一雙冰冷的手中被一件件剝落。
當所有的衣物都被褪去後,蘇格發現自己只剩下了那件純白的裏衣。這件裏衣仿佛成為了他最後的尊嚴和底線,但在這黑暗的環境中,它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每一件衣裳被剝落的感覺,都讓蘇格的身體微微顫抖一下。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他又無法抗拒,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
蘇格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緊張。
“你可知道臍橙?”蕭然如貓抓老鼠般,逗弄着蘇格,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書,蘇格的眼睛被遮住了,并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只是有點大事不妙的感覺。
“不知道。”
蘇格心想:我一個黃花大閨男,哪曉得這許多東西,果然有錢人都愛玩花樣子。
“很好。”蕭然伸手一轉将束住床幔的帶子扯開。
.......
......
……
……
……
天光大亮,一束晨光從窗間射下,灑在蘭時的臉上,蘭時猛然睜開眼,他一時有些恍惚,不知身在夢中,還是已然夢醒。
直到婢女在門外敲門,“王爺,您還未起嗎?婢子已經打好熱水,您要洗漱嗎?馬上就要早朝了。”
蘭時這才發覺自己已然夢醒。
他道:“進來吧,今日本王告病,不上朝。”
“你去叫林朝進宮遞折子罷。熱水放在門外便好。”
“是。”婢子将洗漱的東西并熱水放在了門前便走了。
聽見門外的響動漸漸遠了,蘭時才有空回想昨夜夢中情景。
從前并不覺得怪異,因為他在夢中并不能看清楚旁人的臉,哪怕這個夢在現代時,他從小做到大。
來到這個世界時,他再未做過這個夢,直到今天,他又做了這個夢。
而且他還看清了夢中人的臉。
雖然如今蕭然的身形還略顯單薄,但也能從中看出他以後的模樣,必會與他夢中的天子一般無二。
還有夢中的蘇格,他的模樣與現在的裴昭的模樣一模一樣。
同樣的臉,同樣的名字,這當真是巧合嗎?
若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為什麽他在現代時就會做這樣的夢,到了這個世界反而做得少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不想讓他發現這其中的關竅。
你想瞞着我什麽呢,小呆?
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我怎麽也想不到還有什麽人能做到。
“小呆。你在嗎?”蘭時狀似随口一問。
“在的呀,宿主,系統是不需要休眠的。”小呆從他的意識裏飛出來,化作一只藍色的胖水母,在他身邊飛來飛去。
“從前我忘了問,現下剛巧想起來了,你們純愛部找宿主的标準是什麽?”
“這…嘿嘿嘿…宿主…我們系統查找宿主的方式是搖號!在最近日期裏查找意外橫死的人随機搖號綁定!”小呆心虛地左飄右飄。
“是嗎?那我是不是還挺幸運的?”蘭時笑道。
“嘿,那是必然的!一千萬個人裏偏偏讓小呆選中了宿主!”小呆興奮地身上的藍光一閃一閃的。像個藍色小螢火蟲。
“那小呆知道我的身世嗎?”蘭時試探道。
“知道!這個在簽魂契之前小呆就查清楚了!”
“宿主原本是蘇家獨子,蘇家在一寸一金的江城是首富,地産無數,房産無數,手下産業各行業都有涉及。按理說,宿主應該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但是偏偏蘇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玩的花,有許多私生子且都接回了蘇家,約摸有十幾二十個,各處都買了房産讓他們住,蘇家老宅只有宿主您和您母親在住。”
“在你五歲那年,其中一個私生子的母親闖到了蘇宅大鬧一通,失手将你母親推下樓,看着母親慘死,宿主吓得昏了過去。”
“然後就被接到別苑去療養了,醫生說宿主得了自閉症,實則是其中幾位私生子使的手段買通了醫生,僞造的病情。
因為這個蘇家老爺子不再把重心放在宿主身上,反而着力培養幾個他看好的私生子…”
“所以宿主從小是在別苑長大,除了必要的生活費沒有再向蘇老爺子要過一分錢。以至于最後自己決定做個畫家,與蘇老爺子觀念不合,與蘇家決裂。”
“後來蘇老爺子觀念沒再那麽迂腐,也許是老了,便借着相親的由頭叫宿主回老宅,沒想到宿主爆了個大雷,被老爺子用拐杖打了出去,結果在回工作室的路上被車撞飛了出去。”
小呆從口袋裏拿出一本虛拟手冊,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內容。
蘭時點點頭,表示一字無差。
然後他疑惑地問:“既然如此,你們怎麽還會覺得,我會有充足的想活着的欲望?如果你們要抽選宿主,難道不應該選擇求生欲十分強烈的人嗎?縱攬我這短暫的一生,我并不覺得我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
話音剛落,小呆立馬縮回了蘭時的意識裏,強制關機。
蘭時笑得意味深長,也不再問了。
他打開門,将洗漱的東西拿入房中。
龍洗盆中,蘭時的臉映照在水面上,他一時有些恍惚,“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