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天

第32章 夏天

“靠,晝兒你是被奪舍了啊?”石頭抱着手機哀嚎,“你他媽的打得比隔壁那對情侶狗還菜!”

周五最後一節是自習課,臨近周末,池晝和石頭都無心學習,就偷溜到對面樓角落裏打游戲。

池晝雖然無心學習,但心也沒放在游戲上,心不在焉地操作着,忽然開口問:“你說他這人為什麽這麽獨?”

“啥?你說誰。”石頭心思全在游戲上,頭也沒擡,不明所以地問。

畫面裏,池晝的游戲小人被人兩刀砍死了,可他一點也不生氣,等着複活的間隙接着說:“陸深啊。”

“他就那樣呗。這問題你問好多遍了。怎麽了,你不會是玩真的?”石頭随口調侃了兩句,又專心游戲去了。他一個人孤軍奮戰,血量堪憂,趕緊奔逃保命,“你活了記得過來救我啊,我快死了。”

池晝不說話了。

他的游戲小人漫無目的地在草叢裏繞來繞去,等石頭都回城滿血了,他還沒找回狀态。

“不可以嗎?”突然,池晝開口問道。

“什麽?”

池晝擡起頭說:“玩真的,不可以嗎?”

石頭手抖了抖,頓時被追得節節敗退,閃了幾下沒閃成,兜頭吃了個大招就壯烈犧牲了。屏幕上顯示出“失敗”字樣。

他看着灰暗的屏幕,心痛無比,五官皺成一團,點出了游戲。

“真他媽的,玩死了。”一句話說得是一語雙關,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件事。

恰好下課鈴響,今天的游戲局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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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低頭看了眼電量,3%。他按下鎖屏,将手機揣回兜裏:“死就死了,剛好我沒電了。”

“行吧。”石頭拍拍屁股站起來,“那等會兒去你家把分上回來。”

“你今天掉了多少分?”池晝問。

“托你的福,這個數。”石頭手腳并用地比了個誇張的數字。

池晝點點頭,點得石頭差點以為他下一句就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沒想到他只是拍了拍石頭的肩膀,“加油,你自求多福。”

石頭:“?”

池晝朝他揮手做了個“拜拜”的意思:“今天周五。”

聽見“周五”兩個字,石頭就懂得不能更懂了。

他再次喃喃出了那句話:“……真他媽的,玩死了。”

“他這行為該叫那什麽,”有一個成語在他腦海中打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他站在原地抓耳撓腮,絞盡腦汁,“什麽真真假假的來着?”

陸深收拾東西總是慢條斯理,書本要從大到小擺放整齊,每一支筆都要妥善收進筆袋裏,所有東西都要分門別類,從來不嫌麻煩。

以至于就算池晝回教室晚了,也總是能精準逮到陸深。

這天照例剩下他們兩個人,池晝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浪費陸深的時間。

他這種浪費生命的行為稱不上卓有成效,但好歹英語是稍微進步了點。

浪費了一小時的生命,池晝終于感覺有點晚了,他書本一合,将筆扔回書包裏,“走吧。”

陸深也将他的筆放回去,準備走人。也就是這時池晝注意到他的筆非常多,但都按照顏色和種類整整齊齊地碼在筆盒裏。

池晝就不一樣,他那黑紅藍三支筆,每支都是傳家寶級別的。

池晝倚在門邊等,一邊等一邊想:陸深這狗比筆這麽多,光是收拾筆都要好一會兒,難怪每次都能被他逮到。

可陸深這回收東西卻并不慢,至少沒讓耐心不多的池晝等太久。

今天有點晚,池晝貪圖方便,繞到另一邊去坐了電梯。

他可能是出門沒看黃歷,電梯門剛關上,正要下行的時候,頭頂上方的燈忽然“啪”的一聲熄滅了。

下一秒,原本亮着的電梯按鍵也熄滅了。最後一點微弱光亮消失,他們倏地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

“啊,不是吧?”池晝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他費力地眨了眨眼,“這麽倒黴。”

除了眼前看不見,周圍也安靜得過分。尤其是旁邊的陸深,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喂,你怎麽一點聲都沒有?”池晝頓時慌了,一會兒去探他鼻息,一會兒又去摸他脈搏,但是太黑了,他根本找不對地方。

“——你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陸深本來是有點暈,就像溺在水裏,越來越沉,越來越黑。

可他忽然感覺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得章法地找着他的脈搏。那人找不到還急了,大聲地喊他的名字:“喂,陸深!你怎麽了?”

陸深一下被人從水裏拉出來,他強撐起精神:“我沒暈。”

“吓死我了,”池晝把亂摸的手收回來,松了口氣,“你剛剛怎麽不說話。”

陸深頓了頓,說:“剛剛沒反應過來。”

陸深發自內心地讨厭黑暗且窄小的密閉空間。他小時候被遺落在倉庫,一天一夜過後才被疏忽的家裏人發現,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還不是爸媽,而是他們家煮飯的阿姨。

阿姨說,他繼母不久前生了,現在所有人都在醫院。

見陸深醒了,她便提起保溫壺,匆匆往外趕,一邊換鞋一邊叮囑小陸深自己小心點別再亂跑,她要去醫院送雞湯了。

她話裏帶着點抱怨的意思,可能她自己沒察覺到。

在漆黑倉庫裏度過的一天一夜給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從此他就很少将自己置于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池晝見他沒事了,就起身去按電梯上的警鈴鍵,大致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說完他又回到陸深身邊坐下來,順帶回味了一下自己剛剛條理清晰的情況說明。他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覺得自己處理得十分完美,臨危不亂,比反應遲鈍的陸深強多了!

于是忍不住翹起尾巴驕傲了一下:“靠,我真牛逼。”

陸深:“……”

池晝坐了會兒覺得無聊,偏偏電梯裏只剩陸深這麽一號活人。

他只好繼續跟陸深搭話:“喂,你剛剛是不是害怕啊?”

隔了一會兒,陸深的聲音才響起來:“沒有。”

“哦,沒有就沒有吧。”

池晝眼珠一轉,“那你有沒有聽過咱們學校盛行的電梯怨鬼的故事?”

陸深其實聽過這個無聊的故事,無非是鬼故事老三樣,唯一有新意的是把場景搬到了他們學校的電梯裏,勉強能讓人誇出一句“接地氣”。他讨厭黑,但他并不怕鬼。

但他還是說:“沒有。”

這話說得正中池晝下懷,他就等着陸深說“沒有”然後他來好好展示一番。

不出陸深所料,接下來,池晝就繪聲繪色地将這個俗套的故事講了一遍。這人倒也懂得給自己找樂子,一人分飾多角,每個角色還用的是不同的聲線。

故事講完,池晝迫切地想知道陸深的反應。

沒有光線,他觀察不到陸深的反應,只能直接開口問:“怎麽樣?”

陸深好似思索了一會兒,半晌才問:“電梯裏那個人出來之後為什麽全身都是冷的?”

“因為他被吓到了啊。”池晝說。

“他要不是被吓到了呢?”

池晝倏然警覺,坐直起來:“什麽意思?”

陸深話到這裏,點到即止,任憑池晝怎麽追問,他都沒有再繼續講了。

他一句話把這個俗套的鬼故事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高度,池晝從來沒想過,這個故事還能從這個角度變得細思極恐。

仗着環境漆黑,池晝悄悄地用食指碰了一下陸深的手背。

還好,是有溫度的。

陸深也仗着環境漆黑,一直盯着池晝的臉。

“你突然摸我幹什麽?”

池晝被逮了個正着,但眼下這麽黑,陸深又不可能找到證據。

于是他理直氣壯地說:“不小心碰到的。”

陸深的視線一直沒移開過。接着,他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句話:“你剛剛感覺到溫度了嗎?”

“有啊。你又不是死了。”

“真的嗎?”

電梯裏本來就黑,陸深這個略帶疑惑的問題在此時此刻顯得尤為詭異,池晝差點自己都不确定了。

偏偏陸深還要繼續用這種語氣說:“你再試一次。”

池晝被他搞得心裏發毛,趕緊伸出手再試了一次。

他這次就顧不得用食指了,直接整只手貼過去。

就在這時,巨大的“咔咔”兩聲,電梯門倏然被撬開,外界光線猛地刺入,成功把池晝吓了一跳。

池晝本來是打算貼一下試探溫度,被吓到之後沒收住力,直接把陸深的手當成沙包那樣捏。

“什麽鬼??”

“哎喲孩子,苦了你們了。”維修大叔用探照燈往池晝臉上照去,想給這位害怕的同學一點光明,“別怕啊,別怕,叔這就給修好。”

“……”池晝試圖給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強調道:“剛剛是我按的警鈴,我說明的情況。”

維修大叔點點頭,在忙碌過程中抽空豎了個大拇指說“嗯嗯真棒”。

“……”池晝不甘心地說,“電梯燈一黑我就反應過來了。”

維修大叔:“哦哦,了不得。——回去吃點好的壓壓驚啊,來,現在先讓讓,我看看是不是你腳下這地兒出了問題。”

“走吧。”陸深适時提醒道。

池晝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不死心地确認着維修大叔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沒有害怕。

可惜,維修大叔一直低頭幹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背負着一個少年的顏面。

池晝的眼神從期望到失望,維修大叔都沒擡頭看過他們一眼。

池晝終于放棄了。

他轉而将炮火對準陸深:“你剛問的都什麽鬼問題啊。”

陸深提醒他:“你先講鬼故事的。”

池晝問:“你怕了嗎?”

“沒有。”

“那不就結了。”池晝二話不說給這樁案子定下過錯方,“你的。”

陸深反問:“那你是怕了?”

池晝誇張地“哈”了一聲,“當然沒有。”

陸深也學他說:“那不就結了。”

池晝被噎了回來,幹脆瞪大眼睛盯着他。

陸深也平靜地看回去。

剛剛電梯裏太黑,現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剛剛是你按的警鈴,你說明的情況。”陸深突然開口道。

池晝皺起眉,沒弄明白陸深這突然玩的哪一出。

陸深将剛剛池晝說的話都重複了一遍:“電梯燈一黑你就反應過來了。”

“我看到了。”陸深說,“我可以作證,你一點都不怕。”

池晝那點稀碎的顏面又被人拾起來了,而且這個人還是陸深。他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走了一段路才琢磨出意思,挑眉道:“你竟然會說人話?”

接着他又咧開嘴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算你識相。”

陸深一時被晃了眼,躁動的心緒幾乎要從他從未移開過的視線中直露出來。

他這才別開視線,平視前方,好似不曾将視線投在特定的某一個人身上。

安靜了一會兒,池晝突兀地挑起了一個新話題:“喂,下周六我生日,你要不要來我家?”

陸深腳步一頓,撩起眼皮問:“為什麽叫我?”

他們連朋友都不是,直接去池晝家參加他的生日會,是不是跨度太大了。

“沒為什麽。”池晝懶得說理由,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你就說來不來吧。”

池晝只等了幾秒,沒聽見回複,又趕緊找補一樣地說:“愛來不來。”

然後加快腳步走到他們分別的岔道上,往另一個方向邁去,“走了,拜。”

他走得比往常快,大概是不想聽到跟自己期望相悖的答案。

陸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在池晝問出這個問題的一瞬間,他心裏就有了答案。

他低頭看了看手背,池晝剛剛抓過的地方有點紅。

他将手揣進兜裏,那些隐秘的、未曾細想過的問題,也一并有了答案。

陸深其實早就知道池晝的生日,先前填寫班級資料的時候他瞥過一眼,誰的信息都沒記住,獨獨記住了池晝的生日。可能是因為這天剛好在夏至,比較好記。

他還記得他當時是怎麽想的:池晝這樣的人,在夏至出生,好像也沒什麽奇怪。

陸深閉上眼睛,那天池晝朝他笑的模樣再度浮現出來,明豔而紮眼。

那一瞬間,仿佛太陽近在咫尺,他已然度過了一整個熾烈的。

陸深沒有參加過別人的生日,不知道應該給池晝準備一個什麽樣的生日禮物,思索了一會兒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在便簽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這種習慣的。

陸深将便簽紙折起來,放進一旁的抽屜裏。

不知不覺寫了十八遍,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張快哭了的臉。

他站起來,從旁邊的展示櫃上拿起一架無人機。

當初他自學了一個假期,改進了這架無人機的自動避障系統,算法經他優化後,可以自主識別最近0.7米的障礙物并重新規劃路線。

雖然現在的池晝應該已經不是新手,不會再因為撞上障礙物而炸機了。

夏至當天。

陸深正要出門,卻見客廳亮着燈,桌子上堆疊着數十張藍色便簽紙,那上面不約而同地寫着兩個相同的字。

陸深心下一沉,視線偏移,看見他媽就坐在客廳沙發上。

“解釋。”

良久,陸深開了口:“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平時就不合群,跟親戚也不往來,現在又不知道跟誰學成這樣。”

“你到底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太不正常了。”

“他喜歡他,他喜歡你嗎?”

“——你問過別人想走這條路嗎?”

陸深正在池晝家的小區裏繞着圈,腦海裏回蕩的都是今天客廳裏他媽說的那幾句話。

他的方向感很好,卻是難得地迷了路。

繞了大概十分鐘,他才在門口站定。

他正要推開門,忽然聽見裏面傳來了兩道熟悉的聲音。

這标準還真說不好,池晝從沒仔細想過他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

想了半天,他終于說出一條:“能一起玩就行。”

然後就遭到了石頭的無情嘲笑:“這算什麽标準,兄弟不就能一起玩?你娶我不就得了!”

池晝嫌棄地說:“你看我會喜歡你嗎?”

“哦我還真忘問了,女的啊?”

“你找死是不是。”

“行行,知道了,你宇宙第一直。”

突然間,陸深覺得自己推不開那扇門了。

他應該再也不會,也不會有機會再來這裏了。

天色漸晚,陸深站在池晝家附近的小公園裏,面無表情地操縱着遙控。

無人機的螺旋槳旋轉起來,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它一點點升空。

可是,正如他想的那樣,池晝已經不是新手了。

他不需要更精确的自動避障,也不需要別人為他重新規劃路線。

那架無人機飛了很久很久,飛過某扇歡聲笑語的窗,偶爾與風筝比肩,卻又在下一陣風吹來之前,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它遇到障礙物懂得繞行,它的制造者也是。

無人機雲臺上載了一臺攝像機,通過圖傳将它拍下的圖片傳進陸深手機裏。

是一張夜景圖。萬千燈火裏,有一盞與衆不同的燈。

“你還叫了陸深啊?”

池晝“嗯”了聲,“他要來了,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後半句池晝沒說出來:陸深要是來了,他們就算是朋友了。

然而,等到零點過去,池晝的生日結束了。

陸深一秒鐘都沒出現過。

雖然池晝當時是說了句“愛來不來”,可陸深真的沒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生氣了。

他想質問陸深為什麽不來,可他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什麽關系,陸深更沒有非來不可的理由。他的質問盤旋在心口,卻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他這口氣在心底悶了一星期,終于有一天不甘打敗理智占據上風,腦子一熱,打算找陸深問個清楚。

然而,陸深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了。

以前池晝逮陸深不費吹灰之力,現在找個單獨相處的機會比登天還難。

池晝不知道這家夥又哪根筋搭錯了,比最開始的時候還難以接近,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屏障又加厚了幾分,升級到“兩條腿的生物都滾遠點”的程度了。

池晝在腦子發熱的時候沒得到答案,冷卻下來之後就不想再問了。

互助小組的計劃整體來說收效甚微,實行了一個學期就不了了之,座位又換回原來的位置。池晝和陸深猶如相交線一般,短暫交集過後便分道揚镳,關系再度急轉直下。

池晝更讨厭陸深了,每天在草稿紙上寫幾百遍陸深的名字再劃掉,用力得劃破了好多張草稿紙。

座位一換,沒了地理優勢,被池晝剪掉的桃花們又冒出了頭,不僅是他們年級的,新入學的新生們也接踵而至,越來越茂盛。

有一回,池晝甚至看見陸深在告白牆前和一個女生說話。

“學長,原來你也相信告白牆呀。”

“路過随便看看。”

“你是有喜歡的女生了嗎?”

池晝隔得遠,一句也聽不清,也沒有從唇形讀出來說的是什麽。但他能看出來,陸深說的不是簡單的諸如“沒空”“不知道”之類的短句,而是比較長的一句話。

學校這面告白牆由來已久,上面全是告白,也有不少人寫池晝的名字,但池晝鮮少走到這邊來,即使路過從沒細看過,因為他不感興趣。

他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在這面牆上有一張藍色的便簽紙,用他熟悉的筆跡寫着他的名字。

他更不知道,萬千思緒,那只是其中最微渺的一縷。

要不是看見陸深在這,恐怕池晝過了八百年都不會駐足在這面牆前。

他往牆面上掃了兩眼,接着就被一位同學不知從哪抄的青春疼痛文學酸到了牙。

池晝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沒走出多遠,又看見學校榮譽牆上貼上了新照片。

前段時間的英語文化節,優勝者的照片貼在了紅榜上,是一個文靜的女孩兒,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池晝一眼就認出是那個在表白牆前跟陸深說話的女孩子,突然之間,他就什麽都懂了。

與陸深願意結交的類型相比,他簡直是毫不沾邊。

——就連性別都是反的!

“算啦我的晝,”石頭一看他表情就懂他在糾結什麽,攬住他的肩膀,老氣橫秋地拍了拍,“你沒法跟所有人都合得來。再說你朋友那麽多,難道還非多陸深一個不可嘛?”

“廢話,”池晝嗤了一聲,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我稀罕他?”

後來池晝又路過那面牆,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誰規定這地方就只能表白?

池晝偏就要當這個叛逆的人,氣鼓鼓地撕了張紙貼到了牆上。

他專門用上了透明膠,粘得比那些寫着“XX愛XX”的便利貼牢固多了。

他貼的那張破紙是他英語課上畫的,畫了一條醜不拉幾的狗,附帶四個字:狗比陸深。

每有一對佳偶從這裏誕生,世界上就會多出兩個人知道:這裏有一個全世界最讨厭陸深的人。

最後一學期,池晝都在發憤圖強,他的想法很簡單:他要在最後一次考試裏超過陸深排在前面,這樣的話,到時候校門口貼出的光榮榜上,他的名字就會在陸深的名字上面。

他估計他們高考完後就不會再見面了,所以高考就是最後一戰。

奇怪的勝負欲作祟下,池晝甚至連英語都進步了不少。

時間飛逝,校園裏草木蔥茏,轉眼就到了五月。

快門聲“咔嚓”落下,一張畢業照就此定格。

照片裏,池晝和陸深分別站在離彼此最遠的位置,泾渭分明。從此往後的時光裏,再沒有人知道他們曾離摯友一步之遙。

高考結束後的暑假冗長而枯燥,陸深接了點寫代碼的活兒,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了。

志願他是一個人填的,他刻意沒有去關注池晝的填報信息,為此他專門避開了可能接收到相關信息的所有途徑。

命運不可能每次都站在他這邊,他和池晝之間的緣分,大概已經完全用盡了。

然而,天意實在令人捉摸不透,陸深走進大學校門的第一天,就發現他和池晝之間的那條相交線從未斷過。

池晝跟高中時沒什麽兩樣,依舊是那副活潑的樣子,好像天塌下來都能先沒心沒肺地笑一笑。

上課第一天,池晝也看到陸深了,先是一愣,然後斜了他一眼,走快兩步,搶在他前面踏進了教室門。

擦肩時,有風拂過。

陸深久違地等來了一陣風。

往後每一次,只要池晝來的時候遇見陸深了,他就要搶先進教室。

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幾乎讓陸深産生出一種錯覺:他好像擁有一陣風。

可一個人怎麽可能擁有一陣風呢?

陸深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等待行刑的人,頭已經送上了斷頭臺,鍘刀在頭頂懸着,落下只是時間問題。

終于,這一天到了。

“你聽說沒,咱們院有人出車禍了。”

“是啊,好像把人撞了十米遠呢,當場就不省人事了!”

“太慘了,誰啊?”

“你們肯定認識,就是那個池晝。”

“天哪,那現在怎麽辦?”

“在醫院呢,不知道還能不能行了……”

那幾個路人讨論車禍的時候,郝文樂正站在自動販賣機前思索着選可口可樂還是百事可樂,他本想找個參謀,回頭一看,參謀本人已經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哎,陸哥你去哪?”

陸深三步并作兩步走得很快,郝文樂的聲音根本沒來得及傳到他耳朵裏。

跑出校門了,他才發現自己還什麽信息都不知道,只好拿出手機給輔導員發消息。輔導員也聽到了傳聞,但他有事走不開,恰好陸深發消息問,他就把信息告訴了陸深,臨時派他當學生代表。

趕往醫院的路上,陸深的腦子一直處于一種混沌的狀态。

他那向來高速運轉的大腦從沒轉得這麽慢過,他有很多很多問題,每一個都想不出答案。

到了醫院,陸深嫌等電梯太慢,當機立斷地選擇了爬樓梯。

他一步三級臺階,一路飛奔往上,将所有聲響都抛在身後。

這一刻,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他是在害怕。

他怕自己再也等不到那陣風。

萬幸的是,廣為流傳的傳聞誇大了數十倍,池晝只是被電動車碰了一下。

他進門的時候,池晝正全須全尾地坐在床上玩手機。

陸深那顆吊在嗓子眼的心瞬間落了回去,甚至在心底裏砸出了小小的煙花。

他努力地控制住呼吸,迅速平穩下來後,他開口問道:“你沒事?”

“不好意思啊,我失憶了。——你誰?”

就像當初池晝說“我們是朋友”一樣,時隔兩年,陸深直視着池晝的眼睛,穩住狂跳的心髒,盡量保持平靜地開了口。

“你不記得了?我是你男朋友。”

久等了

前段時間奶奶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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