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冥幣案(二)

2、冥幣案(二)

唐半夏解剖屍體花了一個多小時。

好不容易完成解剖工作,三名法醫剛從解剖室出來,又得到開會的通知。

正好唐半夏也想去找刑偵支隊那邊兒交換一下信息,大夥兒飯都來不及吃又匆匆忙忙抱着電腦來到了刑偵支隊的會議室。

會議室內,游弘翊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現在已知的信息。

“目前痕檢部門那邊沒能在屍體上找到任何指紋,周圍也沒有發現搏鬥和失足落水的痕跡。後來根據在橋下打撈到手機這個線索,痕檢部門的同事又在橋上的中間護欄位置找到了一處擦痕,擦痕邊的護欄還找到了一小塊白色布料,附近還找到了死者的錢包。經比對後正是死者身上穿的襯衣布料。”

“閻風,你來說一下死者的人際關系。”

“好嘞!”

閻風把筆記本往前翻了幾頁,清清嗓子說了起來。

“死者王霏霏是江城市本地人,大學剛畢業,父親因為建築工地事故去世,她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目前她的母親就在我們局裏的接待室,我們同事正在跟她溝通。”

“像長島冰茶這種酒吧夜店白天不營業,因此我跟郝隊分頭行動,他去了長島冰茶老板家,我去了長島冰茶酒吧員工宿舍找她同事聊了聊。”

“王霏霏是三天前才入職的長島冰茶酒吧,職務是收銀員。不過她沒有住員工宿舍,所以酒吧裏跟她相熟的員工并不多。我詢問了一圈,也就領班算跟她熟絡一些,但也沒打聽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游弘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問:“她母親住在案發地附近嗎?為什麽當時沒見到她母親?”

閻風搖搖頭,“恰恰相反,她們家距離案發地點很遠。酒吧和事發大橋都在城東區,而王霏霏家在城西區。”

“我知道了。”游弘翊輕叩會議桌桌面,“你們繼續跟這條線,看看王霏霏是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如果查不到那就查一下她有沒有男朋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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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閻風,游弘翊的視線落在了一位年紀偏大,氣質沉穩的刑警身上。

“老郝,你說說從長島冰茶老板那裏得到的線索。”

他口中的“老郝”名叫郝正初,是他們支隊的副隊長。

一提起這個,郝正初臉色垮了下來,晦氣地擺擺手,“別提了,正事兒沒聊出來,那個姓蔣的倒是給我傳播了一通封建迷信思想!”

“他們酒吧裏大廳監控壞了一個多月,一直沒修。到了晚上人流量又大,根本沒法兒排查誰去過了那個酒吧,也查不出冥幣是誰給的。”

“我去問他冥幣的情況,他明顯是知情的。但是他不好好交代冥幣的事兒,卻給我講了個冥幣的傳說……”

他端起閻風秘制配方“防脫發抗衰老養生茶”抿了一口,一臉滄桑說了起來他的遭遇。

“姓蔣的說江城體育場的這些夜店幾乎家家都會收到冥幣,說是因為那地方以前是個萬人坑。按照他的話說,大晚上來夜店玩的,誰知道他是人是鬼?是人的就交現金,那鬼它也不能白玩兒啊?它們就得交冥幣。”

坐在唐半夏身旁的景桃桃眼神亮了一下,不安分的調整了下坐姿,“我也聽說過這個傳言,我聽說江城體育場夜店圈收冥幣那是常有的事兒,收了冥幣本身也沒什麽可怕的,只要收冥幣的人在離店之前把冥幣燒掉即可,但如果沒燒掉,那就會有血光之災!”

唐半夏睨了她一眼,“你除了‘法醫人類學’以外的學科門門低空飛過,說起這些封建迷信的傳說倒是頭頭是道?”

景桃桃立馬緊緊閉上了嘴,沒敢繼續吱聲。

郝正初抹了把臉,神色有些複雜,“你還別說,那個姓蔣的他也是這麽說,并且篤定王霏霏就是因為沒有燒掉冥幣才惹上的這場災禍。”

“他說在二十年前,第一批在體育場開夜店的人裏有個叫張佑明的,他的‘天佑酒吧’在那年陰歷七月十五中元節這一天生意特別好,他見店裏生意實在忙不過來,就在酒吧前臺客串收銀,沒想到這一客串便出了大事兒了!”

“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酒吧門口突然刮起來一陣妖風,直接把天佑酒吧的門都吹開了,張佑明趕緊去關門,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色風衣頭戴黑色鴨舌帽的男人閃身進了酒吧,走到吧臺旁坐下點了一杯什麽‘不拉嘀……’”

景桃桃貼心地替他糾正,“Bloody Mary!”

郝正初一拍腦門,“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黑衣人點了一杯Bloody Mary,給了張佑明200元整。張佑明接錢的時候明明看着是200元現金,結果他把錢放進收銀臺的時候,他手中的現金就變成了兩張冥幣。當他再擡頭看的時候,黑衣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褚子安摸了摸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不是,這故事怎麽聽着這麽違背科學發展觀?那後來呢?黑衣人找到了嗎?”

郝正初搖搖頭,“應該是那天酒吧人太多了吧,張佑明根本找不到那個黑衣人。而且畢竟20年前監控還沒有這麽發達,想找一個臉都沒全露的男人猶如大海撈針。而至于後來的張佑明……他的屍體第二天被郊區的交警發現。”

“當時他的車撞上了路旁的一顆大樹,當場死亡。交警經過勘察後認定事故是張佑明駕駛不當導致的,後來交警還在他車的中央扶手箱裏找到了那兩張冥幣。從此以後體育場夜店圈就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清點當天賬目時發現了冥幣,必須當場燒掉,而且必須收冥幣的人親自燒掉。”

“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閻風神秘兮兮地說:“你們還記得上周車翻江裏去的那個交通事故嗎?”

唐半夏昨天才來,并不知道上周的案子,便問道:“什麽交通事故?”

褚子安連忙解釋道:“上周有一個中年男人在長島冰茶酒吧喝過酒之後醉酒駕駛,在江邊兒公路行駛時沖出護欄,連人帶車一頭紮進了江裏,等我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屍檢還是我做的呢!”

“事發當天那個司機也在長島冰茶酒吧,更巧合的是那天長島冰茶酒吧也收到了冥幣。王霏霏的領班跟我說,這件事情給收銀員小姑娘吓壞了,二話不說就跟經理遞了辭職信。于是這收銀員崗位空了出來,王霏霏才正好補了這個空缺。”

閻風順了順胸口,心有餘悸地說:“不是我封建迷信啊,這個長島冰茶酒吧是不是有點兒太晦氣了?連着兩周死了兩個人?該不會真是因為沒燒掉冥幣才導致的這些意外吧?”

“你好歹也是一人民警察,就不能堅定地相信科學?”游弘翊忍無可忍,一記眼刀飛去,毫不留情地吐槽他,“殺王霏霏的兇手真應該給你磕一個響頭,也不枉你這麽為他開脫。”

唐半夏捕捉到他話中所含的信息,偏頭問:“游隊,你也認為王霏霏這起案子是他殺?”

“也?看來你們已經有結論了。”游弘翊頓了下,收起方才對閻風嫌棄的表情,唇角微微揚起很小的弧度,又很快壓了下去,“那唐法醫先說說你們這邊兒得到的信息?”

他可能是怕唐半夏被他們帶跑偏,又特意強調了一聲,“這兩個案子我都查過,除了都去過長島冰茶酒吧這一條之外,其他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提到的那位司機叫陶強,他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喝醉了,屬于醉酒駕駛。當時他行駛在江邊公路上,突然對頭車為了躲一個行人,只能壓着黃線,半個車身來到了陶強所在的那條車道。陶強可能是喝多了,被對頭車輛的操作吓了一跳,慌神之下猛打了一把方向盤,就連人帶車翻江裏去了。”

“我明白了。”

唐半夏站起身,抱着筆記本電腦走過去連投影儀。

她身材高挑,穿着英姿飒爽的警服,齊肩的中長發绾起一個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毫無瑕疵的完美五官。

早上她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刑偵支隊幾人只知道她眼睛漂亮。

直到剛才她摘下這些遮擋物進來開會,衆人才驚覺這藏在口罩之下五官有多驚豔。

她很快接好了投影儀,将屍體的照片投到幕布上。

“死者王霏霏為女性,身高166厘米,體重105斤,死亡時間大概在今天淩晨——也就是10月13日0點到2點之間。”

“屍體最初打撈上來時口鼻腔處有蕈樣泡沫,眼睑有出血點,指甲甲床呈現青紫色,指甲縫中還有泥土,背部肌肉也有出血現象,因此我當時初步懷疑死者是高墜落水在煙江溺水身亡。後續的解剖中我們發現死者肺部和胃部均有溺液,這是溺水的象征,而心血檢驗的結果确實也證明死者是溺水死亡。”

“可當我們切開死者的胃部,卻發現她的胃中并不含水草或者泥沙,我開始懷疑死者并不是在煙江溺亡。”

她停頓了一下,将照片繼續往後翻。

“并且我們在解剖時還發現死者脖頸後方的肌肉有出血現象,這表明死者這個部位在死亡之前受到了暴力擊打或者擠壓。”

“當然,這也不足以說明死者一定是受到了暴力行為才導致的這一現象,畢竟在溺水的過程中劇烈掙紮也很可能形成這種出血現象。”

說到這裏,她對着電腦操作了一番,把兩份“法醫矽藻檢驗報告”放在一起投在幕布上。

“不過我們緊接着又提取了死者的氣管以及肺部等部位中留存的體//液做矽藻檢驗,檢驗結果呈現陰性反應。而從屍體所在的煙江中取的水樣在矽藻檢驗的結果卻為陽性,這證明死者确實是溺水身亡,但并不是在煙江溺水的。”

閻風若有所思,“那就是說王霏霏這個案子應該是他殺?”

游弘翊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替唐半夏總結道,“死者王霏霏極有可能是在房間內被溺死,接着被兇手轉移抛屍到江中的。而死者指甲縫中的泥土則是兇手的障眼法,他希望我們警方誤以為死者為失足落水溺水身亡。”

“這麽看來,兇手比我想象的還難纏。”

“我這邊兒情況就是這樣。”唐半夏視線掃過會議室衆人,最後落在游弘翊臉上,“游隊似乎一直堅信王霏霏是他殺,那游隊你懷疑王霏霏為他殺的理由是什麽呢?”

“我是從錢包和手機開始懷疑的。”

游弘翊玩兒把着手中的鋼筆,松懈地靠着椅背,“一般情況下,你們女孩子在衣服沒有口袋的情況下是怎麽處理你們的手機和錢包?”

景桃桃脫口而出,“裝包包裏。”

“對,疑點就在這裏,死者的錢包和手機掉落的位置的确有些奇怪。”

游弘翊收起鋼筆,坐直身體,“一般情況一個女孩子,衣服沒有口袋時錢包和手機會放在包裏,所以我們在水裏應該發現的是一個挎包或手包。”

閻風恍然大悟,“有道理啊!大半夜一個女孩子一手拿着錢包一手拿着手機,确實顯得很奇怪,這不是招搶嗎?”

褚子安遲疑了一下,也抛出了自己的疑問:“會不會就是死者這樣才招致殺身之禍的?”

唐半夏斷開電腦和投影的連接,抱着筆記本電腦重新坐回去,一邊說道:“矽藻檢驗數據表明死者應該是被市政飲用水溺死的,如果兇手先是在家中溺死死者之後再抛屍,他完全可以選擇其他地方丢棄手機和錢包。除非……”

“除非兇手是想僞造成女孩是在大橋上失足落水的。”

游弘翊接過她的話,繼續說道:“死者的手機是在煙江裏打撈出來的,而她的錢包卻是在大橋上有死者白襯衣布料碎片的那塊兒欄杆周圍找到的。”

他起身大步走過去拉過會議室白板,用記號筆在白板上大致畫出橋、欄杆,以及錢包所在的位置。

“錢包看似是死者落水時不小心掉在橋上的,但它掉落的位置非常巧妙,它出現在欄杆外側,正好能被欄杆所遮擋。這個角度路過的行人很難看到,只有特意去搜索那裏才能發現。”

“這個錢包給我的感覺像是兇手刻意放在那裏的,就是為了引導我們找到錢包看到裏面的冥幣,從而達到制造靈異事件造成的失足落水效果。”

“最重要的一點,痕檢部門在死者的錢包和冥幣上只提取到了死者的指紋。錢包這種私人物品只有死者的指紋還說得過去,但冥幣上只有死者的指紋這一點很可疑。”

郝正初猛地一拍大腿:“沒錯!長島冰茶的老板說有人用冥幣買單,如果死者錢包裏的冥幣是客人買單時給的,那也應該存在那位客人的指紋才對。”

閻風心知“冥幣”是兇手在裝神弄鬼,還是沒忍住插了一句,“如果那張冥幣是鬼給的呢?鬼應該沒指紋吧?”

郝正初白了他一眼,繼續自顧自說道:“我猜這張冥幣應該并不是長島冰茶客人買單時給的,很可能是兇手故意塞進去的。”

“他這些看似畫蛇添足的做法,都是為了引導我們,這是一起‘神鬼’殺人的案件。”

游弘翊輕哼一聲,唇角牽起冷笑:“仗着‘神鬼’不言,讓‘神鬼’給殺人犯背鍋?‘神鬼’何其無辜。”

唐半夏沉吟片刻,“我還有一個問題,假設死者還有一個手提包,那這個包在哪呢?”

“這些就是我們刑偵的工作了!”

游弘翊把記號筆放回原處,扭頭交代道:“閻風,你繼續去查王霏霏的人際關系,尤其是她情感生活這方面。”

“老郝,你給長島冰茶老板打個電話問下王霏霏昨晚收到的冥幣在哪裏,然後跟我去趟交警隊,我們着重查查煙江大橋和長島冰茶酒吧附近的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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