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林夜游
桃林夜游
素玉在花苑中閑游,回味着方才殿中與裴序對視的那一眼,實在是奇怪。
不過知曉了對方的身份,日後還恩也方便了不少,素玉垂手撫摸腰間的玉飛天。
絲毫未覺身後跟着一個人,楊适藏在暗處,一步步跟着她來到花苑,清幽月光點綴美人面。
夜風拂動綠葉紅花,嘎吱一聲有樹枝被踩斷。
素玉回頭,卻見一人站在桃樹下如松如竹,低眉垂眸看她。
“你是——”
“裴青士。”
月下身影格外相熟,憑着黯淡的月光勉強能認出他來。
“素玉姑娘。”裴序從樹影中走出來,一襲青袍,綠簪挽發,溫聲問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素玉略微松了口氣,颔首道,“好了許多,多謝裴公子的恩情。”
裴序上前走至素玉身側,素玉與他站有一臂的距離,即使是曾經有恩的人好似也不能讓她完全放心。
“我不知你是淑慶公主身邊的人,若那時知曉,會讓柴晉将你送到宮中。”
裴序緩聲道來,原先他想過素玉或許有些來頭,只是沒曾想過竟然與淑慶公主有關系。
“我那時也不知你的身份,不論如何說,裴公子往日的恩情我定會報答的。”素玉認真地說着。
二人走在花苑中,緘默無聲,耳邊唯有枝葉晃動的摩挲聲,素玉不知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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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除了要還恩,也再沒有別的話可以同裴序說。
裴序微微側目,只見素玉低着頭,先前在紫竹林中發生的事又浮現在腦海中。
“素玉姑娘不是汴京的人,你從何處來?”按理說,若是服侍皇家的人,向來都是從汴京中挑選,怎會出現像素玉這般不通世事的人。
若換做常人,早在醒來的第一刻便用玉佩亮明了身份,如此一來,将會省去許多事。
裴序朝着一縷清冷月輝望去,或許素玉不是常人。
“我從......”素玉頓了頓,望天邊看去,想起了荷盈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很少有人去過。”
裴序不再追問,素玉說完便也又靜了下來。
夜色沉寂,素玉忽地心底一沉,思緒一下便被扯回了再見裴序的那一眼,究竟是為何會有如此波瀾。
風不冷,有些燥熱,裴序放慢了腳步,同素玉一致。
素玉順着系帶一手攥着玉飛天,這凡塵俗世的好東西似乎很多,該送什麽給裴序呢。
素玉癡癡地想着,全然不覺面前石板路上的階梯,一不留神,險些絆倒在地,裴序還未來得及扶住她,素玉就已然站穩了身子。
“素玉姑娘在想些什麽?”裴序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像是有心事。
“在想一些瑣事。”素玉聲冷,不着一絲感情,“裴青士何故離席?”
裴序緩步走在素玉身後,聽她聲冷如雪,倒也習慣了,如若不是見過素玉行事,他怎樣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清絕美人,藏着的是憨傻。
“席間鬧熱,有我無我,都無甚差別。”裴序道。
素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往日在天宮舉辦宴席時,她也常見一些仙子先行離席,應當同天宮無甚差別。
“素玉姑娘又為何離席?”
素玉往前走去,邊走邊答。
“我不喜歡。”素玉思忖道,“我與那些人不相熟,她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她們,絲竹悅耳,舞姿曼妙,與我也無關系。”
素玉走至桃花林,仰頭窺月,“裴青士,你好像該走了。”
裴序匆匆看了眼素玉,同紫竹林那時一樣,他好似不敢直視素玉,害怕見到她眼中的哪一方澄澈。
“素玉姑娘,夜路小心。”裴序轉身消失在寂寥的夜色中,素玉目送他離去。
無邊星夜,撲朔的星子,好像很近,素玉躍上桃樹,想要去觸摸遙遠的星子,卻又真切的感受到了那距離。
何時才能回月宮去。
素玉倚靠着桃樹,如同以前在月桂樹那般,依賴着它,在有仙娥經過時抖落滿地桂花。
裴序走出桃花林,一陣清風吹來,心仿佛被牽引着,鬼使神差地回頭去看什麽。
寧靜明亮的宮道上一人提燈,一人慢悠悠地走着,提燈之人邁着焦急地步伐,又不敢走到主子前頭。
“二大王,淑妃娘子說是有要緊事請您去一趟。”他忍不住開口,只聽楊适答道。
“急什麽。”楊适撫平袖口出的褶皺,要不是李淑妃來請她,那小娘子已是囊中之物,真是可惜了。
這個節骨眼上,就算李淑妃不找他去,他也明白她想說些什麽。
娶不到表妹也沒什麽關系,大不了換一個名門閨秀,世上又不是只有李寸微配得上他。
寝殿內李淑妃單手扶額,眉頭緊蹙,聽着有人來了才心煩意亂地擡眼,其餘人見楊适來都紛紛退下。
李淑妃不耐煩地盯着楊适,眉間藏着怒意,若非他不争氣,也不用她這樣步步謀劃,用盡了心思。
“今日你也看見了,官家将你的表妹許給太子。”李淑妃刻意咬重了“你的”這兩個字,不斷地警醒着楊适要清醒,要提防自己的東西被搶走。
楊适不緊不慢地坐下,倒了盞茶奉到她面前。
“這不是有您在嗎,翻不了天的,姐姐向來都為我和雲岫盤算好了。”楊适恭敬地奉茶。
李淑妃眉頭舒展開來,長嘆一口氣,坐起身來接過茶。
“好說歹說都是你有理,我原以為你與寸微這樁婚事是跑不掉的,沒曾想竟然許給了太子。”李淑妃捧着茶,一口也喝不下。
楊适坐到一邊,滿不在乎道:“表妹那寡淡無趣的性子,我不喜歡,讓她日後去磋磨大哥。”
“你懂什麽!寸微好說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不過是內斂含蓄些,德行禮節不必任何閨秀差,你自然瞧不起寸微,只瞧得上那些娼戶。”
說道此處,李淑妃重重地放下茶盞,數落起楊适,“你要有雲岫那般省心,早已是太子了,還輪到那個小官家的兒子嗎?”
楊适道:“姐姐,此次回京我便不會再放浪行事,如今表妹已要嫁與他人,那日後我該娶誰家的姑娘?”
李淑妃被楊适的一番話氣笑,反問他,“你想娶誰?”
“聽聞禮部侍郎的小女兒,嬌軟可愛,性格不錯,若是能娶來,也是不錯的。”楊适曾在宴會上見過她一面,着實讓人挪不開眼。
“你倒是想的好,早就有了婚約,還等得到你,再說那禮部侍郎早年與王皇後的父親交好,又怎會将女兒嫁給你。”李淑妃道,“你未來的妻子,我可要細細挑選。”
楊适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些事确實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将來他的妻子只會越發顯貴,為了離那個位置更近一步,楊适只得咬牙收斂。
“見過雲岫了嗎?你去利州的這幾個月,她也念着你,山高路遠的,兄妹二人還是多說說話。”李淑妃平息了怒意,輕言滿語地說着,“雲岫與裴家的婚事大抵不會再有變動,裴家還得讓雲岫多加走動。。”
“裴青士為人清正,知禮守節,雲岫也算嫁了個好男兒,這世上能有幾個裴青士。”整個汴京誰不知道裴序的為人,就連官家也對他多有關照。
雲岫要嫁給裴序,楊适只覺心安,她的妹妹有了一個好歸宿。
“這些都只在其次,重要的是雲岫能不能籠住裴序的心。”李淑妃幽幽嘆氣,“雲岫心思單純,只怕她要在情之一字上吃虧。”
楊适駁道:“此言差矣,您又不曾了解過裴青士,又怎知他會負了雲岫,若您說我,我也就認了,可裴青士絕不是那樣的人。”
“青士兄是文人,他有傲骨,絕不會傷了雲岫的心。”楊适道,“姐姐且放心。”
李淑妃端起放涼的茶,“我又不曾說裴青士什麽,我只怕雲岫一門心思要吃虧,何況裴李兩家是結親,背後如何關系她理得清嗎,多多提點提點雲岫。”
雲岫自幼跟在她身邊,那裏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怕有朝一日她被傷的體無完膚。
思及此,李淑妃後背一寒,生怕雲岫吃了虧。
“明日我便說上幾句,總不能叫她吃了虧,還有你,少去勾欄瓦舍,若你再被罰出汴京,誰又能來救你。”李淑妃眸光一寒,“別讓我再聽着你又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如今李寸微要當太子妃,她這個做姑姑的,難以感到喜悅。
“你回去吧,去将雲岫叫來,想與她說些話。”李淑妃閉目養神,喚人送楊适出去。
不多時,宮人領着雲岫匆匆趕來,見着李淑妃一臉愁容的模樣,雲岫忙上前去,貼着李淑妃的手。
“姐姐,這是怎麽了,太醫來看過了嗎?”雲岫着急忙慌倒茶,憂心問道,“是二哥又氣着您了?”
說起來這才還是楊适傳信叫她過來,想來他已經見過了姐姐,這才要叫她來再看看。
“無礙。”李淑妃目光柔和地望着雲岫,“是想見你了,這才讓适哥兒叫你過來,席間可吃好了?要不要再吃些藤蘿餅?”
雲岫撲進李淑妃懷中,輕聲說,“姐姐病糊塗了,這才仲春,這時候的藤蘿餅不好吃的。”
李淑妃抱着雲岫,笑出了聲,這倒是她忘了,這時候的紫藤花開得還不完全,要到夏初做出來的才香甜。
“是我忘了,你啊,還是只饞貓。”李淑妃笑她,“今日見到了那位綠玉君,覺得如何?”
雲岫羞紅了臉,忸怩着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