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戰争
戰争
七月十五,王皇後崩逝,而渭州一帶起了動亂,西夏欲起兵攻城,已然在邊境一帶試探,令玄子連起多卦皆是兇卦。
楊佶精通道術,見狀不由得嘆了好幾口氣。
令玄子眸光深邃,擡眼觀楊佶的神色,又重新蔔了一卦,“官家,如今娘娘崩逝,邊關告急,國庫空虛,開國侯已上了年歲,若要調兵前往渭州。”
“只一人可解,卦象上說,能定國之人,文韬武略,心懷大意,實乃武曲星下凡,若他去此戰必勝。”
楊佶沒去看他搖的這一卦,只一個勁的扶額頭疼,西夏犯昭元已久,西夏兵強馬壯,若真是有了要攻打渭州的心思,實在讓人頭疼。
“此人是誰?”楊佶疑問道,趁着他回頭的片刻,令玄子收起了銅錢。
令玄子淡聲道,“這人前幾日來見過官家,言辭懇切的想要退婚。”
楊佶驚道:“他竟有這等本事?”
從前他只知裴序文章了得,卻從不曉得他竟習武,可轉念一想,開國侯是他的舅父,是立國戰功的楊捷。
說起來襄王一脈出過不少的将軍,想來裴序亦不會差。
他既然想退婚,何不就以此讓他領兵出征,這樣一來既了了他的心願,大娘娘和李淑妃自然也說不出什麽。
楊捷大喜過望,即刻讓人去拟旨,順道讓司天監的人去着手操辦王皇後的後事。
陰雨綿綿,夜裏銀絲連連。
素玉還在想着荷盈說的話,一時間變得猶豫起來,殿內燈火明亮,荷盈已然得知那道要裴序前往渭州的聖旨。
令玄子讓裴序領兵十萬,再加上長公主在渭州的一半私兵,只要他能守住渭州,便答應裴序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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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西夏和渭州交壤,汴京能調出的兵不過十萬,皇城內留下的還是從前長公主交出去的私兵,楊佶只讓他守住渭州,以十萬兵馬去守城。
荷盈看得出楊佶此舉是要以少押多,可面對的敵人是西夏,到那時就算裴序兵馬能守住,可汴京到渭州山高水遠,又怎麽經得起來回消磨。
“素玉,你可知裴青士要領兵出征了,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渭州的百姓。”荷盈心下悵惘,“古來征戰幾人回,素玉,你去見見他吧。”
“你總歸是要離開汴京的,倘若你在他的身側,也能叫他心安,去送送他。”
素玉垂首凝思,仙界一片和美,戰争離她很遠,可在荷盈的話語中,素玉好像見到了屍橫遍野的骷髅,血流成河的城牆。
而将來裴序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個。
素玉手心滲出冷汗,“荷盈,會死很多人對嗎?”
不止裴序,還有很多人都會死在戰争裏,而他們背後牽腸挂肚的人,其心中的傷痛比她更甚。
她固然喜歡裴序,可于千百年後,他也只是浮世中的一粒光塵罷了。
“會的,但這世上總有人要保家衛國,若我能,我自然也會提刀上戰場,在其位謀其職,而今我受萬民奉養,心中感念萬分,願為國祈福。”荷盈聲音雖輕,但卻格外沉重。
殿外細雨如絲,刮在豔紅的花瓣上,滴滴下墜。
裴序于她有說不清道不盡的恩情,如若有朝一日裴序将遭遇性命之憂,她是願意救他一命的,但這一命,便是扯斷了所有。
她不要裴序的喜歡,也斷不會再讓自己深陷其中。
“荷盈,我能否陪他去渭州。”素玉幽幽擡眸,眼中試探着詢問,生怕自己又會做錯什麽。
荷盈苦澀一笑,這話原本是她想說的,如今素玉卻主動提起了。
如若素玉願陪裴序去渭州,那麽裴序心中定然歡喜,但這是一場生死之戰,且不說西夏兵力如何,單論這十萬兵想要守城,恐怕.....
沒人存了想要裴序活着回汴京的心思,裴序想要退婚,那便是拿命去賭。
長公主料定裴序會接下聖旨,而開國侯也能暫避鋒芒,也就是将大娘娘逼婚的退婚斬斷了,待到裴序一走,便可領私兵直攻皇宮。
這麽多年的蟄伏,為的就是這一日。
皇後崩逝,汴京大興宮觀,邊關告急,如今還有誰顧得上長公主頻繁出入皇城。
這天底下最該坐上那個皇位的只有長公主。
荷盈眼中盈盈有淚,幾度翻湧之下,荷盈斂盡了淚光,對素玉她心中有愧,比方此刻要去勸她讓裴序下決心去渭州。
只有素玉能讓裴序安心的去渭州,她的出現怎麽就會這麽巧,荷盈望着素玉出神。
烏龍山,皇澤寺,月宮仙娥。
那塊玉飛天,也是在皇澤寺求來的,怎麽就會這麽巧。
素玉沒去想過荷盈的這份心思,于她而言,只在人間待上五月便可回去,人心之間的算計,素玉是最難猜的。
若是曉得了其中因果,必然會難過一番,好在荷盈掩藏得很好,幾乎不露聲色地為素玉着想。
荷盈輕蹙着眉,低聲說,“你若願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将來恐怕無法再見了。”
素玉瞳眸輕顫,眼見着荷盈握上自己的手,手心溫熱柔軟,已将離別之意訴盡,素玉一句別的話也說不出。
“荷盈,仙途漫漫,我不會忘記你的。”
素玉回握着荷盈,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似一汪清泉。
荷盈忽而轉了話頭,“素玉,倘若有天你發覺我騙了你,你會如何做?”
此話一出,素玉眸光凝滞,她回憶着荷盈待她真誠,下地牢見她,為她賠罪,為何會說起騙與不騙的事。
荷盈見素玉久不回答,輕輕咳了聲,“罷了,只是念着你走了,日後少了個伴兒。”
素玉沒真真切切的當過凡人,也不知裏頭的彎彎繞繞,若是換做常人,興許就對荷盈起了疑,倒要反過去追問。
可素玉偏生不是,而荷盈也拿準了這一點,只搪塞糊弄過去。
“你待我如此好,怎會是騙我?”素玉不疑有他,“荷盈,你是不是累了,前幾日是因薛衡岳的事在傷心對嗎?”
荷盈原是不打算向任何人再提起薛淮山,就将往事作風散去算了,但素玉關切的問了起來,心底又澀然。
荷盈低眉颔首,“我确實心裏有他,可造化弄人,我雖喜歡他,可也看得明白,這兩天我也緩了過來,總歸是要往前看的。”
往前看,這三個字太過輕松,素玉有萬千年要看,落在心裏的光塵該如何抹去。
夜裏,素玉拉着土地仙去了一趟裴府,她的仙力暫時用不了了,得靠着土地仙才能混進裴府,土地仙聽她說是要見裴序,即刻就帶着她遁地。
他知道素玉喜歡裴序,二人都彼此喜歡,卻又要如此來回拉扯,簡直是比那畫本子裏畫的都還精彩。
月影淺淺,裴家祠堂外只守着一個昏昏欲睡的老婆子。
素玉被土地仙扔了進去,一道白光穿過了木門,直勾勾地站到了裴序面前,素玉無措地捋了捋衣袖,裴序猛地擡眼。
卻見素玉一襲月白衣裳,只绾着一根素銀簪子,她茫然地向裴序伸手,“為何要跪着?”
“這兒是祠堂。”裴序嗓音低沉,語意倦怠。
素玉輕聲“哦”了一聲,“那我也要跪着?”裴序跪得筆直,而她卻站着,這也太奇怪了。
“你坐在那蒲團上就好。”
素玉不是裴家的人,不需要跪裴家的先祖,不過那一瞬間,裴序眼中閃過片刻猶豫。
素玉随意挑了個蒲團,坐在了裴序身邊,裴序一如往日眉目俊逸,只是眼中多了些疲倦,也不知他跪了多久。
“你為何不問我怎麽進來的?”從前裴序總想要問個清楚,今日怎麽就不問了。
裴序忽然輕笑,說:“仙子有的是辦法。”
祠堂裏的香火氣很重,素玉在裴序的餘光中,仿佛她也是值得供奉的人。
素玉道明了來意,“你要去渭州,我想和你一起。”
裴序一愣,漆黑的眼眸驟然明亮。
“你說什麽?”
“你要去渭州,我想陪你。”素玉怕他聽不清,傾身上前又認真地說了一遍,“你聽清了嗎,裴青士。”
素玉看他一愣一愣的,正要開口再說一遍,裴序低頭,別扭地問了一句,“為何?”
“這沒有為什麽,裴青士,你只當我是為了還恩罷。”素玉無法将話說得太明白,只把一切都扯到還恩上。
縱使裴序猜測恐怕也難以想到喜歡這一層。
至始至終,除了荷盈和土地仙再無人知曉她喜歡裴序一事。
裴序黯然道,“仙子不必憂心,若是想救我一命,便算了罷,命數自有天定,別壞了仙子的道。”
聽他這樣說,素玉凝眉,“這是什麽話?我的道,還不由你說了算,我若想救你,天道我也不怕,左不過,再修個千百年。”
素玉不明白裴序擔憂她的仙途,還是怨她心裏只有仙道。
裴序唇邊笑意更甚,“素玉,我并非此意,只是想問,仙子的心裏也會住下喜歡人嗎,也會為他違逆天道嗎?”
素玉利落答道,“不會。”
素玉嘴上說着能為了他違逆天道,但實際她絕不會這樣做,只是當下氣裴序的一番話,将她說成無情無義。
她不會為了他違逆天道,可若是她欠了別人的恩情,要以此還恩,她自然是願意的。
但若是因情愛一事做出此舉,又覺荒唐至極。
裴序聽慣了素玉的話,心裏也從不期盼着素玉有所回應,便就像這樣說說話,也覺得是好的。
“渭州恐怕有去無回,天上神仙也見過人間的厮殺嗎?屍橫遍野,妻離子散,何等的哀痛,不知在神仙眼裏這些算什麽?”裴序見過邊關的百姓,因戰亂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倘若三尺有神明,為何要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素玉心下一凜,如鲠在喉,她沒曾見過戰争,更不知道那是何等的苦楚,就算是在詩文中所見,也不過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