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沈不棄感覺掌心濕漉漉的,還以為自己真的接住了季維時眼角的淚,心滿意足在那舒服的懷抱裏閉上了眼睛。
舒适的暖流穿過身體,帶着絲絲縷縷的熾熱。
他只當是夢裏的季維時太溫暖,
絲毫沒考慮夢外的季維時急得快燃燒起來。
這夢太漫長,像在海上漂游,托得他起起伏伏,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光大亮,已然是第二天的上午。
季維時已經十四個小時沒合過眼,見到他睜開眼,仍是精力充沛地彈跳起來,連維持良好的柔弱形象也忘了,直接朝着對講機大喊:“快來,快來!他醒了!”
醫生正好值了個夜班,雖然累,但是被槍堵着也害怕啊,在檢測儀前一看到有異動就往這邊跑,笑着報喜:
“恭喜,患者精神力波動恢複正常。”
季維時覺得自己好似從墳裏剛爬出來,死而複生的感覺太好,他一把摟住掙紮着坐起的沈不棄,什麽話不說直接就親了兩口,還不忘把已經熬紅的眼再添點霧蒙蒙的濾鏡:
“老婆,我好害怕嗚嗚,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你了嗚嗚嗚。”
醫生看着這黏糊糊跟狗似的人物,也不忘慶幸,他也好害怕,差點和同事的命都交代在這了。
病房裏唯一該冷靜的沈不棄也不冷靜了,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現在明白了,季維時一定很擔心很擔心他。
于是他做出和從前完全不同的反應,他緊緊回抱住季維時,軟和的唇瓣落在季維時耳尖:“阿時,不要怕,我在。”
想着,又加了句:
“不要怕,老公,我在。”
他本來就是萬裏挑一的天才,之前不知怎麽缺了情感,看上去也只是冷淡些的聰明人,現在有了情感,好多東西便無師自通。
這一聲落下,沈不棄明顯感覺到懷裏的人僵硬了一下,大概是給砸蒙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兩個人都頭一遭談戀愛,一個之前缺根筋,另一個天生的神經病。
誰能怪得了他們,把美好的感情弄得烏七八糟一團亂。
醫生早已識趣地退下,順便攔住了來交公務的陳聲修,交代給他一些患者的其他情況。
不過有沒有人也無所謂了,裏邊的季維時就跟找着主人的狗似的,又蹭又舔的,還撒嬌打滾地哭泣了自己的擔心,展示了自己的勞累。
沈不棄這回除了聽着,也多了幾分心底悸動。
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
也不會有人像阿時這樣,連他睡過去都擔心得要死要活。
他知道自己是被愛的。
這讓那顆剛能填點東西的心一下就滿了。
兩個人又擠在單人床上躺了一上午,季維時躺在沈不棄懷裏安安穩穩睡了。
他比沈不棄還高興,因為那強烈的感情頭一個對着的人是他。
享受到美好的他全然把自己幹過的缺德事抛之腦後。
及時享樂主義者總是這樣的,不見頭尾,只看今朝。
·
季維時看着手裏的單子,擰起漂亮的眉:“你的意思是,他的情感波動不太對?”
醫生哆哆嗦嗦道:“對,目前看來是這樣的,他體內很多和情感相關的激素水平都不太對,比一般的人要低很多……”
那張可憐的單子扭了扭,輕飄飄落到醫生的問診臺上,季維時聲音和這單子一樣飄忽:“有辦法治好嗎?”
醫生搖了搖頭:“這個得去聯盟醫院,他們新研發了一種情感檢測儀,可能能查清楚這是怎麽回事,這機子還是試運行,咱們沒有。
目前能确定的是應該和精神力波動有關,不過患者最新檢查上激素水平已經比剛來的時候高很多了,看上去是恢複正常的趨勢,但目前激素上漲有停滞的狀态……”
季維時擡了擡手,制止醫生接着說下去。
聯盟醫院在2區,去那就注定是要讓秦缈知道。
他不能再冒什麽奉獻,冷冷開口:“不去看會怎麽樣?”
醫生瑟縮道:“目前看來沒什麽影響,不過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建議留院觀察……”
他聲音越來越小,這沒用的套話聽得季維時煩躁,他一記眼刀掃過去,淡道:“那就這樣吧,這裏沒你的事情了。”
醫生一聽這話來了精神,夾起尾巴跑了。
正對上這兩日的難兄難弟——陳聲修。
陳聲修表情也不太好,他拿着查出來的東西和季維時彙報:“那半個小時的監控的确是被掐了,但是一般被掐了的也能在總網裏查到,這個……”
他語調艱難:“這個查不出來,就好像是被什麽人抹了一樣,一點痕跡沒有。”
這話他說出來也虛,可事實就是這麽一回事,領導徹夜不眠地看了夫人随身攜帶的光腦錄像,卻發現被掐了一段。
讓他去調基地裏的總監控,查出來還是被掐了,這事發生在最高警備的4區怎麽聽怎麽扯淡,但他實在也沒招了。
問當天值守在裏邊的審判者,一個個好像都被精神控制了一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
等等,精神控制,他猛地看向領導,卻發現領導正拿着那把扇子摩挲。
季維時也看向他,沒有什麽表情:“去5區送幾個禮物。”
陳聲修不敢違背,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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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天,季維時帶着痊愈的沈不棄又在4區逛了一大圈,4區能玩的自然不多,可架不住他想展示自己的那顆心髒跳動。
新建的公園,新修的水族館,新裝的動物園……連公共廁所都是新的。
沈不棄不明白其中的用心良苦,和季維時感嘆道:“阿時,這個4區是新修的區嗎?怎麽什麽都是新的呀。”
季維時還是柔柔笑着,說自己不太懂。
扔完炸.彈遠遠跟在後邊拎包的陳聲修卻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別人不知道,他卻對自己前些天親自監工的這些建築再清楚不過。
論睜着眼說瞎話這項功夫領導确實德能配位,至于其他的他不好說,只盼着祁秋水趕緊從1區回來分擔他的任務。
誰料他只是心裏盼盼,祁秋水卻真從天而降。
——還帶着審判長。
一陣鳳凰鳴叫高調襲來,“鳳吟”是S2機甲綜合性最強的,自帶鳳凰浴血的外皮,風馳電掣間降落,不像打架,像跳舞,視覺效果一流。
季維時以前就對秦澈這架花裏胡哨機甲頗有意見,但都不如今天意見大,因為沈不棄的目光已經緊緊被吸引過去了。
可這純粹是在冤枉沈不棄,他雖然喜歡機甲,可也沒癡迷到看不見旁邊的人。
他只是突然恢複情感,後知後覺明白了這位無親無故的“陌生人”對他絕對算的上照顧。
先不論季維時精神力暴動那一回,就是後來的事,但凡秦澈碰上了就沒不管他的。
或許他和季維時的确交情匪淺,但人家和他又沒有交情,不僅忍了他一些類似無理取鬧的行為,還不遺餘力地幫他。
所以他的目光是飽含愧疚與感恩的。
秦澈并不知道他已經被塑造成了恩人的形象,他從祁秋水那裏知道了季維時在4區的消息,急匆匆就過來找人商量事。
雖然沒有沈思相助,但他們也查出來了精神力控制的事。
這可不是小事,季維時還沒參加拓展計劃那會兒,他和溫佳郁遇上過一次能精神控制的變異種。
那時候機甲還沒進化得這麽抗揍,他拼命把溫佳郁送回去報信,自己留下來斷後。
差一點,他就死在了那個陌生的星球。
不過幸好有人救了他,也就是那一戰,讓秦澈打下了1區這塊屬于自己的地盤,更打出了響當當的聯盟第一人牌子。
從那之後,聯盟就開始以那株變異種為原料不斷研究精神控制,可成果不能說小,只能說是一點沒有。
現在6區卻比聯盟更快折騰出了這東西,還是瞞着聯盟,事情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看到沈不棄時眼裏有一瞬錯愕,不過很快就先忙正事,質問季維時:“小陳說她給了你扇子,是嗎?”
“她”說的是沈思,季維時點點頭,并不在意:“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能在這雲淡風輕地問怎麽了,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一出來就代表你在人家面前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秦澈快被氣炸了,現在聯盟公認最能打的的确是季維時,可那前提是在有機甲有精神力加持的情況下。
現在周清燃折騰出這玩意,就代表着他可以操縱季維時的精神,這還打什麽。直接跪下來叫爸爸活路還大點。
季維時顧忌着旁邊的沈不棄,不想讓他聽這些糟心事,斜睨秦澈一眼道:“随意,他們可以來試試。”
秦澈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傻子,能看出季維時現在根本不在意聯盟到底誰掌權,只在乎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不怪盟友傻逼,因為他在季維時這年紀也幹過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好事,可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人類聯盟完蛋。
周清燃研究出這玩意根本不是單純制裁他倆,而是給人類埋下一顆炸彈。
思想被控制的人,和機器人還有什麽區別?
他深吸一口氣,沒想到旁邊的沈不棄先一步推了推季維時,“阿時,不要這樣。”
沈不棄之前自然不太在意未來的事,單純的因為他沒有擔憂這種情感,就算有他也沒法正确表達。
可是現在那些知識帶着情感從腦袋裏過一遭,他看到的就不一樣了。
他現在明白了,人活着不止是眼前的茍且,也不僅僅是一隅天地的吃喝玩樂,他想和阿時一直在一起,那起碼他倆不能有一個不明不白死了。
所以現在即使他還是不知道季維時的身份,他也不想讓阿時随随便便對待這些聽上去很重要的事。
季維時聽到他發話,給秦澈定的罪又加了一重,但面上到底恢複了知書達理,柔柔道:“老婆,我不是不想理他,我是太害怕了。”
他比沈不棄可高,往人懷裏擠是一點不含糊,又蹭又哼哼的,哪管前邊有幾個人痛苦地看着。
秦澈無奈,先帶同樣倒黴的另外兩個人去審判處樓上的休息室了。
沈不棄現在當然也會不好意思了,可人懂了更多情感就會有更多煩惱,比如現在,他更怕讓季維時在同事面前落了面子。
強忍着恥沒推開他。
等人一走,季維時的表演欲下去些,摟着沈不棄做到大廳的沙發上,他能感受到沈不棄身上的變化,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坦白一些東西。
可他還是怕,怕沈不棄現在變得太敏銳了,一下發現他藏着掖着的罪孽滔天。
所以他得小心翼翼,一點點揭開表面的一些小秘密,這是他在自己糟心的家族裏學到的,半遮半漏地相處夫夫關系才能正常,婚姻才能美滿。
每次做這種事前,他都習慣性先含兩滴淚做保險用,長睫沾了霧,他問:“老婆,你是不是對我的工作好奇呀?”
沈不棄倒是對這方面沒什麽特別大的求知欲,不過季維時如果願意說當然是好的。
他點點頭。
季維時立刻開口:“老婆,你知道審判者的對吧,其實我也是審判者,不過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是負責拓展新區域的,很危險的。”
他不忘趁機撒嬌賣慘,沈不棄也很随他心意,一臉心疼:“那以後可以不要幹嗎?”
終于等到上眼藥的時刻,季維時當然不會放過,長睫上的兩滴淚啪就掉了:
“我也想的,但是你看到了,他們都不讓,上司讓我幹活,下屬不想擔責任,還有敵對的人,他們變着法算計我,我才會那麽害怕的嗚嗚。”
他躺在沈不棄懷裏,一點沒在意卡斯珀被踹斷還在療傷的肋骨、秦澈賠出去別的區不知道多少的錢、祁秋水陳聲修半夜咽下的悲憤。
他只盼着自己的愛人親一親他,哄一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