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夢裏的一切沖擊力太大,即使知道眼下一切還未發生,謝雲槿還是有些無法面對。

誰能從容面對在夢裏這樣那樣對待自己的好友啊?!

尤其梁煊還頂着一張正直的臉在他面前噓寒問暖。

不行,他得緩緩。

謝雲槿移開視線。

看出他狀态不好,梁煊體貼道:“太傅那邊我已經為你告假了,你先養好身子,其他事等你養好身體再說。”

自九歲那年被選為太子伴讀,謝雲槿已經随梁煊在太學讀了六年多的書。

與各方面都很優異、從小備受夫子贊揚的梁煊不同,謝雲槿從當太子伴讀起,就是個讓夫子頭疼的學生。除了術數拿手點,其他謝雲槿全學不進去,策論尤甚,能順順利利讀到現在,全靠太子課下給他開小竈。

剛好上次太傅顧大人布置的是一篇策論,放假三天謝雲槿就昏迷了三天,想到不怒自威的顧大人,謝雲槿腦瓜子嗡嗡的:“太傅布置的課業沒做完……”

謝雲槿在太學裏最怕的便是太子太傅顧大人,不因為官職,而是因為對方油鹽不進,在其他夫子那裏有用的撒嬌賣乖,在這位太傅前面一點用都沒有!

算了下時間,不巧,明天上午便是顧太傅的課。

“我還不如繼續暈着。”謝雲槿生無可戀。

“說的什麽胡話?”梁煊屈指彈了下他額頭,“太傅知曉你生病,不會多嚴苛的。”

謝雲槿捂住被彈的額頭:“你肯定寫完了。”

“不如我教你……”在謝雲槿哀怨的目光中,梁煊聲音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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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受不了謝雲槿的目光,梁煊話鋒一轉:“你都生病了,這次不寫情有可原,孤想太傅會理解。”

謝雲槿立刻支棱起來:“我也覺得,我又不是故意不寫。”

逃過一篇文顧,謝雲槿心情大好,因夢境與梁煊生出的別扭少了許多。

這才對嘛,梁煊就該是這個樣子,端方君子,為人着想,而不是夢裏那般自說自話,還老對他做奇怪的事。

謝雲槿剛醒,梁煊沒有過多打擾,确定人無礙後先行離開。

他剛開始正式接觸朝堂,逐漸長成的弟弟們又虎視眈眈,這段時間非常忙。

得知太子來了,長寧侯匆匆趕來。

“侯爺。”

屋外,侍女行禮。

認出守在外面的是侯老夫人和長寧侯夫人身邊的侍女,長寧侯皺眉:“屋裏有貴客嗎?”

“回侯爺,少爺屋裏只有老夫人和夫人。”

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長寧侯心中略有不虞,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侍女推開門,屋裏謝雲槿不知說了什麽,逗得老夫人和長寧侯夫人哈哈大笑。

見到長寧侯,長寧侯夫人起身:“侯爺。”

“夫人無需多禮。”

長寧侯先與侯老夫人見過禮,才道:“槿哥兒可好些了?”

“好些了。”謝雲槿回答。

長寧侯夫人和侯老夫人心疼他,沒讓他起身,謝雲槿歪歪扭扭靠在床頭,長寧侯見了,眉頭微蹙,張嘴要說什麽,侯老夫人打斷他:

“槿哥兒剛醒,是我讓他不下床的。”

老夫人發話,長寧侯自然不好再說什麽。

長寧侯一向是嚴父,對謝雲槿沒少責罵,謝雲槿同他關系不怎麽好。長寧侯夫人則是因為這三天兒子昏迷,長寧侯對他不管不問,很是寒心。

片刻沉默後,長寧侯開口:“太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怎麽不把人多留一會?”

“我……”謝雲槿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了。

饒是知道長寧侯不怎麽喜歡他,謝雲槿也沒想的,醒來後,親生父親最關心的問題,是他怎麽沒把太子留下。

“你什麽意思?”長寧侯夫人忍了忍,沒忍住,“槿哥兒病了三天,你不說來看看,一聽說太子殿下來了,巴巴趕來,槿哥兒在你眼裏一點都不重要嗎?”

“我沒這個意思,”長寧侯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最近朝中勢力動蕩……”

幾位皇子争權,皇帝樂見其成,苦的是被卷到風暴中心的大臣。前陣子渝州傳來事端,和長寧侯有着七彎八拐的關系,為了這件事,長寧侯很是頭疼了一陣。

他知曉自家嫡子是太子親選的伴讀,想來說得上話,有意讓謝雲槿在太子面前美言幾句,好巧不巧,事情爆發的時候,謝雲槿病了,長寧侯無法,只得自己奔走。

雖繼承了侯爵,長寧侯本人在朝中卻沒多少建樹,這些年他能在朝中站穩跟腳,或多或少都跟他有個太子伴讀兒子有關,他自己不肯承認罷了。

長寧侯耐着性子安撫了幾句,礙于護犢子的母親和夫人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太醫來看診後,确定謝雲槿除了有些虛弱外并無大礙,第二天,在侯夫人的千叮咛萬囑咐中,謝雲槿坐上馬車,前往太學。

“雲槿,這邊。”

宮門外,謝雲槿下了馬車,聽到有人叫自己,擡眸望去。

一身湖藍色錦衣的少年大步走來,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聽說你病了,身體好些沒?”

“好些了。”

兩人并肩往宮裏走。

太學在宮中開辦,最開始只為皇子們授課,後來為了體現皇恩,開放入學名額,部分勳貴之子亦可入學,錦衣少年顧承澤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像謝雲槿這樣,被選為皇子伴讀的。

“下旬的踏青活動我可能去不了了。”說起這件事,顧承澤一臉郁悶。

“我爹說,下旬我四叔一家要回京城,我得在家待着。”

顧承澤是實打實的勳貴之後,爺爺顧大人乃內閣大臣之一兼太子太傅,父親也在朝中做事。

“你四叔任期不是沒滿嗎?”

顧家四叔被外放多年,算時間,明年任期才滿。

“是啊,聽我爹說,我四叔在那邊立了大功,過兩天調令應該就下來了。”

兩人來的時間不算太早,到太學的時候,裏面已經零星坐了幾個人。

謝雲槿輕車熟路走到梁煊身邊坐下。

梁煊放下筆:“今日怎麽來了?”

昨日他便和謝雲槿說,今天給他告假。

“我是那麽愛學習的人,怎麽會因為一點小小的病痛縮在家裏?”謝雲槿趴在桌上,面朝梁煊,一雙杏眼圓溜溜的。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藍色袍子,外罩淺藍色紗衣,烏黑長發用一根同色發帶簡單束在腦後,臉色泛着些許蒼白,精致五官間隐隐透出一股脆弱感。

但梁煊知道這是錯覺。

若只看外表,可能會覺得,謝雲槿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公子,接觸後則會發現,對方非但不柔弱,反而如向日葵一般,堅韌、張揚。

伸手拂開垂落在謝雲槿臉頰邊的發絲,梁煊笑道:“當真?孤想,若是太傅知道你這麽好學,一定會非常欣慰。”

謝雲槿毫無心理負擔點頭,絲毫看不出昨日為了策論耍賴的樣子。

指腹蹭過臉頰,滑嫩觸感傳來,梁煊眸色深了深:“阿槿如此好學,太傅布置的課業應當完成了吧?”

謝雲槿“嗖”的撐起身子,抓住梁煊的手:“殿下,你昨日答應過我的。”

梁煊不說話。

謝雲槿觀察了他半響,不确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像朵小花垂下葉子:“好吧,我說實話,今天我爹在家,你也知道的,我爹那個人,念念叨叨的,與其在家看他臉色,不如來這邊。”

顧太傅絕對是最讓謝雲槿頭疼的一位夫子。

身為太子太傅,除了在太學講課,顧太傅還會在下學後單獨給太子講學,謝雲槿經常被太子拎去一同聽課,沒少受他“摧殘”。

“好了,不逗你,孤已經同太傅說過了,今日不會為難你。”

意思是以後會不會為難另說。

謝雲槿與梁煊對視半晌,恹恹趴回桌子。

如梁煊所說,顧太傅只在進門時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謝雲槿狠狠松了一口氣。

到底生了場病,謝雲槿精神有些不濟,下學後,迷迷瞪瞪跟在太子身後去了東宮。

顧承澤在後面喊了好幾聲都沒把人喊回來。

謝雲槿在東宮有專門的住處,是離太子寝殿最近的一處偏殿。

大太監高公公瞧了,樂道:“小公子今日怎麽困成這樣?”

梁煊走在謝雲槿身邊,半托着他的腰:“許是帶了病氣,讓廚房将他喜歡吃的都備着。”

“殿下放心,都備着呢,可要喚太醫來瞧瞧?”

“不……不用,我睡一會兒就好。”謝雲槿勉強從困意中掙紮出來。

宮人利索布好飯菜,梁煊坐在謝雲槿身邊,伺候他用了一些。

對于一國儲君親手伺候人用膳,屋裏伺候的宮人早習以為常。

吃到八分飽,謝雲槿不願再吃了,梁煊不勉強,淨了手引他去內室。

高公公輕手輕腳将寝殿的簾子拉攏,昏暗環境中,謝雲槿幾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處理完公務,梁煊緩步走到床邊,慢慢俯身,在距離謝雲槿僅有一臂之遙的時候,身形頓住。

如果謝雲槿醒着,會發現,此時梁煊的神情,和他夢裏遇到的,一模一樣。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謝雲槿沒有醒來的跡象,高公公放輕腳步聲走進來:“殿下……”

話到一半,高公公陡然噤聲。

屋裏昏暗,太子坐在床邊,一眼不錯盯着床上熟睡的少年,仿若一只蟄伏在暗中的龐大猛獸,床上的少年,是他求而不得的珍寶。

太子對謝小公子存着這樣的心思嗎?

高公公心中大駭。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太子。

明明是同一個人,眼前的太子卻給他更為可怖的感覺。

幼獸和成年猛獸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化不開的陰影環繞在他周圍,那絕不是一個十七八歲少年該有氣勢。

“別吵醒他。”

太子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高公公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主子的事,不是他一個下人該置喙的。

“唔……”

似是感受到什麽,床上的少年眼皮動了動。

睜開眼的瞬間,謝雲槿以為自己又一次跌入夢境,梁煊看他的目光,與夢中他見到的,如出一轍。

只一瞬,太子身上的氣勢就收斂了。

“阿槿,醒了?”

謝雲槿眨了眨眼,不确定盯着梁煊看了會。

太子任他打量。

謝雲槿又看向高公公。

高公公看了眼自家主子,開口道:“小公子,您睡了小兩個時辰呢,殿下看您睡得香,特意吩咐不要吵醒您。”

“怎麽睡了這麽久?!”謝雲槿慢慢坐起來。

身上沒有鎖鏈。

梁煊很正常,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太子殿下。

剛才……

是他的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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