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法典(八)
第55章 法典(八)
很難形容薩維利在那一刻究竟擁有一種怎樣的感受。
他被完全的包圍在了其中,就像是落入了狼群當中的兔子一樣,甚至都看不到什麽能夠脫逃的希望——并且這個時候,薩維利才近乎震撼的發現,原來在這一片林地當中的并不止他先前聽到的那三個聲音,而是還有更多的人。
且不說這些人估計都是神眷者了,就算他們都是沒有任何神秘力量傍身的普通人,在敵多我寡的情況下,薩維利也并不覺得自己能夠從這樣重重的包圍當中逃脫。
“啊,我記得這張臉。”黑色的長發像是蛇一樣的蜿蜒而下,鋪在過分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的肌膚上。蘇蘇娜爾彎下腰來,仔仔細細的看着薩維利,那一雙灰綠色的眼睛幾乎會讓人聯想到幽暗的密林當中悄然探出頭來的蛇。
而眼下,蘇蘇娜爾望着薩維利的臉冷笑了起來。
“之前在火車上,就是他和另外一個人破壞掉了我的晉升儀式,害得我不得不再多找一個祭品,導致原本能夠去奉迎接我主的時間又被迫推遲……”
蘇蘇娜爾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死死的盯住薩維利,那樣子看上去恨不得撲上去将他扒皮拆骨,然後再一點一點的、一口一口的吞吃掉。
那種有如狩獵者的可怖而又兇殘的目光讓薩維利整個人都激靈靈得打了一個冷顫,仿佛對方下一秒就會用刀剖開他的身體。
“真沒想到,你們居然自己送上了門來,這可真是……太讓我感到高興了。”蘇蘇娜爾這樣說着,伸出猩紅的舌尖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薩維利在她的目光下渾身發寒,從那一雙冰冷的灰綠色的眼瞳當中,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對方那裏或許并不是被當做“同類”去看待的,而是被當成是……食物。
當這樣的想法出現在薩維利的腦中的時候,他幾乎像是一瞬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那樣,猛的就理解和明白了許多東西,包括幼年時候的一些記憶也都一并貫通融入在了其中。
這個小鎮,還有這個小鎮上的人,一直都是這樣的。母親并不是卡爾克薩本地的居民,只是因為嫁給了父親所以才定居于此。所以在父親因病亡故之後,母親在卡爾克薩的每一天都活的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成為他人的盤中餐,才會百般謀劃,要帶着薩維利從這裏離開。
在薩維利幼年的時候,經常見到罩着籠布的囚車從整個小鎮內那唯一的一條大道上經過。那時候他也詢問過旁人裏面關押的是什麽。
記憶裏母親沉默不語,領居家的大叔“嘿嘿”笑着擠眉弄眼,說那是珍貴的“兩腳羊”。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尚且還沒有覺得這當中有什麽問題,只是現在想來卻覺得自己滿背都是冷汗,耳邊似乎隐約的也回響起從那牢籠當中所透出來的如同人類一般的哭聲。
薩維利忍不住的覺得喉頭作嘔,幾乎要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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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在這個小鎮上……究竟都被隐藏着一個怎樣扭曲而又可怖的秘密啊!
蘇蘇娜爾在這些人當中似乎擁有着不同一般的地位,因為在她表示了對于薩維利的興趣之後,其他人便都默不作聲的後退了一步,像是要将這個“獵物”給拱手相讓。
而且他們完全能夠察覺到,面前的這個紅發青年的身上根本沒有任何的神眷的能力,也就是說——不過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這樣的話,就更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了。
蘇蘇娜爾的手腕一翻,只見她的手中就已經握住了一把寒光锃亮的刀。那刀并不是尋常所見的小刀,而是廚房當中更為常見的斬骨刀,在血紅的月光下反射着詭異的光澤。
薩維利想要逃跑,但是他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完全的失去了行動的能力。——那并非是因為恐懼而導致的身體不聽使喚,而完全是因為某種神眷的力量降臨在他的身上,以至于薩維利完全成為了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蘇蘇娜爾手中的刀以無比迅猛的氣勢朝着薩維利紮了下來,青年全身上下唯一能夠動一動的瞳孔瞪大到了極致。
……他還不想死。
他還要去向【明日之庭】報警,還要讓罪魁禍首被抓捕得到應有的懲罰。他要請求來自帝國的神秘力量的援助,搗毀這個毒窩,絕對不能讓這殘忍的邪神的信仰繼續綿延和廣布,也不能讓更多的無辜的人稱為卡爾克薩的居民桌上盤中的佳肴!
薩維利從來都不信神明,但是在這生死一瞬,但是念着那許許多多的尚且未盡的、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薩維利就覺得自己必須要想辦法從這裏活着逃出去。
他第一次如此虔誠的祈求神明的降臨,祈求來自神明的注視與垂憐,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他願意為此付出任何的代價——
突然刮起了風。
那是多麽稀奇的一件事情,在這本該為無風之地的、繁茂的樹木遍布的密林當中,居然會生出這樣的狂風來。周圍的樹木都被吹的所有的枝條朝着一側彎折,像是随時都有可能就這樣被折斷。
而比這自起的狂風要來的更讓人不知所措的,是那從空中落下來的雪。要知道,現在可正是七八月份,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不管怎麽看,這雪的出現也未免有些太過于離奇了!
在其他人或是茫然或是皺眉的時候,唯有曾經遭受過同款力量暴擊的蘇蘇娜爾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蛇那樣猛的盤起全部的身子,露出了無比的防備的姿态,以及瘋癫的态度。
“你和那個家夥是同一個神明的信徒嗎!”她尖叫着,灰綠色的眼睛當中瞳孔近乎逼成一線,看上去簡直像是什麽劇毒危險、即将發起攻擊的蛇。
然而在場最為震驚的絕對是薩維利本人。
他此先從未接觸過神眷與信仰,但當面對這樣的場景的時候也并不妨礙他立刻意識到,那是回應了他方才內心的祈求的神明。
“您……”薩維利的嘴唇哆嗦着,連話都有些說不順暢,“您是,因為我的請求而降下了視線嗎……?”
神明并沒有開口,但是當薩維利聽着耳邊仿佛永不會斷絕的“呼呼”的風聲,他卻恍然之間明白了什麽。
風在同他低語,代替着它們的主人向這新生的信徒奉上了歡迎的儀式。雪柔軟的落在他的身上,于薩維利來說是最一個足夠柔軟的、安全的擁抱,但是對于在場的其他人而言卻是能夠刮骨的刀。
在狂風與冰雪當中,薩維利得到了自己先前那一個問題的答案。
是的。
我們的主人,祂為你而來。
所以,盡情的為此去歡呼、去喝彩,去用你所能夠想到的任何的方式歡慶吧,凡人!
自此之後,千風都将與你同在,霜雪與你并行。
你即為我們的主人所選定的人間的代行者,也自當為祂鑄造無上的榮耀。
***
蘇耶爾當然知道駐紮在自己隔壁的薩維利出門了,不過他并沒有非常在意這件事情。
畢竟如果萍水相逢的人類蘇耶爾都要去稍加關注的話,那麽他一天到晚可都要忙死啦。
蘇耶爾是邪神,可不是什麽一天到晚四處送溫暖的慈善家。
愛自己出去攔不住的啦。
然而蘇耶爾全部松弛的心境都在某一刻徹底的殆盡了。
那是毫無征兆的、非常突然的某個時刻,蘇耶爾的面前久違的出現了他曾經只在夏利第一次召喚自己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傳送陣。耳邊有并不算陌生的聲音響起,是青年猶帶了些迷茫的祈禱。
【我想要力量。我向您祈求力量。】
【我向您宣誓,這力量不為己身,不違衆法。我必将抱以謙恭之心,行正義之事。】
【作為交換,我會向您奉上我所有的一切,無論是信仰還是靈魂,鮮血還是生命,都盡數燃做膏燭,奉于您的祭壇之上。】
而伴随着這聲音一并出現在蘇耶爾的感知當中,是系統的卡牌冊當中那一張悄然浮現的、新的信徒卡。因為尚未被激活所以還是灰色,牌面上的青年閉着眼睛,面上留下淚水,在他的左手當中提着一杆天秤,右手當中則是握着一把華貴非常的寶劍。
盡管并沒有任何繁複炫麗的顏色作為點綴,但是蘇耶爾又不瞎,當然能夠看到在青年的形象的下方,那是五顆簡直要把他的心神都攫取走的星星。
蘇耶爾:……嗯,這不就完全沒有辦法拒絕了嗎!
薩維利,你怎麽不早說你是我的五星卡呢?
蘇耶爾生怕自己的速度慢上一步,他珍貴的五星卡就要灰飛煙滅,因此速度飛快的将意識投入了那個召喚陣當中。
【伊塔庫亞.三星.使用中(無限時)】
風化作了祂的長羽,雪凝聚為祂的披風,或虛或實的泡泡成為了祂手中的鐮刀。從密布的烏雲當中走出來的是通身雪白的、頭生魔角的白色神明,祂在風暴當中睜開眼,其下是一雙猩紅色的眼瞳。
其為在凍土上行走的白色死神——祂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盛大的死亡。
神明摩挲着自己手中的長鐮,向着召喚陣另一頭的信徒投去了饒有趣味的注視。
***
【以千風為證。】
薩維利聽到神明同他說。
【我賜予你審判這世間一切的殊榮。】
如果你希望,那麽你的存在本身,都将成為這世間最堅不可摧的“正義”。
【讓我看看,你又能夠為了這樣的信念,走到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