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法典(十三)
第60章 法典(十三)
薩維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暈暈乎乎的就跟着艾格走的。
那個男人的嘴實在是擁有某種特別的魔力,也不見得他如何的巧舌如簧,但是言語當中卻自有某種扇動力與蠱惑。總之,等到薩維利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将對方從牢籠當中給放了出來,并且在艾格的帶領下走入了威爾遜大宅當中所建造的另外一條密道當中。
薩維利的心情一時之間非常之複雜,內心充滿了吐槽的情緒。
其一,你們威爾遜家怎麽和兔子或者是老鼠那樣四處挖密道,不過是一間大宅,究竟還隐藏有多少的秘密?你們都不害怕自己的房子哪一天就塌了嗎?
其二……他為什麽覺得自己好像又不知不覺的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當中?
就算是再怎麽遲鈍,薩維利也已經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不會是才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或許眼前這個人也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即便他似乎就是蘇耶爾專門來到卡爾克薩想要找的那個朋友,而對方似乎又和威爾遜家族站在不同的對立陣營上。
原本走在他前方的男人像是若有所覺一般的回過頭來,看向薩維利,随後嘴角稍微的勾了勾,露出來一個乍一看溫和有禮,但實際上卻很難說裏面究竟都是一些什麽烏七八糟的玩意兒的笑容。
“怎麽了?”他問。
“我們這是要去幹什麽……?”薩維利有些猶豫的詢問。
艾格循循善誘的給他洗腦:“我們這是要去踐行你的道路啊。”
“你不是想要維護正義,想要将卡爾克薩小鎮從威爾遜家族的手中解救出來、讓這種血腥的罪行得到審判、同時也斷絕掉那個邪神的信仰嗎?我們現在要去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雖然從卡爾克薩已經離開多年,但是我畢竟怎麽說也還是姓【威爾遜】的,多少知道一些關于不被外人所知曉的隐秘。”
實際上,這倒是艾格自謙了。他的資質可絕非是他自己說的那樣的“簡單”。
如果說梅菲斯特.威爾遜相當于供奉着這一位血肉之主的教團當中的“聖女”的話,那麽當年的艾格也多少擁有着成為“聖子”備選的潛力。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出生在威爾遜家族當中、徹頭徹尾的都流着威爾遜家族的血液的孩子,卻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表現出來了對于家族的慣例與信仰的抗拒,所以縱然擁有着好資質,也一直都沒有怎麽在威爾遜家族當中嶄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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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直到這個孩子成年,從這個家族、乃至于是這個小鎮當中離去,他和威爾遜家也就幾乎沒有什麽更多的聯系了。
而這一次之所以突然緊急召回艾格,也是有原因的。
沒錯,正是由于要為梅菲斯特準備晉升儀式的緣故。
對于神眷者們來說,每一次的晉升都是困難的、要求頗多的……并且充滿了考驗。因為這個過程的本質實際上是讓他們逐漸的剝離自己的身上作為“人類”的部分,而更多的向着另外的、更高曾經的生命本質進行轉變。
當然,這并不代表着他們最後也能夠徹底的脫離作為人類的位格,而成為更加高等的——有如神明一樣的存在,但也的确讓他們脫離了普通人類的範疇。
更強大的身體素質,更敏銳的五感,更不同尋常的力量,甚至是一些身體上的變化……神明的力量強盛,什麽都能夠做到,艾格甚至知道部分的神眷者能夠在一定的時間內改換自己的身體狀态,比如長出翅膀或者下半身化成魚尾什麽的。
這樣的變化顯然能夠讓他們在某些時候行事更加方便,同時也提供了更強大的力量。
說到底,這個世界上真正對神明虔誠到恨不得肝腦塗地、什麽都不索求只想要為自己的神明奉獻全部的狂信徒還是少數。絕大多數的人類簇擁在神明的麾下,都是為了能夠得到那些從神明的指縫之間所洩露出來的零星半點的、有如沙礫一般的恩施。
可即便是如此微小有如星屑一樣的神眷,也已經足夠一個人類的生活産生翻天覆地一般的變化了。
說到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很少有人能夠擁有堅定不移的信念,絕大多數人都是被利益所驅逐着行動的生物。
只不過……
艾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的神明、他所追求和信奉的那一位主人,其麾下重視的信徒似乎大多又都是這樣的類型。就仿佛這一位存在無比的偏愛這些弱小的人類身上那種灼灼的閃光,所以才會格外的向他們投去視線。
念及到這一點,艾格不免有些苦惱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豈不是根本就沒有什麽競争力嗎……看來得想點別的什麽方法才好……
盡管心頭盤算着這樣的事情,但是那并不妨礙艾格持續對薩維利展開忽悠:“以我所知,威爾遜家族世代以生人為祭品,在家族內部供養着一枚【鮮血之種】。”
“那是威爾遜家族力量的來源,同樣也是威爾遜家族無數的罪孽的集合。按照家族當中所流傳的古老的訓誡,威爾遜家族的後人應該一代又一代、孜孜不倦的為鮮血之種提供養分,悉心照料與培育。”
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什麽怪誕故事一樣。
薩維利忍不住問:“既然是【種子】……那是代表它終有一天會生根發芽嗎?”
艾格的聲音當中,笑意漸深:“雖然不完全是這樣,不過距離那個也差不了多少。”
“按照我們家族的家訓中所言,當種子得到了足夠的養分、被孕育成熟的時候,那一位邪神便會借此而降臨這個世界上。”
他說的輕巧随意,而作為聽衆的薩維利卻是整張臉都變的雪白了起來。
一位邪神被通過這樣的方式召喚、并且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來,将會發生什麽?
歷史早就已經對這個問題給出了答案。
那将會是方圓數千裏乃至于是更多面積的人煙俱滅,天災降臨,可能會波及到一整個大區乃至于是數個國家。
對于和神明相比過于脆弱的人類來說,那無異于滅頂之災。
薩維利原本以為自己在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之後會慌亂到連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才是。然而甚至連他本人都為此而感到無比的驚訝的是,他居然展現出了出乎意料的冷靜和鎮定。
“我明白了。”薩維利說,“艾格先生你應該是對此有所想法和準備的吧,不然也不會将這些告知給我,并且帶我來到這邊了。”
“我可以為此做什麽嗎?”
艾格覺得薩維利真上道和配合,心頭對于這個明顯得了蘇耶爾看重的、“分寵”的人類也稍微的放下了一些芥蒂與成見。
“你如果能夠願意幫忙,那當然是再好不過。”艾格說,“【鮮血之種】在成熟之前極為的脆弱,我知道應該如何破壞它。這也是我帶你來這邊的原因。”
——才怪。
以上皆為謊言。
艾格才沒有那種為民除害保護他人的高尚情操呢!他這樣做真正的目的,不過只是想要将那一枚鮮血之種給搶過來,然後獻給蘇耶爾啦!
沒有記錯的話,那東西的确珍貴并且價值不低……如果是拿着【鮮血之種】奉給蘇耶爾大人,是否對方就能夠看在這樣的份上,稍稍的赦免寬恕他一二呢?
抱有着這樣的目的,艾格沒有絲毫的帶着別人來撅自己家老窩的愧疚與心虛。
哎呀,侍奉神明的事情,怎麽能夠算得上心虛呢?
***
伴随着他們越往前走,周圍的環境也逐漸的開始發生了變化。
最先能夠被感知到的是鼻翼之間嗅聞到的氣息,比起原先在房屋內沉腐而又朽敗的氣息,要更多出了一些別的什麽來——那是潮濕的泥土,晚風吹來的水汽,林葉摩擦的“沙沙”聲響,無不在同他們說明,如今所在的位置已經并非是威爾遜大宅當中,而是宅邸後面的那一大片山林裏。
“……這片山林已經完全成了你們威爾遜家的後花園了。”作為一個曾經也算是在卡爾薩克小鎮上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居民,薩維利對此很是有些說法,“這片密林當中是不是到處都埋的有曾經慘遭威爾遜家殺害的那些人所留下來的遺骨呢?”
對于他的疑問,艾格并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認,只是很随意的笑了笑。
“或許吧?畢竟我也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了。”他非常随便的回答了薩維利的問題,“如果你非常好奇的話,等到事情都結束了之後,你可以去自己挖着看看。”
艾格這番話其實只是為了調侃,但薩維利卻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顯然,他的确也擁有着這樣的想法與打算。
“我會那樣做的。”薩維利輕聲說,“這些人理應得到應有的安葬,他們身上所遭受到的那些行為也必然将會由法律審判并最終做出裁決。”
這樣的發言讓旁邊的艾格忍不住為之側目。
這麽……正直到都有些冒傻氣了的人,居然也會成為我主的信徒?
艾格感到了一絲絲的難以理解。
不過他很快就不再在意這件事情了。
蘇耶爾大人這樣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吧。
接下來的路相顧無言,當他們從密道當中走出去的時候,薩維利發現他們居然已經身處整個密林的中央。由于反射着月光而泛出美麗的銀白色的湖面盡在眼前,美麗的如夢似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看見這樣美麗的景色的時候,薩維利的心頭第一時間升起的卻居然并不是對于美景的欣賞或者是感慨,而是某種連他自己都會為之感到迷茫和疑惑的恐懼。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一瞬間同薩維利曾經數次在夢境當中所見到的那一幕重疊在了一起……夜晚的月亮,寂靜的密林,林中的湖泊,泛着銀白色光芒的湖水。
身邊的艾格似乎在同他說些什麽?但是對于薩維利來說,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周圍的一切都從他的認知當中遠去,薩維利盯着那一片湖泊,模模糊糊的想,那一片湖面上是不是還缺少了一些什麽。
比如……一個穿着黃色的衣服的身影?或者是一些在水面下翻湧鼓動的、生有無上的吸盤和眼睛的觸手?就像是他的那一根一樣。
薩維利這樣想着,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自從艾格出現之後,就一直都跟着他跟的緊緊的觸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薩維利總覺得,小觸手對于艾格似乎要更加的防備,甚至遠勝過之前在威爾遜大宅當中的時候。
艾格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自覺現在還處于“戴罪期”,如果還和薩維利這個新被蘇耶爾所選中的、明顯是親自頒發了神眷并且看重的信徒之間鬧出什麽矛盾的話,那麽蘇耶爾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他……說不定連把他的皮都給直接扒了都是有可能的。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艾格只是在薩維利沒有看見的地方朝着觸手冷漠的施壓,直到那一根觸手不再敢對着他表露敵意之後,才心滿意足的收回了視線。
不過是區區一個不知道低級到什麽程度的眷族罷了,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讓你的觸手幫一下忙吧。”艾格同薩維利說,“【鮮血之種】就被沉浸在這一片湖裏面。”
當然,艾格沒有說的是,在【鮮血之種】的旁邊萦繞着威爾遜家族一代又一代,以從血肉之主那裏所繼承來的力量加諸上去的封印……不過那也沒有什麽關系吧,畢竟他只是讓那根觸手去,又不是讓薩維利本人去,對他也造成不了什麽傷害。
艾格相當不負責任的這樣想。
薩維利哪裏能夠想到艾格是在這樣的算計自己。他現在還有些愣愣的,艾格一個指令,他于是便也就跟着那樣做了。
觸手情不情願沒有人知道,但是它終究還是在薩維利的指示當中不情不願的跳了下去。
銀白色的湖面上泛起了漣漪和泡泡,而在某一個瞬間,只見整個湖泊都開始從最深處往上不斷的冒出一種只是這樣看着都會讓人覺得表征不詳的猙獰的血色,而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整片湖水都變成了猩紅色。
薩維利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的後退了一步。他抓住艾格的手臂,看上去又茫然,又無措。
“這是怎麽了……?”薩維利非常不安的問。
艾格卻非常熟門熟路的安撫他:“哦,沒有關系。”
黑發的青年顯然并沒有将這當做是一回事:“大概是你的觸手碰到了鮮血之種,正在想辦法要将它帶上來。很正常,不用擔心。”
薩維利只能将信将疑的和他一起繼續等待着。
好一會兒之後,水面上才充裕看到了一些動靜。只見一點觸手尖尖從水面下冒了出來,尖端雖然看上去皮開肉綻,但是在吸盤中卻是緊緊的咬着一個紅色的半透明的立方體,其中放置着一枚懸浮起來的、散發着紅色光芒的菱形晶體。
艾格眼睛一亮。
他迫不及待的就想要伸出手去,從觸手上接過那枚鮮血之種。
“等等艾格!”薩維利在他的身後睜大了眼睛,驚叫出聲,“快回來!那不是我的觸手!”
然而——已經太遲了。
幾乎是當艾格的手堪堪要觸及到裝着鮮血之種的牢殼的時候,只聽“唰”的一聲響,他的整只手連帶着小半截的手臂都被削了下來,“啪嗒”一聲掉落在了旁邊的地面上。那原本“拟态”成觸手尖尖的東西終于展露出了自己真實的形态,卻居然是一小截的蛇尾。
“呀,沒有騙到你麽?真可惜。”帶着嬌媚的、但是不知怎的聽上去又飽含着冰冷的殺意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只見從已經變成猩紅色的血湖當中所緩緩的升上來的,居然是梅菲斯特。只不過她現在的模樣絕對與人類相去甚遠,從跨部往下全部都是蛇尾,而肖似人類的上半身上也能夠看見許多地方冒出來的青黑色的鱗片。
最可怖的是,她的發梢末端全部都長出來了張着大口的毒蛇,從那些尖銳的毒牙上滴下來的毒液不過是落在地面上,都能夠将泥土輕而易舉的腐蝕掉。
這已經完全不能夠以“人類”去相稱了,而分明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梅菲斯特以冷漠的目光掃過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自從成為了二級的神眷者之後,與神眷一并降臨的是在身上流淌的邪血。人類的模樣與皮囊對于她來說已經是束縛,梅菲斯特幾乎每天都要來這一片湖泊當中恢複成這樣的形态浸泡片刻,也算是難得的舒緩與放松。
她認出來了薩維利是那個導致了自己的妹妹死亡的罪魁禍首,而艾格則是家族裏面那個不聽話的、原本就要拿來當做給她的祭品的逆叛之人。
梅菲斯特撐起來了自己的身體,蛇尾将她托舉到了一個很高很高的高度,足夠她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兩個微小的凡人。
“原本沒有打算選在今天的……”女人的聲音當中漸漸的混入了蛇類嘶鳴一般的混響,“但既然你們都已經自己送上了門來,那還是新鮮的、充滿力量的血肉更好……”
無論是薩維利還是艾格都是和梅菲斯特信仰不同的神眷者,再不會有比這來的更合适的祭品了。
“那麽,便以你們的血肉作為我晉升的階石,迎接主人降臨此世的道路!”梅菲斯特提高了聲音,那一張原本應該美豔非常的臉如今已經徹底的扭曲。
她朝着他們俯沖而來,像是最兇猛的掠食者。
***
打不過。
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
在又一次蒼白着臉,從自己的手臂上分離出來觸手用作攻擊和防禦之後,薩維利痛苦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才剛剛踏入神眷者的世界,此前對于神眷者之間亦有高下與階級之分這件事情并沒有一個多麽明确的認知——但顯然,他現在算是徹徹底底的明白和領悟了這一點。
每一根觸手都是基由薩維利本人而被培育和誕生出來的,換句話來說,那些觸手都是他的血肉。但是,觸手在蛇發的女怪面前顯然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只會一次又一次的被用最直接和殘暴的手段撕碎。
薩維利所能夠催生的觸手并不是無限的,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每一口呼吸當中都像是浸透了血霧。
薩維利不知道自己還能夠繼續撐多久,他只是模糊的明白自己不能倒下去。
否則的話,豈不是只留艾格一個人去面對這可怕的怪物了嗎?
他的精神實在是已經繃緊到了極致,以至于并沒有注意到,艾格身上的傷勢已經不是“人類”所能夠承擔的了——并且也沒有能夠注意到,一條生在梅菲斯特發梢末端的蛇不知道從哪裏橫蹿了出來,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開始注射毒液。
薩維利的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他覺得自己像是踏在雲端上一樣的綿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渾身卻又冷的可怕。
我是要死了嗎?
然而面臨死亡,這個尚還很年輕的青年所想到的卻并非是自己會怎麽樣。
他只是在想,如果就這樣死掉的話,那麽艾格怎麽辦?蘇耶爾怎麽辦?卡爾克薩小鎮上的陰霾是不是又會持續下去,還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喪命,就像是過去的無數年一樣?
只是這樣稍微的思考了一下,薩維利都會覺得自己的心頭、自己的身體裏面像是有一團過于灼熱的火焰在燃燒奔騰,在每一根血管裏面肆無忌憚的沖刺,幾乎要将薩維利整個人都燃燒殆盡。
那是無邊無際的、冷寂而又灼熱,幽暗卻又盛大的怒火。
他想要結束這一切。
即便是憤怒的火焰到最後,會連他自己也一并吞噬。
……神明啊。
我自知此身将死,但我仍舊想要厚顏無恥的向您發出禱告與請求。
倘若可以的話……
在朦胧的思維當中,他許下了或許連自己都不一定還能夠記得的祈願。
而遠在威爾遜大宅當中的銀發少年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擡起頭來,朝着山林這邊投來了極為複雜難明的視線。
于是,在意識的最後一刻,薩維利聽到了一聲飽含無奈的嘆息聲。
【已經愚蠢到會讓我都開始有些憐愛的程度了。】
【好吧,好吧,看在這一份娛樂到了我的份上……】
【你的願望,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