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邪神之裏(五)

第72章 邪神之裏(五)

對于魅惑之神來說,這原本應該是平平無奇的,和以往并沒有任何區別的一天。甚至,因為換了個鄰居的緣故,魅惑之神覺得自己睡眠質量也提高了,心情也更好了,整個神生的體驗都要比起原來提升了不止一籌。

畢竟蘇耶爾可是要比血肉之主安靜多了,魅惑之神甚至時常都會忘掉,自己旁邊、以布加拉格火山作為中心的這麽一片區域上,還住了個神。

因此,當住在自己隔壁、那個安靜的仿佛不存在一樣的黃衣之王突然上門拜訪的時候,魅惑之神的心頭甚至是緩緩的敲出了一個問號來。

怎麽?

他記得他們之間應該是毫無交集才對。

但話雖如此,魅惑之神到底不可能真的将蘇耶爾拒之門外,因此也便是将對方迎入了自己的領地。

"稀客啊。"他撫掌而笑,“哈斯塔,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小心的避開了可能同蘇耶爾有的接觸與牽扯——無論是力量上也好,還是直接的物理上的接觸也好。

畢竟,那一天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窺探、卻逼的魅惑之神不得不斬斷放棄了自己的手臂的行為,還是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心裏陰影的。

其實,魅惑之神曾經是打過能夠同這位黃衣之王建立起一些更加深入、緊密的肉體關系的主意的,只不過在他當日找上門來的第一個照面的時候,魅惑之神就已經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他工于心計,也擅長識人。在剛見到哈斯塔的時候就已經判斷出來,這突然出現、并且立刻的舊替代了血肉之主的存在與地位的神明,可并不是什麽靠着一些淺薄的暧昧與肉體就能夠拴在自己身邊的存在,當然也更不可能成為他足以掌控的力量。

所以魅惑之神幹脆利落的放棄了那樣的想法,只求不同對方交惡,成為站在哈斯塔對立面上的敵人,對于魅惑之神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

只是現在,這不好惹而又脾氣古怪的神明卻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魅惑之神盡管自己心頭在暗自的腹诽,但是面上,面對蘇耶爾的來訪,他依舊是拿出了該有的态度:“有什麽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爾後,這在魅惑之神的印象當中就如同他本身的力量屬性那樣,陰潮,濕冷,仿佛什麽生存在深海之下的不明的生物一樣的神明開口,問了魅惑之神一個打死他都想不到、會是由對方說出口的問題。

【宴會那日,在吾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後,汝等的态度為何有片刻的不對?】

魅惑之神是完全沒有想過,他找上門來居然只是為了詢問這樣的一個問題的。

看上去清冷瘦削的青年微微睜大了眼睛,他的面皮抽動了幾下,最後化為一種哭笑不得來。

“你來找我,就只是想問這個問題嗎?”魅惑之神忍不住同他又确認了一遍。

蘇耶爾并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但是,盡管臉上嚴嚴實實的戴着面具,身周也都被黃色的袍子所完全的籠罩,魅惑之神覺得自己依舊是從他的身上察覺到某種都懶得加以掩飾的不耐煩來,仿佛是在同他說,不然呢?難道還有別的什麽事情值得他專門跑這一趟嗎?

魅惑之神:……

這家夥也沒見的比血肉之主好上多少,各有各的難相處。

好吧,能打的是大爺。

魅惑之神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貿然和黃衣之王對上絕對不是什麽明智的行為,然後方才同蘇耶爾解釋了起來。

“【定名】對于我們來說,是比任何的行為和語言都還要來的更為親密的關系。”

“很多的神明因為并不願意輕易的同其他神明之間擁有這樣的聯系,所以寧願一直都沒有自己的名字,而只被以神職作為代稱。”

“真正擁有自己的名字的神明其實才是少數,尤其是在我們邪神之間……便更是如此。”

他的話或許的确是解答了蘇耶爾對于“名字”的疑問,但是随之一并而起的卻是另外的一種油然而生的、難以輕易用語言去描述的震驚。

【汝的意思是……】黃衣的神明緩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詢問,【在決定為吾定名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決定要同吾建立這一種有如愛侶一般的關系……是這個意思嗎?】

本該給出自己的回答的魅惑之神猛的噤了聲。

因為,即便是隔着那一張質地不明的白色面具,魅惑之神也依舊能夠察覺到那兩束落在了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有如無邊無際的幽火,也像是無論什麽都能夠吞噬的黑洞。而魅惑之神能夠從那當中所感知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危險感。

這位黃衣之王……遠比他們的預想,以及他所表現出來的部分還要來的更為危險。

魅惑之神在心頭更新了對于蘇耶爾的認知。

但是他也同樣為此而感到一種興奮的戰栗。

哈斯特所表現出來的能力越強,那麽與對方交好所能夠得到的回饋與價值也就越大。作為鄰居和少有的能夠同對方說上幾句話的人,魅惑之神自認能夠比任何一位邪神都更容易近水樓臺先得月。

那麽,既然心頭抱有着這樣結交的心思,那麽對于魅惑之神來說,蘇耶爾的強大就并不是什麽需要去忌憚的事情——甚至反而變為了一件好事了。

他感受着蘇耶爾身周那種明顯的已經開始焦躁起來的氛圍,本就在情緒的感知上十分擅長的魅惑之神心頭頓時有了某種猜測。

看起來……自己面前的這位黃衣之王,還是第一次聽聞“定名”當中的這些隐秘。而對于那個為他定名的神明,他看起來也抱有着某種異樣的情愫。

而既然有心交好,魅惑之神自然并不吝啬于同蘇耶爾再多說上一些。

“我不能妄自推測為你定名的神明內心的想法。但是我認為,在為你定名的那一刻,他肯定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魅惑之神緩緩的坐直了身體,一雙眼睛裏面閃爍着有如狩獵者一樣的光芒——而他的聲音聽在蘇耶爾的耳中,都像是煙和霧一樣的缥缈,又像是誘人的鸩酒一般醉人。

“他将是你的師,你的父,你的家人與親友,你最忠誠的伴侶與至死不渝的愛人。”

魅惑之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非常的遙遠,但又仿佛一個字一個字的,全部都被刻錄在了蘇耶爾的腦中。

“這些……你難道在得道名字之前,都不知道嗎?”

蘇耶爾:“……”

誰知道你們神明之間玩的這麽花,只是起一個名字都能擁有這麽多的含義啊!

***

蘇耶爾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魅惑之神那裏離開的。

他的腦子裏面現在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和他說,魅惑之神的話聽聽就算了,當不得真,你要是真的敢把她說的一股腦的全部都實踐了,你看你能得到什麽兜不住的後果。

可是另一個小人卻披着惡魔的皮囊趴在他的耳邊,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當中也都充滿了引誘。這個小人嘀嘀咕咕的同蘇耶爾絮語,說你只是一個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什麽也不懂的神明,可是你不知道“定名”代表着什麽,難道托納蒂烏也不知道嗎?

你只是個孩子!你不需要什麽都自己扛下來!你大可以去找托納蒂烏,到了那個時候,你的煩惱就将不再是你的煩惱,你只需要把它們全部都丢給托納蒂烏就好了,讓後者來判斷你們之間的關系究竟應該走向何處。

這聽上去可真是一個不錯的建議啊,蘇耶爾幾乎難以自控的為了這個提議而感到了心動。

但是最後終歸還是理性占了上風。

因為他恍然想起,托納蒂烏對自己全部的關照、以及那些在常理之外的偏疼,全部都是基于一個點出發的——

他是他的繼承者,是終有一日會接過托納蒂烏全部的權柄與責任,為世界開啓嶄新的紀元的、下一任的【太陽】。

可是,他真的是嗎?

蘇耶爾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黃衣,看那些從黃色的外袍下探出來的,因為沒有來自主人的命令,因此只是随意的搖擺的觸手。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原本還在其中蕩漾的,有如被打破了平靜後不斷的泛起漣漪的水面一般的波紋已經全部都消退了,餘留下來的唯有一片的冷靜。

這是一個錯誤。蘇耶爾同自己說。

而他不應該在錯誤當中過多的沉迷。

或許,等到什麽時候他能夠徹底的解決了自己身上這亂七八糟的一堆麻煩的時候,他才能有資格去重新審視自己和托納蒂烏之間的關系,以及他自己的內心……又究竟是如何想的。

“果然。”蘇耶爾小聲的嘀咕。

“男人只會影響我飛升速度。”

***

灰霧行宮當中的、只獨屬于六位神明的小小的聚會,再一次的被召開了——考慮到神明的壽命的漫長悠久,這兩次會議的時間,未免也有些距離的太近了。

但是這也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們所要謀劃的,可是将天上的【太陽】從神座上拉下來的,這樣能夠将整個世界都颠覆的大事,自然少不得要随機應變,時時刻刻的跟着失态的變化而靈活的調整方案。

就算是麻煩一些也沒有什麽……只要最終能夠達成所願,那麽這一切就全部都是值得的。

“前段時間不是才剛剛商議過嗎?為什麽又來?”修洛埃爾雙手抱臂,頗為不滿的詢問,“我們應該盡量減少這樣的接觸才對,你們也是真的不怕這樣頻繁的聚首被托納蒂烏給發現啊。”

“話也不能這樣說。”坐在他旁邊的、黑色長發、相貌典雅的男性神明輕笑了一聲,“時态瞬息萬變,我們當然也應該随之而動。任何的變故與機會都不能夠放過……否則的話,又要如何才能夠謀得那最終的順利?”

修洛埃爾有些不爽的踢了一腳桌子,但是同樣放棄了和對方繼續就這種無聊的事情争辯下去的打算。

“罷了。”他道,“說正事吧。”

黑發的男性神明是【醫藥之神】,面上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平日裏在衆神當中的口碑也向來都是極好的……但是少有神明能夠想到,就是這樣一位有口皆碑、信仰廣布的神明,居然也是在暗中謀劃着将要對【太陽】的統治舉起反叛的大旗的一員。

面對修洛埃爾的催促,醫藥之神卻甚至是連眉頭都沒有皺,只是極為包容的輕笑了一聲:“好的,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畢竟今天要談到的事情,也是有不少的。”

他那一雙琥珀色的、本該是溫暖明亮的眼瞳裏面,閃爍着非常危險的光:“首先是邪神之裏那邊……他們好像隕落了一個魔神。”

豐饒之神懶洋洋的趴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的剔着自己的指甲:“這個我也有聽說哦!好像是陰炎之蛇隕落了。”

“隕落?陰炎之蛇?”一直都在旁邊靜默的看着一切、面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的某位神明曼聲開口,“那家夥雖然沒有多少的腦子,但是實力卻是不低的。邪神之裏當中,什麽時候有這樣足以擊殺吞噬陰炎之蛇的邪神了?以前倒是從未聽聞過。”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很驚訝哦。”醫藥之神笑眯眯的,只從他面上的表情的話,其實根本沒有辦法看出他真實的內心想法來,“大概是邪神之裏那邊新誕生的神明……我們也并不總是和邪神之裏都保持着聯系的。”

“那麽,那個取代了陰炎之蛇的,是一尊什麽樣的邪神?”豐饒之神詢問。

“黃衣之王……他們這樣稱呼。”

“好籠統的稱呼,根本看不出什麽來嘛。”豐饒女神抱怨了幾句,“不過邪神之裏的事情也和我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他們只要把他們應該做的那一部分負責好就可以了。”

“不是說還有其他的事情嗎?趕快說完就散了吧。”豐饒女神趴在桌面上,用臉頰滾來滾去。

“好好好,那麽我們說下一個事情。”醫藥之神似乎非常包容與順從的按照她的意思将會議推進了下去,“我想諸位應該已經有神察覺到了……我們在人類當中的信仰,被分流了。”

從會議開始就不發一言的灰紫色發的女神霍然擡起頭,額發下銀色的眼瞳有着過于銳利的鋒芒。

“關于這一點,我這邊很有發言權。”這位女神用指關節輕輕的叩擊着桌面,那一張臉上倒是面容沉靜,唯有語氣當中透露出了幾分狠意來,“最近有一個新的……名為【知識集會】的教團冒了出來,已經分走了我一部分的信仰。”

并且數量不是一般的龐多,至少已經足夠這位智慧女神注意到的程度。

與會的其他幾位神明聽聞了這個消息,也很吃驚。

“居然能夠将你的信仰都分走?”修洛埃爾有些驚訝,“你可是智慧的神明。”

“我同樣感到疑惑,但是事情已經發生,過多考慮無濟于事,及時采取措施挽回才是該做的。”

修洛埃爾閉着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

“我最近收到的信仰也有不正常的減少……!”他當即暴躁了起來,“難道也是和那個家夥有關嗎?!”

他看起來像是想要當場就去找那個【知識集會】背後的神明,展開一場真人PK。

一旁抛着金幣玩的茶金色發的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六柱之二都受到了影響,看來這也不是一個什麽簡單的角色嘛。”

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你們都不怎麽方便出面,不如我去試探一二好了。”

他手中的金幣一抛,一接,投下的影子盡數都落在了少年橘金色的眼瞳深處。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拒絕【財富】。”

“啊啊,我會代替你們讓他知道的啦……”

“可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夠伸手去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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