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謝謝
第2章 謝謝
江以寧是被人踹醒的。
跌在地上時,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閉着眼就要往床上爬,緊接着就聽到有人說話了。
“你是誰?”
蕭寒錦漠然盯着地上的少年,穿着粗布麻衣,模樣倒是清秀,眉間還有枚紅痣,可他就是翻遍記憶,也沒有這麽個人。
耳畔乍然響起這麽一道陌生聲音,江以寧吓得哆嗦了一下,順瞬間睜開眼,這才想起這裏已經不是自己的土坯房了,他昨天下午已經嫁到這裏做夫郎了。
說話這人聲音陌生,和他昨天聽到的都不一樣,而且……這裏是蕭寒錦的屋子。
他垂下頭,緊張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小聲道:“我是夫郎,你的。”
“夫郎?什麽動西——”
夫郎?!
蕭寒錦皺眉盯着他,記憶裏倒是有這陌生的詞彙注釋,在這裏,“夫郎”是一種非常神奇的存在,和妻子同義。
他們與男子無異,但因為眉心一點孕痣,卻可以像女人一樣生育,可又因為哥兒的生育能力不如女人,因此只有家中不富裕的人家才會娶。
蕭寒錦呵笑,死後穿越不提,連婚事都辦完了,還真是喜慶。
聽到他這聲冷笑,江以寧就更緊張了,他惶恐不安地低聲詢問:“我可以起來嗎?”
蕭寒錦不是虐待狂,見他這般唯唯諾諾,就知道婚姻大事也是做不了主的,便點了點頭。
只是面前的小哥兒卻始終沒動靜,他又只好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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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寧伸出雙手胡亂拍着床沿,然後慢吞吞的站了起來,他不敢坐下,也不敢看對方,只能盡力縮站着,希望他不要再注意自己。
“你是哪家的?”蕭寒錦皺眉看向他。
“我…我叫江以寧,不住村裏,後山上……”他小聲說。
蕭寒錦平時雷厲風行慣了,最讨厭這種溝通困難的人,身為男人,說話居然這麽墨跡膽怯,但在原主的記憶裏,似乎所有的哥兒都如此。
他按了按眉心,頭疼的厲害,卻是想不起來江以寧是誰。
正兩廂僵持時,剛起來的李桂蘭聽到動靜推門進來了,她小聲詢問:“寧哥兒出什麽事——兒啊!你可算是醒了!娘都要擔心死了!你好好的糟踐自己做什麽!”
李桂蘭的哭聲瞬間吸引了其他人過來,大哥蕭永福和大嫂王秀蓮看到他也是驚喜的難以自持,各自抹着眼淚,嘴裏還說着醒來就好。
蕭寒錦眉心緊皺,之前他哪裏經歷過這些,眼下看着一屋掉眼淚的只覺得麻煩,只好學着原主的語氣不耐說道:“吵得很,這是怎麽回事?”
“你聽娘跟你說。”李桂蘭是有主意的,但再有主意,也不想疼愛的兒子生氣,只好避重就輕的三兩句把話說完了。
簡而言之,這哥兒是他的媳婦,剛娶的,不退不換。
蕭寒錦默然不語,李桂蘭連忙示意身後的蕭永福說話,後者沉聲道:“二弟,你也該懂事了,家裏為了你已經鬧出不少笑話了,阿爹的藥都快斷了。”
蕭寒錦擡眸看了一眼蕭永福,不止他,屋內的人都被他看了個遍,眼下境況就是再匪夷所思,他也不得不接受。
何況,這位便宜大哥說得對。
他無奈嘆氣:“大哥說得是。”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的打量着他,就連江以寧都微微眨了眨眼,好似和他聽到的有些不太一樣。
蕭寒錦自是不準備再像原主那樣,借着有功名,脾氣暴躁不說,還總是吃花酒,一想到那些妓子已經被無數人觸碰過,他就沒由來覺得惡心。
何況,什麽夫郎不夫郎的,無非就是多了個男人罷了,來日等他想通,再讓他走就是了。
“瞧我都忘了,大郎,你趕緊去找劉大夫過來,沖喜還是有用,我的兒這可不就醒了!”李桂蘭越說越激動,“娘趕緊去做飯,昨剛摸到三個雞蛋,娘都給你炒着吃!秀蓮別站着了,來廚房搭把手。”
“娘,秀蓮這兩天身子不舒服。”蕭永福咬牙說道,他知道娘偏心,但也不能不顧及秀蓮的身體啊!
李桂蘭有些不高興:“那剛懷孕的都不舒服,怎麽就——”
“娘。”蕭寒錦擰眉,對這稱呼十分難受,他快速道,“嫂子身體不舒服就該歇歇,要是病厲害了更花錢,你去做飯吧,我想躺會。”
李桂蘭瞪了一眼王秀蓮,急匆匆去做飯了,生怕餓着他這寶貝兒子。
蕭永福深深看了他一眼,攙扶着王秀蓮離開了。
如此一來,屋內就又剩下江以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出去,但是他現在對哪都不熟悉,出去也是添亂,可要是在屋裏,也不知道這書生郎會不會又要踹他。
“江以寧。”
“是是……”他趕緊應聲。
蕭寒錦側目而視,盯着他看了半晌,淡聲道:“來龍去脈我都清楚了,你有心儀的人嗎?”
江以寧以為他讨厭這些,連忙搖頭,聲音細小:“沒有沒有。”
“如果有的話,記得告訴我。”蕭寒錦說,“這些事都在我不知情時發生,如果你有心儀的人,我們可以和離,但眼下既然沒有,就先這般吧,你也去外面吧。”
“我知道了。”他小聲應着,然後摸到一旁放着的木棍,攥緊幾分,小心翼翼摸索着出去了。
聽到關門聲,蕭寒錦這才忍着頭疼捋自己的境遇。
他也叫蕭寒錦,是一個前世憑借運氣白手起家,連鎖酒店餐廳開了一茬又一茬,算是小有名氣的商人。
三十多年看盡都人心叵測,友愛背叛,早就不将這些當回事了,沒想到還是被出賣,被商業勁敵害死了。
大概是因為車身被撞時,他的頭磕在了什麽地方導致死亡,所以疼痛都帶到這具身體上了,腦袋也疼的過分。
現下的處境着實不好過,原主今年落榜,喜歡的姑娘也嫌他家窮不肯嫁,原主爹蕭大山也是帶病做工,家裏就靠大哥蕭永福賺錢補貼,大嫂還懷着孕。
現在又多了一個小瞎子要養活。
蕭寒錦并不想管這些,但記憶裏蕭家父母對原主确實不錯,兄嫂也是任勞任怨,他雖不喜歡這種老好人的作風,可到底占了人家身體,以後還會享受原主父母的偏愛,總要管的。
“寧哥兒,你怎麽出來了?你得在屋裏照顧二寒啊,萬一他要喝茶水,你不得給他倒?”李桂蘭皺眉,“在門口蹲着幹啥,還不趕緊進去照顧你家漢子!”
江以寧被趕出來後就一直蹲在門口,他對這家裏實在不了解,也怕自己會碰到什麽重要東西,這會聽到李桂蘭說話,就更緊張了。
他小心站起來,低聲道:“是是…他讓我出來的,他要休息……”
農家院子不隔音,蕭寒錦聽到那磨磨唧唧的稱呼有些糟心,他雖不喜歡江以寧,可到底沒必要和小瞎子過不去。
原主這娘是真偏心,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對原主好。
他忍着頭疼,起身朝門口走去,眉心帶着緊皺後的痕跡:“江以寧,進來。”
江以寧循聲望去,只能看到十分模糊的身影,李桂蘭忍不住推他一把:“還不趕緊進去!”
江以寧一個踉跄,差點栽在蕭寒錦身上,後者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實在是不想和這裏的人有任何接觸。
他快速穩住,腳步倒騰着進了屋裏。
“是我剛才沒有說清楚。”蕭寒錦沉聲說,剛才就該和他好好聊聊,畢竟不是小瞎子的錯。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
蕭寒錦皺眉,他想說并不是這個,但看小瞎子已經吓得恨不得縮進地裏,他幹脆變了原本要說的話,他淡聲道:“叫我名字就行,我知道這事不怨你,也能理解你眼睛不便想找依靠,只是老人家偏心,你如果害怕,就盡量在屋裏別出去了。”
“屋、屋裏就一床被子……”江以寧明白他的意思,他咬了咬唇,如果睡地上,肯定會被凍壞,到時候就沒辦法伺候蕭寒錦了,肯定會挨罵。
蕭寒錦愣了愣,他确實不太習慣有如睡旁邊,否則也不會一腳就将他踹下去。
可這會要是他找李桂蘭再要一套,恐怕小瞎子又要受氣了。
“你就——”
“我可以睡桌子,您不用為這些事操心。”江以寧小聲說,怕對方覺得自己勉強,還不忘擡頭沖他笑笑。
蒼白緊張的笑直擊蕭寒錦內心,他是人,又不是畜生,就算不喜歡這種軟弱的性子,可不知他苦,自然也不能多做指責,何況也确實沒辦法看小瞎子這麽可憐。
“你就繼續睡床吧。”蕭寒錦說,“睡裏面,互不打擾。”
江以寧眼眶驟然一熱,甕聲道:“謝謝您。”
屋內驟然陷入安靜,江以寧緊張的扣住自己的手腕,就在他們相顧無言時,蕭永福帶着村口的李大夫來了。
看到蕭寒錦安然無恙,李大夫也有些詫異,他診脈時分明就發現對方已經氣息奄奄,僅僅過了一兩日,就全然無恙了?
他下意識看向旁邊無措的小瞎子,莫不是沖喜真起作用了?
江以寧察覺到熾熱的視線,緊張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将頭垂的更低了。
“劉大夫。”蕭寒錦微微皺眉。
“蕭秀才比前兩天精神好很多了。”劉大夫說着給他號了號脈,扒拉了一會眼珠,笑道,“已經沒事了,只是身體有點傷着,得多養養才行,給你抓點藥,先喝着吧。”
抓藥就是錢。
蕭寒錦抿唇:“不必,我靜養就是了。”
劉大夫呵呵笑:“都是我自己挖的草藥,不費錢,這筆賬就不跟你記了,養好身子才是要緊的。”
“多謝。”蕭寒錦說。
“無妨,剛才來得及沒帶,你們誰跟我去一趟?”劉大夫問。
蕭永福一時有些為難,蕭寒錦接話道:“不急,我大嫂這兩日也有些不舒服,您也一并瞧瞧吧。”
劉大夫驚奇的看了他一眼,轉頭去找王秀蓮,蕭永福立刻忙不疊的帶他出去了,他算是發現了,他弟這一病,反倒是真好了。
江以寧依舊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按理說,該他跟着劉大夫去的,但他眼睛看不到,跟不上他們,亂走反而會給別人添麻煩。
“對不住。”他小聲說。
蕭寒錦擡頭看他,即便看不到他的神色,僅憑聲音,都感覺對方委屈的快要碎掉了。
封建時代的産物,蕭寒錦想想都厭惡,但由己及人,如果沒有原主的記憶做支撐,在陌生的環境裏,他怕是也要害怕,更別提在山上獨居數年,來到“別人家”的小瞎子。
這樣的孩子,在前世都要喊他一聲叔,這會倒是成了什麽狗屁夫郎了。
他久不說話,江以寧卻察覺到對方的不耐,用力眨眨眼,将眼淚逼回去,還自以為小心的擦了擦眼睛,再次小聲道歉。
“你有什麽錯?”蕭寒錦不懂。
“我是瞎子,不能跟着大夫去拿藥,得辛苦您大哥。”江以寧說,這樣他當然是有錯的,沒有哪家小哥兒婚後是不用做事的,以但因為他是瞎子,蕭家已經很優待他了。
蕭寒錦捏了捏鼻梁,有些反感道:“這樣的小事有什麽值得說,你若是能做便做,做不了就做力所能及的,實在無需掉眼淚。”
“是我不好……”他小聲說。
蕭寒錦本就頭疼,見他這副模樣更是心煩,躺下後便閉眼沉思起來,這家已經這副落敗樣,秀才的那點補貼銀子根本不夠用,還是得病好後找個活做。
江以寧知道他厭煩自己,抹了把眼淚,摸索着倒了杯熱茶給他,小心翼翼道:“別生氣,喝口水嗎?”
一瞬間,蕭寒錦聚起來的氣,散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