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歸
第8章 晚歸
“我事先并不知曉,是店裏的小二會做事,見着我問了兩句。”蕭寒錦也直白說着,前世摸爬打滾幾十年,看人還是很準的。
這位東家分明知道他是個麻煩人,卻還是願意見他,就足以說明,他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的,更願意相信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所以他沒必要隐瞞,畢竟這聘用人的事似乎還沒有傳出去。
東家笑了:“我做事向來随性,你合我眼緣,什麽時候能來做事?”
“不是說要考我的學問?”蕭寒錦有些無奈,連算賬的事都不曾說到,這算什麽考究?
“酒樓內目前還有兩名賬房,你們每日所算的賬目都得讓彼此瞧過,且我得先試用你,才知曉你能不能用。”東家也不和他藏着掖着,“他們都是試用過的賬房,一月六兩,若無算錯月底還會多獎五百文。”
蕭寒錦默默算了算,雖然不多,但對蕭家眼下的情況來說,也能改善生活,他便點頭答應了:“那文書字據如何立?”
東家挑眉看了他一眼,頗有些興味:“都說你是讀書人,可方才那一問,竟是比我還像生意人,字據我會在你今日下工前給你。”
蕭寒錦抿唇,這才剛要試用,竟要他直接開始做事了,雖說他本就有此意,但還是莫名覺得憋屈。
再看向那儒雅的面孔,只覺得背後藏着一張狐貍臉,狡詐的很。
蕭寒錦被趕上架,也只能去做事,多做一日,便能多算一日的銀子,他憋屈是憋屈,銀錢上不虧他就是了。
來做事的不是別人,而是名聲不好的蕭寒錦,另外兩位賬房也是讀書人,自然對他嗤之以鼻,看他時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蕭寒錦心中無奈,可誰讓他占了原主的身份,就得承受原主造的孽,何況他就是個打工的,也實在沒必要太計較這些,只要不犯到他面前就好。
“打擾二位,背後議論時請小聲些。”蕭寒錦微笑,“聽聞算錯也會有懲罰,若是因我而犯錯,實在得不償失。”
“你才是莫要算錯,成日裏吃酒,怕是都要将學問忘到狗肚子裏。”一賬房不忿的回怼,實在氣不過蕭寒錦不正經用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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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苦人家學習如何艱難,他學得幾分知識,卻要這般嚣張狂妄,不能修繕自身,實在可惡。
另一賬房趕緊捂他嘴:“張元,別說了,他認識那許多地痞,回頭找咱們麻煩怎麽辦?快些做事吧!”
叫張元的賬房哼了一聲,繼續算賬了。
蕭寒錦本就不願意起事端,何況他也看明白了,這也是“試用”的一層。
晌午,蕭寒錦被小二拽着和他們一起用午食,也省的他出去其他地方買着吃了,便欣然接受了。
酒樓內最不缺的就是吃食,那魚也是酒樓的招牌,他吃着确實覺得不錯,多吃了良久品了品,想着小瞎子也愛吃魚,這魚他眼下買不起,卻是能做的。
另一頭。
江以寧在門前踱來踱去,雖說晨起蕭寒錦出門前就說過中午可能不會回來,但真不回來,他還是覺得心裏沒底,就總想等他。
王秀蓮看着那瘦弱的身影覺得好笑:“二弟說了不會回來,你不要等他了,就咱倆随便吃兩口,一會我得去幫着種地。”
“那我跟嫂嫂同去。”江以寧低聲說,他自己在家裏,總覺得有些不好,“我也能出份力的。”
“也好。”王秀蓮答應,寧哥兒自己在家她也确實不太放心。
随便吃了張餅子,兩人就帶着農具去田裏了,今日要種水田,就在水塘邊上,這裏的水田是最肥沃的,江以寧看不到現在的樣子,腦海中也只能浮現出從前的,只是因為時間太久,艱難在腦海中拼湊成功。
“你慢點下水,田裏有螞蟥,你這麽多年不下水田,可能早就忘記這些了。”王秀蓮語氣帶着笑,“被咬到了千萬不要用手拽,小心點。”
“我曉得了。”江以寧咽了咽唾沫,他确實已經忘記被螞蟥咬到是什麽感覺了,畢竟他連螞蟥的樣子都快記不得了。
兩人從兩頭開始插秧,江以寧做不慣這些,但也只能強忍着堅持,畢竟王秀蓮懷着孕都在做事,他就更不能輕易喊累了。
直到兩人都有些受不了,這才直起身子喘着氣。
突然,江以寧感覺小腿一痛,甚至隐約還能感覺到有東西要往皮肉裏鑽,他立刻顫抖着聲音喊王秀蓮:“嫂子,有東西在咬我……”
“別怕別怕,我扶你上去,用火燒一下就掉了。”王秀蓮趕緊扶着他上去,拿起自制的火折子使勁吹了兩下,點起旁邊早就備着的幹草,對着胖嘟嘟的螞蟥熏了熏,當即就掉在地上了。
王秀蓮趕緊拿起塊石頭将那東西砸死,還有不少血爆開,吃的夠肥的。
李桂蘭嫌棄的看着他們:“咬一口就成這樣,我們這被咬了幾十年的還活不活?寧哥兒,二寒中午吃的什麽?”
“他沒回,在鎮上找事做。”江以寧忙面向她說着。
“家裏你都熟悉了,很多事也該幫着做了,等他回來,也得吃上你一口熱乎飯,哪有讓自家漢子進竈堂的!”李桂蘭數落着他,“那讀書人的手,就不該做這些雜活!”
“他不愛吃我做——”
“他不愛吃還不都是因為你做的不好吃!”李桂蘭突然拔高音量,“你之前自己過,胡亂對付就算了,讓他一個讀書人也跟着胡亂對付,他能愛吃嗎?還不都是因為你!”
江以寧不敢再說話了,原來是這樣嗎?
因為他做的難吃,所以才不願意他做飯,好像、好像也沒什麽可指摘的。
李桂蘭看着自己費心思哄來的哥兒,莫名覺得頭大,嘴裏也沒個把門的胡咧咧起來:“還不如胡夫子的女兒懂事,早知道就是再借點銀子,都得把她給娶回來……”
“行了,還說這些做什麽,叫人看笑話。”蕭大山有些厭煩,“這都過去多久的事了,那姐兒都已經相看到別人家了,你就別惦記了!”
李桂蘭立刻瞪眼:“蕭大山你什麽意思?還不都是你沒出息!”
“這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了?”蕭大山覺得她沒理攪三分,幹脆也不搭理她了。
李桂蘭鬧個沒臉,抱起旁邊的秧苗繼續下地了,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些人都指不上,還是好好養地最要緊。
秧苗插了整整一下午,王秀蓮再次提前回去給公婆做飯,眼看着時辰差不多,李桂蘭就把江以寧也趕走,讓他回去給蕭寒錦做飯。
來時有王秀蓮,這會江以寧自己回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掉進別人的田裏,到時候還得賠錢,加上太陽落山,他如果掉進水塘裏,恐怕都沒人能發現。
從水田上來要經過村口,江以寧聽到了牛車聲,還以為是蕭寒錦回來了,幹脆站在原地等着。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我陪我家那口子做工路過時親眼看見的,那還能有假?”
“可不得了,要不說還是讀書人風流,雖然被胡家小姐拒絕了婚事,可私下依舊來往,說明寒小子還是喜歡人家呀!”
“那胡家姑娘好看的跟朵花一樣,要不是家裏不好,也不用娶——哎,這不是寧哥兒嗎?你在這等寒小子啊?”
江以寧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六年過去,村裏的人他都記不太清楚了,只有聲音略微熟悉的能勉強記起來,眼前這些他都不了解。
但也知道她們說的是實話。
占着夫郎的位置,有名無實,他并沒有覺得多難過,讀書人瞧不上他這樣的瞎子是正常的,但一旦要把他拿去和別人做比較,盡管自己也清楚比不過,卻也還是覺得難受。
這些婦人比他還尴尬,走時說話聲都放低了很多,算是在可憐他。
江以寧緊了緊手裏的木棍,垂眸沉思片刻,繼續邁着步子朝蕭家走去了,他知道,蕭寒錦今晚不會回來了。
回到蕭家,江以寧沒急着用竈堂做飯,他本來就沒有很餓,再加上現在确實有點不太想吃。
直到太陽徹底落山,連蕭永福都回來了,卻還沒瞧見蕭寒錦的身影,蕭家也就沒再等他,只是到底對他這樣還有些不滿,之前分明說好不會去那種地方。
王秀蓮想安慰他兩句,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好,便哄着他進屋了。
大概是要被休棄了,江以寧坐在床邊出神。
突然,他聽到院外傳來細微的聲響,他立刻倉皇起身,推開房門。
“怎麽出來了?”蕭寒錦皺眉,“你先回屋。”
“有吃過嗎?”江以寧輕聲問,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盡可能的通過語氣去揣測他的心情,因此他認真等待着回應。
“吃過了,你先進去,一會回屋跟你說。”蕭寒錦沒有不悅,相反還覺得有些愣然,屋內分明漆黑一片,卻有個人開門迎接自己。
江以寧不願意,就在他猶豫時,其他屋子裏的人出來了,他們眼睛方便,一眼就看到了蕭寒錦手裏拎着的東西,以及他狼狽的模樣。
李桂蘭皺眉:“二寒,你這麽晚回來,該不會是去塘裏摸魚了吧?你個死小子!大晚上掉進去怎麽辦!”
“有事明天再說。”
蕭寒錦将他們都打發走,将還有活氣兒的魚放進木盆裏,順着月光,視線落在了還微微燃着的竈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