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讨厭(萬字肥章)
第23章 讨厭(萬字肥章)
天氣越來越熱, 木工們雖然都避開中午,但做起事也有些沒幹勁,蕭永福自己都有些難受, 自然也不會苛責工人們, 何況他也不是這樣的性子。
眼看着房屋都快要建好,卻這樣停滞了,蕭永福急得沒辦法,只能趁蕭寒錦回來後和他商量。
“天熱确實沒辦法,且還得趁下雨前盡早蓋好, 讓娘先別去田裏,每日都煮些綠豆湯給他們, 銀子別省着,該用就用, 我想辦法弄些冰。”蕭寒錦說, “酒樓最近生意好,家裏就辛苦大哥了。”
蕭永福皺眉:“說這些幹啥,銀子你都出了, 那我跟他們說說,盡早弄完, 也好多曬曬房子。”
“好。”
天熱得很,都沒什麽胃口吃飯, 小瞎子從前在山上的小土房時,背陰又潮濕, 冬天冷,夏天卻沒這麽熱, 猛的感受這些,飯都吃不下了, 臉上的肉眼看着就要沒有了。
且不止是為江以寧,家裏哪個都被這樣折磨着,建築工們也是如此,蕭寒錦想着若能弄到冰,也就能吃的涼快點。
“冰?”
“對,不知酒樓的冰是從何處來?家裏的建築工們都有些疲乏,我想用冰可能會好些。”蕭寒錦說。
酒樓的冰也是冬日裏找工人去河邊鑿的,然後保存起來,用時再取,不止酒樓,約莫所有大量用冰的府上都是如此。
蔣亦疏也沒瞞着他,更沒跟他客氣,大方道:“你若是用的不多,便拿些去用,不過你要做什麽避暑的東西?酒樓可能用?我可好奇的很!”
“只是做些尋常避暑的吃食,需要用到冰,你若好奇,我回頭告訴廚子就是。”蕭寒錦不甚在意的說着。
“當真願意白送我?我只當你掉進錢眼中,不肯讓我白占便宜,到時候沒想到會這般大方!”蔣亦疏搖着折扇打趣他,溫潤的面容帶着清淺的笑,“那你現下就寫單子,我這就讓他們做來嘗嘗。”
蕭寒錦點頭:“這時節熱得很,你也可多做些給客人食用,一碗賣上二十文都有人要。”
這話說的蔣亦疏真不知如何接了,他其實是有這意思的,畢竟凡是從蕭寒錦手中得到的吃食方子,都是他從前未曾見過的美味,盡管此時還沒拿到方子,他都已經預想到客人們會競相争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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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錦寫着單子,偶爾還要添加幾味自己覺得會增添味道的小配料。
他将單子放到對方面前,提醒道:“冰一定要碎,碎成渣,熬煮果漿的水果一定要新鮮,果肉也是如此——怎麽了?”
“你突然這般大方,我一時有些不适應……”蔣亦疏啧啧稱奇,“我還以為你又要捏着單子與我講條件了。”
“事從緊急,不得不那般做,你要打趣我到何時?快些拿走。”蕭寒錦無奈失笑。
只是若無前幾日之事,想必他會與對方商談,但他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以原主的名聲,縣令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
可那日去時,對方雖不熱絡,卻也不曾為難苛責他,可見是蔣亦疏從中勸和的功勞,帶他拜了縣令山頭,他自然也得給對方送些好,禮要送的合适,彼此才會滿意。
一張食譜的事,他着實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他想,這樣的東西還會有很多,只是會優先考慮蔣亦疏罷了。
蔣亦疏也明白,是那日的事起了作用,雖說有利益牽絆,可人與人之間本就是互相成就的,彼此都能得了想要的,豈不美哉?
他輕笑:“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你這東西也确實是我想要的,這陣子客人們總是心煩氣躁,偶爾要拌幾句嘴,可得有些東西給他們敗火。”
“有用就成。”蕭寒錦說。
蔣亦疏看着他,莫名想到了他夫郎,他皺眉:“你先前同我說,你夫郎從未來過鎮上?”
蕭寒錦皺眉沉吟片刻,思索半晌後說道:“是如此,他從未與我說過,那應當是不曾來過的,為何這般問?”
“說起來,我前幾年曾遇到過一個哥兒,沿街叫賣東西,但被人欺負,我瞧不過去,便讓底下人管了一把,後來是聽說有眼疾,不過瑣事一多變忘記了。”蔣亦疏這般說,心裏大致明白,那恐怕就是對方的夫郎。
那時候小瞎子被欺負的有些慘,若不是他那時出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蕭寒錦鄭重道謝。
“無妨,換做是旁人我也會那般做,縣令可是我舅父,若他管轄之地出了人命,我也無法安心做事。”
他這是實話。
難怪小瞎子那次在牛車上戰戰兢兢,難怪在街道上都得拽着他衣袖,難怪在雅間睡不踏實。
…
蔣亦疏說到做到,不僅命人給他取了冰,還讓他征用酒樓的牛車回去,還不忘叮囑:“你回去按照我說的存放,這些夠你用月餘,話說回來,你也該買輛馬車了……”
“我會考慮的。”蕭寒錦将這件事列上行程。
“行,走吧。”
蕭寒錦每日都坐牛車回,這自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但牛車上放着滿滿當當的東西,就很吸引人了,加之此時日落,村口坐着不少人,看到他就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他最煩這種,哪裏都有說閑話的,若此時過去條狗,恐怕都得被議論哪個爪子先着地。
“寒小子回來了,你在鎮上到底幹啥呀?這成天大魚大肉的吃着!”
“幹啥能告訴你?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就燒高香吧!”
“吳達家的,你還敢嘴上沒把門的噴糞,不怕你家吳貴吃苦受罪啊!”
一群婦人夫郎說着就笑了起來,顯然也是看不慣孫英平時的為人,逮着機會就要奚落她。
因為有冰,牛車特意将他送到了家門口,有些好事的就想看看裏面是什麽,車剛停下就要伸手去上面的幹草,露出了下面一層的棉被。
“下面是什麽,涼乎乎的?”
蕭寒錦眼底驟然閃過寒光,他微笑:“若是碰壞了,可要賠的。”
“啥東西啊,涼得嘞,包這麽嚴實還這麽涼!”
“那是棉被吧?”
“哎喲!造孽的喲!那可是棉被啊!都是棉花,居然這樣糟蹋,裏面是啥啊?”
蕭寒錦自然不會理她們,唬退她們就招呼蕭大山,連車夫也跟着一起搬,這樣一來,裏面的東西自然都藏不住了。
驚呼聲不絕于耳,蕭寒錦心煩的厲害,所以他才會強烈要求一定要做高牆,一定要把這些人的視線全都遮擋嚴實。
只是這裏是二叔家,院牆不高不說,周圍的鄰居也多,所以稍微做些什麽就格外引人注目,好在這時候家家戶戶都有地窖,冰塊很快就全都放進去了,只留了一塊小的,他準備一會用。
車夫抹了把汗,恭敬道:“蕭先生,我就先回了,您忙。”
“辛苦。”蕭寒錦說着從袖口掏出銀子遞給對方。
車夫憨厚笑着道謝,卻沒拒絕,人這麽多,推來推去反而更不好。
待車夫走後,院外的人就全都想往裏面擠,冰塊可是鎮上縣裏老爺們才能用的東西,他們這些農戶,就只有冬日裏拿銅板去給人家鑿冰的份。
蕭寒錦站在門前擋住他們,他淡聲:“時辰不早了,諸位嬸子也該回去了,在我這裏探頭探腦的,很容易讓人誤會。”
“寒小子,不是嬸子們說你,銀子也不是這麽花的,還特意買冰回來用,你這多浪費啊!”
蕭寒錦皺眉,剛要說什麽,李桂蘭就快步走到他面前擋住,直接開始冷笑:“銀子不花幹啥?下崽啊?管天管地還管別人拉屎放屁!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家裏都沒人了,天天來我們這打秋風!”
“大山家的,你說話別別太難聽了,看看也不行?”
李桂蘭:“有什麽好看的,要是眼饞我們家,萬一和吳貴一樣咋辦?你們都想給我家幹農活?”
“……”
李桂蘭憑一己之力就把那些看熱鬧的都糊弄走了,蕭寒錦嘆為觀止,但若換他,還真說不出這些話來。
維護歸維護,但該問的也得問,但她問的顯然沒有之前理直氣壯。
“這冰……”
“是東家免費送的,家裏的房子蓋的慢,工人們都喊熱,想做些東西給他們避暑,也好早日完工,家裏也能吃。”蕭寒錦說。
“哦哦,那行,你自己看着……”李桂蘭不敢再多說什麽。
其實她還想問要做什麽,用什麽做,除了冰還要什麽?
但蕭大山的“休妻”話就在前面吊着,提醒着她,她不敢鬧,也鬧不起來了。
蕭寒錦點頭,扭頭就瞧見小瞎子正惶恐不安的看着他,臉上原本長起來的肉,因為食欲不振已經變少了。
他揚唇:“江以寧,過來。”
小瞎子立刻攥着木棍朝他走來,瘦弱的臉上還挂着淺笑,像是迫不及待要撲到母雞羽翼下的小雞仔。
“我來了我來了……”他聲音細小,卻帶着愉悅的笑,“我要做什麽?”
“這裏還有些水果,來廚房幫我熬煮。”蕭寒錦說牽起他朝竈火棚走去。
原本絆倒江以寧的地方已經再沒有任何凸起。
許是眼睛看不到的緣故,小瞎子做任何事都很細致,他沒想到居然還有果實密集的水果,一顆一顆的,因為見得少,像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身邊突然有人逼近,小瞎子知道是誰,沒慌亂無措,只是停下了手,緊接着就感覺手裏的果實被人揪了揪。
“這個是葡萄,洗幹淨放到鍋裏熬煮,吃的時候可以去皮。”蕭寒錦邊說邊做,将剝了皮的葡萄遞到他唇邊,“張嘴。”
小瞎子最聽他的話,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就先張開了,酸甜的味道漫在口腔內緩緩溢開,果肉軟嫩多汁。
他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咀嚼起來,這樣好吃的水果應該很貴,他聽都沒聽過呢!
“還吃嗎?”蕭寒錦詢問。
“不用了不用了,哪能一直吃呀!”小瞎子嘿笑着,肉不多的臉蛋看着也怪可愛的。
蕭寒錦輕笑:“又不是什麽頂好的東西,就是買來吃的,邊洗邊吃,沒了再買。”
小瞎子自然不會真這麽做,但還是十分聽話的點了腦袋,二寒說的都對呢!
蕭寒錦将洗幹淨的葡萄撒上糖放進鍋裏,小火熬煮出汁水後再添些柴火,将上面的細小浮沫撇掉,耐心攪拌的事就交給了小瞎子,他還得做飯。
其他的也用同樣的方式熬出來一些,再用刀刮冰碎,放到碗中,再将放置涼的果醬放進去,再撒上果肉點綴。
蕭寒錦先做了一碗給小瞎子,他将被冰碎沁的冰涼的碗連同勺子放到他手心,叮囑道:“小心些吃,嘗嘗不吃的慣。”
這種做法很粗糙,蕭寒錦覺得味道可能不如以前那些好,但給他們吃大概是夠享受的了。
小瞎子哪裏吃過這麽新奇的東西,只一口就滿足的不得了,冰碎和果醬混合在一起,像是在吃水果味的冰,還有果肉,他雖叫不出名字,但清甜可口,吃一口人都涼快了。
蕭寒錦見他吃的歡喜,莫名生出股滿足感來,随後就将其他人也叫來吃。
王秀蓮孕期是最怕熱的,有這樣的東西,她難免不喜歡,可從前的吃食就算了,這次可是昂貴的水果,都是官家老爺們吃的,沒想到他們也能吃上了。
李桂蘭也是嘴裏嘟囔着,可東西一進口,瞬間就沒話說了,第一次吃冰,激的牙難受卻也不肯少吃一口。
“一會讓木匠們也過來吃點,房子盡早蓋好,否則萬一什麽時候下雨,便要一拖再拖了,不好。”蕭寒錦這話是說給李桂蘭聽的。
她去那邊傳話最合适了,總不能讓王秀蓮和江以寧往那邊紮,他倒是不覺得有啥,就怕些閑話傳着不好聽。
李桂蘭聽明白了,吃完放下碗就過去了。
也幸好自從熬湯後,蕭寒錦就多置辦了些碗筷勺子,否則這一時用起來,還真有些不夠。
“蕭秀才,真是多謝你,這兩日熱,我們也會盡快完工的!”
“是啊,勞你費心給我們準備這些好東西,房子絕對給你蓋的敞敞亮亮!”
蕭寒錦本就是這個意思,否則折騰這些做什麽,眼下聽他們這麽說,立刻就順杆爬了,他笑道:“如此便多謝諸位了,近日辛苦些,瞧着也不剩多少了,諸位都是幹活的好手,我也放心,早日完工結算,各位也早日回家歇着。”
帶頭的自然是好一番答應,連帶着晚上散工都有遲了,蕭寒錦也懂給馬吃草的道理,彼此還算合作愉快。
入睡前敷藥,便是小瞎子每日最重要的事,他還是覺得大夫說的輕巧了些,說是輕微刺痛,可受傷的部位到底是脆弱的眼睛,因此每每敷過藥,他都要緩好久才能入睡。
蕭寒錦便陪着他聊天,但因為對方白日裏疲累,往往說不了幾句就睡着了。
今日卻遲遲沒睡。
“在家裏都做什麽了?”蕭寒錦輕聲問。
“晨起趁着天不熱,和嫂嫂去摘草藥,發現了一棵野果子樹,但因為拿不了就沒摘,嫂嫂說明日再去,晌午熱,就在家裏曬草藥,午後去田裏了,水田有些不好,但爹每日都有去澆水,說漲勢喜人呢……”
小瞎子絮絮叨叨的說着,雖然看不見,卻在用心感受周邊的事物,看不見就用聽的,聞的,總歸都能感受。
屋內未點蠟燭,漆黑一片,看不到蕭寒錦的表情,因此他繼續問話時,江以寧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他問:“鎮上還算好玩,下次休假便帶你去逛,在之前都沒去過吧?”
“去過一次,但都過去好久,後來就忘記了,但集市還是第一次。”小瞎子說,從前爹娘在時,他也沒去過集市,都說集市上有拍花子,會把小孩偷走,他不敢吵着去。
“那次為什麽去?可是眼饞集市風光,非要鬧着去玩?”蕭寒錦語氣帶笑打趣他,心情卻着實不算好。
江以寧沉默片刻,說道:“不是跟爹娘去,只是采摘了些山貨去賣,他們可能是不太喜歡我,我沒能賣出去……”
似乎是回憶起了痛苦往事,說話的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情緒有些激動,連眼睛的刺痛都蓋了過去。
呼吸逐漸有些急促,蕭寒錦連忙坐起來輕拍他胸口,低聲安撫:“好好,別緊張,往後都不會讓你一人去賣東西……”
他做了錯事。
自來到這裏,他自诩謹慎細微,恨不能将自己的敏銳發揮到極致,可此時卻也有些怪自己,他不該這樣直白詢問。
光是從蔣亦疏口中得知,就知道那絕不是什麽開心往事。
一個小瞎子獨自賣東西,他不認識任何人,沒有人會護着他,言語攻擊都算好的,他一個小哥兒,會遭遇什麽,差點遭遇什麽,蔣亦疏沒說,他卻能猜到。
“怕什麽呢?”蕭寒錦輕聲問,借着滲透的月光,輕輕擦拭他額頭的汗,“問你呢,怎麽不答?”
“我、我不想……”說。
“那便不說,與我何必隔心藏掖,我又不會逼迫你,想來是有不開心的事,那下次同你開心如何?”
“要的……”
蕭寒錦輕笑一聲,入夜裏聽着格外令人沉醉,江以寧沒喝過酒,卻仿佛體驗到了醉意。
“睡吧。”
随着這聲溫和嗓音,江以寧意識也跟着發散,草藥帶來的刺痛在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他偏頭沉沉睡了過去。
。
鄉下人沒事做,向來睡得早醒得早,蕭寒錦一夜好眠,之前的疲累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精神的很。
一進酒樓就被拽着往後廚去,這地方他現在是半點不想進,進去熏味兒不說,還要被熱浪拍一身的汗,難受的很。
“我一賬房先生,總讓我往後廚跑什麽!”他說着就要擡腳離開,他是怕熱的,半點受不了。
“蕭先生!這不是您給的單子讓做嗎?我不得做來給你先瞧瞧!”老廚子挺着肥肚笑說。
蕭寒錦挑眉:“這也交由你做了?”
老廚子擺擺手:“哪能呢,忙不過來,讓徒弟做了,就更需要蕭先生來親自品嘗了,否則如何能說服那些老饕餮!”
“別疊高帽給我了,這東西誰做誰好吃,只要注意果醬熬煮調配就好。”
話雖如此,蕭寒錦還是品嘗了。
晨起就這般做,可見是今日就要直接推出來,不過也是,現下人人都熱着,早些推就是早些賺銀子,反正能來荷葉軒消費的,都不差那仨瓜倆棗。
回到賬房,就見張元和溫中已經在吃了,他不由得笑起來:“後廚還同我說得我親自嘗過才算,可見是诓騙我的。”
“寒錦兄,還得是你,這東西着實清涼,只是也不知叫什麽名字?”溫中随口問道,“總不能吃冰吃冰的叫。”
“随便想個清涼的名字就可,這事還輪不到你我來做,別自添煩惱。”蕭寒錦也随口說着,畢竟也不好直接拿了前世的名字用。
溫中一想也是,便繼續歡天喜地的吃了。
眼看着到了用飯的時辰,酒樓內開始湧入客人,還有些哥兒小姐,都是撐着傘,頭戴帷帽,可見也是怕被曬壞皮膚。
“那是什麽?”有眼尖丫的鬟随從一眼就瞧見了別桌上晶瑩剔透的一碗稀罕物,當即就替自家主子問起來。
小二立刻朗聲回應:“這是咱們酒樓新出的避暑甜品,小姐和哥兒也都能食用的,吃了清涼避暑,可要嘗嘗?”
丫鬟便看向自家小姐,見對方點頭,便立刻說要,不管是什麽新出的事物,都要嘗過才能炫耀!
這些略有身份的就是愛攀比,你嘗過,那我也得嘗,否則豈不是要矮你一頭,慢你一步?
只是這東西真入口後,着實清爽清甜,賣的就更好了,即便是不在酒樓吃飯的也要刻意進來買來吃。
與此同時,這“避暑神器”也被包裹嚴實的送了一份到縣令府。
午時休息。
蕭寒錦胃口不佳,略吃了些就要回賬房,卻被蔣亦疏給叫住了,對方折扇揮的有些用力,他笑:“上來。”
蕭寒錦便跟着他上去,還不等他說話,蔣亦疏便先幾口了:“昨日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什麽?”蕭寒錦輕挑眉梢,着實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說要買馬?”蔣亦疏對上他恍然的表情,不由得輕啧一聲,“僅過了一夜,你便忘得這般幹淨了,虧我還為你惦記着。”
蕭寒錦失笑:“我如何知曉你還為我做這些打算,可是有好的馬介紹?”
蔣亦疏“嗒”的一聲将折扇合上,他饒有興致道:“自然,你若買了馬,可要自己駕駛?若要尋車夫,可以去找牙人詢問。”
“那好,下午我去瞧瞧。”
買馬這事他已經列入行程的,只是沒想到會這般早,但早買有早買的好處,也省的他每日都坐牛車了,日後家裏用也方便些。
牲口場有些隐秘,畢竟怕有人會買賣牛,所以查的格外嚴,也因此,這些牲口的價格只高不低。
蕭寒錦根據蔣亦疏告訴他的找到了一戶賣馬的,原先他是只想買馬,畢竟牛要是出了事,他保不齊要吃官司,但一想到秋收會用到牛,他就不能不買,這可是頂梁柱勞動力,總不能讓兩位長輩繼續累着。
“牛馬各要一匹。”蕭寒錦對驵儈*說,“要挑健壯的,若是不出月便或病或死的,那可不好處理。”
驵儈一聽立刻笑了:“您可是蔣東家介紹來了,定給您挑頂好的!”
蕭寒錦聞言便不再多說什麽,跟着他去棚裏挑選,只是術業有專攻,他也只是學過騎馬,看馬還真不行。
那驵儈也沒糊弄他,給他挑了匹身形矯健的幼齡馬,腿長健碩,牛亦是如此。
只是買了牛就得去衙門登記,蕭寒錦不能不去,就這般連軸轉着,眼看着天擦黑,才和車夫将這兩匹頂梁柱給帶回來。
又是牛又是馬的,即便天擦黑也是吸引人的。
“我嘞個乖!你咋買了這寶貝!”李桂蘭又驚又喜,“家裏,家裏現在都沒地方……”
蕭寒錦微笑:“新院子那邊搭建棚子就好,往後下地就不用這般累了,就是得多打些草給它們吃。”
蕭大山臉上的紋路都藏不住,他樂呵呵的摸着黃牛:“沒事,吃草費啥事兒,天天給它們打新鮮的吃,往後咱們就不用借別人家的牛了。”
這話說的心酸,蕭家從前是養過些雞鴨的,但都在境況落魄時賣了,留了一兩只下蛋,牛是稀罕物,一般人家買不起,只能借,借也不能白借,要麽給銅板,要麽把牛喂飽。
現在終于不用那樣就有牛用了。
“是好事。”蕭寒錦說,“現在先栓起來吧,回來之前喂過了,江以寧呢?”
“在倒弄草藥,我聽說草藥能賣不少銅板,也沒見他給我們……”李桂蘭不滿小聲嘟囔着,被蕭大山碰了碰才不甘心的閉嘴。
掃興這種事,真是誰做誰令人生厭。
蕭寒錦驟然收起笑臉,他淡聲道:“我隔三差五就給您三五兩,何必還要惦記他那幾個不起眼的銅板。”
“娘不是那個意思,娘不惦記,以後都還要給你們留着的。”李桂蘭讪讪一笑,見他這樣才恍然自己是說錯話,叫兒子不高興了。
見她一臉讨好,蕭寒錦到底沒說什麽。
因着這東西清爽,酒樓內賣的甚好,給蕭寒錦的工錢漲到了十兩,雖是互惠互利,但蕭寒錦給酒樓帶來的利潤也不少,蔣亦疏自然不會虧待他。
恰逢月底休息,蕭寒錦便準備帶小瞎子去鎮上玩,小瞎子和王秀蓮合力摘的草藥,賣出銅板總會平分,一來二去,兩人手裏也都有了些銀子,主要是上次是人參占大頭。
蕭寒錦讓車夫将馬車趕去荷葉軒,這才帶着江以寧閑逛起來。
“不是趕集日,但時常都是這樣熱鬧,可要吃碗馄饨?”總不好餓着肚子空轉悠。
“要的。”小瞎子點頭。
吃食上蕭寒錦向來不會委屈自己,更不會委屈小瞎子,兩大碗馄饨,配上包子小菜,吃的也是舒服爽口。
閑逛歸閑逛,該買的東西卻是半點不能含糊,蕭寒錦想着小瞎子早晚要看見,也該給他買些書本子看,就幹脆帶着他去書齋了。
“家裏簡單些的書都被用過,給你買新的還能書寫,其餘你可有喜歡的?”蕭寒錦随手拿起幾本話本子來,“這種修煉丹藥的可喜歡看?或者入朝做官?”
小瞎子頭都要埋到地上了,哪家小哥兒能喜歡這些,這可是要被說閑話的!
蕭寒錦眨眼,後知後覺将書放下,不經意扭頭時還瞧見了店小二古怪的表情,小哥兒也是男子,怎就不能喜歡這些書?
他放低聲音:“你可喜歡?若喜歡我便回去給你念。”
比起不知內容的故事,還是蕭寒錦念故事給他聽更有吸引力。
他沒說話,只是漲紅着臉看了他一眼。
蕭寒錦蹙了蹙眉,再次将話本子拿起來,音色寡淡道:“你不喜歡,我看就是了,不浪費這個時間。”
出門轉身又在文房四寶店買了适合新手的毛筆,紙張也多買的毛邊紙,用來練字最合适。
除此之外,還買了好些吃食用具,最重要的是他們今天要去看江以寧的父母,所以去白事鋪買了些紙錢和元寶。
做生意都有忌諱,帶着這些東西,蕭寒錦就沒進酒樓,和掌櫃打過招呼,就又返回萬漁村了。
從白事鋪出來,小瞎子情緒便不高,想來是思親的緣故,何況親緣牽絆,總歸是念着的。
馬車讓蕭寒錦更滿意的地方是,無論裏面放着什麽,外面人都瞧不出來,直接将馬車駛進院裏,就隔絕了一部分眼睛。
“買這老些東西。”王秀蓮不輕不重的嗔怪着,“家裏吃都吃不完了。”
“多吃些,自然都能吃完。”蕭寒錦并未不悅,責怪和打趣他還是分的清的,何況蕭家現在也無人會指責他這樣。
王秀蓮忍不住笑,看到那些東西後立刻正了正臉色:“那行,你們把東西放這,我來收拾,去做正經事吧。”
蕭寒錦自不會和她客氣,便拿好東西帶着江以寧離開了,只是他不知道小瞎子的父母葬在哪,但左不過就是在哪片山頭上,農戶們都是這樣。
于是,便從一開始的蕭寒錦走前面,變成了小瞎子微微走前面,走出去半晌,小瞎子才察覺到掌心有些空。
他突然停下腳步,微垂着眼睛,輕聲道:“我忘記帶木棍了……”
蕭寒錦緊了緊牽着他的手,失笑:“我當是什麽,可你走出這許久,也不曾摔着,還要那木棍做什麽。”
“哦,對哦……”小瞎子聽他說完反應了良久,臉上才慢慢露出笑,繼續帶着他朝前走。
讓蕭寒錦意想不到的是,小瞎子父母的墳包,就在他原本住的土坯房對面的山頭上。
說句可笑的話,墳包都長雜草了,又因為前陣子大雨沖刷,墳包都快看不見了,但原本就看不見的小瞎子完全不在意這些。
他記得墳包旁有他親手放的一圈石頭,只要摸到石頭,他就知道位置。
小瞎子默不作聲的跪下,蕭寒錦瞬間和遭雷劈似的僵住了,遲疑着要不要跪,且不說他自懂事後從未軟過膝蓋,就單在他的認知裏,絕對沒有給別人下跪這一說,即便是兩座看不出樣子的墳包。
“我我想說悄悄話……”江以寧聲音細小,卻說出了最硬氣的話,“你能藏遠點嗎?”
臺階就莫名其妙的遞到了腳底下,蕭寒錦自然識趣的離開了,略走遠了些,确保聽不到那些“悄悄話”。
聽着漸遠的腳步,小瞎子到底忍不住抹了把眼淚,他是眼睛不好,可對方的遲疑和為難卻看在心裏,二寒待他這樣好,他怎麽忍心為難對方。
“爹娘,你們從未告訴我,我是讨人厭的孩子。”
江以寧彎起眉眼強笑着,擡頭看着虛空,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所以蕭寒錦才會不喜歡他。
他本就不該期待這些的,農戶人家本就是搭夥過日子的,情情愛愛都是戲文裏的,他又不是戲文裏的角色,要不起那些魂牽夢萦和牽腸挂肚。
何況他現在過得很好,睡着幹燥整潔的被褥,穿着大概漂亮的衣服,吃着村裏人一年到頭都吃不了幾次的大魚大肉,連酒樓的雅間都去過好幾次,好得很。
他擦幹眼淚,再次揚唇,微微低頭,像是訴說密語一般說了什麽。
遠處的蕭寒錦聽不到,但能看到小瞎子開始摸索找東西了,他趕緊快步走過去,将籃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我給你點着,你慢慢燒。”蕭寒錦沒離開,始終半蹲着和他一起弄。
小瞎子默不作聲的燒着,他的情況如何,天上的人都看着,天意若可憐他,會讓他平安順遂的。
做完這些,蕭寒錦就見小瞎子把原本供奉着的點心又收回籃子裏,他挑眉:“都要收回去?”
“嗯,都是要這樣的,供果沒事的。”小瞎子輕聲說,有些提不起精神,但也沒太明顯的悲傷。
“好。”
兩人并肩回去,小瞎子下意識又想去拿木棍,再次撲了空。
蕭寒錦再次牽住他,言語間帶着些不滿:“來時不是說過會牽你嗎?那麽根破木棍有什麽好找的?”
“習慣了,像這樣才不太習慣……”小瞎子突然輕輕晃了晃手,連帶着蕭寒錦的手臂都微微晃動。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從前就發生過。
只是手臂被帶動時,他莫名覺得心裏有些不自在,像有什麽東西在上面撓了一下,不痛不癢,可真要去碰,反而覺得古怪。
但他卻笑了:“那就先适應着。”
小瞎子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但二寒說什麽都是對的,聽就是了。
因為是休息,蕭寒錦才有許多時間,連帶着去房屋那邊也看了看,這段時間建築工們晚上也會做事,所以進度很快,眼看着就要完工了。
“你咋過來這邊?”蕭永福看着他,生怕這邊的灰塵弄髒他幹淨整潔的衣裳。
“趁着有時間看看情況,建好了就能搬來住了。”蕭寒錦看着瓦房,他已經迫不及待要住新房,低矮的院牆是他無法忍受的,像是被人窺伺着。
蕭永福硬朗的臉上也浮着笑:“對,也都是虧了你家裏才能過上好日子。”
蕭寒錦與他對視:“可也是因為我,家裏才會過之前那樣的生活,所以大哥不要覺得虧欠我,這都是我該做的,為共同的家,不是嗎?”
“真的長大了啊。”蕭永福拍拍他肩膀,再次欣慰起來,這還是二弟教的呢。
蕭寒錦的到來讓這些建築工們很有壓力和動力,在即将變更熱的六月初,蕭家的房子徹底建好了,頓時引來了村裏百姓圍觀。
“這得比村長家裏還要大啊!”
“和鎮上老爺們住的一樣,要是咱們村裏裏建,還真建不出來啊!”
“不過不是沒分家嗎?怎麽看着像是分開住了?寒小子還真會打算,這就要把爹娘抛下了?”
“這是什麽話?這不還是繼續住一起嗎?別張嘴胡咧咧了!”
确實是住一起,但也确實是分開住了,按照蕭寒錦畫的圖,是将一個家分成了三個小家,每個小家裏所有的鍋碗瓢盆都會逐漸齊全起來,蕭寒錦全包。
在看到房子後,李桂蘭就明白了,聽到村裏人說閑話,頓時有種被戳到痛腳的感覺,她當即潑了盆水,挖苦道:“有些人心別太黑,我家能住大房子,為啥要像你們那樣擠着!見不得人好!”
“大山家的,你這脾氣真是夠嗆的!”
“我咋了,哪有人跟你們一樣天天盯着別人家看,恨不得眼珠子都掉進屋裏!”李桂蘭大聲嚷嚷着,“咋了,還要進來給我們收拾啊?”
蕭寒錦也覺得李桂蘭這個脾氣有些怪,一點就炸,或許回頭得讓村口的劉大夫給她把把脈,還有蕭大山,雖然一直在吃藥,也有陣子沒複查了。
他默默将這事列入計劃,扭頭就瞧見小瞎子又在找木棍,他不由得輕啧一聲,快步走上前扣住他手腕:“不會叫人嗎?”
破棍子有什麽好找的?明明人就在這!
“做什麽一直發脾氣……”
蕭寒錦聞言莫名有些尴尬,他忙降低音調:“不是兇你,是和你說了很多次,我在家的時候就別要木棍了,你不放在心上。”
小瞎子覺得這話有些古怪,聽着就像是拈酸吃醋那樣,但又覺得不可能,書生最好面子的,怎麽可能會做這樣小氣的事。
何況,戲文裏的書生不喜歡小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