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京

28:回京

鎮遠軍凱旋歸京的聲勢極為浩大,似乎比以往還要受人重視,除了百姓齊聚在道路兩側相迎,就連六部都同國師一齊于城門口相迎。

裴歸渡早在抵達城門前便瞧見了那番景象,微微擡手,身後那人便馭馬往前走了些,緊接着聽到命令:“看住郭繡,切莫被人察覺。”

宋雲看一眼不遠處一字排開的朝臣,颔首應答後又将缰繩調轉,同身後的士兵吩咐過後,再次跟随着裴歸渡的步伐朝城門口而去。

大軍行至城門,裴歸渡這才将剩下的人都看清了,除了國師與六部,他還瞧見了太子與安平郡王底下的人。

裴歸渡下馬同衆人作揖,除國師外皆同他回禮,而國師秦觎則是微微垂眼打量着面前着铠甲之人。

“有勞國師與六部尚書前來相迎,裴某愧不敢當。”裴歸渡躬身道。

“小裴将軍何須如此,将軍遠赴別國苦戰一年,勞苦功高,陛下感念,特命吾等于城門相迎。”吏部尚書劉長席如此說道。

到底是六部領頭之人,劉尚書這話一出,其餘的尚書皆是緩緩附和道,說些聖上感念臣子之言,亦有些溜須拍馬做給國師看的意味。

而在這溜須拍馬之間,只有郭孝悌一人啧聲道:“只是小裴将軍有一言有誤。”

裴歸渡微微挑眉,好奇道:“郭尚書指的是?”

郭孝悌聞言看一眼李制和,揶揄道:“如今這兒只有五位尚書,兵部尚書還未到任,小裴将軍面前這位,乃是兵部李侍郎。”

裴歸渡聞言面露一絲窘迫,随即而來的是疑惑不解卻又不敢發問的神情。他将這般不知局勢的模樣展露在衆人面前,心中卻是暗自替那小公子叫好,巴不得立馬将此番狗咬狗的場景說與他聽。

反之李制和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繼續同裴歸渡說些沒由頭的寒暄話語。

六部屬實惹人厭煩,幾乎每句話都令裴歸渡不痛快,卻又不能當真拂袖馭馬而去,只得立于城門前同衆人周旋。

片刻後,只字未言的秦觎才終于開口,沙啞卻沉重的嗓音将衆人的話全打回了肚子裏,只令衆人都聽他說話:“小裴将軍飽經風霜,途中更是遭遇巨石滑落,山道堵塞,想來已然是精疲力盡。我知曉各位惜才,卻也該留些修整的時間給他,莫要繼續下去,平白将他唯一的休息時間給占了去。”

其餘人皆是一怔,尤其那至今還未搭上話的安平郡王的侍從,此刻更是面露窘迫,卻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抱着回府領罰的心往後退了兩步。

裴歸渡知曉這是在催促自己的意思,想必皇帝并不打算給他多少修整的時間,怕是回了鎮遠将軍府換身衣裳,便立馬又要進宮面聖。

在衆人再次附和同他道別讓路之後,他這才躬身請辭,重新上了馬,領着鎮遠軍入城。

秦觎看着從自己面前緩緩而去的鎮遠軍,面上神色莫測,只将目光放在領軍之人的背影上。

身旁的吏部尚書見狀,帶着恭敬的語氣請示道:“國師大人,現下當如何?”

秦觎聞言微微偏過頭,卻也沒有要正眼瞧他的意思,只沉聲道:“回宮複命。”

言罷,秦觎便同随行的侍衛入了城,上了轎子。

其餘的人看着那一點一點滾動起來的車輪,面上皆是一副菜色,待馬車漸行漸遠時,工部尚書張端才抱怨着呢喃道:“也不知聖上究竟是何用意,竟要我們親自相迎,卻又不做些旁的事情,只三言兩語強行套着近乎,就連國師都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兵部侍郎李制和攏一攏衣袖,不甚在意道:“聖上能有何用意,做做樣子給百姓們瞧罷了。自打那诏書一下,朝堂中人有誰瞧不出聖上的意思?表面想着将裴氏留在京都加官晉爵,實則卻是……”

“李侍郎。”劉長席忽而出言打斷了他的話,宛若笑面虎般正色道,“還望慎言,莫要随意揣度聖上之意。”

李制和聞言悻悻然收回口中的話,只瞥了一眼對面的裴慶。他自以為自己目光收回得及時,卻不曾想被身旁的郭孝悌瞧了去,轉而便被借機發作了,郭孝悌佯裝滿不在意道:“李侍郎如今與吾等官位不同,說話可不能這般直接,莫要忘了,裴尚書可是小裴将軍的親叔父,仔細裴尚書起了護犢子的心。”

裴慶本原只是在一旁靜默聽着瞧熱鬧,聞言反倒是蹙起了眉,一副沾染上不幹淨東西的嫌棄模樣,道:“親叔父又如何,你看那小子方才瞧我一眼了麽?還不是同你們一道沾光,承了他一個禮。裴氏說到底還是聖上的臣子,郭尚書将我捧得這般高,莫不是起了不好的心思?可我仔細思量着,也不覺得罪了你,竟叫你這般言語構陷于我?”

郭孝悌哪能想到方才只在一旁靜默觀戰的裴慶竟是這般直言的瘋狀,當即便怔在了原地,還未來得及回話,便又聽那人甩袖丢下的話語,道:“裴某刑部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就不同各位一道了,先行告辭。”

好一個先行告辭,竟是直接甩袖留下個不耐煩的臉色便直接轉身走了,絲毫沒有要以禮請辭的意思,多少帶了些目中無人,看起來倒像真的被氣着了。

郭孝悌一時之間沒緩過神來,饒是身旁的張端看着那人的背影緩緩道:“裴尚書今日脾氣怎這般大,莫不是真被他那侄兒氣着了?只因他侄兒未曾同他寒暄?”

李制和聞言嘁一聲,不以為然道:“你別看姓裴的方才沉默寡言不表态的,真以為他是什麽善茬?他刑部發作脾氣還管你是誰?你瞧方才國師說話時,他瞧過對方一眼麽?”

張端仔細思索着,發覺這問題無解,方才國師說話時,他一心只在揣度着聖上的用意,全然未關注過同行之人的動向,又上哪兒去知道裴慶的動作神态。

郭孝悌此刻回過神來了,頗為不滿地一甩衣袖,絲毫不在意在場人的反應,只斥道:“說到底還是仗着鎮遠軍的軍功與蘭妃得寵,便這般目中無人,我倒要看看,若是沒了這兩方的庇護,他又當如何。”

郭孝悌言罷一甩衣袖,帶着憤恨的心思往城內走去,上了馬車便再無蹤影。

衆人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腦海中他的話久久不能散去,卻還是沒有對此過多評價。而從始至終未曾表态的喬懷衷則是在他走後,亦躬身請辭,十分體面地離開了城門,回自己府中。

喬行硯抵達京都時,已然是三日後了。江淮的馬車入了城便直接往喬府走,直至确定将人送回了府上,他才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別,還說了些安置後必親自登門的話,便乘着馬車往姜府的方向走了。

李管家很快便得知了小公子回府的消息,趕忙同文修一齊行至門前相迎。

文修先李管家一步快步行至喬行硯跟前,面上滿是欣喜之意,道:“公子。”

喬行硯抿唇回對方一個笑,又看一眼李管家,問道:“父親與兄長現下可在府中?”

李管家側身給小公子讓路,道:“主公一柱香前方去大學士府中商讨二姑娘的親事,怕是晚間才能回。長公子這幾日都忙于抄錄經書,此刻應當正在院中。”

喬行硯聞言微微蹙眉,道:“抄錄經書?”

李管家面上也是疑惑,道:“長公子說,是替一位貴人抄錄的,那貴人身子不好,說什麽,這是他欠對方的,是以需在三日內将其抄錄完整。我瞧長公子這兩日緊趕慢趕,卻也還是差了一些。”

喬行硯面色深沉,決定先去尋他的兄長,将戶兵二部的事情核實清楚。

臨近初春,京都已有一陣子未曾下過雪了,院中的梅花也有凋零的跡象,但寒風依舊,是以當喬行硯行至喬瑄院中時,瞧見的便是那人着靛青狐裘于窗前俯首握筆的模樣。

“兄長。”喬行硯在不遠處提前喊了一聲,緊接着便瞧見那人擡頭尋聲,露出驚喜的神情。

“臨舟。”喬瑄揚聲回應,手中的動作卻依舊輕巧,将筆放下後便起身朝門外走。

二人步履相近,是以開門的同時便直接對上了面,屋內的人将人往裏面拉,喬行硯擡腳跨過門檻,身後的文修亦跟着進了屋,随後掩上門,哪怕此刻院中并無旁人。

喬瑄将人帶到桌前坐下,沒有半點要寒暄的意思,方才還言笑晏晏,此刻便沉下臉色斥責,哪怕語氣仍舊溫和,道:“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別告訴我是瓊華,我派人去瞧了,沒人見過你。況且那些東西,也不是身在瓊華就能拿到手的,莫要诓騙我。”

喬行硯聽着對方這一番追問,也不好再扯謊,只佯裝糾結的模樣,沉默片刻後才開口道:“兄長……我并非有意欺你,只是如今形勢不穩,京中耳目衆多,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

喬瑄蹙眉,不以為意道:“你我究竟誰才是為人兄長?在我面前逞英雄,得虧父親不知你的作為,否則看你往後還能自由進出喬府麽?”

喬行硯佯裝無奈的模樣,道:“倘若我如實告知,兄長是否能替我向父親隐瞞?”

喬瑄面色不佳地打量一番面前之人,發覺幺弟不僅沒有半點不是,臉頰上甚至還多了一些肉,這幾個月似乎過得并不差,是以嘆了口氣,妥協道:“你且說,聽完之後我再決定,是否替你隐瞞。”

喬行硯抿唇一笑,自然不打算全盤托出,只真假摻半道:“我去了禮州,此番證據,亦是禮州所得。”

喬瑄幾乎是立馬便瞪大了雙眼,轉而壓低聲音道:“什麽?禮州乃鎮遠軍裴氏之地,如今鎮遠将軍就坐鎮于此,你怎敢貿然前往?若是叫他發現了怎麽辦?別忘了他可是裴尚書的兄長。”

喬行硯對于對方的反應并不意外,只去趟禮州便如此,若真将事實全然告知,那他這端方守禮的兄長豈不是會被他氣吐血?屆時別說對父親告狀了,怕是鎖他的門鎖都得由兄長親自遞鑰匙。

喬行硯面上仍是鎮定的模樣,道:“兄長莫要擔憂,不管他裴氏的手多長,我如今不是已然安全站在你面前了麽?”

喬瑄心中仍有餘悸,近些日子他時常聽喬懷衷提及刑部尚書裴慶,說那裴慶最擅長的便是咄咄逼人,于皇帝面前直言不諱,上書谏言,将難聽的話都說個遍。如此不夠,私底下還要繼續尋所谏之人的錯處,比那暗着來的郭孝悌還要可怕。

如今幺弟卻說,他們用來呈報禦史臺的有關戶兵二部亂紀的證據,竟是自裴氏底下取得?這叫他如何安心?

“此事還有誰知曉?”喬瑄正色道。

喬行硯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文修。

喬瑄立馬了然,松了口氣,随即又道:“此事萬不可叫旁人知曉,仔細裴氏發落下來。”

喬行硯颔首,話倒是聽進去了,可心中卻莫名生起一種不安之感,而這種不安,同樣在文修的心中生根發芽,甚至已然起了一株小樹苗。

喬行硯又道:“是以如今戶兵二部是何形勢?”

喬瑄嘆一口氣,顯然結果并不讓他感到滿意,只道:“禦史臺将罪狀呈上後,皇帝立馬便下旨降了李氏的職,罰了一年的俸祿。可說是降職,卻只是從尚書降至侍郎,人依舊留在兵部。自降職起,兵部尚書之位便一直空着。”

喬行硯蹙眉,道:“兄長是懷疑,皇帝打算過段時日再将其提回尚書之位?”

喬瑄颔首,無奈道:“兵部尚書不是一個人人都能居之的官職,如今久久未有人接替,必有隐情,我懷疑皇帝本就不打算處置李氏,降職扣俸不過是為了堵住底下人的嘴罷了。”

喬行硯咬牙,心生不悅,轉而又道:“那戶部呢?”

喬瑄又是沉下臉色,一副提及此事便來氣的模樣,道:“郭氏革職待辦,由禦史臺介入徹查此事。”

“革職待辦?”喬行硯不解,道,“為何我卻聽聞,鎮遠軍凱旋之日,國師攜六部相迎,倘若李氏以侍郎之職到場,那革職的郭氏,又是如何到場的,以何種緣由?”

“他是以和親公主生身父親的名義,被皇帝特派前往的。”

聞言,喬行硯腦海中閃過鎮遠軍軍營中郭繡的臉,呢喃後追問道:“和親公主也随軍而歸了?”

喬瑄面上滿是詫異狀,道:“為何會如此說?和親公主按照禮法是不得無故回歸故裏的,哪怕戰事更疊,亦不得回京。”

喬行硯松了口氣,可這番神情卻被對方看在眼裏,後者立馬沉下臉色追問道:“臨舟,你見到和親公主了,是麽?”

喬行硯面色平淡地擡眼看對方,歪了歪頭,道:“兄長為何會這麽說?我遠在禮州,如何能遇到和親公主?況且我從未見過那人,哪怕真的在禮州見到了,我也是不識得的。”

喬瑄半信半疑道:“當真?”

“自然。”喬行硯抿唇道,“兄長為何連我的話都不信了?”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瞧着幺弟委屈的神情,喬瑄還真就自責了片刻,仔細思忖後才道:“抱歉,臨舟。近來總是同朝中人打交道,故而言語間也多了些戾氣。我并非有意疑心你,只是如今局勢多變,你從未接觸過朝堂之事,這般污濁還是能免則免,此行實在兇險,切莫再有第二次。若還有下次,我也不能保證繼續替你隐瞞,若叫父親發現……你知曉他的性子,屆時誰來說都沒用。”

喬行硯颔首,溫聲回複道:“多謝兄長,我自是知曉父親的性子,這才只敢同兄長說道,不會有下次了。”

喬瑄又打量一番面前之人,見對方仍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這才沒有再繼續追問責備下去。

喬行硯看一眼對方身後的經書與紙筆,道:“兄長這是在抄錄什麽?”

喬瑄聞言回頭看一眼,而後道:“沒什麽,普通經書罷了。”

喬行硯探頭仔細瞧着經書上的字,密密麻麻,大抵是在東禪寺時瞧得多了,故而此刻看着便叫人頭疼,疑惑道:“兄長抄錄經書做什麽?我瞧那似乎是祈求安康的字句。”

喬瑄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平複過來了,轉而溫聲道:“替一位朋友抄錄的,他近來身子不是很好,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便想着替他抄一本經書祈福。”

喬行硯将信将疑地仔細觀察着面前之人的神情,随意一問道:“何人竟有這般福氣,能收到兄長親自抄錄的經書?我都未曾有過。”

喬瑄聞言立馬連呸三聲,溫聲斥責道:“說什麽胡話,經書是抄與病重之人的,我們臨舟身子安康,何須那東西在旁。”

喬行硯聞言一笑,但并沒有被對方敷衍到,他直覺那人不是普通人,道:“那人竟已如此嚴重了麽?不知是何人,生了什麽病,我也好盡些綿薄之力,正巧我前些時日認識了一位醫術精湛的老者,說不定能找他幫上些忙。”

喬瑄聞言面露難狀,啓唇又止,就在喬行硯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對方卻突然開口,道:“是禦史大夫,沈大人。”

喬行硯微微偏頭,怎麽也想不出此人與禮部之間的聯系,除了……讓兄長代他前去送證據一事。

喬行硯穩住面上的不悅,疑惑道:“兄長怎會與禦史臺的人結識?莫不是父親……”

“并非。”喬瑄忽而打斷喬行硯的猜測,解釋道,“父親并不知曉我與禦史臺有來往。”

喬行硯更加困惑了,兄長向來知曉禮節,更是以父親的吩咐作為行事第一準則,如今又怎會瞞着父親同禦史臺往來?更何況,就連他都摸不清禦史臺的态度,倘若與喬氏敵對?那是定然不行的,他得在兄長與其深交前同裴歸渡那邊試探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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