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拉她下水
拉她下水
他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沉默了,無生立即明白是什麽原因,臉上迸發出兇險的殺氣,沈時卿心裏的不安更重,直覺告訴她快離開,她不想知道。
只有林歸遠張大了嘴巴,滿臉震驚和不信,急着說:“不不,毛大人是朝廷命官,吃皇糧辦皇差,和我們是一路人,他不可能會關城門,若我們在他的城門外出了事,他也逃不了幹系的”
顧息野總算給了他一個欣慰的眼神,只是他的猜想馬上就被沈時卿澆滅了:“除非,除非有人讓他關了城門”。
顧息野晃着手裏的茶盞,直直盯着她,幽深的眸子下映着一點贊揚:“他吃皇糧,辦皇差不假,可皇城那麽大,吃的是誰家的糧,給誰家辦事可說不清”
沈時卿心裏的不安終于垂死落在地上了,顧息野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得意,是看着自己落入他的手中的得意!那眼神好似在說:我等你很久了,你終于來了。
她僵硬地抽動嘴角,扯出一抹笑來:“王爺睿智”
顧息野不置可否地歪了歪頭,将冷茶一飲而盡随後起身,對着無生說道:“今晚不入城,繞小道走水路,最多半個月便能到霞島”。
無生明白他的意思,拉着憤怒的林歸遠先走了,沈時卿也想跟着,卻被顧息野擋住,“救命之恩,現在可以報答了”,他站的距離很近,低頭就能聞見沈時卿頭上的發香
“王爺想我做什麽?”,沈時卿看見他眼底的興味,盡管知道他看不起自己,但這荒郊野外、獨身男女,還是有些害怕的,趕緊繞過他往前走幾步。
顧息野看穿她的心思,嘲諷笑笑:“我想你猜到了是什麽人要殺我”
“我沒猜到”,沈時卿立即轉過身大聲道,她很害怕顧息野說出那個名字
“對就是七皇子,我的仇家很多,這往後派來的殺手也許八層都是他的人”
沈時卿聽到這名字倒是不怎麽驚訝了,只是咬着牙看顧息野身上那股煩人勁兒,恨恨道:“我不需要知道是誰殺了你也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不行,你以後是要跟着我上朝作證的,若到時候見了人被吓壞,毀了我的事怎麽辦?”,顧息野指着她的手臂上的傷口說
“你只是想拉我入你的陣營罷了,多一個你們的秘密,我就多一份危險,若我反悔要跑,你大可将我知道七皇子要殺你的消息放出去,不用你動手,他們也會殺了我,還能給你落下個好名聲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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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卿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心裏不免又涼了幾分,在剛才之前她還覺得自己站在一片沼澤面前,只要不往前走就随時可以逃離,可顧息野卻笑着拉了自己一把,來不及拒絕她已經在沼澤中了,雙腿沾滿泥濘,不可能再完好無損地離開。
顧息野似乎是見不慣別人對自己的譏諷,忽然收住笑意,冷臉道:“本王手裏有一批畫,你查一查,不可對旁人洩露半分,尤其是林歸遠”。
天上的雨已經停了,路面上的小水凼反射出晶瑩的光芒,沈時卿看着顧息野離去的背影,想要遠離此人的心情又堅定了幾分。
而原本覆蓋在上空的一大片黑沉沉的烏雲開始往京城方向飄去,七皇子顧裔正坐在自家府內的大堂中,他正拿起一只嶄新的雕翎鐵箭擦拭
廣三急匆匆趕回屋內摒退了下人,臉色發灰,憂愁對着七皇子道:“七爺,我們失敗了”。
顧裔神色淡然,悠閑将手裏的箭扔出去,正中廣三背後的門框上
廣三兩股一緊,把頭磕的更低:“七爺恕罪,是屬下辦事不力,請七爺懲罰!”
“起來吧,我也沒想過你們一次就能成功”,顧裔面上帶着一絲詭異的笑,他伸出蒼白到有些枯瘦的手,卻在握住剩餘兩只鐵箭時暴起青筋
廣三偷摸着瞟了一眼坐上人,見他并無怒意才敢繼續說話:“毛大人身邊的師爺剛剛來信說,三王在城門下遭遇伏擊後在也沒出現過,直到巳時也未見人影”
“這就奇怪了,既然刺殺失敗又不見返回城外,這人能去哪兒?”,顧裔暗暗的眼神看着廣三,輕飄飄出口詢問
“想必,想必是躲在哪個山裏吧”,廣三結巴起來,他對顧裔此刻的神态再熟悉不過了,這爺每次想殺人的時候總是很平靜,總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給你一刀。
“山裏?”,顧裔突然呵呵低笑幾聲,手中的一只鐵箭淩空而出,穿破門上的窗紙:“你以為他們是山賊盜寇嗎!廢物一群,枉費我養你們這麽多年!”
“屬下失職,還請七爺再給我一個機會,定取他們人頭來見!”,廣三大驚失色,跪趴在地上連頭不敢擡。
顧裔仰頭望着那個破洞,眼下的殺機彌漫:“拿輿圖來”
廣三趕忙起身取了輿圖返回鋪在桌上,顧裔盯着朝曦城沉思,他眼神逐漸放置到城外的幾條支流上,陰測測道:“既不入城,那便是水路了,真是好計謀啊”
廣三半弓腰看過去,見朝曦城外有一條河道由西向東蜿蜒曲折,再過三座城入東海。這幾日西南地區有山洪,下游的河道受到影響,來往船只減少半數不敢行動,因為走水路在這個節骨眼上是個風險之舉
廣三順着那河道繼續看下去,看似有許多彎折,但好在都是順流而下,很快便能到達霞島,他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耍了一道,眼下的刀疤猙獰蠕動,像是要睡醒的毒蛇。
“我們被耍了,三王爺他們應該是早就決定好了走水路,卻還特意派快使去沿路城裏發路貼,就是想迷惑我們”
顧裔将剩餘的一只箭猛地紮在霞島和伧洲之間的海面上:“派人去這裏截殺,馬士龍不是想做個海外天子嗎,本皇子就給他這個機會”
廣三眼珠轱辘轉溜兩圈,随後陰險笑起來,恭維道:“七爺英明,馬士龍若讓三王他們上了島,那依這爺的性子,定會把他島中情況摸個底兒朝天,別說百萬糧饷,只怕他這個主帥也做不長久,若他任由我們出手,那就是有個把柄在我們手上,以後還怕他不聽話不成?”
顧裔心裏暢快許多:“霞島是個風水寶地,我三哥可不是一個愛找麻煩的主兒,他此去的目的我一清二楚,霞島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也絕不允許落入他人之手,否則我寧願毀了它,誰都別想好!”
桌上的輿圖被顧裔緊緊攥住,他的身體因為心情激動正在小幅度顫抖,仿佛被攥住的是顧息野的脖子
他厭惡顧息野,在所有兄弟中最厭他,最恨他,不僅僅是因為從小自己就被拿來和他做比較,更是因為他居然想要橫插一腳,想和自己搶皇位
這憑什麽!憑什麽!
他在朝中僞裝八年,受盡白眼和冷待,為拉攏人心,好幾次散盡家産才将太子一黨拉下水,眼看儲君之位馬上就要落入自己囊中,可他這個三哥偏偏帶着一身功名回來了,他絕不甘心,也決不允許自己的東西落入他人手中
每每一想到這事,他都會怒從心起,他寧可錯殺一千,也不願放過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
他抓起輿圖扔到地上,“嘶拉”一聲從箭頭處四分五裂,顧裔看着那晃動的箭羽,收起恨意,道:“告訴裴宿,這批新箭就用橡木和礦石,花多少錢無所謂,一定要鋒利,要有足夠的強度和穩定性,最好能穿透”
廣三取下那只箭握在手中,仔細瞧了才說;“七爺,裴宿說這礦石難找,每一只箭加價一文,這算下來也是多了一千多兩的支出,不如屬下再去和他們談談,再降點?”
顧裔轉身走向書桌旁,這些錢對他來說就是個數字,他一點也不心痛:“不用,就按這個價格付給他們,反正這錢也是從他們俞國賺來的”
他心情稍微好些,示意廣三過來研磨,垂下的眼角帶着幾絲不屑:“一個只知道種田的國家也想寫詩賞畫,這還真是可笑”
廣三知道他一直看不起俞國,也跟着拍馬屁:“是啊,都是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泥腿子,哪像我們烨朝人文荟萃,他們還求着買我們的畫,聽說哪怕是不入流的小畫家在他們那裏也當個寶貝來看呢”
“哼”,顧裔沾了些墨,下筆輕柔畫出一道弧形,蔑視地說道:“人越缺什麽,就越想要什麽,文人馳馬試劍,武将吟詩作畫,窮人不買驢反買馬,富人拼命也要給兒子買個官得些提拔,你覺得他們是喜歡這些嗎?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高人一等罷了。”
“七爺說的是,我們賣過去的畫被他們炒出了天價,聽說光是解明遠大師的一幅畫就翻了兩倍多,這些蠢貨怕是還不知道這都是假的呢”,廣三連連迎合,手下的勁兒也大了起來。
顧裔霎時轉頭瞪了他一眼,眼神陰冷:“下去自掌嘴二十,下次再多言直接割了舌頭來見我”
說罷他看着畫上高山的輪廓,卻始終覺得不夠雄偉,扔了紙又重新畫起:“我看你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麽?”
廣三剛受了教訓,語氣沉下來:“屬下是擔憂三王他們去霞島,萬一查到我們的畫怎麽辦?霞島距離平港不過一天時間,我們的畫師可都在那裏,若被抓到就壞了”
顧裔下手一重,一滴黃豆大小的墨點浸在紙上,他煩躁地抓起宣紙揉搓成一團扔到地上,十分不悅:“怕什麽,他就算查到也沒有證據,陽州宋家已經死絕了,得他家真傳的阮鴻祯也已經歸入我麾下,其他幾個厲害的鑒畫師都被我控制起來了,能翻出什麽浪來?”
廣三深呼吸一口:“屬下看那阮鴻祯心不誠,才投靠我們就私下搭上了喬家,只怕到時候會不受我們控制啊”
“若沒我點頭,你以為喬家會看上他?不過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現在留着是還有用,他既然會鑒畫,那自然就知道怎麽畫才最真,等他給我畫完《萬國來朝圖》,沒用了再找個理由殺了吧”
在陰沉的室外光下,顧裔淺褐色的瞳孔滲着寒意,那屋外的雨滴濺落在地上,洗掉了不少肮髒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