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蹤

失蹤

天空萬裏無雲,海面波光粼粼,島上的陽光總是特別毒辣,刺的人眼睛都不敢睜開。在距離海岸不遠處,有一間充斥着海腥味的木屋

沈時卿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往外面看去,院子無人,但挂滿了曬幹的海魚,她戒備盯着四周,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誰換下來的,有些大了

她裹緊衣服邁出門,一個高高瘦瘦,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闖入她的視線

“姑娘你醒了,沒事吧?”,男人名叫貝順,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他有些瘦削的臉上充滿關心

沈時卿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張地往後退兩步,拘謹問:“見過公子,請問這是哪裏?”

“這是我家,伧洲順漳村”,貝順放下手中的草紙,似乎也很局促:“姑娘你掉進海裏了,我爹和哥哥們出海回來剛好救了你,你不要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沈時卿輕砸自己的腦袋:“我落水了?”,她只記得自己先是劃船走了,後來不小心遇到了一個浪将她打翻,她在海裏游了一會兒,眼看就要到岸邊了,卻忽然暈過去

“姑娘可還記得自己是誰?家住哪裏?為什麽會落水?”,貝順小心翼翼地問她

沈時卿瞧他說話溫柔,眉眼間有一股文人之氣,并無傷自己的心思,也就稍微放下了戒備,點點頭:“多謝公子一家救命之恩,我叫沈時卿”

“時卿姑娘”,貝順見她沒傷着腦子,放心地笑起來,潔白的牙齒暴露在陽光裏,果然像貝殼一樣光潔耀眼:“時卿你餓了吧,我給你熬一碗海鮮粥去”

沈時卿本想拒絕的,但一聽到有粥喝,肚子就叫了起來,她尴尬地笑笑:“那就多謝貝公子了”

“對了公子”,她一只手擋在前額,微眯着眼睛看貝順:“請問我的衣服是誰幫忙換下的,我自己的東西還在嗎?”,

“姑娘放心,你的衣服是我阿娘和妹妹換下的,你之前的衣服也都在,等我阿娘回來了讓她拿給你”

貝順指着自己身後的一間房屋說道:“姑娘你叫我貝順就行,不用太見外”

沈時卿頓時對這家人充滿了好感,默默跟在貝順身後,兩人朝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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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穿過一個彎道,沈時卿晃眼間看見兩堵牆之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再一看牆上貼滿了海島風光,有的畫着出海打魚的場景,有的畫着黑礁白浪,遠遠看去實在是賞心悅目

“貝順,這些都是你畫的嗎?”,她忽然叫住貝順,問

貝順轉過身,順着她眼神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戳手:“都是照着別人的畫畫的”

“我可以看看嗎?我很少看到關于海上風景的畫作呢”,沈時卿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炙熱地盯着他

“這..好,我這就給你取來”,貝順慌張地移開視線,打開一扇用鐵絲拴起來的木門,鑽進去取出幾幅畫交給她。

沈時卿這才看清了這些畫,實在太過粗糙,好些地方的顏料都暈染不開,積在一起變成了蒼蠅堆一樣的小黑點,她皺着眉心:“這是用的草紙嗎?”

貝順看見她扭曲的表情,自尊心有些受挫,趕緊解釋起來:“是草紙,不過這些畫我是來練手的,所以就沒用宣紙”

沈時卿意識到自己失态了,連忙搖頭找補:“還是你想的周到,初學者打好基本功才是正事,用什麽紙倒是其次的了”

她又看了這些畫的筆法,有的地方很流暢,但有的地方下筆又太生疏,尤其是浪花之處,太生硬厚重,疑惑道:“不過我好奇這畫的構圖、場景和配色都用的很好,一看就是有底子的人畫的,你為什麽還說是自己練手呢?”

貝順有些難堪,不知該怎麽說,支吾了一會兒才道:“這些畫本來是齊鼎大師的原作,我只不過是借了他的畫來臨摹一下”

“齊鼎?”,沈時卿快速在大腦裏檢索了一遍,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字:“時卿孤陋寡聞,敢問這位是哪門哪派的?”

“就是我們這島上的,齊大師平時深居簡出,只管畫畫不管別的,最愛畫我們海邊的景色,和京城裏那些愛畫花鳥人物、崇山峻嶺的畫家比起來,他并不出名,所以時卿姑娘不認得也正常”

貝順說着這位畫家,眼裏和語氣裏都是驕傲。

沈時卿明白地點點頭,倒是很想再看看原作是什麽樣子的,她猜想一定是波瀾壯闊的畫面,想到這裏她心裏開始按耐不住:“請問我能見見這位大師嗎?”

貝順冷靜下來,有些為難地說道:“不是我不帶你見,而是我根本不知道這位大師在哪裏,我也很想見他,拜他為師,不過要先畫好他的作品才行”

沈時卿迷糊了,清澈的眼底很是不解:“既然是拜師畫畫,為什麽要先畫好他的畫?畫者專以人為準繩則凡,若以自然則得奇功”

貝順第一次聽到這話,覺得陌生但又覺新鮮,幹脆拉着沈時卿一起坐在石塊上,追問:“時卿,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時卿也不扭捏,一屁股坐下,拿着手裏的兩幅畫解釋:“優秀的畫者要保留自己的特色,這些畫裏流着畫者自己的鮮血、見識和氣韻,不可一味臨摹他人,否則就像人失去了三魂七魄,鳥失去了翅膀,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屍體’了,你的這些畫雖然是模仿,但也有一種笨拙之美嘛”

貝順知道她是安慰自己,不願打擊自己的自信,但此刻也她産生了不一樣的感覺,他在這個小小的島上生活了二十多年,見到的從來都是兩頰曬得通紅,說話粗聲粗氣,力氣還大的女孩兒,還沒見過她這樣白嫩水靈的,而且她還懂畫

他第一次從心底感受到了溫暖,可還是有些糾結:“可我們島上很多人都是靠臨摹畫才拜入齊大師門下的,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沈時卿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不忍心再打擊他,趕緊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麽要學畫畫?”

“因為我暈海,不能出海打魚”,他好像覺得這個理由實在荒唐可笑,生在海邊卻暈海,所以連他自己都沒有什麽底氣說出來

“所以為了養家糊口,學畫畫就是最好的辦法了,只要拜入了齊大師門下,我們每月至少能領三兩銀子呢,我父親和哥哥們也不用辛苦出海打漁,整日風吹日曬了”

沈時卿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懂事,孝順,不由得多了一些同情

“沒想到在這個島上畫畫還能掙這麽多錢呢”,她想輕松一下氛圍,語氣輕快的說道

但是下一秒,她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太對勁的想法,她神色有些嚴肅:“島上有很多人都拜入他門下了嗎?”

“嗯,現在應該有二十幾人了”,貝順眼裏冒出向往憧憬之色

而沈時卿抓住那兩幅粗糙泛黃的紙,咬唇沉思,眼神不知道飄向何處。

遠處好像有成群的海鷗在鳴叫,它們振動翅膀扇起的風吹到巷子裏,貝順起身,向沈時卿道歉:“對不起時卿,你看我光顧着說自己,都忘了給你熬粥了”

沈時卿看着他單純的模樣,懷疑是自己多想了,于是輕笑出聲:“沒關系,我也不是特別餓”

門外面好似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兩人趕緊站起來去迎接,原來是貝順的父親和他兩個哥哥打漁回來了

他們将打撈上來的貨物和漁網卸下來放在院子裏,一瞧見沈時卿,先是一愣,然後又是驚喜:“姑娘你醒啦”

沈時卿挨着向他們問好,末了才說:“時卿感激大家相救”

貝父滄桑的臉上露出笑來,很是慈愛的模樣,他擺擺手,大聲說道:“小姑娘別和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客氣,想吃什麽想喝什麽你盡管說”

看着這一大家子人都熱心善良,沈時卿才徹底放下戒備,她看了看快要落下去的太陽,心裏有些擔憂竟然這麽晚了,問道:“貝大叔,請問你知道怎麽去霞島嗎?”

貝順兩個哥哥給他使了一個眼神,他立即放下手裏的漁網,走過來:“你要去霞島幹什麽?”

沈時卿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出顧息野的身份,但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免得給貝順一家帶來負擔

更何況顧息野肯定也不喜歡自己和他扯上什麽關系,所以她将要去找相公那句話改了,改成了去找朋友。

貝順暗暗松了一口氣,輕松道:“今天太晚了,出不了海,不如你在這裏多休息一晚,等明日一早我帶你去買船票,一起上島找你朋友們吧”

沈時卿聽見今晚不能走,心裏有些着急,她低下頭想了想,然後又問道:“我怕我失蹤了這麽久,我朋友會擔心,可否麻煩大家今晚就将我送到島上去,我必有重謝”

貝父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走出來,他手裏端着一碗水,坐在門檻上:“姑娘你不知道,我們這裏太陽落山後是不能再出海的,只能回不能走”

沈時卿提腿走過去,蹲在貝父身邊問:“這是為什麽?海上也有宵禁,那這也太早了吧?”

貝大哥和二哥收拾好漁網,笑着給她解釋:“這第一,晚上風浪大,海面上又漆黑一團,若是有人私自出海打漁出事了,官府找不到人,很難救回來的

第二,我們伧洲和霞島,時常有貨船和漁船相撞的事情出現,尤其這幾個月是捕魚旺季,海面上多出了不少船只,為了更好管理,所以我們和霞島有了約定,晚上讓他們的貨船走,白天我們這些小漁船走”

沈時卿肩膀一耷,十分失落,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站起來說道:“那既然這樣,也只能再多叨擾大家一晚了”

“不叨擾不叨擾,時卿想住多久都行”,貝順忙揮揮手說道,生害怕她有什麽負擔

貝家兩位大哥對視一眼,樂的哈哈大笑起來,笑着對沈時卿說:“沈姑娘再等等,我們阿娘和妹妹應該就要探親回來了,到時候你和她們玩去”

沈時卿許久沒聽見這麽單純、爽朗的笑聲了,恍惚間覺得,如果能在這島上長住,每日吹着海風,賞着美景,沒有明争暗鬥,和心愛的人牽手散步在夕陽中,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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