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黃雀在後
黃雀在後
林項明失魂落魄地回到林府，先是回了卧房将自己關起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晃悠悠地走出來
這一下就像老了十幾歲一般，雙眼無光，仿佛背負着無盡的滄桑和憂愁，他步履蹒跚，緩慢在院子裏走着，吓壞了林家的下人們。
林歸遠本還在房間裏想辦法翻逃出去，這幾日他從沒有放棄過要翻牆、翻房頂的想法，可惜房中的一切可利用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就連油燈也不給點
這會兒他正站在桌上，看能不能夠上屋頂的橫梁，若能，就可以輕松掀開瓦片翻出去
可門卻忽然被打開了，只見林項明手裏提着一壺酒，不茍言笑地進來把他吓了一跳，差點從桌上摔下來
“爹，你，你怎麽過來了？”，林歸遠有些無措尴尬地跳下來，但眼睛卻偷溜着院子外的那條石子路，想着什麽時機跑最合适。
林項明嗓子就像被鐵釘堵住了一般，他心中愧疚發疼，只是看着卻沒說話
林歸遠察覺到事情不對，也不跑了，坐下來問道：“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是不是王爺他死了！”
可林項明搖搖頭，吞咽了一下才勉強笑起來，緩和了氣氛說道：“遠兒，你，你可有心儀的姑娘？想不想成家？”
見他否認，林歸遠才松了一口氣，但随即又愣住，不知他為什麽這樣問，腦子裏快速閃過一抹倩影，然後他搖搖頭，把這影子趕出去，有些不耐煩：
“爹，你提這事做什麽？我還沒打算成家呢”
林項明愠怒，最見不得他說不成家，黑着臉警告：“男子不可不成家，以後休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林歸遠以為他就是為了這事過來的，也就不願聽，站起來就想往外走，卻被林項明汗喊住：
“你這是要去找謙王嗎？”
林歸遠抿着唇，沒否認，但是身子卻往門外更近了兩步：“爹，王爺對我極好，我必須要去救他！”
林項明麻木點點頭，重複道：“是該去看看，該去看看的，說不定還能讓他給你找個好姑娘呢”
林歸遠雖不喜歡後半句，但見他點頭也很高興，他激動地确認：“爹，你是同意我去了，你不會再關着我吧！”
林項明眼裏劃過一絲痛苦，他将手裏的酒舉起來說道：“謙王如今在慎刑司內，你想去看就去吧，我已經給你打點好了關系”
林歸遠不可置信地接過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爹，你真不是诓騙我吧”
林項明佯裝惱怒，就要搶回那酒：“怎麽？不信我那你就別去了”
林歸遠趕緊将酒抱在懷中，忙安慰道：“信的，信的，我這就去”
“等等，這還有些事要吩咐你”，林項明忽然站起來，叫住他說道
林歸遠停下腳步，聞了聞那酒，很是清冽：“哎呀爹，你就快些說吧，我還等着去喝酒呢！”
林項明嚴肅起來：“這酒你不準喝！這是給謙王準備的，你一滴都不能喝，聽見沒！”
“哎呀爹，我和三哥之間不講究這些，有好酒自然是一起分享的”
林歸遠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寬慰他爹道：“爹你放心，我絕不多喝”
卻沒想到林項明忽然暴怒起來，奪過那酒，嘴裏還念着：“不準喝！這是給謙王準備的！你不準喝！”
這下可把林歸遠吓壞了，趕緊問道：“爹你怎麽了，我不喝就是，幹什麽這麽激動”
林項明心中苦楚難忍，差點就要忍不住說實話了，可一想到夫人還在那幫畜生手裏，也只能硬生生忍住，只是祈求謙王能喝下這杯毒酒，他才能救出夫人
介時，他們一家辭官回鄉，安穩過日子比什麽都好，再給遠兒娶妻，一家人其樂融融就很知足了。
林歸遠見他穩定下來，又再三保證了自己不會喝，這才離開，不過他看着手中的酒壺，心裏還是生出了一絲懷疑。
很快林家的馬車就到了慎刑司外，林歸遠異常激動，一下車就往裏面走，差點忘了提上食盒子
他從未來過這獄中，只覺得裏面散發着陣陣血腥味，還有令人作嘔的尿騷味和酸臭味
他不敢想顧息野是怎麽呆在這裏這麽多天的，一想到這裏，他愧疚的不行，自己在家好吃好喝，可三哥卻在這裏受苦受難，他鼻子有些發酸
很快獄卒帶他到了牢房外，可當看見顧息野時，他剛剛的心酸都全然不見了，他的房間裏打掃的極為幹淨，地上還鋪的有新鮮幹草，床上還有厚厚的褥子
“三哥！”，林歸遠大喊一聲。
顧息野背對着他站在窗下，仰頭看着外面的天色，聽見聲音轉過頭來，有些驚訝
“你怎麽來了？”，他收起思緒淡淡問道
末了又像想起什麽，往他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空無一人時，有些不可捕捉的惆悵。
“三哥，我早該來的，我沒幫到你什麽忙”，林歸遠将食盒打開，一邊取出裏面的菜，一面拿出兩個杯子
顧息野走近，低頭看着那些菜肴，恍惚地問了一句：“你還記得小祀嗎？”
林歸遠手一抖，以前的畫面歷歷在目，小聲說了一句：“當然記得，我永遠不會忘了他”
顧息野嘲弄笑笑：“想不到你還記得他”。
林歸遠倒好酒，拿着一個杯子遞給他，自己手裏也拿着一杯，問道：
“三哥怎麽了，為什麽忽然問起小祀？”
顧息野看着手裏的清酒，他蹲下身，低眸将手腕一翻，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這杯酒讓他也嘗嘗吧，以前他太小總是不準他偷喝”
林歸遠心裏也堵的難受，嘆口氣将酒也倒在地上，勸慰道：
“小祀最愛喝紫蘇飲子，每年夏天都會拉着我去東街的一家鋪子裏偷喝，等下次我多買點去看他”
顧息野靜靜聽着，眼裏難得露出一絲溫柔和寵溺。
林歸遠又給兩人分別倒好酒，盤腿坐在地上，又看了看周圍，确認沒人後小聲說道：“三哥，我來救你出去”
顧息野眼尾上揚，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端着酒往自己鼻下靠近，在聞到氣味時，臉色微變，不動聲色的倒出一些在手上
“這酒是誰給你的？”
林歸遠見他對自己說的話沒放在心上，有些着急，急着想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又小聲說了一句：
“我真的能救你出去”
顧息野将酒壺拿在自己手裏，打開壺蓋一聞，然後對這裏面的花樣都了然于胸，他戲谑看着林歸遠：“怎麽救我？”
林歸遠自信笑笑：“我剛剛偷了那獄卒的鑰匙，現在就打開這門，你換上我的衣服出去就行”
顧息野腦子有些疼，長嘆一聲，問道：
“貍貓換太子倒是個好主意，不過我倆不過半柱香就能被發現，這可是死罪，你不怕？”
林歸遠已經站起來，鑰匙都插進去一半了，他自然接話道：
“我不怕，你出去以後肯定能找到洗清罪名的證據，到時候你再來救我便是”
顧息野抓住他手，聽他這樣說後，又看看地上的酒，心裏閃過異樣的情緒
他抽出那把鑰匙，扔在地上，然後警告他： “住嘴，以後不可再提此事，鑰匙你也沒見過”
林歸遠生氣，不明白他這是為何，轉身就想去撿鑰匙，卻被顧息野拉住不能動，他按捺脾氣說道：
“你放心，不過兩日我就能出去了”
林歸遠搖頭不信， “怎麽可能？我來的時候聽我爹說，朝堂上都吵成一片了，估計這幾日都不會放你走的”
顧息野不和他争辯，只是指着地上的飯菜問道：“這是你爹送過來的？”
“是啊，說來也奇怪，自從我回京，我爹就派人把我關起來了，可今日卻忽然放我出來，還讓我帶着酒來看你”
林歸遠看着酒壺，将心中的疑慮說出來：“三哥，我覺得我爹有事瞞着我”
顧息野不明白，閉眼思考了片刻
林項明為何要給自己下毒？顧裔今日白天來說的仇遲又是怎麽回事？
腦子極亂，像水面中接二連三跳躍出的魚苗，他一個都抓不住，這樣的挫敗和不可控，讓顧息野心內生出一陣暴躁
“你說說，你爹怎麽了？”
林歸遠眼神移開，拿起那酒杯，說道：“我爹不讓我喝這酒，說只能讓你一個人喝，我倒是好奇，這酒裏有什麽？”
說着他就要往自己嘴裏送，幸好顧息野眼疾手快，一把打翻林酒杯在地上，有些惱怒地看着他：
“這酒裏有毒，你若是真喝下去我又得多背一條罪名了！”。
林歸遠瞪大眼睛，指着地上的酒，又看着顧息野：“我爹給你下毒了！”
顧息野瞪了他一眼，将剩下的酒全都倒在地上，冷漠解釋：“雖不知道是何種毒，但應該不是你爹想置我于死地”
盡管沒有證據，可顧息野還是猜出是顧裔
他伸手去沾地上濕乎乎的酒，眼神犀利，泛出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這人歹毒陰險，是想借你的手殺了我，還能拖你整個林家下水”
顧息野緩緩擡頭，他嚴肅的臉上分裂出一些狠勁兒，周身散發出強烈的冰冷氣息：
“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我，不出意外我明日便能出去，只是要你受點罪”
林歸遠越想越心驚肉跳，他無法想象到底是誰想害自己，只是慶幸這酒被顧息野發現了。
又悶又濕的牢獄中，屋外的狂風吹進來一些，夜風吹的顧息野衣袂飄飄，他半眯起眼眸，晃出一絲反殺的謀劃來
林歸遠走近他，附耳過去
在聽完他的謀劃後，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三哥放心，我這就回去告訴我爹”
顧息野淡淡點頭，吩咐道：
“去找無生，讓他多安排幾個人跟着，将人一并扣下，若有反抗者，殺了也不能放過”。
獄外的狂風呼嘯，帶着些許肅殺之意，風聲席卷着落葉，街道中央挂起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顫抖。
大雨将至，行人神色驚慌，步伐急促，有人裹緊衣袍跑過東街，有人頂着包裹在頭，以求躲避風雨。
京城外的群山隐隐隆起，若隐若現，此刻百鳥歸巢，城中一片寂靜，只有遠處雷聲轟鳴，似在低聲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