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傻子

馮懷處理好事之後,擡足出門,一只腳才出門檻,想起寶馨來,“那事都辦妥了嗎?”

後面一個叫趙春的太監立刻彎腰,“都辦妥了。地方清淨,等一段時間,就安排徐內人到別處去。”

馮懷點了點頭。

直接擡足去了翊坤宮。

坤寧宮和乾清宮一道處在宮城的中軸線上,東西六宮裏,翊坤宮和承乾宮一左一右,分立在坤寧宮兩邊。是地位尊貴的妃子居住之所。

不過再尊貴,也不如坤寧宮那般名正言順。

馮懷進翊坤宮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禀告過齊貴妃。待到馮懷進去的時候,就見着主座上坐着個身着水紅褙子的年輕女人,紅羅裙下露出兩處小小地一點。

女人一頭烏發在頭頂盤成發髻,發髻上帶着一盤狄髻,上插桃挑心等各類首飾,将上面戴了個滿當。

“喲,馮懷你來了。”齊貴妃抱着懷中襁褓,笑道。

懷裏抱着的便是前不久被冊封太子的朱載淳,才滿周歲,還在吃奶呢,剛才吃過奶,已經睡熟了。

馮懷一擡眼,瞥了齊貴妃一眼。齊貴妃和王皇後一樣,都是采選自順天府,但兩人風格卻迥然不同,王皇後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高挑,眉眼細長,似乎是天生的端莊樣兒,和廟裏頭的菩薩面相像了五六分。而這位齊貴妃,生在順天府,卻生了一張南方佳麗的臉,杏眼桃腮,身材更是苗條纖細,。

“臣拜見娘娘。”馮懷口裏這麽說着,卻并不對齊貴妃跪拜,只是腰彎下而已。

齊貴妃也不以為意,“你如今大有出息了,”說着,她含笑觑着馮懷,“你出息了,也該別忘記挖井人喃。”

“臣從未忘記娘娘的恩德。”馮懷說着,腰彎的更低。

雖然比不上跪拜,但他如此姿态還是叫齊貴妃很是滿意。

齊貴妃看了一眼左右,“都退下。”

Advertisement

不多時,室內的人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齊貴妃和馮懷兩個,“如今我心裏老大不痛快。”

“如今太子已封,娘娘也晉封為貴妃,事事稱心如意,還有何事能讓娘娘不痛快呢?”馮懷躬身道。

齊貴妃杏目一橫,“難道你還不知?如今還有誰能讓我不痛快?”她看了一眼左右,宮女太監俱以退下,懷裏孩子又是個不知事的,睡的正香。

她面上似笑非笑,“還不是坤寧宮那邊。”

馮懷不答話,保持着躬腰的姿勢。

“如今太子的名分已經定下了,但是我如今卻還是貴妃。我這幾日聽那些老宮女說古,發現自古以來,太子之母都是皇後,如今我這樣,算的了甚麽呢?”

齊貴妃說着默默嘆口氣,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若是坤寧宮出身官宦之家那也就罷了。但是她的出身可不比我高。”齊貴妃說着,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我家裏是做小官的沒錯,可她的爹還是個大街上算命的呢!比起來,我的出身都還在她頭上。”

當年國朝開國之初,太~祖皇帝為了避免避免外戚幹政,定了規矩,但凡後宮後妃皆從平民良家中擇選。所以後妃中家世不顯。

齊貴妃的爹是順天府府衙下一個小官,王皇後的父親直接就是大街上的算命先生。

“娘娘之意是……”馮懷故作遲疑。

“她在那個位置上坐了這麽幾年,除了個公主以外,可一個孩子都沒有生過了。”齊貴妃哼笑一聲,譏諷十足,“占着茅坑不拉屎,現在也該讓賢了吧?”

“這……不知娘娘可從皇爺那裏可試探到甚麽了?”

“皇爺對她并無甚麽情誼,上回我請用皇後所用的明黃,皇爺也沒有說甚麽。”馮懷正要說話,只聽齊貴妃咬牙切齒,“皇爺沒有說甚麽,倒是太後!”

齊貴妃那次上書請用皇後才能用的明黃,不過是試探,皇帝沒有任何表示,但卻被太後給駁了回去,而且還派了幾個雞皮老宮人過來,把她給訓了一通。

回想起來,齊貴妃心中還是翻湧着一股不甘。

她說着看向馮懷,“你給我個法子。”

“娘娘,現在娘娘在後宮已經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只要太子平安長大,還會沒有了娘娘的榮華富貴?”馮懷說着,臉上也浮上了一絲不失恭敬的笑,只是那笑意沉入眼底,隐隐約約露出譏諷的味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齊貴妃抱住兒子,臉上終于露出一點欣慰的笑,可很快這笑被狠厲替代,“一想到将來,我要和她一同被尊太後,還要被她壓在頭上,就不甘心!”

“将來的事,将來自有解決的辦法。娘娘何必自擾呢。”

齊貴妃觑站着的大太監,這太監已經做到了禦馬監提督太監,早不是當年那個任她揉搓的小太監了。

“何況坤寧宮那邊的動靜,也瞞不過娘娘的耳目。”

齊貴妃滿意一笑,這倒是真的,王皇後禦下嚴苛,時不時就往外頭擡死人。上上下下簡直和個篩子似得。

“過來,我倒是有個辦法和你說。”齊貴妃沖馮懷招了招手。

馮懷走出翊坤宮的門,前腳剛出宮門的門檻,瞬時臉上的笑容消失的幹幹淨淨。

寶馨坐在門檻上,她百無聊賴的重重嘆口氣。這地兒除了她之外,就再沒有別人了,名副其實的冷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都懷疑自己再這麽呆下去,恐怕過不了幾個月,連話都說不順了。

她想着重重嘆氣,低頭下來繼續打着手裏的蝙蝠結,把絲線一段咬住,絲線在手中翻飛。

正忙活着,她聽到身後有衣料的窸窸窣窣聲。

寶馨咬住絲線,故意裝着依然忙的樣子。那窸窸窣窣從不遠處被狗啃似得的小草叢裏,一路蔓延到她身後。

她坐在那裏,手指上忙活着,絲線在手指間飛快的穿插編織,紅色絲線互相穿了個結。

她屏住呼吸,等到那聲響離自己再近一點。就像一個獵人等獵物自己鑽到拳套裏頭。只不過她可沒有故意設套。

那聲音微微小小的,寶馨坐在那兒都能聽出發出這個聲音的人的小心翼翼。

她等着那聲音就停在背後不遠處,過了好會,也沒有等到那聲音再近一步。她察覺到有道目光盯在她背後。

寶馨巋然不動,手指一勾,飛快的打了個結,回頭一看。正好和雙黑眼對了個正着。

那黑眼的主人吓了一跳,馬上和受驚的兔子跳起來就要逃。寶馨比他更快,她縱身一撲,就把那個躲在草裏頭的小太監給結結實實壓在下頭。那小太監哪裏吃得住她這一壓,立撲在地,被寶馨給拎住了後衣領子。

“說,你是哪個公公手下的?”寶馨把這孩子提在手裏。

“你放開我!”那小太監被她提起來,手腳揮舞掙紮。

“我還沒說你呢。”寶馨抓住他,哪裏那麽容易把他給放了,“沒事跑到這裏,是不是要偷東西!”

“我沒有!”小太監掙紮着,拎在他領子後的手纖細但不是那麽沒力,他使出了吃奶的勁頭,也沒能掙脫開。

“還說沒有呢,那你鬼鬼祟祟的幹甚麽!”寶馨說完,那張牙舞爪的小太監奮力扭過頭來,以一種詭異的角度,一口重重咬在她玉白的腕子上。

“啊!”寶馨痛叫,手不由自主松開。那小太監得以兩腳落地,撒開腳丫子就要跑。

寶馨哪裏肯白白挨咬,腳一掃,小太監立刻撲地。臉面朝大地砸了下去,那聲音聽着寶馨都覺得有些牙酸。

小太監兩手撐在地面上,一擡頭,鼻子下頭挂了兩條鼻血。

寶馨直接伸手把人給提起來,她見到那小太監如此凄涼的面相,不由得一愣。那孩子臉上髒兮兮的,一雙眼睛卻亮的吓人,惡狠狠的瞪她。

“你是貓還是狗,還咬人!”寶馨故作惡氣道。

“我沒有,是你誣陷我!”

寶馨呼出口氣,手一伸,給他看手上的牙印,“那這個呢?”

“……”那孩子不說話,只是拿着一雙眼睛瞪她。

“不說了是吧?問話不說,你幹爹就是這麽教你的?今天我就替你幹爹教訓你!”說着她把小太監橫過來,就要扒他褲子。

“你放開我,放開我!”

小太監掙紮,結果還是被寶馨給掀開外頭的曳撒,手擡起還沒打下去。小太監抽噎了起來,等了好會,卻遲遲沒等到打到屁股上的巴掌。

寶馨轉過腦袋,深深吸了氣,好讓自己的肺能活動開一些。

她松開腿上的孩子。那孩子抽抽噎噎抹着眼淚起來,一張小臉向下垮着。

“你——多久沒有洗過了?”他猶自傷心呢,卻聽到面前宮女來了這麽一句。

寶馨見那孩子僵在那裏,臉上漲紅。她也不是真的要把人怎麽樣。她伸手到袖子裏頭,摸出一只油紙包,打開了是幾塊龍須糖。

“給你吃,別哭了。”

這宮裏苦命人多。雖然見得多了,但不代表她真的心如冷鐵。

那孩子眼巴巴瞅她,面前這宮女兒生的很漂亮,身上衣裳整潔,不同他偷偷看過的那些宮女,渾身上下泛着垂死的暮氣。

而且……

他貪婪的嗅了嗅空氣裏淡淡的甜香,孩子對甜食追逐的天性,讓他伸出手來,接過了她手裏的紙包。

這糖還是小太監從宮外帶進來的,宮裏頭沒有這庶民的甜食。寶馨瞧着這孩子拿起一塊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塊。

這宮裏太監,絕大多數出身卑賤,但也有例外的。有些犯官犯了事,成年男人掉了腦袋不說,家裏女人還有男孩兒就會被送入宮。

“你幹爹對你不好?”寶馨問。

小太監一頓,擡頭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都是迷茫。

寶馨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嘆氣。這也不必問了,瞧這孩子樣子。身上衣裳都不合身,一股味兒,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

怎麽看都不像是對義子好的人。

小太監抱住油紙包,嘴裏含着龍須糖,糖須在嘴裏含着,味蕾上滿滿是甜味。他聽了她的話,雙眸滿是不解的看她。

寶馨對上他那雙眼睛,茫然無知,純良如同小鹿。頓時心下一個咯噔:完了,該不是遇見小傻子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寶馨:你再不乖我就打你屁股了哦!!!

??咬住手帕:你打我,終有一天我要打回來!

**

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愛你們(づ ̄3 ̄)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