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對,他就是喜歡男人
第1章 對,他就是喜歡男人
周鈞南被趕出家門的那一天,正好是七月一日。
烈日當頭,周鈞南急匆匆地穿了襪子,兩只腳的顏色還不一樣,一只是白色,一只是藍色。
五分鐘後,周鈞南的背包被人從樓上暴躁地扔下來,“哐當”一下砸到地上。
“喂!”周鈞南怒吼,“周德明!你看準點!往下面亂扔東西萬一砸到花花草草怎麽辦?”
同樣憤怒的中年男人站在窗邊,又噼裏啪啦扔出來兩只鞋——這回好歹是配對的,沒有左右腳天南海北。
“我靠……”周鈞南躲閃及時,不然以他爸這種無差別攻擊的準頭,自己搞不好要被球鞋砸暈過去。
周德明從窗戶裏伸出手指他,破口大罵:“滾!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就當我沒生過你這種丢人現眼的兒子!”
“滾就滾!”周鈞南梗着脖子,“充電器給我扔一個!”
回答他的是“啪嗒”鎖上窗戶的聲音。
周鈞南:“……”
有幾秒鐘,周鈞南覺得自己心裏像是有個炮仗被點燃了,氣得他原地轉了好幾圈。但冷靜下來之後,他還是垂着肩膀,灰溜溜地把東西撿了起來。
這雙球鞋好幾千,是上個月周鈞南過生日時周德明送自己的禮物。他家的條件大富大貴談不上,小富小貴沒問題。周德明離婚十幾年,老婆跟別人跑了,自己又當爸又當媽地把周鈞南拉扯大,生意有起色了以後更是兒子要什麽給什麽……
周鈞南在日頭底下穿上這雙喜歡的球鞋,額頭的一滴汗順着眼角滾落,他擡起手背擦掉,再去拿起掉落在不遠處的藍色背包。
打開來一看,原來周德明已經提前給他塞好了充電器。其餘的東西——錢包裏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還在,一兩件皺巴巴的換洗衣服,一把黑色折疊雨傘,沒了。
這就是,周德明扔出來的全部,也是周鈞南目前所擁有的全部。
周鈞南咬了咬後槽牙,認命地背上包。忽而聽見隔壁有些動靜,周鈞南擡起頭往樹蔭背後瞥一眼,看見有人拿望遠鏡看他。
“看什麽呢!”周鈞南豎起一個中指。
想來也是,周德明性子急、嗓門高,周鈞南跟人吵架時完美遺傳,并且在這方面青出于藍。兩人之前的吵架,以及剛剛那一陣子毫無營養的對吼,即使放在鄰裏環境還不錯的別墅區,也還是引起了小範圍的關注。
宇宙萬能公式——地球人在哪兒都要看笑話。
隔壁上初中的刺頭兒把望遠鏡收起來,對着周鈞南也回了一個中指,幸災樂禍道:“周鈞南,你搞男人被你爸發現了是不是?”
周鈞南:“……”
是。
的确是這麽一回事。
就是這概括能力太強了,語言藝術也太粗糙了。
周鈞南頂着一張被曬得面無表情的臉,步行往別墅區外面走去,不再理會看熱鬧的初中生,只是放空腦袋在路上走。樹蔭成群,光斑透過縫隙灑下,天空的薄雲一團團,被風吹得正在游動。
這是周鈞南大三的暑假開端,嚴格來說他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正式的男朋友,只不過是放暑假前和社團裏的一個男孩剛剛有些暧昧,誰知道這麽倒黴地無意中在電腦上登錄了微信,結果聊天記錄不小心被周德明看見。
周鈞南都顧不上社死不社死,大半夜被拎起來談心,周德明軟硬兼施,話裏話外全都是不正常,是不是被不好的人勾引雲雲。周鈞南受不了這個氣,破罐子破摔地說自己就是喜歡男人,周德明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于是便有了最初的一幕。
好不容易走到路邊,周鈞南停下腳步卻不知道接下來往哪兒去,最後點開打車軟件叫了輛車,目标是高鐵站。他和周德明住的這地方比較偏遠,接單的司機上一單還在送人。
盛澤輝的語音電話在這時候打過來,周鈞南接起來,對面舒了一口氣,對周鈞南怨念地說:“你終于接電話了,大哥。”
盛澤輝是周鈞南的高中同桌,也是為數不多知道周鈞南性取向的朋友之一。兩人昨天連麥打游戲打到一半,周鈞南突然丢出一句“我爸知道我喜歡男人了”,然後失蹤幾個小時,盛澤輝吓得要死,再聯系不上他恐怕要親自過來看看。
周鈞南吸了吸鼻子,喪氣地應道:“嗯。”
“跟你爸出櫃了?”盛澤輝小心翼翼地問。
“嗯。”周鈞南還是半死不活的。
“牛x啊——”盛澤輝停頓半晌,感嘆着說,“現在戰況怎麽樣?”
周鈞南自嘲地說:“當然是我完敗,我被掃地出門了。”
說話間,周鈞南打的車來了,他趕忙坐到後排,車內的冷氣如同及時雨般救了周鈞南一命。
“那你現在怎麽想的呢?”盛澤輝開始充當起知心哥哥,“要不來我家?”
“不,我現在去高鐵站。”周鈞南說,“已經坐上車了。”
盛澤輝好奇地問:“去哪兒啊?一個人出去散心?”
周鈞南想了一會兒,老實地說:“不知道,等到了再說,也許去周邊玩玩,我……我就一個人待會兒,讓我冷靜冷靜。”
盛澤輝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但具體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他道:“理解,你爸沒沒收你銀行卡吧?”
“沒。”
“那就是還沒斬盡殺絕……”
周鈞南看着窗外,笑了起來:“算是吧。”
“南哥。”盛澤輝安慰人的水平着實有限,“別怕,遲早有這一天,大不了來我家。”
周鈞南說:“我不去禍害你了,給你媽知道,她難道不害怕我帶壞你?”
盛澤輝說:“可拉倒吧,我媽天天在家用手機聽小說,聽的全都是男男,一邊聽一邊笑。你來估計她不會害怕你帶壞我,多半是給你介紹對象。”
周鈞南實在是佩服:“……盛澤輝你媽真牛x,五十歲了還懂嗑cp……”
盛澤輝驕傲的很:“真不是我吹。”
中年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都說三歲看老,周鈞南他爸周德明應該三歲就恐同了。
車開到高鐵站,周鈞南說了句“謝謝啊師傅”,便下了車。
他和盛澤輝的語音電話還沒挂,出來後的熱浪一陣接一陣,周鈞南找了個無人打擾的小角落蹲了會兒,啞着聲音說:“灰灰……謝了啊。”
“周鈞南!”盛澤輝暴跳如雷,渾身別扭,“別這麽叫我,小心我現在出門打你。”
周鈞南跟他聊了一路,盛澤輝使勁插科打诨,周鈞南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沒剛剛出門時那麽絕望。
“先挂了。”周鈞南往高鐵站裏面張望一眼,“等我安頓好再跟你說。”
“欸——行,那路上有事聯系。”
說走就走,可周鈞南沒有目的地。
他蹲了一會兒腿麻,幹脆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往來的人群都是大包小包,只有周鈞南輕裝上陣,一個幹癟的藍色背包挂胸前,不像是普通旅客,倒像是出來郊游。
可周鈞南也知道家的确是暫時回不去了,不僅是周德明發了一通大火,而且周鈞南也不怎麽想回去。他內心知道自己和周德明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但“喜歡男人”這事兒像根刺,忽然挑明了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需要時間來消化。
周鈞南低頭百無聊賴地刷微信列表,卻在“家人”分類裏面看見一個備注叫吳叔的男人——要算起來的話,吳叔算周德明的同輩人。以前和周家都住一個村,後來周德明生意做好了,便讓吳叔來做司機,最後吳叔是因為老婆身體不好,才又回到老家。
等等。周鈞南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怎麽能算沒地方去呢?家裏老房子都在,只不過周鈞南出生在城市裏,周德明平時太忙,不經常帶他回來。但……他們家的老房子沒租出去,偶爾麻煩吳叔有事兒幫忙看一下,那地方……簡直是為現在的周鈞南量身定做的!
十分鐘後,周鈞南買了一張最近的車票,又在微信上跟吳叔打了個招呼。
吳叔:【南南要回來?好啊,要叔去接你嗎?你爸一起回嗎?】
周鈞南:【我爸不回,我回來暑假待一段時間,叔你把鑰匙放我家門口就行。】
吳叔:【沒問題。】
吳叔:【笑臉.jpg】
周鈞南從地上一躍而起,就這麽精神抖擻地進了高鐵站。他做這個決定很迅速,在這個混亂的夏日,他似乎能看見老家的那幢老房子和小院,就像是得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召喚。
然而上車後,周鈞南就睡死了過去。再次睜開眼,車已到站,周鈞南渾身跟觸電一般,低聲喊了一句“我靠”便發足狂奔下車。幸好趕上……不然這車的下一站不知道要給他拉到哪裏去。
出站後周鈞南照例打了個車,城市的影子在他身邊飛速掠過,鄉間夏天獨有的那種自由的、明媚的景色一點點出現在周鈞南眼前。
周鈞南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往老房子那兒走,路中間卻忽然竄出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小孩,小孩只穿一條泳褲,光着腳惶恐地看過來,發現周鈞南像發現救命恩人似的地喊道:“哥哥!救命啊!有人……我朋友……”
周鈞南立刻理解這小孩想說什麽,也顧不上其他的了,連忙讓他帶着自己向前方跑過去——
說來也怪,過了很多年,周鈞南的許多回憶都漸漸變得模糊,唯獨那個夏天他剛剛回到老家,在風中的小徑與樹蔭裏奔跑,心髒砰砰跳動着的畫面他一直記得。
他記得自己一直跑到陰影的盡頭,視線陡然變亮。下一秒,他如同誤入仙境的渺小人類,被一片瓦藍的湖水輕柔地擁入懷中。那片湖水在日光下泛着光的碎片,美的像是一幅油畫。
周鈞南停下來,大口呼吸着,然後猝不及防地,他與赤腳站在湖邊石頭的一個年輕男孩對視上。
他的腦子一瞬間發出一種奇怪的嗡鳴,那些巨大的白色彈幕不斷在周鈞南眼前飄過——這男的怎麽這麽性感……不對,這男的怎麽一絲不挂!不對不對!這男的到底吃了什麽能發育得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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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開個新坑~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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